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集.5臨川先生文集下9
2024-10-10 23:53:40
作者: 王安石
初,宋公之政,務不煩其民,是役也,力出於兵,材資於宮之饒,地瞰於公宮之隙,成公志也。噫!揚之物與監,東南所規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選繼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弊,此無廢已。慶曆三年四月某日,臨川王某記。
廬山文殊像現瑞記
番陽劉定嘗登廬山,臨文殊金像所沒之谷,睹光明雲瑞,圖示臨川王某,求記其事。某曰:「有有以觀空,空亦幻;空空以觀有,幻亦實。幻實果有辨乎?然則如子所睹,可以記,可以無記。記無記,果亦有辨乎?雖然,子既圖之矣,余不可以無記也。」定以熙寧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豐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記。
撫州祥符觀三清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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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川之州城橫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宮巋然,溪之沄沄流過其下,東南之山皆在其門戶窗牖之間者,曰祥符觀。觀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廣七十二尺,升之高,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門兩夾窗,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師之說以動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歸於道士之說,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鄧佺。佺之子表,故嘗與予游。予之歸,表語其父之事,而乞予文,予不能拒也。夫用其師之說以動人者道士也,予力顧出道士下,復何雲哉!皇佑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十四 序
周禮義序
士弊於俗學久矣,聖上閔焉,以經術造之。乃集儒臣,訓釋厥旨,將播之校學,而臣某實董《周官》。
惟道之在政事,其貴賤有位,其後先有序,其多寡有數,其遲數有時。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時;其法可施於後世,其文有見於載籍,莫具乎《周官》之書。蓋其因習以崇之,庚續以終之,至於後世,無以復加,則豈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猶四時之運,陰陽積而成寒暑,非一日也。
自周之衰,以至於今,歷歲千數百矣。太平之遺蹟,掃蕩幾盡,學者所見,無復全經。於是時也,乃欲訓而發之,臣誠不自揆,然知其難也。以訓而發之之為難,則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復之之為難。然竊觀聖上致法就功,取成於心,訓迪在位,有馮有翼,亹亹乎鄉六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觀乎今,考所學乎古,所謂見而知之者,臣誠不自揆,妄以為庶幾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
謹列其書為二十有二卷,凡十餘萬言,上之御府,副在有司,以待制詔頒焉。謹序。
詩義序
《詩》三百十一篇,其義具存,其辭亡者,六篇而已。上既使臣雱訓其辭,又命臣某等訓其義。書成,以賜太學,布之天下,又使臣某為之序。謹拜手稽首言曰:
《詩》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禮義。放其言之文,君子以興焉;循其道之序,聖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門人賜也、商也,有得於一言,則孔子悅而進之,蓋其說之難明如此,則自周衰以迄於今,泯泯紛紛,豈不宜哉?
伏惟皇帝陛下,內德純茂,則神罔時恫;外行恂達,則四方以無侮。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則頌之所形容,蓋有不足道也。微言奧義,既自得之,又命承學之臣訓釋厥遺,樂與天下共之。顧臣等所聞,如爝火焉,豈足以庚日月之餘光?姑承明制,代匱而已。《傳》曰:「美成在久。」故《棫樸》之作人,以壽考為言,蓋將有來者焉,追琢其章,纘聖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幾及見之。謹序。
書義序
熙寧二年,臣某以尚書入侍,遂與政。而子雱實嗣講事,有旨為之說以獻。八年,下其說太學,班焉。
惟虞、夏、商、周之遺文,更秦而幾亡,遭漢而僅存,賴學士大夫誦說,以故不泯,而世主莫或知其可用。天縱皇帝大知,實始操之以驗物,考之以決事,又命訓其義,兼明天下後世。而臣父子以區區所聞,承乏與榮焉。然言之淵懿,而釋以淺陋,命之重大,而承以輕眇,茲榮也,祇所以為愧歟!謹序。
熙寧字說序
文者,奇偶剛柔,雜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謂之文。字者,始於一二,而生生至於無窮,如母之字子,故謂之字。其聲之抑揚開塞、合散出入,其形之衡從曲直、邪正上下、內外左右,皆有義,皆本於自然,非人私智所能為也。
與夫伏羲八卦,文王六十四,異用而同制,相待而成《易》。先王以為不可忽,而患天下後世失其法,故三歲一同。同之者,一道德也。秦燒《詩》《書》,殺學士,而於是時始變古而為隸。蓋天之喪斯文也,不然,則秦何力之能為?
余讀許慎《說文》,而於書之意,時有所悟,因序錄其說為二十卷,以與門人所推經義附之。惜乎先王之文缺已久,慎所記不具,又多舛,而以余之淺陋考之,且有所不合。雖然,庸詎非天之將興斯文也,而以余贊其始?故其教學必自此始,能知此者,則於道德之意,已十九矣。
新秦集序
《新秦集》者,故龍圖閣直學士、尚書禮部郎中、知諫院虢略楊公之文。公以嘉佑七年四月某日甲子卒官,而外婣開封府推官、尚書度支員外郎中山李壽朋廷老,治其藁為二十卷。
公諱畋,字樂道,世家新秦。其先人以忠力智謀為將帥,名聞天下。至公,始折節讀書,用進士起家。嘗提點荊湖北路刑獄,數自擊叛蠻有功,得士卒心,故儂智高反時,自喪服中特起之往擊。其後為三司副使、天章閣待制、侍讀、知制誥,數以言事有直名,故遷龍圖閣直學士、知諫院。又數言事,無所顧望,所言有人所不能言者。故其卒,天子錄其忠,賻賜之加等。而士大夫知公者,為朝廷惜也。
公所為文,莊厲謹潔,類其為人。而尤好為詩,其詞平易不迫,而能自道其意。讀其書,詠其詩,視其平生之大節如此。嗟乎!蓋所謂善人之好學而能言者也!
老杜詩後集序
予考古之詩,尤愛杜甫氏作者。其辭所從出,一莫知窮極,而病未能學也。世所傳已多,計尚有遺落,思得其完而觀之。然每一篇出,自然人知非人之所能為,而為之者,惟其甫也,輒能辨之。予之令鄞,客有授予古之詩世所不傳者二百餘篇。觀之,予知非人之所能為,而為之實甫者,其文與意之著也。然甫之詩其完見於今者,自予得之。世之學者,至乎甫而後為詩,不能至,要之不知詩焉爾。嗚呼!詩其難惟有甫哉!自《洗兵馬》下,序而次之,以示知甫者,且用自發焉。皇佑壬辰五月日,臨川王某序。
靈谷詩序
吾州之東南有靈谷者,江南之名山也。龍蛇之神,虎豹翬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皆自山出。而神林、鬼冢、魑魅之穴,與夫仙人、釋子恢譎之觀,咸附托焉。至其淑靈和清之氣,盤礴委積於天地之間,萬物之所不能得者,乃屬之於人,而處士君實生其址。
君姓吳氏,家於山址,豪傑之望,臨吾一州者,蓋五六世,而後處士君出焉。其行,孝悌忠信;其能,以文學知名於時。惜乎其老矣,不得與夫虎豹翬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俱出而為用於天下,顧藏其神奇,而與龍蛇雜此土以處也。然君浩然有以自養,遨遊於山川之間,嘯歌謳吟,以寓其所好,終身樂之不厭,而有詩數百篇,傳誦於閭里。他日,出《靈谷》三十二篇,以屬其甥曰:「為我讀而序之。」惟君之所得,蓋有伏而不見者,豈特盡於此詩而已。雖然,觀其鑱刻萬物,而接之以藻繢,非夫詩人之巧者,亦孰能至於此!
送陳興之序
先人為臨江軍判官,實佐今駕部員外郎陳公。其後二十五年,公之子興之主泰之如皋簿,某為判官淮南,以事出如皋,遇之,相好也。其後二年歸京師,興之亦以進士得嘉慶院解,復遇之,相好加焉。興之試禮部有日,今宰相其世父也,奏前試罷之以避嫌。興之當遠官,踰數月,乃得泉之晉江主簿去。
陳公世大家,仕宦四十年,連坐謫流落,不得所欲,其意不能毋望興之貴富世其家也。興之亦誠博學能文辭,有氣節,吾意其為進士宜有得焉。今失所欲,又為所謂主簿者,遠其親三千里不啻,是其心獨能毋介然者邪?
夫大公之道行,上之人子弟苟賢者,任而進之無嫌也,下之人固亦不以嫌之。今興之去,知者皆憐其才之可以進焉而不得,無以慰其親也。吾於興之又世故,故又為之思所以慰其親,豁其心之介然者,不得其說,而獨以悲大公之道不行焉。
送李著作之官高郵序
君之才,紳多聞之。初,君視金陵酒政,人皆惜君不試於劇,而淪於卑冗。君將優為之,曰:「孔子嘗為乘田、委吏矣,會計當而已矣,牛羊蕃而已矣。」既而又得調高郵關吏,人復惜君不試於劇,而淪於卑冗。君言如初,色滋蔓喜。
於戲!今之公卿大夫,據徼乘機,鑽隙抵巇,僅不盈志,則戚戚以悲,君乃皦然反之,此蒙所以高君也。抑有猜焉,古之柄國家者,有戢景藏采,恬處下列,拔而致之朝,使相謨謀。今豈不若古邪?奚遂君請而弗拔也?
石仲卿字序
子生而父名之,以別於人云爾。冠而字,成人之道也。奚而為成人之道也?成人則貴其所以成人,而不敢名之,於是乎命以字之,字之為有可貴焉。孔子作《春秋》,記人之行事,或名之,或字之,皆因其行事之善惡而貴賤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已。人有可貴而不失其所以貴,乃爾其少也!
閩人石仲卿來請字,予以子正字之,附其名之義而為之云爾。子正於進士中名知經,往往脫傳注而得經所以雲之意。接之久,未見其行己有闕也,庶幾不失其所以貴者歟!
伴送北朝人使詩序
某被敕送北客至塞上,語言之不通,而與之並轡十有八日,亦默默無所用吾意。時竊詠歌,以娛愁思,當笑語。鞍馬之勞,其言有不足取者,然比諸戲謔之善,尚宜為君子所取。故悉錄以歸示諸親友。
唐百家詩選序
余與宋次道同為三司判官,時次道出其家藏唐詩百餘編,諉余擇其精者,次道因名曰《百家詩選》。廢日力於此,良可悔也!雖然,欲知唐詩者,觀此足矣。
善救方後序
孟子曰:「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臣某伏讀《善救方》,而竊嘆曰:「此可謂不忍人之政矣!」夫君者,制命者也;推命而致之民者,臣也。君臣皆不失職,而天下受其治。方今之時,可謂有君矣。生養之德通乎四海,至於蠻夷荒忽不救之病,皆思有以救而存之。而臣等雖賤,實受命治民,不推陛下之恩澤而致之民,則恐得罪於天下而無所辭誅。謹以刻石,樹之縣門外左,令觀赴者自得而不求有司雲。皇佑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序。
送陳昇之序
今世所謂良大夫者有之矣,皆曰是宜任大臣之事者;作而任大臣之事,則上下一失望,何哉?人之材有小大,而志有遠近也。彼其任者小而責之近,則煦煦然仁,而有餘於仁矣;孑孑然義,而有餘於義矣。人見其仁義而余也,則曰是其任者小而責之近,大任將有大此者然。上下竢之云爾,然後作而任大臣之事。作而任大臣之事,宜有大此者焉,然則煦煦然而已矣,孑孑然而已矣,故上下一失望。豈惟失望哉?後日誠有堪大臣之事,其名實烝然於上,上必懲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暴於下,下必懲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上下交疑,誠有堪大臣之事者而莫之或任。幸欲任,則左右小人得引前日之所竢懲之矣。
噫!聖人謂知人難,君子惡名之溢於實,為此則奈何?亦精之而已矣。惡之則奈何?亦充之而已矣。知難而不能精之,惡之而不能充之,其亦殆哉!
予在揚州,朝之人過焉者,多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陳昇之而已矣。今去官於宿州,予不知復幾何時乃一見之也。予知升之作而任大臣之事,固有時矣。煦煦然仁而已矣,孑孑然義而已矣,非予所以望於升之也。
張刑部詩序
刑部張君詩若干篇,明而不華,喜諷道而不刻切,其唐人善詩者之徒歟?君並楊、劉生,楊、劉以其文詞染當世,學者迷其端原,靡靡然窮日力以摹之,粉墨青朱,顛錯叢庬,無文章黼黻之序,其屬情藉事,不可考據也。方此時,自守不污者少矣。君詩獨不然,其自守不污者邪?子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觀君之志,然則其行亦自守不污者邪,豈唯其言而已?畀予詩而請序者,君之子彥博也。彥博字文叔,為撫州司法,還自揚州識之,日與之接雲。慶曆三年八月序。
送孫正之序
時然而然,眾人也;己然而然,君子也。己然而然,非私己也,聖人之道在焉爾。夫君子有窮苦顛跌,不肯一失詘己以從時者,不以時勝道也。故其得志於君,則變時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術素修而志素定也。時乎楊、墨,己不然者,孟軻氏而已;時乎釋、老,己不然者,韓愈氏而已。如孟、韓者,可謂術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時勝道也。惜也不得志於君,使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然其於眾人也卓矣。嗚呼!予觀今之世,圓冠峨如,大裙襜如,坐而堯言,起而舜趨,不以孟、韓之心為心者,果異眾人乎?予官於揚,得友曰孫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韓之心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為絕域也。北轅而首之,苟不已,無不至。孟、韓之道去吾黨,豈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於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於溫,奉其親以行,將從之,先為言以處予,予欲默,安得而默也?慶曆二年閏九月十一日送之云爾。
送胡叔才序
叔才,銅陵大宗,世以貲名。子弟豪者,馳騁漁弋為己事;謹者,務多闢田以殖其家。先時,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之產,卒無就。邑豪以為諺,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遠去,若將浼己然。雖胡氏亦然。獨叔才之父母不然,於叔才之幼,捐重幣,逆良先生教之。既壯可以游,資而遣之無所靳。居數年,朋試於有司,不合而歸,邑人之訾者半,竊笑者半。其父母愈篤不悔,復資而遣之。
叔才,純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己之篤,追四方才賢,學作文章,思顯其身以及其親。不數年,遂能褒然為材進士,復朋試於有司,不幸復詘於不己知。不予愚而從之游,嘗謂予言父母之思,而慚其邑人,不能歸。予曰:「歸也,夫祿與位,庸者所待以為榮者也。彼賢者道弸於中,而襮之以藝,雖無祿與位,其榮者固在也。子之親,矯群庸而置子於聖賢之途,可謂不賢乎?或訾或笑而終不悔,不賢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德而榮祿與位,殆不其然!然則子之所以榮親而釋慚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竊笑者,固庸者爾,豈子所宜慚哉?姑持予言以歸,為父母壽,其亦喜無量,於子何如?」因釋然寤,治裝而歸,予即書其所以為父母壽者送之雲。
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十五 祭文
祭曾魯公文
肅肅魯公,為時臣宗。小大具宜,濟以勤恭。寔相累朝,有德有庸。帝序之爵,三公是秩。神介之祉,乃終有吉。顯允嗣子,能匹公休。贊我事樞,符帝之求。公榮在家,祿養具美。既壽且康,順以卒齒。公則無憾,以返其真。天子震悼,逮及國人,況如安石,辱知最久。西望涕頤,以薦食酒。
祭范潁州文仲淹
嗚呼我公,一世之師。由初迄終,名節無疵。明肅之盛,身危志殖。瑤華失位,又隨以斥。治功亟聞,尹帝之都。閉奸興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萬首俯趨。獨繩其私,以走江湖。士爭留公,蹈禍不栗。有危其辭,謁與俱出。風俗之衰,駭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興起。儒先酋酋,以節相侈。
公之在貶,愈勇為忠。稽前引古,誼不營躬。外更三州,施有餘澤。如釃河江,以灌尋尺。宿贓自解,不以刑加。猾盜涵仁,終老無邪。講藝弦歌,慕來千里。溝川障澤,田桑有喜。
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鑄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將於伍,後常名顯。收士至佐,維邦之彥。聲之所加,虜不敢瀕。以其餘威,走敵完鄰。昔也始至,瘡痍滿道。藥之養之,內外完好。既其無為,飲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
上嘉曰材,以副樞密。稽首辭讓,至於六七。遂參宰相,厘我典常。扶賢贊傑,亂冗除荒。官更於朝,士變於鄉。百治具修,偷墮勉強。彼閼不遂,歸侍帝側。卒屏於外,身屯道塞。謂宜耇老,尚有以為。神乎孰忍,使至於斯!蓋公之才,猶不盡試。肆其經綸,功孰與計?
自公之貴,廐庫逾空。和其色辭,傲訐以容。化於婦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弊綈惡粟。閔死憐窮,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於深?孰鍥乎厚?其傳其詳,以法永久。
碩人今亡,邦國之憂。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萬里,不往而留。涕哭馳辭,以贊醪羞。
祭周幾道文
初我見君,皆童而幘。意氣豪悍,崩山決澤。弱冠相視,隱憂困窮。貌則侔年,心頹如翁。俛仰悲歡,超然一世。皓髮黧馘,分當先弊。孰知君子,赴我稱孤。發封涕洟,舉屋驚呼。行與世乖,惟君繾綣。吊禍問疾,書猶在眼。序銘於石,以報德音。設辭雖褊,義不愧心。君實愛我,祭其知歆。
祭張左丞文若谷
嗚呼!公作昇州,先君實佐。公為其子,請昏於我。先君不幸,公覲京師。訃逮公門,公哭殊悲。弔問賻祭,使來以時。乃今公薨,獨以窶故。財無以襚,力無以賻。祭又不時,獨悲以慕。惟公之生,明惠裕和。善恕於人,恩實我多。雖祭不時,其吐之乎?
祭高樞密文
越初生民,降訖於茲。廢興亂治,成敗安危。猷為之君,辯論之師。章書傳記,箴賦銘詩。乖離詭駁,有萬其辭。公於其間,靡所不知。江含海畜,其富無訾。孰窮其源?孰究其涯?作時宗工,出長群司。洋洋厥聞,可以敷施。謂且永年,左右諏咨。曷雲其凶,弗耄弗期。凡我常僚,曷已其思!為此薄物,以將我悲。
群牧司祭高公文
嗚呼惟公,學問文章。丘山鬱郁,湖海茫茫。弼我密命,作刑四方。寅恭淑慎,天子所臧。駉駉之良,兵賴以盛。公用勤告,遂圖厥政。某等在職,維公之依。孰奪以逝,邈乎不歸?殯引就行,有翩其旗。來陳薄物,以告長違。
祭呂侍讀文
嗚呼!伯夷相唐,尚父賓周。受氏胙國,重光奕休。於辰之逢,發我文靖。公實冢嗣,纘前之慶。御書翰林,典禮太常。是為世臣,焜耀家邦。方騫方奮,厥隕誰使?震驚咨嗟,上自天子。凡居此列,惟公弟僚。於公之殯,祗薦羞醪。
祭馬龍圖文
嗚呼!余托業於進士,熟君名於垂髫。既備官於淮南,習為縣之風謠。去幕府而西遊,依國門之嶕嶢。始逢君之執靮,屢顧我而回鑣。逮揚子之既見,方皖城之窮漂。遂有通家之好,終無挾長之驕。君言事以北出,予罷官而南僑。一江亭之邂逅,話宿昔以終宵。以牧官之在列,當御史之還朝。又追隨於暇日,心所好而忘遙。距乖隔之幾何,忽水淺而風飄。畫半塗於萬里,棄余日於一朝。維知君之日久,信智邁而才超。考前人之治亂,講後世之昏昭。釋眾言之牴牾,排異學之傾搖。眾相紛以異緒,君獨悟而同條。嗟墁人之已矣,斤欲奮而誰要?望丹舟而隕涕,其樽酒以來澆。想明靈之猶在,冀薄禮之能招。
祭曾博士易占文
嗚呼!公以罪廢,實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與才違,人實知之。名之不幸,知者為誰?公之閭里,宗親黨友。知公之名,於實無有。嗚呼公初,公志如何?孰雲不諧,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時而毀。星日脫敗,山傾谷圮。人居其間,萬物一偏。固有窮通,世數之然。至其壽夭,尚何憂喜。要之百年,一蛻以死。方其生時,窘若囚拘。其死以歸,混合空虛。以生易死,死者不祈。唯其不見,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後。惟彼生者,可無甚悼。嗟理則然,其情難忘。哭泣馳辭,往侑奠觴。
祭蘇虞部文
君慎足以保其身,和足以諧於世。嗟乎不淑,而不永年!受命徂東,纔三年耳。孰雲今者,君以喪歸。交遊之情,哀痛何極。聊陳薄奠,以告長違。
祭李省副文壽朋
嗚呼!君謂死者必先氣索而神零,孰謂君氣足以薄雲漢兮,神昭晰乎日星。而忽隕背乎,不能保百年之康寧!惟君別我,往祠太一。笑言從容,愈於平日。既至即事,升降孔秩。歸鞍在塗,不返其室。訃聞士夫,環視太息。矧我於君,情何可極!具茲醪羞,以告哀惻。尚饗!
祭高師雄主簿文
我始寄此,與君往還。於時康定、慶曆之間。愛我勤我,急我所難。日月一世,疾於跳丸。南北幾時,相見悲歡。去歲憂除,追尋陳跡。淮水之上,冶城之側。握手笑語,有如一昔。屈指數日,待君歸舲。安知彌年,乃見哭庭!維君家行,可謂修飭。如其智能,亦豈多得?垂老一命,終於遠域。豈唯故人,所為嘆惜。撫棺一奠,以告心惻。尚饗!
祭馬玘大夫文
嗚呼!惟君才敏強明,為時能吏。剸劇撥煩,易於屈指。近畏遠懷,有譽無訾。使於嶺南,俗易夷鄙。江東內遷,厥勢方起。孰雲一朝,壽止如此!攄懷以辭,薦此薄菲。
祭盛侍郎文
某聞之,行義弗高,位與年尊,慚者則己;行義既高,位與年下,憾者則人。在己無慚,在人無憾,有若公然,其又奚言?惟昔先人,捐我諸孤,實在公藩。公泫然哀,襚死賻存。托殯得宮,寓處得廬,一出公恩。公或我臨,不有其尊。我獎我矜,均其子孫。戴德莫酬,誰謂我人?去公三年,問不再行。豈曰怠忘,賤不敢煩。補官揚州,公得謝歸。曾幾何時,訃者來門。哭泣作書,以吊後昆。欲醊棺前,縻不可奔。會有吏役,盡室而南。戢恨含慚,轉移寒暄。乃今來歸,公喪且期。纔命使人,薄進苹蘩。嗟嗟公恩,死其敢諼!
祭杜待制文
士恥無材,恥不修身。身修而材,有不及民。凡世可願,於公皆有。孰窘其年,不使難老?貴者善防,其有孰窺?公心豁豁,不置牆帷。有挾易驕,不難拒善。公義所在,服之無賤。推以時施,宜以每成。又況於公,強果以行。物貴於時,常以其少。悲矣予思,我知其久。鐘山北蟠,江落而東。完厚密牢,萬世之宮。其歸孰知?愚與在此。酹公以文,以配銘史。
祭丁元珍學士文
我初閉門,屈首書詩。一出涉世,茫無所知。援挈覆護,免於阽危。雝培浸灌,使有華滋。微吾元珍,我始弗殖。如何棄我,隕命一昔!以忠出恕,以信行仁。至於白首,困厄窮屯。又從躋之,使以躓死。豈伊人尤,天實為此!有盤彼石,可志於丘。雖不屬我,我其徂求。請著君德,銘之九幽。以馳我哀,不在醪羞。
祭刁景純學士文
嗚呼刁公,不忮不求。坦然立行之平,裕然與人之周。既貴賤以同觀,亦始終之相侔。惟其動必依於仁,故其壽若此之修。望音容而已遠,欲親吊以無由。慨臨風而出涕,辭以侑乎醪羞。
祭韓欽聖學士文
嗟為君兮邦之特,目揚秀兮顏發澤。紛百家兮並涉,超獨懷兮道德。博蕩蕩兮無畛,寬恂恂兮莫逆。出當官兮發論,使權強兮累息。年何尤兮止此,祿不多兮誰嗇?具壺觴兮酹哭,攀喪車兮啟夕。豈獨愁兮吾僚,隱多聞兮諒直。顧笑語兮已矣,冀來嘉兮魂魄。
祭沈文通文
嗚呼文通,一世之英。耀矣其光,韡矣其榮。有所不為,為無不果。有所不學,學無不成。故治行簡於人主之心,名聲溢於時士之口。謂且復起,謀謨左右。何與之以如此之才,而不副之以須臾之壽?悲傷嘆息,舉世皆然。豈特故人,為之流漣。馳哀一酹,以訣終天。
祭杜慶州杞文
嗚呼慶州,一世之英。濯濯其靈,粲粲其明。材能稱於天下,言行信於朝廷。孰多其予,而不足以齡?不肖之身,始佐公揚。公後來東,有賜於明。昔飲同堂,今奠於庭。酒肴則薄,豐者維誠。再拜事公,敢不如生!
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十六 祭文
祭吳侍中沖卿文
嗚呼!公命在酉,長我一時。公先我茁,我後公萎。中間仕宦,有合有離。後我所踐,公輒仍之。出則交轡,處則連榱。坐肘則並,行肩則差。豈願敢及,天實我貽。公之停蓄,及所設施,有誥有誄,亦有銘詩,又將有史,傳所不疑。我既憊眊,何辭能為?婚姻之故,唯以告悲。
祭歐陽文忠公文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猶不可期。況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聞於當時,死有傳於後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質之深厚,智識之高遠,而輔學術之精微,故充於文章,見於議論,豪健俊偉,怪巧瑰琦。其積於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發於外者,爛如日星之光輝。其清音幽韻,淒如飄風急雨之驟至;其雄辭閎辯,快如輕車駿馬之奔馳。世之學者,無問乎識與不識,而讀其文,則其人可知。
嗚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復,感世路之崎嶇。雖屯邅困躓,竄斥流離,而終不可掩者,以其公議之是非。既壓復起,遂顯於世,果敢之氣,剛正之節,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臨朝之末年,顧念後事,謂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發謀決策,從容指顧,立定大計,謂千載而一時。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處進退,又庶乎英魄靈氣,不隨異物腐散,而長在乎箕山之側與潁水之湄。然天下之無賢不肖,且猶為涕泣而歔欷。而況朝士大夫,平昔游從,又予心之所嚮慕而瞻依?嗚呼!盛衰興廢之理,自古如此,而臨風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復見,而其誰與歸!
祭張安國檢正文
嗚呼!善之不必福,其已久矣,豈今於君,始悼嘆其如此?自君喪除,知必顧予,怪久不至,豈其病歟?今也君弟,哭而來赴。天不姑釋一士,以為予助。何生之艱,而死之遽!君始從我,與吾兒游。言動視聽,正而不偷。樂於饑寒,惟道之謀。既掾司法,議爭讞失。中書大理,再為君屈。遂升宰屬,能撓強倔。辯正獄訟,又常精出。豈君刑名,為獨窮深?直諒明清,靡所不任。人恌莫知,乃惻我心。君仁至矣,勇施而忘己;君孝至矣,孺慕以至死。能人所難,可謂君子。嗚呼!吾兒逝矣,君又隨之,我留在世,其與幾時?酒食之哀,侑以言辭。
祭李審言文
嗚呼!噫公之才,豈獨我知?公數困厄,豈人能為?所畸乎人,豈能無疵?所侔乎天,我乃知之。交不就利,高明所忌;蒞不失宜,孤寡所思。凡今君子,疚實在茲。公亦知我,如我公知。厥交淡如,唯正無私,哀今亡矣,侑醊以辭。
祭沈中舍文
惟公之生,於朝紳。夫人嬪之,以作封君。皆以壽終,而世有人。昔我先子,公倫之舊。施於不肖,遂為世友。不腆之文,既藏於丘。惟是區區,以贊醪羞。
祭束向元道文
嗚呼束君,其信然耶?奚仇友朋,奚怨室家?堂堂去之,我始疑嗟。惟昔見君,田子之自。我欲疾走,哭諸田氏。吾縻不赴,田疾不知。今乃獨哭,誰同我悲?始君求仕,士莫敢匹。洪洪其聲,碩碩其實。霜落之林,豪鷹儁鸇。萬鳥避逃,直摩蒼天。躓焉僅仕,後愈以困。洗藏銷塞,動輒失分。如羇駿馬,以駕柴車。側身墮首,與蹇同芻。命又不祥,不能中壽。百不一出,孰知其有?能知君者,世孰予多?學則同游,仕則同科。出作揚官,君實其鄉。傾心倒肝,跡斥形忘。君於壽食,我飲鄞水。豈無此朋?念不去彼。既來自東,乃臨君喪。閟閟陰宮,梗野榛荒。東門之行,不幾日月。孰雲於今,萬世之別?嗟屯怨窮,閔命不長。世人皆然,君子則亡。予其何言,君尚有知!具此酒食,以陳我悲。
祭陳浚宣叔文
嗟乎宣叔!學以為己。不溺於俗,孤騫介峙。孰以不羸,孰忤不強?卒躓窮巴,乃命不祥。怡怡在宮,翼翼在外。胡是不福,貴奸壽悖。我思古人,祿世其初。悲君之食,不逮於孤。古不背死,隆親急故。今此營營,誰瞻誰助?自昔海濱,以心相投。俱官於南,邂逅綢繆。顏合意同,雲誰無友?諒直之好,於君實厚。有志不施,又困無財。雖痛何為,維以告哀。
祭王回深甫文
嗟嗟深甫,真棄我而先乎!孰謂深甫之壯以死,而吾可以長年乎?雖吾昔日執子之手,歸言子之所為,實受命於吾母。曰:「如此人,乃與為友。」吾母知子,過於予初。終子成德,多吾不如。嗚呼天乎!既喪吾母,又奪吾友。雖不即死,吾何能久!摶胸一慟,心摧志朽。泣涕為文,以薦食酒。嗟嗟深甫,子尚知否!
祭刁博士繹文
惟君其先,黻冕之華。君弱而良,遂世其家。越天聖初,上始即位。開延聞人,間不容偽。若古堯、虞,稷、契親逢。君子其時,奮追群龍。五兩之綸,三鍾之粟。沈才下吏,間關楚、蜀。朅來揚州,輔佐元侯。朝其或者,明試謨謀。最未及論,泯焉之幽。龜紫紛如,朱丹其車。昔之同升,泰亦眾已。胡寧若人,乃此乎止?旻天介壽,宜良者多。良者弗壽,謂旻天何!親發墮顛,子發猶羈。帷堂一慟,誰者無悲?令龜得日,棺還無咎。銘旌悠悠,羽翣南首。惟君之舊,惟僚及友。徘徊路旁,涕落奠觴。
祭虞靖之文
剛耿直諒,醇明博美。敢於為義,我實知子。達我所願,窮吾所恥。奈何終窮,命也天只!前年仆馬,來自田裡。白顛夷馘,相見悲喜。輸吾肝膈,莫逆其韙。衰老邂逅,綢繆山水。念我難繼,庶今少止。翻然為辭,遂隔生死。寓哀一酹,嗚呼已矣!
祭北山元長老文
元豐三年九月四日,祭於北山長老覺海大師之靈。自我壯強,與公周旋。今皆老矣,公棄而先。逝孰雲遠?十方現前。饌陳告違,世禮則然。尚饗!
祭呂望之母郡太文
嗚呼!賢矣夫人,善持門閭。皓若玉雪,一其終初。允孝維婦,允仁維姑。實生才子,我所嘆譽。秉義率法,困而不渝。夫人之教,著不可誣。歸殯窀穸,無悔無愉。維子之故,具此俎壺。
祭程相公琳文為高若訥作。
嗚呼!公在京師,為天子毗。發論強強,不苟其為。公於四方,為鎮為屏。推良抑奸,兩適寬猛。自伯休父,有稱於周。及公千年,追配前休。時文而文,時武而武。顧我無狀,辱公等仵。庶見吉召,乃聞凶歸。馳哀一觴,終古之違!
祭秦國夫人文為高若訥作。
於惟夫人,順慎和恭。上之岐岐,實護於中。開號大邦,福祿之隆。康寧壽考,而以榮終。喪車其行,肇此明發。上用舊德,情之鬱結。凡我在位,敢忘心怛!奠雲將之,具此薄物。
祭鮑君永泰王文二
年月日,官某,敢告於鮑君之神。
農之勞,神之所知也。歲之四時而於冬為最隙,然猶築場圃、治屋廬、塗囷倉、糞田疇,未嘗一日而晏然以休息。今茲令又以其暇時,屬之使治渠川,比常歲則農之勞蓋有加焉,神宜哀憐而有以相之也,治之無幾也而雨,雨且止,丁壯老弱相與行水而涸之,猶未也而又雨。非民獨病也,而令亦夙夜以憂。惟神相之以霽,令是役早有卒也。夫令之所以憂,其職民也。惟神之食於民也為已久,而憂之亦不可在令後也。謹告。
二
年月日,敢再告於鮑君之神。
謁於神之明日,而天地廓然以溫,民賴以供役。且卒事而復雨,雨淫不止,民愁而令恐。意者令之治行,無有可媚於神者,而神不卒聽之乎?令則有罪,而民何尤?且霜雪風雨之濫淫,固其責自神,而無與於令也。巍然南面饗人之歸,事已而利澤不加焉,亦神羞也。惟神降意以從令之言,毋忽!令亦能發明神之令德,使民世事神不懈而有加焉。謹告。
祈雨文
惟神美名正氣,索之前史詳矣。噫!昔人也,挺王臣之節,忠信我任,德誼我負,故時君倚焉。今其神也,享廟食之貴,陰陽吾職,禍福吾柄,故州民賴焉。今千里旱暵,及時不雨,農夫悼心,郡將失色。某遂躬率僚屬,來請於大廡下。惟神全死生之大名,開聰明於一方,霈甘霪以足民食,則前謂人神之靈,於古今無愧焉。尚饗!
謝雨文
夫廟其貌,神其靈,函聰明正直之德,俾禍福倚伏之時,用默於民,而不知其所以用者,斯之謂至神乎?太守領天子命,藩一都會,歲時豐凶疾苦,得勞佚之,使百姓無愁嘆之聲,斯太守之事也。神,陰也,陰陽契合,若影響然。向以郊原旱暵,及夏不雨,耘者耔者,悼心自失,遂祈福於大廡下。惟神惻然開明靈,惠然納至誡,言然而雲興,禱然而雨零。苗枯而生,民默而聲,又得非神之至乎?今吏民潔牲體,奔走歡呼,請償其靈,某不佞,輒書為千古世諺,尚饗!
哀辭
李通叔哀辭並序
通叔李不疑,世為閩民。通叔再從太學進士試,斥不送。自京師歸面其親,道建溪,溪水暴下,反其舟,溺死,年二十八雲。
初,予既孤,寄金陵,家焉。從二兄入學為諸生,常感古人汲汲於友,以相鐫切,以入於道德。予材性生古人下,學又不能力,又不得友以相鐫切以入於道德,予其或者歸為塗之人而已邪?為此憂懼。既而遇通叔於諸生間,望其容,而色睟然類君子,即而與之言,皆君子之言也。其容色在目,其言在耳,則予放心不求而歸,邪氣不伐而自遁去。求其所為文,則一本於古。華虛盪肆之學,蓋未嘗接於其心。誠有以開予者,予得而友之。憂懼釋然,作《太阿詩》貽之,道氣類之同而合也。通叔亦作《雙松詩》,道氣類之同而期之久也以為報。自予之得通叔,然後知聖人戶庭可策而入也。是不惟喻於其言而已,蓋觀其行而得焉者為多。
其再斥於太學而歸也,予待禮部試,留京師,別且言曰:「通叔去而歸,某也不沒而入於愚也其幾矣。明年或斥而歸,或得官,皆宜在淮、江之南,某也不可以之閩,通叔來若何?」通叔曰:「是亦不疑之言也。」明年從事淮南,將問且召焉,則未也,或以死狀訃,既慟且疑,且幸其不然。會有江南之役,遇閩人輒問狀。還泊東流,尉許程者,閩人也,乃知訃者信。又知陳安石者,亦溺死。安石字伯起,亦閩人。予嘗問通叔素友,獨言伯起雲。
噫!二子豈行殆也?其亦命而已矣。予悲通叔窮以夭也,其道之不及民也,又悲天之不予相也,作哀辭:
我思古人兮維友之求,燕處日講兮行相為謀。相翼以進兮相持以修,要歸於道兮不入於尤。卒聖若賢兮其本則然,我無以是兮甚懼以憂。猗嗟吾子兮畜德挾材,傑然自如兮不群庸游。考講六藝兮造窮微深,匪富貴慕兮匪賤窮羞。曰予既逢兮朝夕其旁,仁義之光兮忠信之陬。邪志盪夷兮正氣獨完,吾子賜我兮於安以疇。尚曰子興兮羽儀於世,吾君德澤此兮淳漓固偷。孰神不棐兮隕子於溪,子生適然兮欲誰仇?所嗟存者兮志孤道遼,子之不就兮一朝而休。死不以所兮誰得子屍?誰襚於棺兮誰坎於丘?予欲慟哭兮子豈有聞?子不可作兮予生之愁!
泰興令周孝先哀辭
吁嗟于思兮孝於父母,施於族姻兮亦及朋友。云然兮宜不富,又曷為兮不壽?藐藐兮其子,煢煢兮其妻,無廬與田兮哀者其誰?吾無奈何兮哀以吾辭。
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十七 神道碑
贈司空兼侍中文元賈魏公神道碑
魏公既薨之明年,皇帝篆其墓碑之首,曰「大儒元老之碑」,有詔造文賜公子,使之並刻。臣某昧死序列,再拜稽首以聞,曰:
公諱昌朝,字子明,姓賈氏。皇秘書省著作佐郎、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晉國公諱注之子,皇太子左贊善大夫、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齊國公諱璉之孫,晉中書舍人、史館修撰、皇贈太師、中書令、魯國公諱緯之曾孫。其先南皮人,中徙獲鹿,今葬開封而為其縣人者,自公皇考始。
公少則莊重謹密,治經,章解句達,老師宿學譽嘆以為賢已。天禧元年,獻文章,召試,賜同進士出身,除常州晉陵縣主簿、國子監說書,又以江州德化縣令兼潁川郡王院伴讀。當是時,孫宣公領國子,一見聽語,待以公相,數舉公學問當在人主左右。大臣有以親嫌者,故久弗用。以知常州宜興、開封府東明兩縣,監在京廣濟、永濟兩倉,又召置國子監說書。景佑元年,積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說書,而以公為之。公於傳注訓詁,不為曲釋,至先王治心守身、經理天下之意,指物譬事,析毫解縷,言則感心。自仁宗即位,大臣或操法令斷天下事,稽古不至秦、漢以上,以儒術為疏闊。然上常獨意鄉堯、舜、三代,得公以經開說,則慨然皆以為善,而公由此顯矣。於是上所質問,多道德之要,公請悉記錄,歲終,歸之太史。詔以章獻太后故,為彭城郡王諱其名,公言母之諱,禮不得以出於宮。太平興國寺災,公以《易》《春秋》進戒,因言近歲屢災寺觀,天意蓋有所在,獨可勿繕治,以稱陛下畏天威、愛人力之意。西域僧以佛骨、銅像來獻,公請加賜遣還,毋以所獻示外。上皆從之。以直集賢院、天章閣侍講、史館修撰,判尚書禮部、判太府寺。天章置侍講自公始。故事,親祠郊廟,燕遊慢戲之物皆在儀衛,公奏除之。
無幾,遂以知制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權判吏部流內銓,權知開封府。又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兼判國子監,而侍講如初。公之為銓也,河北蟲旱,以公安撫,公舉能詘奸,於利害多所興除。異時縣令奉錢滿萬二千乃舉令,公以為法如此則小縣終不得善治,乃請概舉令,而與其奉如大縣。其在御史,劉平為趙元昊所得,邊吏以降敵告,議收其族。公言:「漢殺李陵母妻子,陵不歸,而漢悔。真宗撫王繼忠家,後賴其力,且平事固未可知。」乃不果收。侍講林瑀者言:「天子即位,當步其日,占所得卦以知吉凶。」公奏瑀所言不經,不可用。上即為公罷瑀。又奏劾駙馬都尉柴恭僖公,奪其州,人以為宜。初,元昊反,公言:「兵事起,財不贍,宜及今度經費,罷減諸不急。」至是,詔與三司合議,一歲所省,率緡錢百萬。
慶曆二年,契丹來求地請婚,公主其使,責以信義,告之利害,客詘服不能發口。執政議使契丹攻元昊,公曰:「契丹許我而有功,則必驕以弱我,而責報無窮已,不且以我市於元昊矣。且唐中極衰時,聽吐蕃擊朱泚,陸贄尚以為不可,後乃知吐蕃陰與泚合,而陽言助國,今獨安知契丹計不出此?」乃言所以待夷狄者凡六事,上皆行其策。三年,遂以本官參知政事。四年,以尚書工部侍郎、檢校太傅為樞密使。
五年,以集賢殿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居兩月,拜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議祔章惠太后太廟,公言其非禮。及祔獻、懿二後,密敕遷文武位一等,賜外內諸軍特支優給,公又獨奏罷之。既而敕遷兩府官,公又不從,乃已。元昊歸石元孫,議賜死,公爭言自古將帥被執歸,多不死。元孫以不死。
七年,上以旱避正殿,貶食自責,公因稽首遜位,章六七入,乃除武勝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河北安撫使。妖人王則謀舉大名,反河南、北,使其黨挾書妄言,冀得近公。公疑為奸,考問具服,則惶恐不及會,獨嬰貝州以反。公即使部將王信、孟元、郝質馳兵操攻具往,且請自出搏賊,不許,終賊所以擒滅,功居多。移鎮山南東道,檢校太師,賜爵安國公。公因請寬諸吏民為則所脅者,而捕河南、北妖人治殺之,無所漏。河決商胡,方暑,公暴堤上,躬親指畫,出倉廩與被水百姓,舍其流棄,接以醫藥,所活九十餘萬口。
契丹誘亡卒,號為南軍,以戰夏人,而邊法,卒亡自歸者死。公變其法,有歸者故拔擢超其伍,於是歸者眾,因以知契丹國事,契丹亦因拒亡卒,黜南軍不用。邊人以地外質,公請重禁絕,主不時贖,人得贖而有之,地則盡歸,邊以不爭。
皇佑元年,徙鄭州,從公求也。至見,留為祥源觀使,既而以尚書右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朝會班宰相,視其儀物。歲中又求任外,除山南東道節度使、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判鄭州,固辭僕射、侍中,乃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欲遷公四子各一官,亦以公辭而止。二年,母燕國太夫人薨,命以故官,不起,賜書寵慰,從之。公事燕國以孝聞,上嘗賜銀飾肩輿,士大夫以為榮。及薨,自鄭歸葬,扶舁蒼然,肩足皆胝,行路瞻望,悲哀嘆息。四年,除故官侍講。居頃,出治許州,將行矣,仁宗問《易》之《乾》卦,公既講解,又作書以亢龍為戒,手詔褒答,以公所獻藏太史。
五年,又蒞大名,安撫河北,中書議塞商胡決,以公異論,故使建言者專其事,公猶爭不已。河果不可塞,建言者得罪,而澶、魏、濱、棣、德、博德水死,公乃請使撫巡賑救,人用歸息。嘉佑元年,進封許國公,又兼侍中,方避未聽,而以樞密使召,卒罷侍中,而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樞密使。三年,以鎮安軍節、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充景靈宮使,又出許州。七年,以保平軍節陝州大都督府長史移大名,兼安撫。公凡三至魏及許、鄭,皆以寬惠為治,人安樂之。它將相賜公使錢,多使牟利,公度所賜為用,故在所尤不擾。
今皇帝即位,改節度鳳翔,加左僕射、鳳翔尹,進封魏國。治平元年,求還使、侍中守許州,至六七,終不許。二年,乃授許州,入見又辭,不許。使撫諭,須秋乃發。六月告疾,中人、太醫問視相屬,又力求解將相,乃以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七月戊寅薨。上親臨哭,發涕,為不聽朝二日。賜龍腦、水銀以斂,制服,出司賓祭弔,別賜黃金給葬。贈司空兼侍中,諡曰文元。以九月甲申,葬開封汴陽里晉公墓兆。公年六十八,散官開府儀同三司,勛上柱國,號推誠保德崇仁守正忠亮佐運翊戴功臣,邑戶萬五千,實封五千六百。公所著書,有《春秋要論》十卷、《群經音辨》十卷、《通紀》八十卷、《本朝時令》十二卷,又奏議、文集各三十卷。
元配王氏,尚書兵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軫之女,追封莒國夫人。繼配陳氏,武信軍節度使康肅公堯咨之女,封魏國夫人。六男子:章,太常博士、集賢校理,早卒;圭,尚書比部員外郎;田,尚書駕部員外郎;青,尚書司門員外郎;齊,大理寺丞;炎,未仕。三女子,國子博士程嗣弼、大理寺丞宋惠國、太常博士龐元英,公壻也。其後天子以炎守將作監丞,又官公內外族親凡九人。
賈氏自誼及耽,傅王相帝,皆以儒學。至公又以經術致將相,出入文武,有謀有功,當中國治安,四夷集附,寵祿光大,始終褒榮,君臣相遭,於是為盛。銘曰:
於皇仁宗,時宋之隆。奠此中國,四夷來同。孰夾孰承,有宰魏公。帝曰詢爾,群公卿士。朕欲考古,以求亂治。有博六藝,使熙朕志。魏公乃來,錫帝之求。進於殿中,登闡沈幽。乃尹開封,治民不絿。乃丞御史,督制庶尤。膏澤在下,熏烝在上。參國政事,遂都將相。帝巡大塗,公帝之車。帝御廣宮,之屏之墉。文條武鬯,具獻膚功。終徂在天,公則隨邁。廷喪元老,隱加問賚。有銘太史,有諡太常。次詩不誣,斲石墓旁。
初卜葬公汴陽里,以水故,改卜。熙寧元年八月庚申,葬許州陽翟縣三峰鄉支流村。奉敕改鄉名曰大儒,村名曰元老里。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太原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一百戶,賜紫金魚袋臣王某謹記。
檢校太尉贈侍中正惠馬公神道碑
推忠保順同德翊戴功臣、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特進、檢校太尉、使持節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扶風郡開國公,食邑六千六百戶,食實封二千二百戶,諡曰正惠馬公,以天禧三年十月戊戌,葬開封祥符縣某鄉某里。至嘉佑七年,公孫慶崇始來請銘,以作公碑。序曰:
馬氏,故扶風人,至公高祖而徙處雲中。贈太師諱某者,於公為曾祖。贈太師、中書令諱某者,於公為祖。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江州防禦使、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蔡公諱某者,於公為父。蔡公從太祖定天下,力戰有功。當是時,雲中已為契丹所得,故馬氏又徙處浚儀,今開封府祥符也。
公諱某,字子元。蔡公之終也,年七歲,太祖召見禁中,有司言例當補殿直,詔特授西頭供奉官,而賜以名。開寶五年,年十八,監彭州兵馬,以嚴飭見憚如老將。太平興國三年,領兵戍秦州清水,奸人李飛雄乘驛稱詔捕公及秦隴巡檢劉文裕等,將擊之秦州,因盜庫兵以反。公辨其詐,與文裕執飛雄治殺之。五年,監潭州兵馬,改東頭供奉官。
雍熙二年,又監博州兵馬。劉延讓敗於君子驛,而契丹歸矣,公方料丁壯,集芻糧,繕城治械如寇至。吏民初不悅其生事也,已而契丹果至,度不可攻,乃去。四年,改西京作坊副使,將屯於冀州。端拱元年,移知定遠軍。時議發河南十三州之民轉饟河北,公告轉運使樊知古,此軍聚兵少而積粟多,簸其腐尚可得十七。知古用此得粟五十萬斛,以罷河南之役。事聞朝廷,太宗嘉之。二年,深州新蹂於契丹,城郭廬舍多壞而流民眾,乃移公知深州。公至數月,則壞者完,流者復,舉州忘其寇戎之故而以公為能撫我。會保州不治,移往代之。
淳化二年,又移知慶州。羌萬人以怨程德元來寇,公誘其渠帥,諭以威信,即皆引去。四年,遷西京作坊使知梓州。五年,李順為亂於蜀之西川,以公往討,又以為先鋒,平劍州。召還,至三泉,而復以公與王繼恩討賊。繼恩怒公抗直,使守彭州,盡收其軍,而與之羸卒三百。賊率其眾至,號十萬,公力戰一日,亡其卒大半,乃夜獨出,招救兵復入,賊終不能得城而以敗去。除成都府兵馬鈐轄,遷洛苑使。五年,除蜀、漢九州島都巡檢使,已而又兼成都府兵馬鈐轄。
真宗即位,改內苑使。蜀卒劉旰聚黨數千人為亂,所攻數州,至輒取之。公以卒三百,追至蜀州,與戰,旰走卭州,而招安使上官正召公歸成都計事,公為正畫曰:「賊破卭州,必乘勝劫掠,度江薄我,既息而戰,我軍雖倍,未易敵也,不如迎其弊急擊,破之必矣!」遂行,次方井,與正合,殺旰等無噍類。真宗賜書獎諭,賞以錦袍金帶。
咸平元年,加澄州刺史,知秦州。諸羌質子有三十年不釋者,公悉歸之。諸羌德公,訖公去,無一人犯塞。小泉銀坑久不發,掌吏盡產以償歲課,而責之不已,公奏得釋,而歸其產。四年,就除西上合門使,知成都府,兼本州島兵馬鈐轄。有告龍騎士謀為變者,所引以千數,公捕殺其首七人,而置其餘無所問。自乾德後,歲漕蜀物,以富人為送吏,多坐漂失籍其家。公奏擇三班使臣及三司軍大將代之,而課其漕事為賞罰,至今便之。六年,移鄜延路駐泊兵馬都總管,兼知延州。蜀人於公去,皆環以泣。公至延州,羌方以兵覷邊,會上元,開門張燈,視以無為,而羌卒不能為寇。又移知鎮州,兼本州島兵馬都總管。景德元年,契丹入邊,民入保城,公與之約:「盜一錢者死。」有盜錢二百者,公即殺之。於是,自澶以北,城郭皆晝閉。詔使過,公輒留之,而募人間行送詔,皆得其報以聞。又以便宜使所至受諸漕輓給邊之物,故契丹欲虜掠,無所得。車駕次澶州,大將王超提卒數十萬,逗留不赴,公屢趣之不為動,移書譙讓,乃始出師,猶辭以中渡無橋。則公先已度材,一夕而橋就。上聞,手詔褒之,且知公果可以屬大事也。二年,移知定州,又除東上合門使,樞密院都承旨。三年,遂以檢校太保簽書樞密院事。
祥符元年,東封泰山,以為行宮都總管。自此行幸必以公為都總管,而皆許之專殺。公部分明,約束審,出入肅然,而未嘗輒戮一人。於是邊將言契丹近塞,大臣議皆請發兵以備,公獨議使邊將移書問狀。從之,契丹解去。遷檢校太傅。四年,加宣徽北院使。五年,除樞密副使。當是時,契丹已盟,中國無為,大臣方言符瑞,而公每不然之,獨常從容極言天下雖安不可忘戰去兵之意,及它爭議甚眾,真宗多以公言為是。七年,除潁州防禦使,知潞州。州之稅賦,常移以輸邊,公為論其害,自是所輸不過鄰州而已。
天禧元年,移知大名府,兼駐泊兵馬都總管。使中貴人勞問,賜白金二千兩。居頃之,遂以為宣徽南院使、知樞密院事、檢校太尉。有足疾,時詔內朝別為一班,免其蹈舞。二年,疾病賜告,求去位,真宗不許,而數使中貴人勞問,又幸其第,賜白金三千兩。已而度公實病,不可強以事,乃罷以為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而公固求外鎮,終不許。居久之,稍間入謁,真宗輒使合門祗候二人伺公,至即扶以入,因掖其拜起。數屏左右問事,常聽用。三年,又求外鎮,乃以公知貝州,兼本州島兵馬都總管。將行矣,召見,又將付以政,固辭謝,久之乃已,而更以公為本鎮。至五月,公疾作,詔使公子洵美將太醫往視,而魏、潞二鎮之人亦皆奔走來問,為公請禱。已而公疾革,真宗又使公弟之子成美馳驛召公歸京師,而公以八月壬寅不起矣。享年六十五。真宗為之震悼,罷朝,詔贈侍中,錄其子孫,賻賜皆加等。
公前夫人丁氏,某郡君,後夫人沈氏,某郡夫人。子男二人,洵美終西京作坊使、英州刺史;之美終內殿承制、合門祗候。孫十六人,其十四人皆已卒,而慶宗今為右班殿直,慶崇今為文思院、知恩州。
公少忼慨,以武力智謀自喜,又能好書,賓友儒者,所與善必一時豪傑。有集二十卷,其文長於議論。自始仕以至登用,遇事謇謇,未嘗有所顧憚。王冀公、丁晉公用事,每廷議,得其不直,輒面詆之。真宗初或甚忤,然終以此知公,而天下至今稱其正直。銘曰:
在浚西南,誰封誰樹?有宋正惠,馬公之墓。公當太宗、真宗之時,暨暨諤諤,謀行計施。以羸擊強,以少捕眾。以賤抗貴,維公之勇。雖貴雖眾,雖強必克。維公之敏,亦維公直。帝曰直哉,汝予良弼!見國而已,不知家室。內朝十年,典掌機密。暨予一心,綱紀庶物。元功宗謀,莫汝敢匹。公曰孤臣,敢曠於榮?讒說不用,是維帝明。士或困窮,莫知其有。既榮以位,正或見丑。公於可願,兩得其尤。不訖大耄,天為不謀。德歉於年,孰雲耈老?有賚後世,公為壽考。刻趺篆首,作此銘詩。陳之隧道,永矣其詒。
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十八 神道碑
護衛忠果功臣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威塞軍節度新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司空使持節新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始平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一百戶食實封二百戶累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追封魯國公諡勤威馮公神道碑
馮氏有家於滑州之白馬者,莫知其始所以徙。至魯公而嘗以公開國於始平日,其本出於漢杜陵,楚相唐之後也。
公諱守信,字中孚。自為兒童,狀貌嶷然,慷慨有大志,人固已奇之矣。既冠,從其鄉人受學,以三禮舉於鄉。會太平興國初,取兵民間,公出應選,有司以公儒者,欲免之。公曰:「吾以子弟免,而父兄任其勞,此儒者所不為。」遂行,以才武給宿衛。太宗征河東,公奮身冒兵,數取俘馘以獻於行在,太宗壯而勞之,以功數遷至弓箭直副指揮使。真宗兩駕河北,皆命公帥其所領先驅以御契丹,公所斬虜,最諸將。遷天武軍都指揮使、封州刺史,充御前忠佐馬步軍都軍頭。
公雖在軍旅,數以《孝經》《論語》為人講說,人尚以儒者目之。至是,真宗召問,出《孝經》使講,公講《天子》一章,因言:「自天子至於士,不可以無學,學不必博,《孝經》《論語》皆聖人以誨學者言行之要,臣愚不足以盡識,然所以事陛下,不敢一日而忘此。」真宗嗟嘆者久之。由封州數遷至捧日四廂都指揮使、英州防禦使、知瀛州,兼高陽關都部署。由瀛州召還,領步軍司公事。
當是時,河決滑州,天子以為憂,問誰可使者,公自言:「少長河上,能知河利害。」詔以公為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容州觀察使、知滑州,兼修河都部署。河怒動埽,埽且陷,公坐其上,指畫自若也,遂號其部人,以一日塞之。天子賜手書獎諭。召還,領步軍如初。
已而遷威塞軍節度使。是歲天禧五年也,公年六十六,以八月二日薨於位。天子悼慟,為之罷朝二日,贈太尉,賜錢三百萬。敕宣慶使蔣州團練使韓守英、禮部郎中直集賢院石中立給護其喪事,遂以其年九月二十四日葬開封之祥符縣黃溝鄉大里之原。
公曾祖諱倫,祖諱筠,皆不仕。考諱蘊,贈官至左屯衛大將軍。先夫人劉氏玉城縣君,後夫人張氏清河郡夫人。子男十三人,於是文懿左侍禁,文吉、文握、文德、文慶、文顯、文質、文貴、文銳並右班殿直,文燦、文俊並右侍禁,文郁、文雅皆已卒。
公孝謹忠篤,遇人有恩。祖母夫人疾病,公不釋帶以侍,輒數月。常患世醫不足賴以為養,力學方藥,遂通其術。公弟常欲上其子為公子,以取高蔭,公對之慨然曰:「吾自行伍蒙主上拔擢至此,欲棄軀以報久矣,顧未有所,奈何欺之?」是歲,並公子無所蔭,曰:「以明吾心,於弟非有愛也。」韋城董方廉直,為公所友,其卒,有二女無以嫁,公為選士辦裝,嫁之如己子。公將兵治民,寬簡有法,故人人畏愛之,而無敢犯。所居有跡,賢士大夫多稱之者。
公葬之三十二年,而以其子故,累贈至中書令兼尚書令,追封魯國公。又二年,始請諡於天子,而天子賜之諡曰勤威。又五年,文顯為西京左藏庫副使、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始作碑以表公墓,而以銘來請。予問誄於太常,問書於太史,問諸故老以考公子之所告,而得公之所為如此。於是為銘曰:
允文真宗,俊藝在工。相協予武,有來馮公。馮公頟頟,奮節金革。有聲中邦,外動夷狄。自公在野,手不去經。率其所學,以撫戎兵。公之所撫,貔貅豹虎。指麾進退,妥若兒女。武窒以虣,文罷於柔。維時馮公,兩取其優。孰施其文?有壤千里。孰致其武?宿衛天子。帝咨馮公,爾往視河。河決已塞,滑人來歌。帝聞而嘉,勞以手敕。公拜稽首,匪臣之力。帝曰來爾,予厘爾勤。授之旄節,留掌我軍。方朝告薨,有詔罷視。吊贈賻葬,哀榮終始。追拜為令,尚書中書。賜爵國公,胙以魯墟。士生顯榮,沒則多已。維時馮公,至今受祉。在周方、虎,咸有褒詩。至漢充國,雄為之辭。誰能詩公,流示無止?刻碑墓門,公實有子。
翰林侍讀學士知許州軍州事梅公神道碑
宋翰林侍讀學士、正奉大夫、行給事中、知許州軍州事、兼管內堤堰橋道勸農事、上柱國、南昌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三百戶、食實封六百戶、賜紫金魚袋梅公之墓,在宣州宣城縣長安鄉西山里。公有五子:鼎臣、德臣、寶臣、輔臣、清臣。清臣今獨在,為尚書司門郎中,以公行狀及樂安歐陽公之銘,來請文以刻墓碑,時熙寧元年八月四日也。銘曰:
先公梅伯,後氏其國。彌周涉秦,不見史策。有鋗有福,著漢名籍。公福之孫,詢字昌言。三世弗仕,陵陽之里。公第廷中,判官利豐。再歲而擢,以丞將作。以宰仁和,人譽用多。主推御史,侍考進士。一見天子,以為知己。詔曰試哉,遂試中書。館之集賢,賜服緋魚。於時繼遷,兵我西鄙。老弱饋守,丁強多死。靈州告危,帝視不怡。公請擇人,使潘羅支。兵法所謂,以夷攻夷。帝曰誰可?無如臣者。曰予汝嘉,閉陷奈何?公拜且跪,揚言而起:苟紓西師,臣不愛死。出書授之,往訖爾謀。至疆敕還,會棄靈州。帝察公藝,可書帝制。相或止之,留佐三司。其後羅支,果窘西賊。論將料敵,皆如所策。或從或違,或擠或推。梧合阻夷,神者公屍。黜之倅州,用獄一眚。去杭而蘇,列國東屏。漕輸淛河,就付將領。三年告功,僅得故省。又以譴投,守彼淮州。有僚許公,相得於此。與之欣然,樂以忘徙。使於湖北,遷自濠梁。又奪一官,往裨於襄。坐發驛馬,給奔喪者。於鄂於蘇,剖將之符。握節關中,使總其輸。煌煌金章,厥賜特殊。謀復靈武,度兵葫蘆。秦有將瑋,諾公與俱。會瑋召還,公復淪胥。有反咸陽,能名氏朱。始雖弗察,後捕而誅。自懷徂池,再副戎車。真宗新陟,罪垢皆滌。為郎度支,以將廣德。外更四州,楚壽陝荊。乃還待制,中糾獄刑。有巋龍圖,其唐殖殖。就以學士,專其閣直。輟之銓衡,乘傳臨並。超遷郎秩,進直樞密。趣歸封駁,考國中失。申命選事,得權進絀。加職侍讀,改司群牧。移之審官,審是在服。伐閱積遷,給事於中。告疾出許,鼓歌從容。方公少壯,志立人上。談辭慨然,帝悅而向。及後晚出,皆為將相。公則老矣,將歸田裡。康定辛巳,六月十日。公七十八,以其官卒。公開南昌,勳爵第一。夫人曰劉,不及郡封。封君彭城,其卒先公。公卒明年,季秋挾日。於州山西,卜祔而吉。公有四子,伯為進士。丞於殿中,與仲前死。仲賜科名,叔也皆丞。將作殿中,或廢或興。有顯惟季,時丞衛尉,今為郎中。論序初終,實來求詩,刻示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