4 布里斯班,2005
2024-10-11 00:13:15
作者: (澳)凱特·莫頓
房子似乎知道女主人已經離去,儘管它仿佛並未特地悼念她,還是陷入了一種頑固的死寂。奈兒從來都不擅交際,也不喜歡派對(廚房老鼠發出的聲響比外孫女還要大聲),因此,她的房子習慣了安靜,不小題大做,也不發出聲音。當人們沒有通知或毫無徵兆地抵達,開始在房子和花園裡隨意亂闖,大口喝茶,任由麵包屑掉在地上時,這些粗魯的舉止想必讓房子震驚。房子聳立在山脊上那座龐大古董中心後面的山坡上,堅毅地忍受著最近的無禮舉動。
當然,姨媽們安排了一切事宜。卡珊德拉原本不想舉辦這些儀式,她情願在私下暗暗悼念外婆。但姨媽們根本聽不進去。她們說,奈兒一定要有守靈儀式,家族成員和奈兒的朋友會想來致意。何況,這樣做才恰當,才合乎常理。
卡珊德拉與姨媽們這樣天真的自以為是無法抗衡。以前,她會據理力爭,但現在不是適當時機。再者,姨媽們都有一種開始運轉就無法停止的動力,每個人都有不符合其高齡的充沛活力(即使最小的姨媽海蒂,都已經八十歲了)。因此,卡珊德拉讓她的不安退去,忍住想要指出奈兒缺少朋友的衝動,開始執行她被分配的重大責任:整理茶杯和碟子,找出蛋糕叉,清理掉奈兒的一些小擺設,這樣親戚們才有地方可坐,讓姨媽們帶著預期的浮華和自大在她身邊忙忙碌碌。
她們當然不真的是卡珊德拉的姨媽。她們是奈兒的妹妹,卡珊德拉的母親的姨媽。但萊斯利一向很少和她們來往,因此,姨婆們二話不說,立即將卡珊德拉置於她們的保護羽翼之下。
卡珊德拉原本猜想母親可能會來參加葬禮,也許會在儀式開始時抵達火葬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三十歲,一如既往地引來羨艷的目光。美艷、年輕、難以置信的冷淡。
但她沒有出現。卡珊德拉假設她會寄卡片來,正面的圖畫隱約吻合它的目的。大而花哨的筆跡引人注意,底下則印上數不清的吻。那種隨意寄出的卡片,塗抹的痕跡重重疊疊。
卡珊德拉將雙手放入水池,移動裡面的碗盤。
「嗯,我認為葬禮辦得很風光,」菲尼亞絲姨婆是排行在奈兒之後的次女,也最會指揮人,「奈兒應該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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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珊德拉往旁邊瞥了一眼。
「我是說,」菲尼亞絲繼續說,只在擦乾盤子時停頓一下,「她不會再堅持她不想辦葬禮。」她的思緒突然轉向了母性關懷,「你怎麼樣?你還過得去嗎?」
「我沒事。」
「你看起來很瘦。你在正常吃飯嗎?」
「每天吃三餐。」
「你應該再胖一點。你明晚來我家喝茶,我請了整個家族的人,打算烤農舍派。」
卡珊德拉沒有跟她爭辯。
菲尼亞絲擔心地環顧古老的廚房,看到了塌陷的抽油煙機頂蓋。「你一個人住在這兒不會害怕嗎?」
「不,不會害怕……」
「但很寂寞吧,」菲尼亞絲的鼻子皺起來,臉上寫滿同情,「你當然會很寂寞。那很自然,你和奈兒相依為命,不是嗎?」她沒有等肯定的答案,而是將一隻布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放在卡珊德拉的前臂上,繼續為她加油打氣。「你不會有事的,我告訴你為什麼。失去心愛的人固然令人傷心,但如果對方是老人就不會過於哀傷。這是自然的定律。年輕人的話會更糟……」她突然停住,肩膀緊繃,雙頰緋紅。
「你說得是,」卡珊德拉連忙說,「當然是如此。」她停止洗杯子,探身向前,透過廚房窗戶望向後院。泡沫順著她的手指滑下,滑過她仍然戴著的金戒指。「我該找時間出去拔拔野草了。如果我不小心點的話,旱金蓮就會穿過那條小路了。」
菲尼亞絲鬆了一口氣,立即抓住這個新話題。「我會叫特雷弗過來幫忙。」她骨節嶙峋的手指將卡珊德拉的手臂抓得更緊,「下星期六可以嗎?」
然後多蒂姨婆出現了,她拖著腳步從客廳走進來,端著裝滿髒茶杯的托盤。她將托盤放在流理台上,胖胖的手背按在前額上。
「總算,」她透過厚厚的鏡片對卡珊德拉和菲尼亞絲眨眨眼,「這是最後一盤了。」她搖搖擺擺地走進廚房,凝視著裝蛋糕的圓形容器,「我餓了。」
「哦,多蒂,」菲尼亞絲很高興有機會將尷尬的氣氛轉為諄諄告誡,「你才剛吃過。」
「那是一個小時以前。」
「你的膽囊不是不好嗎?我以為你會注意一下體重。」
「我注意了啊,」多蒂挺直身體,兩隻手抓住她臃腫的腰部,「我從聖誕節後就瘦了一公斤半。」她重新蓋上塑料蓋,迎戰菲尼亞絲懷疑的目光,「是真的。」
卡珊德拉繼續洗杯子,努力抑制住笑容。菲尼亞絲和多蒂都很渾圓,所有的姨婆都是。她們遺傳自母親,而她們的母親也是從母親那兒遺傳到這點。奈兒是唯一逃過家族詛咒的人,她遺傳了愛爾蘭父親的瘦削。她們在一塊兒總是引人注目,讓人忍俊不禁,高挑纖細的奈兒和她渾圓肥胖的妹妹們。
菲尼亞絲和多蒂仍在鬥嘴,卡珊德拉從已往的經驗中得知,如果她不趕快提供分散注意力的話題,這場爭論會愈演愈烈,直到其中一人(或兩人)用力丟下抹布,氣沖沖地跑回家。她以前親眼見過這種場景,但從來無法習慣,某些字眼或目光接觸如果多持續幾秒,竟然會驚天動地地重新掀起一場多年前的古老爭執。卡珊德拉是獨生女,手足間的反覆交戰讓她覺得既迷人又可怕。幸運的是,其他姨婆已經被各自的家人帶走,無法加入這場戰爭。
卡珊德拉清清喉嚨。「那個,我一直想問一件事。」她提高音調,幾乎就要抓住她們的注意力了,「有關奈兒的事。她在醫院說的一些話。」
菲尼亞絲和多蒂轉身,兩人的臉頰都漲得通紅。提到她們姐姐的事似乎讓她們平靜下來。這提醒了她們,為什麼聚集在此擦乾茶杯。「有關奈兒的事?」菲尼亞絲問。
卡珊德拉點點頭:「在醫院,在最後的時刻,她提到一個女人。她叫她一位女士,女作家。她好像以為她們在某條船上?」
菲尼亞絲抿緊嘴唇:「那是她的心智飛翔到遠方,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可能是她見過的電視中的一個角色。她以前是不是喜歡看某類連續劇,背景是船?」
「哦,菲尼亞絲。」多蒂搖著頭說。
「我確定我記得聽她談過這些……」
「得了,菲尼亞絲,」多蒂說,「奈兒已經走了。不需要再如此。」
菲尼亞絲將雙臂交叉在胸前,怒氣沖沖,又不大確定。
「我們應該告訴她,」多蒂溫柔地說,「現在說出真相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告訴我什麼?」卡珊德拉的目光在她們之間逡巡。她的問題引發了另一場家族爭論,她們沒有料到她會無意間發現這個秘密的古怪暗示。姨婆們專注於彼此,似乎遺忘了她的存在。她追問:「告訴我什麼?」
多蒂對菲尼亞絲抬了抬眉毛。「與其讓她從別的途徑發現,不如由我們來告訴她。」
菲尼亞絲微微點頭,直視多蒂的凝視,陰鬱地綻放微笑。她們之間分享的秘密又使她們成為盟友。
「好吧,卡珊德拉。你最好過來坐下。」她最後說,「親愛的多蒂,去燒壺水,好嗎?為我們沏壺好茶?」
卡珊德拉跟著菲尼亞絲走進客廳,坐在奈兒的沙發上。菲尼亞絲在另一邊坐穩肥厚的臀部,口氣中帶著憂慮。「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我好久沒想到這件事了。」
卡珊德拉困惑不解。哪件事?
「我將要告訴你我們家族的大秘密。當然,每個家族都有秘密,只是有的比其他的嚴重。」她對著廚房蹙起眉頭,「多蒂怎麼弄了那麼久?動作慢得要命。」
「到底是什麼,菲尼亞絲?」
她嘆口氣。「我跟自己保證過,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已經在我們的家庭中造成了太多分裂。我真希望爸爸沒說出來,儘管他做的是正確的事,可憐的傢伙。」
「他做了什麼?」
菲尼亞絲就算聽到了,也不會承認。這是她的故事,她要以她的方式和她的時間講述。「曾經我們是個快樂的家庭。雖然不富有,但我們很快樂。媽媽、爸爸和我們姐妹。你知道,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關係,奈兒比我們這些妹妹都大了十歲以上。」她微笑,「你不會相信,但那時奈兒是家庭的靈魂人物。我們都非常崇拜她,我們這些妹妹都視她為媽的化身,尤其在媽生病倒下來以後。奈兒非常細心地照顧媽媽。」
卡珊德拉可以想像奈兒做這件事,但她喜怒無常的外婆竟然曾經是家庭的靈魂人物……「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因為奈兒希望如此。家裡的每件事都改變了,我們卻不知道原因。我們的大姐變成了陌生人,似乎不再愛我們。這不是一夕之間發生的事,沒有那麼戲劇性。她只是一點一點地退縮,慢慢遠離我們。這樣一個謎題,很傷人,但不管我們怎麼問爸爸,他就是不肯談論這個話題。
「最後是我的丈夫導引我們走向正確的路徑,願上帝讓他安息。他是在無意中發現的,而不是刻意打探奈兒的秘密。他只是個歷史愛好者罷了。我們的特雷弗誕生之後,他決定畫個家譜。他跟你媽同年出生,那是1947年。」她停頓了一下,以銳利的目光看著卡珊德拉,仿佛想看看卡珊德拉是否能察覺到將要發生的事。但卡珊德拉毫無頭緒。
「有一天,他來廚房找我,我記得非常清楚。他說,他在戶籍登記處找不到任何有關奈兒的出生證明。『你當然找不到,』我說,『奈兒是在瑪麗伯勒出生,在那之後,全家才搬來布里斯班。』道格點點頭,說他原本也是那麼想,但他向瑪麗伯勒探查細節時,他們也告訴他沒有。」菲尼亞絲意味深長地看著卡珊德拉,「也就是說,奈兒並不存在,至少在官方記錄上。」
卡珊德拉抬起頭,多蒂正從廚房走過來,遞給她一個茶杯。「我不懂。」
「你當然不懂,小寶貝,」多蒂坐在菲尼亞絲旁邊的扶手椅上,「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搞不懂。」她搖頭嘆氣,「直到我們跟瓊提到這點之後。那是在特雷弗的結婚典禮上,對不對,菲尼亞絲?」
菲尼亞絲點點頭。「是的,1975年。奈兒讓我非常生氣。我們剛失去了爸爸,而我的長子就要結婚。他是奈兒的外甥,但她竟然沒有出席,反而跑去度假。因此,我和瓊談起這件事。我那會兒真的很生奈兒的氣。」
卡珊德拉滿頭霧水,她一向搞不清楚姨婆們的眾多朋友和家人。「瓊是誰?」
「我們的一個表姐,」多蒂說,「你一定在什麼時候見過她,不是嗎?她比奈兒大一歲左右,小時候兩個人很親密。」
「她們一定很親密,」菲尼亞絲吸了吸鼻子說,「事情發生時,奈兒只告訴了瓊。」
「當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卡珊德拉問。
多蒂傾身向前。「爸爸告訴奈兒……」
「爸爸告訴了奈兒他永遠不該告訴她的事,」菲尼亞絲立即說,「雖然他做的是正確的事,可憐的人。他的餘生都在懊悔中度過,他們之間再也不復從前了。」
「而他一向偏愛奈兒。」
「他愛我們每個人。」菲尼亞絲迅速回嘴。
「哦,菲尼亞絲,」多蒂翻個白眼,「你到現在都不肯承認。他最疼奈兒,就這麼簡單。但後來的轉變相當古怪。」
菲尼亞絲沒有搭話,多蒂很高興她搶到主導權,她繼續說下去。「那件事發生在她二十一歲生日的晚上,在派對之後……」
「不是在派對之後,」菲尼亞絲說,「是在派對進行之際。」她轉身面對卡珊德拉,「我想他以為那是告訴她的完美時機,她正要開始她的新人生之類的。你知道,她訂婚了,準備結婚。不是跟你外公,是另一個男人。」
「真的?」卡珊德拉很驚訝,「她從來沒提過。」
「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說他才是她人生中的摯愛。他是澳大利亞男孩,不像艾爾。」
菲尼亞絲語帶厭惡地提起這個名字。姨婆們不認可奈兒的美國丈夫不是什麼秘密。這份憎惡絕非針對個人,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布里斯班市民共享的輕蔑,他們對穿著時髦制服的富有美國大兵湧進城裡一事非常不滿,這些美國大兵好像只是來這兒追求女人似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沒和他結婚?」
「她在派對後幾個月取消了婚約,」菲尼亞絲說,「真讓人難受。我們都喜歡丹尼,這件事讓他心碎了,可憐的傢伙。最後他在二戰前和別人結了婚。他的婚姻並不快樂,他去和日本人作戰後就沒有生還。」
「奈兒的父親叫她不要和他結婚嗎?」卡珊德拉問,「他那晚是告訴她這件事嗎?不要和丹尼結婚?」
「正好相反,」多蒂口氣里有一絲嘲諷,「爸爸認為丹尼陽光健康。我們的丈夫都比不上他。」
「那她為什麼要解除婚約?」
「她不肯說,甚至也沒告訴他。我們想得頭都快破了,還是想不通,」菲尼亞絲說,「我們只知道奈兒不跟爸爸說話,也不和丹尼說話。」
「直到菲尼亞絲和瓊談起這件事以前,我們只知道這些。」多蒂說。
「幾乎是四十五年後。」
「瓊說了什麼?」卡珊德拉追問,「派對上發生了什麼事?」
菲尼亞絲喝了一小口茶,對卡珊德拉抬高雙眉。「爸爸告訴奈兒,她不是他們親生的。」
「她是領養的?」
姨婆們交換一個眼神。「不太確切。」菲尼亞絲說。
「她是撿來的。」多蒂說。
「她被爸爸媽媽帶走。」
「然後留在身邊。」
卡珊德拉蹙起眉頭。「在哪裡撿到的?」
「就在瑪麗伯勒碼頭,」多蒂說,「那裡以前有大船從歐洲過來。現在當然沒有了,現在有更大的海港,而且大部分人坐飛機……」
「爸爸撿到她,」菲尼亞絲插嘴,「她那時還只是個小孩子。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大批人離開歐洲,而澳大利亞敞開雙臂歡迎他們前來定居。爸爸那時是港務長,他的工作是核查旅行者的身份,並讓他們抵達他們要抵達的地方。有些人不會說英文。
「據我所知,有天下午特別忙亂。一艘從英國來的船歷經險阻駛進港內。船上不幸暴發了流感,還有很多人中暑,船抵達時,行李多出很多,乘客人數也減少了。這讓大家都很頭痛。爸爸當然想盡辦法處理好事情——他一向擅長將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但他那天比平常等待得更久,讓夜班守衛了解已經發生的事,解釋辦公室里為什麼有多出來的行李。在他等待的時候,他注意到還有人留在甲板上。那是一個小女孩,不到四歲,獨自坐在一個兒童行李箱上。」
「她身邊沒有人,」多蒂搖著頭,「孤零零的。」
「爸爸當然曾試圖問出她的身份,但她不肯告訴他。她說她不知道,不記得。行李箱上沒有掛名牌,就他所見,裡面的東西也幫不上忙。那時已經很晚了,天越來越黑,天氣也變壞了。爸爸知道她一定很餓,所以他最後只能將她帶回家。不然怎麼辦?總不能讓她整晚待在下著雨的甲板上吧,不是嗎?」
卡珊德拉不禁搖搖頭,設法將她所認識的奈兒和菲尼亞絲故事中疲憊、孤單的小女孩聯繫起來。
「瓊說,他第二天回去上班時,以為會看到發狂的家屬、警察和訊問。」
「但什麼也沒有,」多蒂說,「後來完全沒有人出面詢問。」
「仿佛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們當然曾經試圖查出她的身份,但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抵達……要處理的文件很多,很容易就漏掉一些信息。」
「或讓某人逃過核查。」
菲尼亞絲嘆了口氣。「所以他們就把她留了下來。」
「不然他們該怎麼辦?」
「他們讓她以為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是我們中的一個。」
「直到她滿二十一歲,」菲尼亞絲說,「爸爸決定讓她知道真相。她是個孤兒,而能證實她身份的東西只有那個行李箱。」
卡珊德拉沉默地坐著,試圖理清這些突如其來的信息。她的手指包裹著溫暖的茶杯。「她一定覺得很孤單。」
「是啊,」多蒂說,「自己坐船過來。在大船上度過好幾周,最後被留在空蕩蕩的甲板上。」
「還有往後的時光。」
「你是什麼意思?」多蒂的眉頭深鎖。
卡珊德拉抿緊嘴唇。她是什麼意思?這些信息像海浪般朝她洶湧襲來。外婆肯定很孤獨。仿佛在一瞬間,她瞥見了她從不了解的奈兒的一面。更確切地說,她突然了解了她所深知的奈兒的一面:她的孤獨、獨立和善變易怒。「當她意識到她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時,她一定感覺非常孤單。」
「的確,」菲尼亞絲訝異地說,「我必須承認,一開始我沒有看出來。瓊告訴我時,我還看不出來一切都改變了。我無法了解為什麼這件事對她產生這麼壞的影響。媽媽和爸爸深愛著她,我們這些妹妹那麼崇拜她,這樣的家庭可遇不可求。」菲尼亞絲靠在沙發的扶手上,一手撐著頭,一手疲憊地揉搓左太陽穴。「但隨著時光流逝,我逐漸了解……的確如此,不是嗎?我明白了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其實很重要。你知道,家庭、血緣、過去……它們是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的要素,而爸爸從奈兒那裡奪走了這一切。他並不想這樣,但他確實這麼做了。」
「你們終於知道時,奈兒一定鬆了一口氣,」卡珊德拉說,「這在某些方面讓事情變得比較輕鬆。」
菲尼亞絲和多蒂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們告訴她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菲尼亞絲皺起眉頭。「我有好幾次差點想告訴她,但話到嘴邊我又找不到適當的字,我沒辦法對她說。她已經對我們隱瞞了這麼久。環繞著這個秘密她重建了自己的整個人生,她盡全力保守秘密。就好像……我不知道……將那些高牆摧毀好像很殘忍,仿佛存心要打擊她第二次。」她搖搖頭,「但話說回來,這些也許都是空話。奈兒若下定決心就很難動搖,我也許只是沒有勇氣問她。」
「那跟有沒有勇氣無關,」多蒂堅決地說,「我們都同意保持沉默最好。奈兒也希望如此。」
「我想你說得對,」菲尼亞絲說,「但我還是會納悶,並不是從來沒有機會啊。那天,道格把行李箱拿回來時就是一個機會。」
「就在爸爸過世前,」多蒂對卡珊德拉解釋,「他要菲尼亞絲的丈夫將行李箱順便拿給奈兒。他沒有說那是什麼東西。爸爸就是這樣,在保守秘密上和奈兒一樣口風很緊。你知道,他將行李箱藏了那麼多年。每樣東西都在裡面,就像他撿到她時一樣。」
「好笑的是,」菲尼亞絲說,「那天我一看到行李箱,就想起瓊說的故事。我知道,那一定是多年前,爸爸在碼頭上找到奈兒時放在她身邊的行李箱。這麼多年來,它就藏在爸爸的儲藏室里,而我以前看到時想都沒有多想過。我沒想起它和奈兒的身世之謎有關。如果我仔細想過,我一定會納悶媽和爸爸怎麼會保留一個那麼奇怪的行李箱。白色皮革配著銀色皮帶扣,小小的,專給兒童用的……」
菲尼亞絲還在滔滔不絕地描述行李箱的外觀,但她不需要這麼做,因為卡珊德拉知道它長什麼樣子。
而且,她還知道裡面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