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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二十年(1551) 三月十日 多雲

2024-10-10 23:59:00 作者: 櫻雪丸

  織田信秀死了,七天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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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因是中風猝死,哥們兒那天吃了飯正好好的遛著彎呢,突然就口噴白沫轟然倒地,任憑邊上人怎麼叫喚怎麼抽耳光都沒反應,當天晚上便過早地離開了我們,終年四十一歲。

  兒子信長十七歲,成為了織田家的當主,尾張的大名。

  人死了就要開追悼會,作為親家,我方也派出了重臣明智光安作為代表前去寄託哀思。

  因為比較近而且也比較熟,所以去了之後第二天就回來了。

  我問光安:追悼會上的情況如何?

  光安連連稱奇,說長見識了,真長見識了。

  我說你看到什麼了就這麼咋咋呼呼的?這追悼會應該哪兒都一樣吧?美濃也好尾張也好,都是找幾個和尚念經做法事,親朋好友相聚一堂默哀一場或許還能大吃一頓。

  光安點點頭,說沒錯啊,開始的時候確實是這樣的。

  等等,開始的時候?

  我感到愈發奇怪了,但突然明白了過來:是不是和信長那小子有關?

  光安說大人您真聰明,這都猜出來了。

  只要有信長在的地方就必然會有狀況,這個和聰明不聰明沒關係,只是常識罷了。

  但我還是讓光安給我說說,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光安告訴我,說在最開始的那會兒,其實大家一切都很正常,有的人哭,有人的緊閉著雙眼默哀,還有的人則私下互相交談,正中央是口棺材,裡面裝著織田信秀,邊上有個和尚在念經。

  一切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合情合理。

  所以當下就有人瞅著覺得不對勁了:怎麼就那麼合理呢?合理得都有些反常了。

  這個感覺敏銳的傢伙是平手秀政,很快,他又異常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所在:在這容納了數百活人外加一個死人的追悼會場裡, 居然沒有織田信長的影子。

  爹死了,身為家族繼承人的嫡長子無故缺席追悼會,這是大逆不道。

  不過信長這孩子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多了,這四個字在他的人生里屬於必需品,此回不來追悼他爹,說句老實話並不讓人感到特別意外,純粹就當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只是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兒。

  這織田信秀他是猝死的,突然之間就天崩地裂撒手人寰了,家裡家外一大堆事兒都沒處理完,其中就包括了很重要的事情——繼承人。

  不要以為織田信長是嫡長子並且目前繼承了家督那他就是一輩子的繼承人了。

  戰國亂世,在這方面雖然還有那麼僅存的些許規矩,不過早就被打的支離破碎了。雖說以長子為尊,但是下面的弟弟反將起來幹掉哥哥之類事,早就不是新聞了,兄弟和睦倒才成了新鮮事。

  信秀的兒子有很多,光我知道的就有織田信友,織田長益還有那個織田信行。

  光安對我說,從追悼會的開始到追悼會的結束,織田信行除了跟人打招呼之外,就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閉著雙眼,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在那裡呆著,是不是真的在哀不知道,但默著是絕對的。

  信行是個好孩子,比起整天沒邊沒沿胡亂折騰的信長,該讀書時就翻書,該練武時就拔刀的他在家臣中很有人氣。織田家許多重臣比如林秀貞,柴田勝家等人都覺得,與其把家督的位子傳給人模狗樣不著四六的織田信長,還不如讓給循規蹈矩文武兼修的織田信行。

  而這次信長不出席追悼會,支持率則又要大大下降一票了。

  不過信長最終還是來了,他被平手政秀半拉半拖的弄進了告別室,一進來,大家立刻達成了共識:來了還不如不來。

  此時的他,身上還是披著一件破布,半裸上半身,腰間掛著一個葫蘆,扎著一根破草繩。

  平手秀政則在後面一邊推一邊輕聲地說,去呀,去給你爹上香,趕緊的。

  這一老一少扭扭捏捏了半天,信長非常不情願地走上前去,到了牌位前,不跪也不拜,直接就吼了一嗓子:

  「爹啊!你怎麼死的那麼早啊!!!」

  憑良心講是夠早的,才四十一歲,英年早逝啊。

  底下的諸位都釋然了,大家都覺得,孩子畢竟還是孩子,就算是織田信長,看到自己親爹現在就這麼硬邦邦地躺跟前,那也會和普通的孩子一樣感到悲傷的。

  事實證明他們太天真了,就像當年看到信長穿著破衣服上聖德寺便以為他會就這麼穿著這身來見自己岳父的我一般天真。

  很快,下一嗓子也響了起來:「爹你這一死,家裡好不容易團結起來的親戚又要分裂了!」

  這話說的真是刺耳。

  此時尾張國的重臣裡頭,因信秀之死蠢蠢欲動的,不敢說太多,至少也有那麼七八個。

  而處於欲動卻又不想動這一糾結狀態里的,那就更多了。

  現在信長這麼吼一嗓子,底下聽著的那些不安分的主兒,估計各個都以為在說自己,原本糾結的,現在搞不好被這麼一吼弄得破罐破摔起來,下定決心要造反了,而那些真要造反的,肯定會想既然都被你給知道要分裂了,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興許第二天就興兵作亂了。

  連明智光安都說,這一嗓子真不值當,又喊不死他們,反而把人的火給勾上來了,何苦呢。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信長這一嗓子不過是破題,真正的文章,還在後頭。

  喊完之後的他直接把手伸進了插香的小香爐里,然後抓了一把香灰,舉起胳臂,奮力一丟,香灰被「啪」的一聲拍在了織田信秀的牌位上。

  做完之後,他扭頭便走,離開了會場。

  大家目瞪口呆。隨即立刻將頭轉向了信勝的方向,只見他正襟危坐,絲毫不受影響,仍然處於沉痛默哀的狀態。評論也開始竊竊響起。

  內容不外乎是信行大人遇事不亂,這才是真主子之類。

  明智光安說完,搖了搖頭,連嘆可惜,好好的一孩子,偏要這麼瞎折騰,估計織田家要毀他身上了。

  「不會的。」我說。

  織田家非但不會亡在信長手裡,反而還會因為有這麼個當家的從而興旺起來。

  年僅十七歲的他,已經預見到了尾張國的未來,並且有了相當的覺悟。

  追悼也好,默哀也好,這一切不過是眼前浮雲的逢場作戲,為了權力和金錢斗得你死我活,奪自己親戚的家業才是真的。

  在信長看來,這場追悼會無論是辦還是不辦,無論是他哭天搶地跟一死了老公的小寡婦似的還是把織田信秀的屍體從棺材裡拖出來抽個五六十下的,對於尾張國的前途而言,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那些潛伏著的不穩定因素,終究還是要爆發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再裝什麼孝子賢孫了。乾脆痛下殺手,誰不跟著自己走就讓他跟著信秀走,用盡一切手段掌控著尾張國,不讓織田信秀一輩子的心血白費,這才是最大的孝道,比正襟危坐仨時辰不吭聲的默哀要來得大得多得多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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