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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集.5臨川先生文集下14

2024-10-10 23:53:58 作者: 王安石

  態足萬峰奇,功纔一簣微。愚公誰助徙,靈鷲卻愁飛。竇雪藏銀溢,檐曦散玉輝。未應頹蟻壤,方此鎮禪扉。物理有真偽,僧言無是非。但知名盡假,不必故山歸。

  豫章道中次韻答曾子固

  離別何言邂逅同,今知相逐似雲龍。蒼煙白霧千山合,綠樹青天一水容。已謝道途多自放,將歸田裡更誰從。龐公有意安巢穴,肯問簞瓢與萬鍾!

  答孫正之

  無才處處是窮途,兩地誰傳萬里書?節物崢嶸催歲暮,溪山蕭灑入吾廬。南歸猶喜尋同志,北去還聞困索居。佳句不須論舊約,相隨陽羨有藍輿。

  送福建張比部

  畫船簫鼓出都時,萬里驚鷗去不追。卻望塵沙應駐節,會逢山水即吟詩。長魚俎上通三印,新茗齋中試一旗。只恐遠方難久滯,莫愁風物不相宜。

  送孫立之赴廣西

  十年一別兩相過,前想悲歡慷慨歌。窮去始知風俗薄,靜來猶厭事機多。相期鼻目傾肝膽,誰伴溪山避網羅?萬里辛勤君舊識,重江應亦畏風波。

  送致政朱郎中東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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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生不省問田園,白首忘懷道更尊。已上印書辭北闕,稍留冠蓋餞東門。馮唐老有為郎戀,疏廣終無任子恩。今日榮歸人所羨,兩兒腰綬擁高軒。

  別雷周輔

  侍郎憂國最賢勞,太尉西州第一豪。家廟比來聞澤厚,公孫今果見才高。明時尚使龍蛇蟄,壯志空傳虎豹韜。莫厭皖山窮絕處,不妨雲水助風騷。

  寄程給事

  憶昔都門手一攜,春禽初向苧蘿啼。夢回金殿風光別,吟到銀河月影低。舞急錦腰迎十八,酒酣金盞照東西。何時得遂扁舟去,邂逅從君訪剡溪?

  寄勝之運使

  蕭然生事委江皋,壯志何嘗似釣鰲?千里得書來見約,一朝乘興去忘勞。已將流景休談笑,聊為知音破鬱陶。正是東風將欲發,湖山春色助揮毫。

  得孫正之詩回寄兼呈曾子固

  一歲已闌人意倦,出門風物更蕭然。水搖疏樹荒城路,日帶浮雲欲雪天。未有詩書論進退,謾期身世托林泉。因思漠北離群久,此日窮居頼見賢。

  離北山寄平甫

  日月沄沄與水爭,披襟照見發華驚。少年憂患傷豪氣,老去經綸誤半生。休向朝廷論一鶚,因知田裡守三荊。青溪幾曲春風好,已約歸時載酒行。

  道中寄黃吉甫

  白霧青山入馬蹄,朝寒瑟瑟樹聲悲。平山斷隴迴環失,鳴鳥游魚上下隨。廟筭未聞收策士,瘴鄉誰與擇軍麾。憂時自欲尋君語,行路何妨更有詩。

  寄孫正之

  南遊忽忽與誰言?共笑謀生識最昏。萬事百年能自信,一簞五鼎不須論。友中惟子長招隱,世上何人可避喧。千里秋風相望處,皖公溪上正開樽。

  宿土坊驛寄孔世長

  燒夜郊原百草荒,弊裘朝去犯嚴霜。殘年意象偏多感,回首風煙更異鄉。往返自非名利役,辛勤應見友朋傷。章江猶得同游處,最愛梅花蘸水香。

  將至丹陽寄表民

  曉馬駸駸路阻修,春風漠漠上衣裘。三年銜恤空餘息,一日忘形得舊遊。末路悲歡隨俯仰,此生身世信沉浮。寄聲德操家人道,炊黍吾今願少留。

  寄王補之

  平居相值少,況復道塗留。令我思揮麈,逢君為艤舟。人情方慕貴,吾道合歸休。吏責真難塞,聊為泮水游。

  寄謝師直

  湖海三年隔,相逢塞路中。黃金酌卯酒,白髮對春風。所願乖平日,何知即老翁。悠悠越溪水,好在釣魚筒。

  寄國清處謙

  三江風浪隔天台,想見當時賦詠才。近有高僧飛錫去,更無餘事出山來。猿猱歷歷窺香火,日月紛紛付劫灰。我欲相期談實相,東林何必謝劉雷。

  寄李道人

  李生富漢亦貧兒,人不知渠只我知。跳過六輪中耍峭,養成三界外愚痴。

  杭州呈勝之

  游觀須知此地佳,紛紛人物敵京華。林巒臈雪千家水,城郭春風二月花。彩舫笙簫吹落日,畫樓燈燭映殘霞。如君援筆宜摹寫,寄與塵埃北客夸。

  寶應二三進士見送乞詩

  少喜功名盡坦塗,那知十世最崎嶇。草廬有喜歌梁甫,狗監無人薦子虛。解玩山川消積憤,靜忘歲月賴群書。慚君車蓋如平昔,不笑謀生萬事疏。

  聞和甫補池掾

  遭時何必問功名,自古難將力命爭。萬戶侯多歸世胄,五車書獨負家聲。才華汝尚為丞掾,老懶吾今合釣耕。外物悠悠無得喪,春郊終日待相迎。

  奉招吉甫

  經綸無地委蓬蒿,凜凜胸懷且自韜。誰奮長謀平嶺海,猶將餘力寄風騷。名慚隨俗貧中役,恨未收身物外高。永夜西堂霜月冷,邀君相伴有松醪。

  謝微之見過

  此身已是一枯株,所記交朋八九無。唯有微之來訪舊,天寒幾夕擁山爐。

  謝郟亶秘校見訪於鐘山之廬

  誤有聲名只自慚,煩君跋馬過茅檐。已知原憲貧非病,更許莊周智養恬。世事何時逢坦蕩,人情隨分值猜嫌。誰能胸臆無塵滓,使我相從久未厭。

  同長安公鐘山望

  解裝相值得留連,一望江南萬里天。殘雪離披山韞玉,新陽杳靄草含煙。餘生不足償多病,樂事應須委少年。惟有愛詩心未已,東歸與續棣華篇。

  樓上望湖

  樓上人腸渴欲枯,樓前終日望平湖。無舟得入滄浪去,為問漁人得意無?

  題正覺相上人籜龍軒

  風玉蕭蕭數畝秋,籜龍名為道人留。不須乞米供高士,但與開軒作勝游。此地七賢誰笑傲,何時六逸自賡酬。侵尋衰境心無著,尚有家風似子猷。上人請予命名。

  垂虹亭

  坐覺塵襟一夕空,人間似得羽翰通。暮天窈窈山銜日,爽氣駸駸客御風。草木韻沉高下外,星河影落有無中。飄然更待乘桴伴,一到扶桑興未窮。

  射亭

  因射構茲亭,序賢仍閱兵。庶民觀禮教,群寇避威聲。城壘前相壯,溪山勢盡傾。宜哉百里地,桴鼓未嘗鳴。

  題友人壁

  茆檐前後欠松蘿,百里乘閒向此過。澗水遶田山影轉,野林留日鳥聲和。蕭條雞犬逢人少,想像乾坤發興多。世事不如閒靜處,知君出處意如何。

  清明輦下懷金陵

  春陰天氣草如煙,時有飛花舞道邊。院落日長人寂寂,池塘風慢鳥翩翩。故園回首三千里,新火傷心六七年。青蓋皂衫無復禁,可能乘興酒家眠。

  松江

  宛宛虹霓墮半空,銀河直與此相通。五更漂渺千山月,萬里淒涼一笛風。鷗鷺稍回青靄外,汀洲時起綠蕪中。騷人自欲留佳句,忽憶君詩思已窮。

  春怨

  掃地待花落,惜花輕著塵。遊人少春戀,踏去卻尋春。

  晚春

  春殘葉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盞疏。斜倚屏風搔首坐,滿簪華發一床書。

  惜春

  滿城風雨滿城塵,蓋紫藏紅謾惜春。春去自應無覓處,可憐多少惜花人。

  子貢

  一來齊境助奸臣,去誤驕王亦苦辛。魯國存亡宜有命,區區翻覆亦何人?

  憶江南

  城南城北萬株花,池面冰消水見沙。回首江南春更好,夢為蝴蝶亦還家。

  閒居遣興

  慘慘秋陰綠樹昏,荒城高處閉柴門。愁消日月忘身計,靜對溪山憶酒樽。南去干戈何日解,東來馹騎此時奔。誰將天下安危事,一把詩書子細論?

  雜詠絕句

  百年禮樂逢休運,千里江山極勝游。那似鮑昭空寫恨,不為王粲秖消憂。

  西帥

  吾君英睿超光武,良將西征捍隗囂。誓斬郅支聊出塞,生擒頡利始歸朝。一丸豈慮封函谷,千騎無由飲渭橋。好立功名摽竹素,莫教空說霍嫖姚。

  到家

  五年羈旅倦風埃,舊里依然似夢回。猿鳥不須懷悵望,溪山應亦笑歸來。身閒自覺貧無累,命在誰論進有材。秋晚吾廬更蕭灑,沙邊煙樹綠洄洄。

  宮詞

  六宅新妝促錦,三宮巧仗叢花。一片黃雲起處,內人遙認官家。

  詞

  雨霖鈴

  孜孜矻矻。向無明里、強作窠窟。浮名浮利何濟,堪留戀處,輪迴倉卒。幸有明空妙覺,可彈指超出。緣底事、拋了全潮,認一浮漚作瀛渤。本源自性天真佛。秖些些、妄想中埋沒。貪他眼花陽艶,信道本來無物。一旦茫然,終被閻羅老子相屈。便縱有、千種機籌,怎免伊唐突。

  文

  上蔣侍郎書

  某嘗讀《易》,見《晉》之初六曰:「晉如摧如,貞吉。罔孚,裕,無咎。」此謂離明在上,己往應之。然處卦之初,道未章著,上雖明照而未之信,故摧如不進,寬裕以待其時也。又《比》之上六曰:「比之無首,凶。」此謂九五居中,為上下之主,眾皆親比,而己獨後期,時過道窮,則人所不與也。斯則聖人賾必然之理,寓卦象以示人事,欲人進退以時,不為妄動。時未可而進,謂之躁,躁則事不審而上必疑;時可進而不進,謂之緩,緩則事不及而上必違。誠如是,是上之人非無待下之意,由乎在下者動之不以時,干之不以道,不得中行而然耳。

  夫讀聖人之書,師聖人之道,約而為事業,奮而為文辭,而又胸中所蘊,異乎世俗之所尚。凡聞當世賢公卿大夫之名,則必蘄一見,以卜特達之知,庶乎道有所聞,而志有所展。其於進退之理,可以不觀時乎?

  故自執事下車受署,於茲數月,士之藉於郡者,皆獲見於左右。然某獨以區區之質,保在逆旅,適當宇下,屏息退處,終未能伏謁麾棨。豈無意乎?蓋以聲跡沉下,最處疏賤,舊未為執事之知。加公庭兼視之初,賓游接武之際,雖神明之政,尚或未周。某當是之時,苟一而進,則才之與否,竊慮未察,故《晉》之義,有「摧如」之退也。

  今執事聰明視聽,悉已周洽,風俗之美惡,士流之能否,皆得而知之矣。況復側耹執事屢以羈齒掛於餘論。某當此之時,茍不自進,是在比之義,有「後夫」之凶也。故竊自蹈於二卦之象,當可進之時,得其中而行之,則或幾於聖人之訓矣。

  恭惟執事,稟天正氣,為朝名臣,以文雅蹇諤,簡在上意。是以出入台閣,踐履中外,朝廷百執事、天下之人,孰不憚執事之威名,服執事之德望,謂師尹庶士,坯冶群品,天子用之,期於匪久。雖某居喪之制,越在草土,厭冠苞屨,不入公門,苟候外除,然後請於左右,倏然朝廷走一封之傳,升執事於嚴近,與諸公對掌機政,召和氣於天下,則必廉隅之上,體貌之殊絕,廊廟之間,貴賤之不接。某於是時,願拜風采,則無因而至前矣。今所以道可進之時,不以喪禮自忌,直詣鈴下,期一拜伏者,誠以斯時之難得會也。

  執事必以某進得其時,於道無所戾,賜之坐次,察其言行,若乃時政之得失,國家之大體,雖不能盡識其所底,至於前古之盛鑒,聖賢之大意,亦少見其素蘊焉,而某受知於執事,豈止於茲乎?冀異時執事陶鎔之下,庶或裨於均政之萬一。言質意直,干浼英聽,無任惶越之至。

  上龔舍人書

  閏八月七日,具位王某謹白書於安撫諫院舍人:某讀孟子,至於「不見諸侯」,然後知士雖阨窮貧賤,而道不少屈於當世,其自信之篤、自待之重也如此。是皆出處之義,上下之合,不可苟也。為人上者而不以是,不足與有為,為人下者而不以是,雖有材,不足以有為,其進幾於禍矣。在上不驕,在下不諂,此進退之中道也。某嘗守此言,退而甘自處於為賤,夜思晝學,以待當世之求,而未嘗懷一刺、吐一言,以干公卿大夫之間,至於今十年矣。已而思之,方孟子之時,天下紛亂,諸侯皆欲自以為王,強攻弱,大並小,戰伐侵入,無歲無之。此乃存亡得失之秋,所謂得士則興、失士則亡之時也。故下得以自重,而上不可以不求焉。方今席奕世之基業,治雖未及三代、兩漢,然亦可以謂之亡事矣。其選才取士,外則賢良、進士、諸科之舉,內則公卿、提轉、郡守之薦。然皆士自媒紹其所長,以干於當世,然後得充其選,未嘗聞公卿大夫能自察其賢而薦之者。則士之包羞冒恥,棲棲屑屑,伺人之顏色,徇時之好尚,以謀進退者,世未嘗為辱也,又豈知論出處進退之義者哉?今公卿大夫之取士,無問賢否,而媚於己者好之;今士之進退不以義,而惟務苟合而已。吁,可悲也。

  方公卿大夫,據高明之勢,外以富貴自尊,內以智能自負,必不欲求於人,欲人之求己,士不欲求於人,如此則上下之合,無時可得矣。某是以翻然改曰:「苟一往公卿大夫之門,與之議論,察其為人,可與言則進,不可與言則退,於道宜未為屈也。」由是頗欲虛游於當世公卿大夫之間,以觀可否而去就之。方自竄於窮遠僻陋之地,其勢不得以往也。

  比聞天子念東南之民困於昏墊,輟侍從之臣親至其地,以勞徠安集之。某私切自喜,以其所謂當世之公卿大夫,將得而見之矣。既而問某者果誰邪,又有以閣下名告之者,而因含笑大喜,曰:「以閣下之勢,方用於朝廷,以閣下之賢,嘗聞於天下,則某不待接其議論,察其為人,而後知其可以說干之也。」矧閣下官曰諫諍,出宣霈澤,當思所以副朝廷待之之意,則天下之利害,生民之疾苦,未宜忽之而不以夙夜疚懷也。儻有意於此,則非夫士君子不可與論焉。然則某之言,可冀其合矣。輒冒尊嚴,以進其說,閣下其擇焉。某再拜。

  再上龔舍人書

  閏八月九日,具位王某再白書於安撫舍人閣下:某前日輒以狂瞽之言,有聞於下吏。伏蒙閣下不間疎賤,借之以顏色,接之以從容,使極論而詳說之,是其可以吐胸中之有,發露於左右之時也。然辭有所未盡,意有所未竭,蓋將有以。何哉?前日所與某言者,不過欲計校倉廩,誘民出粟,以紓百姓一時之乏耳。某之所欲言者,非此之謂也。願畢其說,閣下其擇焉。

  某嘗聞善為天下計者,必建長久之策,興大來之功,當世之人,涵濡盛德,非謂苟且一時之利,以邀淺鮮之功而已。夫水旱者,天時之常有也。倉廩財用者,國家常不足也。以不足之用,以御常有之水旱,未見其能濟焉,甚非治國養民之術也。

  某不敢遠引古昔,止於近者十數年間耳目之所經者論之。頃自慶曆八年,河北、山東飢;皇佑二年、三年,兩浙、淮南飢;三年、四年,江南飢;嘉佑五年,兩浙飢;四年,福建飢;今年,淮南、兩浙又飢。其川、廣、夔、陝、京西、河東,則某聞見所不及,不可得而言也。某竊計之,歷年纔一紀,而歲之空匱,民至流亡殍死,居其太半,卒未聞朝廷有救之之術,豈非政失於苟且,而不建長久之策者哉?伏自慶曆以來,南北饑饉相繼,朝廷大臣、中外智謀之士,莫不惻然不忍民之流亡殍死,思所以存活之。其術不過發常平,斂富民,為饘粥之養。出糟糠之餘,以有限之食,給無數之民。某原其活者,百未有一,而死者,白骨已被野矣。此有惠人之名,而無救患之實者也。

  某竊謂百姓所以養國家也,未聞以國家養百姓者也。《記》曰:「君者所養,非養人者也。」有子曰:「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此之謂也。昔者,梁惠王嘗移粟以救饑饉,孟子論而非之,所謂「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若夫治不由先王之道者,是徒善、徒法也。且五帝、三王之世,可謂極盛最隆,亦不能使五穀常登而水旱不至,然而無凍餒之民者何哉?上有善政,而下有儲蓄之備也。

  某歷觀古者以還,治日常少,而亂日多。今宋興百有餘年,民不知有兵革,四境之遠者至萬餘里,其間可桑之野,民盡居之,可謂至大至庶矣。此誠曠世不可逢之嘉會,而賢者有為之時也。今朝廷公卿大夫,不以此時講求治具,思所以富民化俗之道,以興起太平,而一切惟務苟且,見患而後慮,見災而後救,此《傳》所謂「轂既破碎,乃大其輻,事已敗矣,乃重太息」,其雲益乎?某於閣下,無一日之好,論其相知,固已疏矣。然自閣下之來,以說干閣下再矣。某固非苟有覬於閣下者也。某嘗謂大丈夫有學術才謀者,常患時之不遭也;既遭其時,患言之不用也。今閣下勢在朝廷,不可謂時不遭矣;居可言之地,不可謂言不用矣。惟閣下未為之爾。某故感激而屢干於左右者以此,閣下其亮之。某再拜。

  與沈道原書三

  某啟:知在長蘆,營造功德,無緣一造,豈勝鄉往!見黃吉父,說四妹甚瘦悴,恐久蔬食而然,切須斟量,勿使成疾。一切如夢,不須深以概懷,但精心祈向,亦不必常斷肉也。每欲與七弟到長蘆,相要會聚數日,然頭眴多痰,動輒復劇,是以未果。稍寒,自愛!念二謝書,思憶不可言也。某啟上。

  二

  某啟:承眷恤,重以感慰。衰莫眩昏,幸而獲愈,然槁骸殘息,待盡朝夕,頓伏床枕,無足言者。十四、念二,並煩存問,感愧感愧!四妹且時時肉食,恐久而成疾也。相去雖近,無緣會晤,良食自愛!疲倦,書不及悉。某啟上。

  三

  某啟:比承誨問,豈勝感慰!腫瘍雖未潰,度易治,不煩念恤。推官到此,深喜闔門吉慶。疲睏,不宣悉,冀倍自愛。某啟上。

  與耿天騭書二

  某啟:比得誨示,以無便,不即馳報,然鄉往何可勝言也!歲月如流,日就衰苶,今夏復感眩瞀如去秋,偶復不死,然幾如是,而能復久存乎?旁婦已別許人,亦未有可求昏處,此事一切不復關懷。陶淵明所謂「身如逆旅舍,我為當去客」,於未去間,凡事緣督應之而已。藿香散並方附去,或別要應病藥,不惜諭及。台上草木茂密,芙蕖極盛,未知何時可復晤語。千萬自愛!

  二

  某啟:承誨示勤勤,並致美梨,極荷不忘。純甫事失於不忍小忿,又未嘗與人謀,故至此。事已無可奈何,徒能為之憂煎耳。旁每荷念恤,然此須渠肯,乃可以謀,一切委之命,不能復計校也。藥封上。未審營從何時能如約見過,日以企竚。稍涼,自愛。貴眷各吉慶。不宣。某啟上。

  與郭祥正太博書

  某啟:近承屈顧,殊不得從容奉顏色,遽此為別,豈勝區區愧恨!乍遠,千萬自愛。承行李朝夕當復來此,諸須面訴乃悉。許詩不惜多,以藳副見借為幸。

  二

  某頓首:比承手筆,尤劇欣慰。時序感心,不能自釋。咫尺無由奉見,鄉往尤深。蒙許寄詩,幸甚!尚此留連,不惜數賜教也。冬寒,自愛。舍弟近出,歲盡乃歸,承書所以不得報也。

  與孟逸秘校書手書

  某頓首仲休兄足下:辱手筆,感慰!跋涉溪山之遠,亦勞矣,然足以慰二邑元元之望,惟寬中自愛也。人求還急,修答不謹,幸見亮。有不逮,見教。

  與柳承議書

  某啟:承誨示,感愧。公方護喪歸里,應接必多,豈敢費煩厚饋!糖冰謹已拜貺,余則納還,冀蒙亮悉也。

  再答呂吉甫書

  承誨示勤勤,豈勝感愧!聞有太原新除,不知果成行否,想遂治裝而西也。示及法界觀文字,輒留玩讀,研究義味也。觀身與世,如泡夢幻,若不以此洗心而沈於諸妄,不亦悲乎!相見無期,惟刮磨世習,共進此道,則雖隔闊,常若交臂,雖衰苶瞢耗,敢不勉此!猶冀未死間,或得晤語,以究所懷。未爾,良食,為時自愛。令弟各想安裕,必同時西上也。

  惠及海物,愧荷不忘。村落無物將意,栗二篭馳獻。某今年雖無大病,然年彌高矣,衰亦滋極,稍似勞動,便不支持。向著字說,粗已成就,恨未得致左右。觀古人意,多寓妙道於此,所惜許慎所傳止此,又有偽謬,故于思索難盡耳。

  答田仲通書

  某再拜仲通兄足下:鄉時在京師,欲走陽翟見顏色,以事卒不果,至今悔恨,非復可自解釋。自得從足下游,私心未嘗一日忘。羈窮不幸,不得常從,以進道藝,其恨豈有忘時哉!而足下於交遊中,亦最見愛云云。

  答杭州張龍圖書

  某啟:阻闊歲久,豈勝鄉往。承誨示,乃知輿衛近在京口,動止多福,重增企仰。無緣會晤,唯冀為時倍自壽重。衰疾,書不宣悉。某啟上知府龍圖。

  沈德妃侄授監簿

  敕某:京官,吾所重也。故設磨勘之法,以待吏部之選。非有勞而無罪,及有任舉之官,則不可以得之。爾由外戚,以孩幼入官,得吾之所重。其強勉學問,求為成人,以稱吾待爾之意。

  覃恩轉官

  敕某等:永惟先帝君臨天下餘四十年,功德之所及博矣。非夫在廷文武之士,宣力中外,亦何以致此哉?眇然之躬,嗣守成業,敢忘大賚,以勞眾工。爾等各以才選,序於朝位,膺踐祿次,往其丕欽。

  吳省副轉官

  朕設考課之令,以待萬官之眾,不欲使一介之賤,有勤而不察,有善而不知。又況於左右任信才良之臣,校功數最,當以敘進者乎?以爾具官某,學足以知前人,智足以議當世。比更選用,皆以才稱。三司地征,使務為劇,往貳厥事,不勞而能。疇其積功,遷位一等。是雖有司之常法,然非夫效實之如此,則何以稱焉?

  士度支轉官

  爾才能行義,多為士大夫所稱,故起爾於貶斥,而歲余超遷,以佐三司。今有司考績,又當增位。朕爵賞樂與士共,而嘉爾之有勞。往其欽哉,永稱厥職。

  賀生皇子第五表

  祉扶宗祏,慶襲宮闈,凡預照臨,惟胥鼓舞。中謝。臣聞有秩秩幽幽之德,所以考室而見祥;有詵詵揖揖之風,所以宜家而多子。克參盛美,允屬昌時。伏惟皇帝陛下,膺命上天,紹休烈祖。本支方茂,用光世德之求;功業能昭,永賴孫謀之燕。適追來孝,申錫無疆。臣久玷恩私,外叨屬任。四方來賀,望雙闕以無階;萬福攸同,撫微軀而有賴。

  賀生皇子第六表

  本支浸衍,實為萬世之休;遐邇同欣,胥賴一人之慶。中謝。臣聞王懋厥德,則后妃無嫉妬之心;天錫之祺,則子孫有眾多之美。蕃厘有繼,垂裕無窮。伏惟皇帝陛下,躬睿智之資,撫休明之運。教由內始,正自身先。治既格於人和,誠遂膺於帝祉。乃占我夢,實多考室之祥;則百斯男,克紹刑家之慶。臣叨榮特厚,竊忭尤深。雖接武紳,莫預造庭之列;而瞻威咫尺,唯傾就日之誠。

  賀正第五表元豐六年

  人正肇序,歲事更端。物乘引達之期,朝布始和之令。臣中謝。伏惟皇帝陛下,動稽天若,道與時行。一德紹休,新又新而弗息;萬靈隤祉,朔復朔以無期。臣久誤聖知,外叨方任。奉觴稱慶,踵弗繼於朝紳;向闕傾心,目如瞻於天仗。

  賀正第六表元豐七年

  伏以肇天德於青陽,群生以遂;憲邦經於正歲,百度惟新。臣中謝。伏惟皇帝陛下,妙用敕於時幾,大仁參於化育。於帝其訓,既格神人之寧;維春之祺,遂如山阜之固。惟仰祈於壽祝,思自致於誠心。

  賀冬第四表元豐五年

  陽舒以復,陰極而終。視履考祥,乃見行中之吉;對時育物,以滋眾萬之生。恭惟皇帝陛下,心玩神明,誠參天地。保大和而率豫,介百福以來崇。臣比解繁機,叨承外寄。莫預稱觴之列,但深存闕之思。

  賀南郊禮畢表

  臣某言:伏覩今月二十七日南郊禮畢者。熙事備成,湛恩汪濊,上格三靈之佑,俯臻萬物之和。中謝。臣聞致孝以顯親,而其仁極於配天;隆禮以尊上,而其義盡於饗帝。迪前王之能事,考有司之盛儀,作民恭先,唯聖時克。伏惟皇帝陛下,紹膺丕緒,懋建大中,飭齋戒之誠心,稱燎煙之吉禮。四表率吁,皆致寧神之歡;多士具來,悉秉在天之德。既受厘於元祀,遂均惠於寰區,凡在觀瞻,孰不呼舞?臣夙叨睿獎,親值休辰。雖進趨無預於相儀,而欣幸實同於賴慶。臣無任。

  乞皇帝御正殿復常膳第三表

  臣某等言:伏覩手詔,彗出東方,自今月十一日,更不御正殿,減常膳如故事者。太史瞻文,告星躔之表異;中宸軫慮,順天道以變常。凡暨臣工,靡遑夙夜。臣某等中謝。竊以天人相與,精祲交通,厥維至誠,乃有嘉應。伏惟皇帝陛下,欽文繼統,恭儉在躬。因世久安,革時大弊。運聖神之化,鼓動於群生;建文武之功,緝成於大業。雖有異星之變,何傷聖德之明?顧乃徹膳避朝,深念畏天之實;赦過宥罪,廣敷惠下之仁。精誠式孚,妖象既殞。伏願趨傳清蹕,肆陳路寢之儀;復御珍羞,中飭內饔之職。冀垂淵聽,俯徇輿情。臣等無任祈天俟命激切屏營之至。

  辭使相第三表

  臣某言:兼榮將相,托備藩維。雖皆序爵以稱功,乃以辭榮而竊寵。自惟忝冒,彌積凌兢。中謝。伏念臣晚值聖時,久陪國論。詢謀下逮,或有誤合之片言;睿智日躋,實為難逢之嘉會。所願備殫其智力,以圖稍就於事功。末學短能,固知易竭;要官重任,終懼顛隮。遂當引分以避嫌,重以罹憂而成疹。冒聞已瀆,敢逃逋慢之誅;聰察俯加,更溢褒延之數。此蓋伏遇皇帝陛下懋昭大德,灼見俊心。謂其陳力之已疲,及此籲天而賜閔。並包之度,示無替於始終;報稱之心,冀不忘於夙夜。臣無任。

  乞免使相充觀察使第一表

  臣某言:近累具表乞以本官外,除一宮觀差遣,伏奉敕命,就除充集禧觀使,權於江寧府居住,仍放朝謝者。以病自陳,庶全於私分;蒙恩幸許,尚竊於隆名。淪肌雖荷於優容,省己終難於叨昧。輒披情素,上冒聰聞。伏念臣久玷近司,迄無明效,終蒙解免,實賴保全。自顧衰骸,已難勝於勞勩;數違明詔,實仰冀於矜憐。號兼將相之崇,身就裡閭之逸。誤恩若此,前載所無。非惟私義之難安,固亦公論之弗與。伏望陛下深垂簡照,俯徇虔祈。特回渙號之已孚,許以本官而充使。如此,則上足以成陛下循名之政,下足以免愚臣冒寵之輕。臣無任。

  乞免使相充觀察使第三表

  溫厚之辭,屢加褒勉;顓愚之守,尚冀矜憐。敢逃冒責之誅,願獲終辭之志。伏念臣衰殘控訴,寵獎優從。休其疲勩之餘,賜以燕閒之樂。叨恩已厚,序爵更崇。且名器不以假人,而乃繆當非次;餼牢欲其稱事,而乃坐享不貲。是將危身,亦以累國。伏惟陛下,公聽以揆萬事,原省以通眾情。因忘反汗之嫌,俾遂籲天之欲。庶安愚分,用厭師言。

  謝賜生日禮物表

  臣某言:伏蒙聖慈,特差臣女壻前守常州江陰縣主簿蔡卞,沿路押賜生日禮物:衣一對、衣著一百匹、金花銀器一百兩、馬二匹、金鍍銀鞍轡一副者。寬假之恩,幸從於私慾;匪頒之寵,尚玷於常科。知報稱之良難,積驚慚而實厚。伏念臣見收末路,承乏近司。犬馬之力已殫,訖無補報;螻蟻之誠自列,寵幸退藏。尚兼將相之崇,且受藩維之託。叨逾已極,賜與更蕃。此蓋伏遇皇帝陛下仁冒海隅,禮優臣庶,宥眾尤之積累,示全度之並包。爰及微生,具膺殊獎。致養以樂,永懷弗洎之悲;移孝則忠,敢怠進思之義?臣無任。

  進二經札子

  臣蒙恩免於事累,因得以疾病之餘日,覃思內典。切觀《金剛般若》《維摩詰所說經》,謝靈運、僧肇等注多失其旨,又疑世所傳天親菩薩、鳩摩羅什、慧能等所解,特妄人竊藉其名,輒以己見,為之訓釋。不圖上徹天聽,許以投進。伏惟皇帝陛下,宿殖聖行,生知妙法,方冊所載,象譯所傳,如天昭曠,靡不幬察,豈臣愚淺,所敢冒聞?然方大聖以神道設教,覺悟群生之時,羽毛皮觡之物,尚能助發實相。況臣區區,嘗備顧問,又承制旨,安敢蔽匿?謹繕錄上進。干浼天威,臣無任惶愧之至。

  賀杭州蔣密學啟

  右某近者伏審拜命徽章,升榮北省,伏惟慶慰。竊以上大夫為內諫,漢擢忠良;府學士統要藩,唐稱優顯。逮宋兼任,非賢不居。恭惟某官,天與粹溫,岳儲靈哲。夙抱經濟,游天子之彤庭;首見推明,為士林之高選。斷直躬以自處,仗大節而不回。名動一朝,官曆兩省。望之補外,理固非宜;陽城拜官,賀者甚眾。上方圖任,夕有召書。某展慶未遑,抃心竊倍。顧言塵冗,將幸坯陶,依戴所深,翰墨難致。

  回皇親謝及第啟

  伏審校藝中程,霈恩移鎮,凡茲有識,皆謂至榮。今國家興學校以養育天下之材,而材猶未能有成;革科舉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士或未盡去故。況於以公子之樂善,而能先儒者以試經,儻匪非常之才,孰能出類如此?伏惟某官,世綿瓜瓞,才韡棣華,不以富貴而自驕矜,而為貧賤之所求取。決科異等,有光漢族之文章;進秩重藩,益壯周家之屏翰。非特為榮於宗室,蓋將有激於士風。某限列諫垣,莫趨宮屏,未能馳謝,乃枉賜言。惟荷眷之至深,非多辭之可喻云云。

  請秀長老疏二

  伏以性無生滅,不出於如;法有思修,但除其病。故牟尼以無邊闡教,諸祖以直指明宗。雖開方便之多門,同趣涅盤之一路。知言語之道斷,凡爾忘緣;悟文字之性空,熾然常說。至於窮智之所不能到,諭言之所不可傳,苟非其人,曷與於此?秀公早種多識,獨悟惟心,或以群言開有學之迷,或以一指應無窮之問。雲門法印,既所親承;正覺道場,誠資演暢。宜從眾志,來嗣一音。

  二

  伏以正法眼藏,諸祖之所親傳;大甘露門,眾生之所祈向。非由開士,曷振宗源?伏惟某人,性悟無生,識趨有學,喻法常知於舍筏,陶真已得於遺珠。靈焰無窮,能作千生之續;妙音普振,同沾一雨之滋。願臨真覺之道場,親受雲門之法印。仰惟慈證,俯徇眾求。

  國風解

  《周南》《召南》者,文王之詩。曰:言文王之化被民深,則詩人歌者其志遠,以見聖人之風,而屬之周公,故為《周南》也;言文王之教化人淺,則詩人歌者其志近,以見賢人之風,而屬之召公,故為《召南》也。然其詩則文王,其事則后妃、夫人,不言美。而《甘棠》美召伯、《江有汜》美媵、《何彼穠矣》美王姬,而皆言美者,蓋召伯也、媵也、王姬也,各主於一人而美之也。若后妃、夫人,則皆文王教化之所致,其美不足以為言也,故先以《周南》,而《召南》次之也。

  《邶》《墉》《衛》,皆衛詩。三國本商紂之地,而武王伐紂,裂其地以封紂子武庚並管、蔡者。及其叛而周公誅之,乃以余民封康叔。而後之刺美其君者,三國之人,咸有所賦,是以分邶、墉、衛焉。故《邶》《墉》之詩序必曰衛者,以別其衛詩爾。至於《衛》,則無所言衛矣。有《凱風》《定之方中》《干旄》《淇澳》《木瓜》,以美文公、桓公、武公。而《凱風》《木瓜》,雖非其君,然國之淫風流行,而有盡孝道以慰其母心之子,國為狄人所滅,而有救而封之之齊桓公。則所以美之者,其君亦與焉,故次《召南》也。

  王者,周也。自平王東遷,其後政不足以及天下,而止於一國,於是為風而不雅矣。不言周者,蓋平、桓、莊王德之不修,政之不講,非周之罪也,故次衛也。

  鄭有《緇衣》,武公之美,而次於王后者,蓋王之皆刺,而不能加於多美之諸侯者,天下之公義也。若諸侯之少美矣,雖王之皆刺,而不足以勝之,豈非君與臣善惡不相遠,則君得以先其臣,而理所可也,故次王也。

  齊皆刺也,然有《木瓜》美桓公,繫於《衛詩》之末,故次鄭也。魏皆刺也,而無所主名,言為魏之君者,皆甚惡爾。夫序詩者,豈以一端而已。皆美而無所主名,則先之,好其善之盛也,《周南》是也;皆刺而無所主名,則先之,丑其惡之極也,魏是也。故次齊也。

  唐本《晉詩》,而美武公者,《無衣》也。然武公始並晉國,而大夫為之請命於天子之使而作是詩也。夫不請命於天子,雖雲美而君子所不與,猶若武公無美焉爾。或曰:「魯之有頌,亦請命於周,乃列於周、商之間,而於此詘晉何也?」曰:「魯請於天子,而史克作頌,與夫請天子之使而為之者異矣,弟賢於無美者也,故次魏也。」

  秦之《車鄰》美秦仲,《駟鐵》《小戎》美襄公,雖賢於唐,然本西垂,秦仲始大,至於襄公,方列於諸侯,故次唐也。

  陳皆刺也,而所刺主於幽公、僖公之徒,言其餘君或不至於是,然刺詩多矣,故次秦也。

  檜皆刺也,而無所主名,猶魏也,故次陳也。

  曹皆刺也,然所刺止於昭公、共公,猶陳也,故次檜也。

  豳《七月》,周公攝政之詩也,所美見於《東山》《破斧》《伐柯》《九罭》《狼跋》也。其《七月》陳王業,《鴟鴞》以遺王者,皆公所自為,故不言美也。然名之以雅,則公非王也;次之以《周南》,則公非諸侯。因其陳王業、先公之所由,乃以屬於豳也。不屬於周者,周,王國也,周公何所系焉?所以居《小雅》之前,而處變風之後,故次豳也。

  或曰:國風之次,學士大夫辨之多矣,然世儒猶以為惑,今子獨刺美序之,何也?曰:昔者聖人之於《詩》,既取其合於禮義之言以為經,又以序天子諸侯之善惡,而垂萬世之法。其視天子諸侯,位雖有殊,語其善惡,則同而已矣。故余言之甚詳,而十有五國之序,不無微意也。嗚呼!惟其序善惡以示萬世,不以尊卑小大之為後先,而取禮之言以為經,此所以亂臣賊子知懼而天下勸焉。

  周秦本末論

  周強末弱本以亡,秦強本弱末以亡,本末惟其稱也。

  周有天下,疆其地為千八百國,制方伯、連率之職,諸侯有不享者,舉天下之眾以臨之,有不道者,合天下之兵以誅之,自以為善計也。及其弊,巨吞細,盛憑弱,而莫之能禁也,以至於亡。無異焉,強末弱本之勢然也。秦戒周之亡,郡而不國,削諸侯之城,銷天下之兵聚咸陽,使奸人雖有覦心,無所乘而起,自以為善計也。及其弊,役夫窮匠操鉏耰棘矜以鞭笞天下,雖欲全節本朝,無堅城以自嬰也,無利兵以自衛也,卒頓顙而臣之。彼驅天下之眾以取區區孤立之咸陽,不反掌而亡。無異焉,強本弱末之勢然也。

  後之世變秦之制,郡天下而不國,得之矣,聖人復起,不能易也。銷其兵,削其城,若猶一也,萬一逢秦之變,可勝諱哉?

  論舍人院條制

  准月日中書札子,奉聖旨指揮,今後舍人院不得申請除改文字者。竊以為舍人者,陛下近臣,以典掌誥命,為職司所當參審。若詞頭所批事情不盡,而不得申請,則是舍人不復行其職事,而事無可否,聽執政所為。自非執政大臣欲傾側而為私,則立法不當如此。前日具論,冀蒙陛下審察,而至今未奉指揮。臣等不知陛下以今月八日指揮為是而不改乎?將不必以為是,而特以出於執政大臣所建而不改乎?將陛下視臣等所奏,未嘗可否,而執政大臣自持其議而不肯改乎?以為是而不改,則臣等考尋載籍以來,未有欲治之世而設法蔽塞近臣論議之端如此者也。不必為是,而特以出於執政大臣所建而不改,是則陛下不復考問義理之是非,一切苟順執政大臣所為而已也。若陛下視臣等所奏,未嘗有所可否,而執政大臣自持其議而不肯改,則是政已不自人主出,而天下之公議廢矣。此所以臣等惓惓之義,不能自已者。

  臣等竊觀陛下自近歲已來,舉天下之事,屬之七八大臣。天下之初亦翕然幸其所能為救一切之弊。然而方今大臣之弱者,則不敢為陛下守法以忤諫官御史,而專為持祿保位之謀;大臣之強者,則挾聖旨、造法令,恣改所欲,不擇義之是非,而諫官、御史亦無敢忤其意者。陛下方且深拱淵默,兩聽其所為而無所問,安有朝廷如此而能曠日持久而無亂者乎?自古亂之所生,不必君臣為大惡,但無至誠惻怛求治之心,擇利害不審,辨是非不早,以小失為無傷而不改,以小善而為無補而不為,以阿諛順己為悅而其說用,以直諒逆己為諱而其言廢,積事之不當,而失人心者眾矣,乃所以為亂也。

  陛下以臣等所言為是,則宜以至誠惻怛、欲治念亂之心考核大臣,改修政事,則今月八日指揮為不,當先改矣。若以臣等所言為非,則臣等狂瞽,不知治體,而誣謗朝廷政事,當明加貶斥,以懲妄言之罪,則別選才能通達之士以補從官。臣等受陛下寵祿,典領朝廷職事,不得其守,則義不得不言。而朝廷以為非也,則義不敢辭貶斥。伏乞詳酌,早賜指揮。

  送丘秀才序

  古之人以婚姻為兢兢,合異德以復萬世之故。春秋世,此禮始寖廢。不親迎者,吾聞之矣;先配而後祖者,吾聞之矣。時其遂不復振,人皆直情而逕行,烏識所謂兢兢者乎?至隋,文中子喟然傷之,曰:「昏禮廢,天下無家道矣。」始采周公、孔子之舊,續而存之。賈瓊者乃曰:「今皆亡,焉用續?」夫瓊何人也,世之所謂賢人也,親炙子之教也。賢而親炙子之教,然且云爾,其不在於程、仇、董、薛之列也宜。今世之讀《中說》者,皆知瓊之言非是,然而不為瓊之所為者,亦末矣。夫人萬一有喜事者,追古之昏禮而行之,世必指目以怪迂之名被之矣,若之何其肯拂所習而從之也?於戲,古既往,後世不可期,安得法度士,與之奮不顧世,獨行古之所行也!南丘子學於金陵,以親之命歸逆婦,吾望其能然,以是諗之。

  祭先聖文

  惟王之道,內則妙萬物,而外則為王者,為緒餘於一時,而鼓舞於萬世。學者範圍於覆燾之中,而不足以酬高厚之德。今與諸生釋奠而不敢後者,茲學校之儀,而興其所以愛禮之意也。

  祭先師文

  外物不足以動心而樂者,可謂知性矣,然後用舍之際,始可以語命。而三千之徒,聖人獨以公預,此所以學校有釋菜之事,而以公配享焉。

  屯田員外郎致仕虞君墓志銘

  祥符八年,真宗第進士於廷,先人與上饒虞君俱在其選。其後慶曆二年、皇佑元年,虞君之諸子相繼以進士起,而先人之孤亦在焉。故安石嘗與虞君之諸子游,而諸子稱君之所為甚悉。

  君廉於進取,寬厚長者,人可欺以其方,而君未嘗輒欺人也。自為進士時,能以文學知名於鄉里,三為舉首。嘗獻其所為書於天子,天子以為能,欲特召試,而以君方試於有司,乃止。及君起家為建州司理參軍、福州觀察推官,轉運使奏君監福州之寶積銀場,君為創法而銀大溢。歲終當遷,有司使人喻君求賂,君謝不與,曰:「與其以賂遷,吾寧困以終身也。」終以此不得遷,而復為軍事判官郴州。州嘗失入人罪,吏方被劾,而有赦除其罪。君初在告,不與斷其獄而與奏其按也,刑部遂書君為失入,坐是坎壈不得意,以至於老,而君初未嘗自訟也。

  自郴州歸,而為邵州防禦判官,又為杭州節度推官,又為台州軍事判官。所至輒以治行為在勢者所稱,章交於朝廷,而天子終以其嘗失入不用。已而右諫議大夫李宥特薦之,召赴京師,又不用。流內銓以為言,乃以君知明州之慈谿縣,縣得君以無事,而君日與處士講學賦詩飲酒,恬如也。淮南轉運使吳遵路、兩浙轉運使段少連、葉清臣皆一時名人,交薦君以為材,而朝廷又以君為台州軍事判官,不用。及李元昊反,近邊皆騷動,有詔舉能吏可以為河北、河東、陝西諸縣者,於是君始得遷,為太子中允,知河中府猗氏縣。今并州故相國龐公經略陝西,欲辟公為其判官,君不肯就而辭以老,龐公賢其意,亦不強也。後遷太常丞、知越州山陰縣,太常博士、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滁州。間從容語諸子曰:「吾嘗游宜興,甚愛其山水,兒為我築室荊溪上,吾且休於此矣。」時皇佑二年也。明年,遂致仕,諸子為築室荊溪上,如其志。以至和三年七月戊戌卒,享年八十。

  君既不急於仕進,亦未嘗問家人生產,士友多哀君困厄。及其老,諸子皆孝友,能致其力以養,而多以文學稱於世。其長子太微,為潤州司理參軍;次太寧,為和州防禦推官;太熙為蘇州吳江縣尉;太沖為通州靜海縣主簿;太蒙為進士。女子五人,皆嫁為士大夫妻。諸孫男女凡十八人。內外詵詵,人不以公初不得意為可憐,而顧以其後子孫慈良眾多為可願也。

  君諱肅,字符卿,其先自會稽遭亂避徙江南。曾大父諱瞻,大父諱璡,當李氏時,為李氏將兵上饒以拒閩人。兵罷,因留家之不去,故至今為上饒人。父諱戩,博學善屬文,嘗求進士第不得,遂止不復言仕,以君故,贈殿中丞。君子以嘉佑二年某月日葬君常州宜興縣永定鄉某山,而以夫人福昌縣君周氏祔。夫人有賢行,君所以得毋恤其家,亦以其夫人也。將葬,君子使來告曰:「宜銘吾先人莫如子。」於是為銘曰:

  蹈污而陵巇,又左右以窺,以僥其私,人趨為之,而公謝不為。秀髮而豪眉,子孫頎頎,以榮其歸,維帝之詒。

  附錄二

  《四庫全書總目·臨川集》提要

  宋王安石撰。安石有《周禮新義》,已著錄。案《宋史·藝文志》載:「《王安石集》一百卷。」陳振孫《書錄解題》亦同。晁公武《讀書志》則作一百三十卷。焦竑《國史經籍志》亦作一百卷,而別出《後集》八十卷。竑與史志參錯不合。今世所行本實止一百卷,乃紹興十年郡守桐廬詹大和校訂重刻,而豫章黃次山為之序。次山謂集原有閩、浙二本,殆刊版不一,著錄者各據所見,故卷數互異歟?案蔡絛《西清詩話》載安石嘗云:「李漢豈知韓退之,輯其文不擇美惡,有不可以示子孫者,況垂世乎?」以此語門弟子,意有在焉。而其文迄無善本,如「春殘密葉花枝少」云云,皆王元之詩;金陵獨酌寄劉原甫皆王君玉詩;「臨津艷艷花千樹」云云,皆王平甫詩。陳善《捫虱新話》所載亦大略相同。據二人所言,則安石詩文本出門弟子排比,非所自定,故當時已議其舛錯,而葉夢得《石林詩話》又稱蔡天啟稱荊公嘗作詩,得「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自謂不減杜詩,然不能舉全篇。薛肇明被旨編公集,徧求之,終莫之得。肇明為薛昂字,是昂亦曾奉詔編定其集,顧蔡絛與昂同時,而並未言及。次山序中亦祗舉閩、浙本而不稱別有敕定之書,其殆為之而未成歟?又考吳曾能《改齋漫錄》稱荊公嘗題一絕句於夏旼扇,本集不載,見《湟川集》,又稱荊公嘗任鄞縣令,昔見一士人,收公親札詩文一卷,有兩篇今世所刊文集無之,其一馬上,其一書會別亭云云,是當時遺篇逸句,未經搜輯者尚伙。其編訂之不審,有不僅如《西清詩話》所譏者。然此百卷之內,菁華具在。其波瀾法度,實足自傳不朽。朱子《楚辭後語》謂「安石致位宰相,流毒四海,而其言與生平行事心術,略無毫髮肖」。夫子所以有於予改是之嘆,斯誠千古定評矣。

  ——《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五十三集部別集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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