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集.5臨川先生文集下10
2024-10-10 23:53:44
作者: 王安石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神道碑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既以嘉佑七年九月某甲子葬開封府之祥符縣西韓村皇考魏公之塋,至十二月,公子世范等乃來求銘,以作公碑。蓋公昆弟皆從先人游,而某又嘗得識公父子,故為序其實而系以銘。序曰:
公諱某,字良器。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衛國公諱嵩者為曾祖,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燕國公諱光嗣者為祖,而尚書左丞、集賢院學士諱恕之子也。左丞當真宗時參知政事,後以其子岐公之貴,而贈至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魏國公。公,岐公之弟也,而於魏公為少子,年六十八,以嘉佑七年六月得疾分司,而以乙巳棄世於陳州。階至朝散大夫,勛至上柱國,爵至潁川郡開國子,食邑至六百戶,賜紫金魚袋。官終於司農卿,而所更者:秘書省正字,太常寺太祝,大理評事,光祿、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國子博士,尚書虞部比部駕部員外郎、郎中,司農、光祿少卿,少府監。任終於知陳州,而所歷者:監楚州、衡州酒稅,知衢州江山縣,知南恩州,通判江、揚、洪、廬、潭州,知衡州,監江寧府糧料院,知興化軍,知均州,判登聞鼓院,知曹州,判殿中省,知郢州、鄭州。其通判揚州、廬州,皆有所避不赴,知郢州則未赴而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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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仕四十三年,蓋其行事可記者眾矣。而公子所能記者,在江州,人大飢且疫,公為具饘粥醫藥,不足則取廬山諸佛寺余財以續之,所活以萬數。有盜刈人之禾而傷其主者,當死。公曰:「古之荒政所以恤人者盡矣,然尚緩刑,況今哉?」即奏貸其死。洪州大水,城之不滅者十五,水得城竇以入,舉城惶擾,不知所為,公豫具薪藳,不終日以塞。州人德之曰:「無陳公,吾屬如何矣!」
衡州之南山廣袤百餘里,與夷接境,大木蒙密。中國人逋逃其中,冒稱夷人,數出寇常寧諸邑。其酋有挾左道者,人傳以為能致風雨,官軍尤憚之。公誘以恩信,則率眾數百來自占。已而與其甥亡去,又將為寇,州人皆恐,公設方略,以一日捕得殺之。天子賜詔書獎諭。公因圖上山川形勢攻取之策,以為賊今不除,黨附日眾,夷人謂中國無能為,必出助之,可須農隙發千人,使操斧斤,隨以強弩,斬木除道,則賊失所恃,不攻而自窮。又出其材,可以佐經用。奏未報,轉運使害其事,劾公擅擊斷,不聽用佐吏,又嘗稱病,不自祭炎帝,公坐此罷。州人乞留不得,而賊果侵尋不制,朝廷出使,發兵擊之,數年然後定。
興化多進士,就鄉舉者常八九百人,而學舍弊小無文籍。公至則新而大之,為之購書,而國子之所有者皆具。均州漢上舟子,數溺商旅取貨財,而以險為解,公捕案寘法,因取近灘數家除其徭,使表水險,涉者因此得不死。曹州多盜,亡命之尤凶強者七十餘人,公集重購,得之幾盡。又修律令五家為保之法,故盜往往逃去之它境。蓋公施於政者能如此。
公嘗為書十二篇上之,曰《國政要事》,其說多聽用,而中書欲遷職事以獎之。公乃自言:「外祖王氏葬揚州,無主後,願除淮南所當得之一官,以往視其丘墓而已。」岐公之葬也,天子自曹州召公歸襄事,特詔許公升殿。公謝岐公遭遇始終恩禮之厚,因乞御篆岐公之碑首。上為動容,賜其首曰「褒忠之碑」,而公終無一言自及。既分司,無田園,僦官屋以居,自為棺斂葬埋之制,趣於儉而已。少長好書,以至於老,於篆籀尤善。有集二十卷,其文能世其家者也。
夫人馮氏,江南李氏時宰相延巳之孫。子男五人:世范,前商州洛南縣尉;世安,前廣州新會縣令;世修,大理寺丞;世永,將作監主簿;世弈,太常寺太祝。女四人:長適大理評事柳安期,次適右班殿直王允懿,次尚幼也。
陳氏,漢太丘長諱寔之後,故其望在潁川,而世居洪州之南昌縣,當唐末五代之亂無仕者。魏公布衣起閭巷,明敏諒直稱天下,仍父子執國柄,而至岐公尤盛。公於仕嘗齟齬,然尚至九卿,以榮祿自終。蓋太丘之仁,隱阨於一時,而紀、諶、群、泰貴顯者數世,豈魏公之先,遭世不治,亦有潛德晦行如太丘者乎?不然,何其後世之興如此?是故不可以無銘也。銘曰:
虞賓夏商,其後為陳。屢絕復封,以承聖人。至漢太丘,棄時就德。詒祿魏晉,子孫世食。既又困窮,乃生魏公。魏公之出,魁名碩實。有公有卿,饋杞其室。公則盛矣,天子所思。繩繩維卿,亦顯於時。治官牧民,入出具宜。胡公之虛,太丘之里。兩有州國,紹榮本始。歸葬浚郊,皇考在前。峙此銘詩,為告新阡。
虞部郎中贈衛尉卿李公神道碑
嘉佑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賚群臣升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德蹈義,不躬榮祿,能教厥子,並為才臣。加賜名命,序諸卿位,所以勸天下之為人父者,豈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贈衛尉卿。」翌日某甲子,中書下其書告第,又副其書賜寬等,以待墓焚。寬等受書,焚其副墓上。乃撰次衛尉官世行治始卒,來請曰:「先人賴天子慶施,賜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德善可以有辭於後世者,夫子實聞知。」某曰:「然,衛尉公墓隧,宜得銘久矣。」於是為序而銘焉。序曰:
公姓李氏,故隴西人。七世祖諱某,始遷於光山。五世祖諱某,以其郡人王閩,從之,始為建安人。曾祖諱某,祖諱某,皆不仕。考諱某,嘗仕江南李氏,稍顯矣。江南國除,又舉進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學行,名能知人,贈其父大理評事,而己亦以子貴,贈至吏部尚書。游豫章,樂其湖山,曰:「吾必終於此。」於是又始為豫章人。尚書之子,伯曰虛己,官至尚書工部侍郎,以才能聞天下。其季則公也。
公諱某,字公濟。少篤學,讀書兼晝夜不息。一以進士舉,不中,即以兄蔭為郊社齋郎。再選福州閩清、洪州靖安縣尉,有能名。遷饒州餘干縣令,至於毀淫祠,取其材以為孔子廟,率縣人之秀者興於學。豪宗大姓,斂手不敢犯法。州將、部使者奏乞與京官,移之劇縣,不報,而坐不覺獄卒殺人以免。當是時,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從之游,以灑掃先人廬冢,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復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試秘書省校書郎,知江州德安縣事,辭不就。後嘗一至京師,大臣交口勸說,欲官之,終以其不可強也,而晏元獻公為公請,乃除太子洗馬致仕。
初,尚書未老,棄其官以歸。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書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嚴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德,稱其家法。蓋近世士多外自藩飾為聲名,而內實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顧利冒恥,不知休息。公獨父子兄弟能如此。嗚呼,其可謂賢於人也已!
公事親孝,比遭大喪,廬墓六年然後已。事兄與其寡姊,衣食藥物,必躬親之。及公老矣,二子就養,如公之為子弟也。寬嘗為江、浙等路提點鑄錢坑冶,又嘗提點江南西路刑獄。定亦再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為世聞人。以恩遷公官至尚書虞部郎中,階至朝奉郎,勛至護軍。以嘉佑四年七月某甲子,卒於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夫人長壽縣君趙氏,先公卒八年,既葬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葬於夫人之墓左,曰雷岡,在新建縣之桃花鄉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書與為友,故為公娶其女。子三人:寬、定、寔,寔守秘書省正字,早世。於公之葬也,寬為尚書司勛員外郎,定為尚書庫部員外郎。女子二人,已嫁。孫二十有一人,曾孫十有五人,皆率公教無違者。公既葬,而二子以恩贈公衛尉卿雲。銘曰:
李世大家,隴西其先。於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遯於閩,嶺海之間。乃生尚書,節行有偉。始來江南,考室章水。繩繩二子,隱顯兼榮。孰多後祿,其季維卿。幼壯躬孝,唯君之踐。能不盡用,止於一縣。退以德義,厘身於家。外內肅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維天子使。父曰往矣,致而臣身。子曰歸哉,以寧吾親。以率其婦,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祉福,考終大耄。追榮於幽,乃賜卿號。伐石西山,作為螭龜。營之墓上,勒此銘詩。
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十九 神道碑
廣西轉運使孫君墓碑
君少學問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步行借書數百里,升樓誦之而去其階。蓋數年而具眾經,後遂博極天下之書。屬文,操筆布紙,謂為方思,而數百千言已就。以天聖五年,同學究出身,補滁州來安縣主簿、洪州右司理。再舉進士甲科,遷大理寺丞,知常州晉陵縣,移知潯州。潯當是時,人未趣學,乃改作廟學,召吏民子弟之秀者,親為據案講說,誘勸以文藝。居未幾,旁州士皆來學,學者由此遂多。以選,通判耀州。兵士有訟財而不直者,安撫使以為直,君爭之不得,乃奏決於大理。大理以君所爭為是,而用君議編於敕。
慶曆二年,擢為監察御史里行。於是彈奏狄武襄公不當沮敗劉滬水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陰盛,以後宮為戒。仁宗大獵於城南,衛士不及整而歸以夜。明日將復出,有雉隕於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詔止獵。蠻唐和寇湖南,以君安撫,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復州。又通判金州,知漢陽軍吉州,稍遷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提點江南西路刑獄。有言常平歲凶,當稍貴其粟以利糴本者,詔從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詔又從之。
儂智高反,君即出兵二千於嶺,以助英、韶。會除廣西轉運使,馳至所部,而智高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諸將兵數萬擊之。君驅散亡殘敗之吏民,轉芻米於惶擾卒急之間,又以餘力,督守吏治城塹、修器械。屬州多完,而師飽以有功,君勞居多。以勞遷尚書司封員外郎。初,君請斬大將之北者,發騎軍以討賊,及後,賊所以破滅,皆如君計策。軍罷而人重困,方恃君綏撫,君乘險阻,冒瘴毒,經理出入,啟居無時。以皇佑三年三月初七日卒於治所,年五十四。官至尚書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勛至上騎都尉。君所為州,整齊其大體,闊略其細故。與賓客談說,弦歌飲酒,往往終日。而能聽用佐屬盡其力,事以不廢。在御史言事,計曲直利害如何,不顧望大臣,以此無助。所為文,自少及終,以類集之,至百卷,天德、地業、人事之治,掇拾貫穿,無所不言,而詩為多。
君諱抗,字和叔,姓孫氏,得姓於衛,得望於富春。其在黟縣,自君之高祖棄廣陵以避孫儒之亂。而至君曾大父諱師睦,善治生以致富。歲飢,賤出米谷,以斗升付糴者,得歡心於鄉里。大父諱旦,始盡棄其產,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諱遂良,當終時,君始十餘歲。後以君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
君初娶張氏,又娶吳氏,又娶舒氏,封太康縣君。五男子:適、邈、迪、適、遘。適嘗從予游,年十四,論議著書,足以驚人,終永州軍事推官。邈今潞州上黨縣令,亦好學能文。狀君行以求銘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適試秘書省校書郎。二女子,一嫁太廟齋郎李簡夫,一嫁進士鄭安平。
君以其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葬黟縣懷遠鄉上林村。歙之為州,在山嶺澗谷崎嶇之中。自去五代之亂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往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賢士之所罕至。君孤童子,徒步宦學,終以就立,為朝廷顯用。論次終始,作為銘詩,豈特以顯孫氏而慰其子孫,乃亦以詒其鄉里。銘曰:
在仁宗世,蠻跳不制。饋師牧民,實有膚使。踐艱乘危,條變畫奇。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遷既隕,哀暨山夷。維此膚使,文優以仕。祿則不殖,其書滿笥。書藏於家,銘在墓前。以告黟人,孫氏之阡。
故贈左屯衛大將軍李公神道碑銘並序
宋故贈左屯衛大將軍李公墓,在河中府河東縣陶邑鄉仙觀里紫金山北。初,咸平二年,公以東班殿侍隨彰國軍節度使康保裔部軍於高陽關。契丹內侵,真宗狩於魏,大將恃城,千里閉逃。保裔以其屬出,公提少卒,所戰輒破。寇搏我疾,孤堅弗支,舉軍陷焉,乃以義死。當是時,十二月五日也,公年四十六。有詔賻恤,錄公子樞以為西班殿侍。蓋六十九年而樞以行治勞烈,積官至皇城使、賀州團練使,而嘗一再辭賞,以求追榮其父母。天子亦數推恩以及朝士大夫之親,而公九贈官,自太子左清道率府副率,至左監門衛大將軍。逮今上即位,則再至三品。而公夫人朱氏亦封錢塘、仙遊、永安縣太君。太君有美志純行,年六十三,以天聖七年六月六日卒於其子之官舍,而以嘉佑六年十一月十一日與公合葬。
公幼而願恭,長而敏武,涉書喜謀,將有以為,而卒不克,蓋知者傷焉。唯忠壯不屈,以詒祿於其後世,而團練君實能力承以大厥家。噫,其可銘也哉!
李氏世家鄭之原武。公諱興,字仲舉。曾祖諱顒,祖諱光,父諱元超,皆弗仕。公生一男二女,二女皆早死。孫六人,其二人早死,棻今為尚書都官郎中,余皆以父蔭仕,昌齡終三班差使,蕖今為右班殿直,今為左班殿直。銘曰:
李姓之始,聃周隱史。厥家鄭邦,代晦其光。公奮自田,啟跡班行。匪熊匪羆,彼萬其旅。帝徂伐之,孰致予武?操戈以先,所遇斃逃。曰敵可盡,其來滔滔。終沉於戎,唯義之濟。閔有傳祿,追榮以暨。誰無孫子,錫命在幽。我以吾功,克稱無羞。詒詩後觀,有石道周。
故淮南江淛荊湖南北等路制置茶鹽礬酒稅兼都大發運副使贈尚書工部侍郎蕭公神道碑
蕭氏,故長沙人也。去馬氏亂,遷江南,又為廬陵人。公曾祖諱霽,仕李氏,終洪州武寧縣令。祖諱煥,考諱良輔,皆不仕。
公諱定基,字守一。用天禧三年進士,補岳州軍事推官,以母夫人陳氏喪罷。後除虔州觀察推官。人飢,說州將以便宜糶倉米,秋糴償之,所救活甚多。監納潭州茶米,舉者十八人,遷大理寺丞,知臨江軍新喻縣,移監成都府市買務。蜀引二江溉諸縣田,多少有約。李順為亂時,成都大豪樊氏盜約,改一晝夜為六,由此他縣歲賂樊氏縣,乃得其餘水。訟二十年不決,轉運使以屬公。公曰:「約所以為均,即不均,約不可恃也。」乃親決水,視一晝夜,而樊氏縣水有餘,樊氏即伏罪,諸縣得水如故約。轉運使以為能,舉知黎州。州近蠻,出善馬,異時勢人多以托守,公一拒絕,蠻大喜。
於是累遷至太常博士,以博士召兼監察御史里行。成都王鬷請鑄小鐵錢為大錢當十,鑄十得三,是廢十得三十也。公疏以為不便,而鬷議詘。中貴人妄告兩淛轉運使罪,以公往治,直之。蘄州王蒙正恃勢賂橫猾,誣屬縣長罪死,又以公往治,告隨吏曰:「蒙正賂汝,受之,以告我。」蒙正果賂吏直三百萬,公因以正其獄。仁宗欲官公一子,公乃以讓其隨吏,除開封府判官。於是自監察再遷至侍御史,除江西水陸計度轉運使,奏事稱上意,賜三品服。三司稅賦雕鶖羽,民入一尺,費余百錢,奏以鵝鸛代之。宜州蠻為寇,乃移廣西,兼安撫,公馳至,問所以反,曰:「吾知之矣!」乃搜諸州澄海忠敢士萬人,守要害。戒諸將,賊至乃擊,歸則已。蠻不復動。明年,邕州甲洞與永平寨將秦珏爭銀冶,殺珏反,邊大擾,公曰:「蠻何敢?是必珏有以致之。」問之果然。乃廢銀冶,誅道賊熟戶數十人。又移交州,討殺珏者,而邊遂定。仁宗曰:「邊吏好生事,蕭某如此,可召用。」三司度支判官王琪使江、淮、淛,議鹽酒事,請公俱往,乃除三司鹽鐵判官,與琪俱使江、淮、淛,議鹽酒事。至吉州,除江淮淛荊湖制置發運副使。
以官卒於家,享年五十四,實慶曆二年五月十四日。以其年九月二十日,葬廬陵儒行鄉故舍之原。公寬厚寡慾,內行孝友,稱於鄉里。尤知為吏,在所皆有聲績。夫人河陽縣君毛氏。五男子:汝礪、汝諧、汝器、汝士、汝奭,皆進士。汝礪終太常博士,汝器終殿中丞,汝諧今為尚書屯田員外郎,汝士今為永州祈陽縣令。故累贈至尚書工部侍郎,而墓碑未刻,汝諧請曰:「先人於王氏有故,子銘士大夫多矣。」某曰:「然,是宜以屬我。」乃銘曰:
蕭氏食鄼,漢功之冠。卒成齊梁,以戾於唐。人不絕史,與唐終始。厥遷廬陵,來自長沙。使乎御史,於宋初家。折獄御戎,有聲無嘩。祿則世繼,而年不遐。揚詩墓石,以相哀嗟。
尚書工部侍郎樞密直學士狄公神道碑
狄氏故並人,唐武后時,有以諒直至宰相者,有功中宗以及社稷,是為梁公。公,梁公之十四世孫也。諱棐,字輔之。曾祖曰崇謙,連州桂陽縣令。祖曰文蔚,全州清湘縣令。考曰希顏,徐州錄事參軍。及公貴,贈錄事君至兵部尚書,而公母李氏封隴西郡太君。蓋梁公之後,有兼謨者,亦有名跡,至大官。其後祿仕不終,然寖微弗顯。及公,乃以行能為時用,出使入侍,終尚書工部侍郎、直樞密為學士,天下稱為善人長者。
公少孤力學,中咸平三年進士甲科。其官,自大理評事,歷大理寺丞、殿中丞、太常博士、尚書屯田都官、職方員外郎、祠部刑部郎中、太常少卿、右諫議大夫、給事中。其職,自直昭文館,歷龍圖閣直學士。其初任知袁州分宜縣,後嘗知開封府司錄,通判鄧州、成都府,為開封府判官,使京西、成都府路轉運,又使制置江淮荊淛,再判吏部流內銓,知審官院,知壁、廣、滑、魏、隨、陝、鄭、同、揚九州島,河中、河南二府。其知陝州河中府,以趙元昊反,擇西方守吏。其知隨州,則坐在魏時軍事有驕不遜者不即治。其知揚州,則不及赴,而卒於京師。慶曆三年二月十七日也,享年六十七。
公惇厚篤實,未嘗妄言笑,雖有喜慍,未嘗見色,終身不言人過惡。罷南海,所齎無南物。在陝中,貴人有力者言,將援公於上,公為不聞,接以它語,退而嘆曰:「吾束髮至此,得爵祿皆以義,可以老而自污邪!」蓋其廉如此。其治民,出於寬仁不忍,雖以此嘗得罪,然自若,弗悔也。當時士大夫聞其死,多嘆惜。累階至中散大夫,勛至上柱國,爵至山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一百戶,食實封四百戶。
夫人武城縣君路氏,左司諫、知制誥振之女。初,公以布衣見路公,路公即譽公文學行治,妻以其子。生六男子:遵道、遵度、遵禮、遵愨、遵路、遵彝。遵度當天聖初,善為古文,志義甚高,嘗為襄州襄陽縣主簿,不幸早死,君子莫不傷之。遵路為太常寺奉禮郎,與遵道、遵愨、遵彝,亦皆早死。遵禮今為尚書虞部員外郎。六女子:嫁衛尉卿王罕,衛尉卿魏琰,樞密直學士何中立,尚書駕部郎中王信民,二人早死。
狄氏當五代之亂,占潭之湘潭,至公始葬武城君於許州陽翟縣張澗里,故以公合葬。葬以慶曆五年。既葬二十年,而遵禮來求銘文,刻之墓碑。銘曰:
維狄先公,開號於梁。扶國舉帝,仁柔義剛。施垂子孫,祿不曠仕。歷世十四,公為循吏。內行振振,恕以與人。無恚無忌,考終厥身。陽翟古墟,有幽新里。銘詩不磨,彼石之視。
尚書屯田員外郎贈刑部尚書李公神道碑
朝奉郎、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杭州軍州兼管內勸農事、上輕車都尉、賜緋魚袋、贈刑部尚書李公,諱陟,字符升。少以進士舉太學,眾推才高,不妄交遊,獨與故相張文節公友善。淳化中,用甲科補河南府澠池縣尉。群盜阻殽,以略行人,朝廷出中貴人傳捕,公率其屬捕殺之盡,以故為轉運使所奏,留再任。方賞,遭父喪去。而契丹犯河北,率亡命相聚為寇,所居內黃大擾,令、尉初不自保,公為設方略擒滅,縣賴以無事。改除貝州司理參軍。州將邊公肅知公能,有難輒以屬公。逐劇賊,用一日馳百里,悉縛取以歸。於是州及轉運使為論功。驛召見,除大理寺丞、知漢州什邡縣,改殿中丞、知秀州嘉興縣。
真宗東封,改太常博士,通判通利軍。又以祀汾陰,改尚書屯田員外郎。河決,奪一官,監真州鹽倉。杭州言淛江堤壞不可治,詔江淮荊淛發運使舉可用者,以公通判杭州。堤成,度用財力甚省,而完且可久,乃復得故官,留再任。當是時,呂文靖公提點刑獄,尤知公,極論薦以為材,且召除御史矣,會母夫人死。公行內修,事母尤以孝聞,所收恤親屬多,貧不能北歸,留治喪南京。哀戚毀甚,未及服除而卒,年五十三,天禧三年六月八日也。留守王沂公賻助之,乃能具棺殯。
凡五娶:賈氏、高氏、張氏、耿氏,最後邊氏,封太康縣君,今皆贈郡太君。邊氏則貝州邊公女也。邊公強明,少所可,知公而好之,故女以其子。太康有賢行,蓋見於國史。公二男四女,男曰中庸,守大理寺丞致仕;曰中師,給事中、天章閣待制、西京留守。女嫁太子中舍聶復,貝州漳南縣令葛初平,尚書比部員外郎張參,其一早死。
公初以文藝自進,然喜吏事,所至強果辨治,終以愛利為人所思。嘉佑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葬於衛州新鄉縣貴德鄉戒海里。至熙寧元年十月,乃始作銘刻之墓碑。李氏故博平人,後徙內黃,曾祖諱祚,弗仕。祖諱守澄,開封府襄邑縣尉。考諱珣,殿中丞。銘曰:
矯矯李公,升自辭科。啟跡澠池,終功淛河。課文曰治,武奏厥多。毀於大喪,曾不及皤。素琴未御,虞殯遂歌。垂延在後,寵祿有那。兆衛西南,彼墳陂陁。追秩榮矣,哀如之何!
贈禮部尚書安惠周公神道碑
公諱某,字某,姓周氏。為人俶儻有大節,敏於文學,達於政事。真宗初即位,以進士甲科除將作監丞,通判齊州,即有能名。召還為著作郎、直史館、提點開封府諸縣鎮公事,歷三司戶部度支判官,又皆有能名。遂以右正言知制誥,判吏部流內銓。數進見奏事,真宗以為材。其後置登聞鼓院,糾察在京刑獄,及考進士以糊名謄錄之法,真宗皆自選主者,而輒以屬公。居糾察未幾,遂以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聽斷明審,無留事。真宗滋以為材,至嘗幸其府問勞,賦詩樂飲然後去。以公更外事未久,故不即大用,而以公知河中府。又以知永興,移天雄軍,所至輒有聲績,數賜詔書獎諭。於是真宗知公果可付以政,即召還,除給事中、同知樞密院事。既而又以為尚書禮部侍郎、樞密副使。
真宗得疾,幾不寤,丁晉公用事,逐去寇萊公,而以公為黨,亦逐去之。以尚書戶部侍郎知青州,既而又以為太常少卿,知光州。仁宗即位,稍遷秘書監,知杭、揚二州。晉公得罪去,還公禮部侍郎,留守南京。召見之,將復用,公病矣,乃請知潁州。自潁徙陳,自陳徙汝,至汝若干年,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卒,春秋五十九。訃聞,天子為震悼,贈禮部尚書,賻賜錄其子孫加等,諡曰安惠。
初,公奮白衣,數年遂知制誥,特為真宗所禮,禁中事大臣所不得聞者,往往為公道之。公亦慷慨為上言事,無所撓,而其言秘,世莫得盡聞。東封還,公卿大夫皆獻文章頌功德,公獨上書進戒。及在樞密,進止侃侃,不以丁晉公方盛為之詘節,故為所逐。公好收挽後進士,得一善,汲汲如世之夸者為己進取。未嘗問家人生產。好讀書,善為文,有文集二十卷,獨奏事諸草,則公既焚之矣,無在者。愛其弟越甚篤,與越皆以能書為世所稱,每書輒為人取去。積階至金紫光祿大夫,勛至上柱國,爵至汝南郡開國公,食邑至四千一百戶,食實封至九百戶。嘗為東京留守判官、東封考制度副使,亦皆真宗所自選也。
周氏世為淄州鄒平人,公曾祖考諱某,祖考諱某,皆儒者,以學行知名山東。考諱某,仕歷御史,終尚書都官員外郎。及公貴,贈曾祖考某官,祖考某官,考某官。公夫人王氏,北海郡夫人,先公一年卒。於公之卒也,公子延荷為大理寺丞;延讓為太常寺太祝;延壽為東頭供奉官、合門祗候;延儁為大理評事。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公鄭州新鄭縣平康鄉之北原,而以王氏祔。其後若干年,公子延儁為尚書都官郎中,累贈公至某官,始追序公世次、閥閱、行治來請曰:「先人名位功德嘗顯矣,而墓碑無刻。諸孤獨延儁為後死,微夫子許我,則無以詒永久。」嗟乎!公之事遠矣,蓋雖公子有所不及知,故所次止於如此。然觀公所以進,而公之材可見;視公所以逐,而公之行可知。懍懍乎一世之名臣矣!所次如此,不為略也。銘曰:
群獻俁俁,御於帝所。出入百年,將相文武。有如周公,左右真宗。自初筮仕,以至謀國。晦顯險夷,考終一德。公去州郡,無民不思。公來朝廷,天子所知。發論造功,每成無隳。誰私黨讎,用國威福。間上不豫,乃讒乃逐。既投有罪,而以公歸。退施一州,遂隕於腓。美矣邦士,公之季子。銘詩墓門,載以龜趾。
臨川先生文集卷九十 行狀
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謝公行狀
公諱絳,字希深。其先陳郡陽夏人。以試秘書省校書郎起家,中進士甲科,守太常寺奉禮郎,七遷至尚書兵部員外郎以卒。嘗知汝之潁陰縣,校理秘書,直集賢院,通判常州、河南府,為開封府、三司度支判官,與修真宗史,知制誥,判吏部流內銓。最後以請知鄧州,遂葬於鄧,年四十六,其卒以寶元二年。
公以文章貴朝廷,藏於家凡八十卷。其制誥,世所謂常、楊、元、白,不足多也。而又有政事材,遇事尤劇,尤若簡而有餘。所至輒大興學舍。莊懿、明肅太后起二陵於河南,不取一物於民而足,皆公力也。後河南聞公喪,有出涕者,諸生至今祠公像於學。鄧州有僧某誘民男女數百人,以昏夜聚為妖,積六七年不廢,公至,立殺其首,弛其餘不問。又欲破美陽堰,廢職田,復召信臣故渠,以水與民而罷其歲役,以卒故不就。於吏部所施置為後法。
其在朝,大事或諫,小事或以其職言。郭皇后失位,稱詩《白華》以諷,爭者貶,公又救之。嘗上書論四民失業,獻《大寶箴》,議昭武皇帝不宜配上帝,請罷內作諸奇巧,因災異推天所以譴告之意言時政。又論方士不宜入宮,請追所賜詔。又以為詔令不宜偏出數易,請繇中書、密院然後下。其所嘗言甚眾,不可悉數。及知制誥,自以其近臣,上一有所不聞,其責今豫我愈慷慨,欲以論諫為己事。故其葬也,廬陵歐陽公銘其墓,尤嘆其不壽,用不極其材雲。卒之日,歐陽公入哭其堂,椸無新衣,出視其家,庫無餘財。蓋食者數十人,三從孤弟妷皆在,而治衣櫛纔二婢。平居寬然,貌不自持,至其敢言自守,矯然壯者也。
謝氏本姓任,自受氏至漢、魏無顯者,而盛於晉、宋之間。至公再世有名爵於朝,而四人皆以材稱於世。先人與公皆祥符八年進士,而公子景初等以歷官行事來曰:「願有述也,將獻之太史。」謹撰次如右。謹狀。
彰武軍節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狀
公諱瑋,字寶臣,真定府靈壽縣人。少以蔭為天平、武寧二軍牙內都虞候。至道中,李繼遷盜據河西銀、夏等州,後又擊諸部,並其眾。李繼隆、范廷召等數出無功,而朝廷終棄靈武,繼遷遂強,屢入邊州為寇。當是時,公為東頭供奉官、合門祗候,年十九,太宗問大臣誰可使當繼遷者,武惠王以公應詔。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諸司使以遣之,武惠王為公固讓,乃以本官知渭州。真宗即位,改內殿崇班、合門通事舍人、西上合門副使,移知鎮戎軍。當是時,繼遷虐使其眾,人多怨者,公即移書言朝廷恩信,撫納之厚以動之。羌人得書,往往感泣,於是康奴諸族皆內附。咸平六年,繼遷死,其子德明求保塞。公上書言繼遷擅中國要害地,終身旅拒,使謀臣狼顧而憂,方其國危子弱,不即捕滅,後更盛強,無以息民。當是時,朝廷欲以恩致德明,寢其書不用。而河西大族延家妙等,遂拔其部人來歸,諸將猶豫,未知所以應。公曰:「德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長養就之,其飛必矣。」即自將騎士入天都山取之內徙。德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窺邊。
大中祥符元年,召還,除西上合門使、邠寧環慶路兵馬都鈐轄兼知邠州。東封,遷東上合門使、高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鈐轄。已而又以為涇原路都鈐轄兼知渭州。公乃圖涇原、環慶兩路山川城郭戰守之要以獻,真宗留其一樞密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諸將出兵皆按圖議事。祀汾陰,遷四方館使。初,章埋驕於武延咸泊,撥臧掘強於平涼,公皆誅之,而汧、渭之間,遂無一羌犯塞。
八年,遷英州團練使,知秦州。秦西南羌唃廝囉、宗哥立遵始大,遵獻方物求稱讚普。公上書言夷狄無厭,足其求必輕中國。大臣方疑其事,會得公書,遂不許,而猶以為保順軍節度使。公曰:「我狃遵矣,又將為寇,吾治兵以俟爾。」遵使其舅賞樣丹招熟戶郭廝敦為鄉導,公即誘樣丹捕廝敦,而許以一州。樣丹終殺廝敦,公遂奏以為潁州刺史,而樣丹亦舉南市城以獻。先是,張吉知秦州生事,熟戶多去為遵耳目,及公誅廝敦,即皆惶恐避逃,公許之入贖自首,還故地,而至者數千人。後遂帖服,皆為用。至明年,囉、遵果悉眾號十萬,寇三都,公帥三將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斬以萬計。事聞,除客省使、康州防禦使。其後又破滅馬波、叱臘、鬼留等諸羌,囉、遵遂以窮孤逃入磧中。而公斥境隴上,置弓門、威遠凡十寨,自是秦人無事矣。
天禧三年,召還,除華州觀察使。以西人之恃公也,復以為鄜延路馬步軍都部署。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鎮國軍節度觀察留後、簽署樞密院事。丁晉公用事,稍除不附己者,既貶寇萊公,即指公為黨,改宣徽南院使,出為環慶路都署,又降容州觀察使,知萊州。晉公貶,乃以公為華州觀察使,知青州。天聖三年,除彰化軍節度觀察留後,知天雄軍,又移知永興軍,而詔使來朝,至則除昭武軍節度使而復還之。天聖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會言事者以公宿將有威名,不當置之閒處,乃以為真定路馬步軍都部署,知定州。七年,換彰武軍節度使。八年正月,薨於位,年五十八。皇帝為罷朝兩日,贈侍中,諡曰武穆。
公為將幾四十年,用兵未嘗敗衂,尤有功於西方。舊,羌殺中國人得以羊馬贖死,如羌法。公以謂如此非所尊中國而愛吾人,奏請不許其贖。又請補內附羌百族以為上軍主,假以勛階爵秩如王官,至今皆為成法。陝西歲取邊人為弓箭手,而無所給,公以塞上廢地募人為之,若干畝出一卒,若干畝出一馬,至其重斂發兵戍守,至今邊賴以實,所募皆為精兵。在渭州,取隴外籠干川築城,置兵以守,曰:「後當有用此者。」及李元昊叛,兵數出,卒以籠干川為德順將軍,而自隴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為便也。自三都之戰,威震四海,唃廝囉聞公姓名,即以手加顙。在天雄,契丹使過魏地,輒陰勒其從人,無得高語疾驅。至,多憚公不敢仰視。契丹既請盟,真宗於兵事尤重慎,即有邊事,手詔詰難,至十餘反,而公每守一議,終無以奪。真宗後愈聽信,有論邊事者往往密以付公可否。好讀書,所如必載書數兩,兼通《春秋公羊》《穀梁》《左氏傳》,而尤熟於《左氏》。
始娶潘氏,馮翊郡夫人,忠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韓國公美之子。後娶沈氏,安國太夫人,故相左僕射倫之孫、光祿少卿繼宗之子。子男四人:僖,禮賓使,知儀州,當元昊叛時,以策說大將,不能用,反罪之,遷韶州以死;倚,終內殿崇班;俁,供備庫副使,拒元昊於瓦亭,戰死,贈寧州刺史;倩,右侍禁。一女子,適四方館使、榮州刺史王德基。孫五人:諒、諷,東頭供奉官;誼,右侍禁、合門祗候;諝,三班奉職;諮,右班殿直。
魯國公贈太尉中書令王公行狀
公諱德用,字符輔,其先真定人也。世以財雄北邊,而蔣公、邢公皆倜儻喜赴人急。歲飢,所活以千計。武康公當太宗時,貴寵任事,以殿前都指揮使受遺詔輔真宗。葬其先公河南密縣,縣後分屬鄭州管城,故今為管城人焉。公先喪其母韓國夫人朱氏,事繼母魯國太夫人張氏,以孝聞。
至道二年,太宗五路出師,以討李繼遷之叛,而武康公出夏州。當是時,公為西頭供奉官,而在武康之側,年十七,自護兵當前,所俘斬及得馬羊,功為多。及歸,公又請殿,將至隘,公以為歸之至隘而爭先,必亂,亂而繼遷薄我,必敗。於是又請以所護兵馳前至隘而陣。武康為公令於軍曰:「至陣而亂行者,斬!」公亦令曰:「至吾陣而亂行者,吾亦如公令。」至陣,士卒帖然以此行,而武康公亦為之按轡,繼遷兵相隨屬,左右望公莫敢近。於是武康公嘆曰:「王氏有兒矣。」及論功,武康公曰:「吾為大將,不可使子弟與諸將分功。」絀公不列。
三年,遷東頭供奉官。咸平二年,遷內殿崇班。三年,換御前忠佐馬軍副都頭。景德二年,為馬軍都頭。大中祥符元年,為邢洺磁相巡檢,提舉捉賊。男子張鴻霸聚黨界中為盜,朝廷以名捕,久之不得。公以氈車載壯士,偽服為婦人,誘之於野,於是鴻霸與其黨三十二人皆得。朝廷以為能,移陝西東路提舉捉賊。自陝以東為盜者,聞公擒鴻霸事,皆惴恐逃去。
五年,為環慶路指揮使,奏事上前忤旨,責授鄆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是歲武康公薨,天子命公乘驛護喪歸京師,已而還其舊職。七年,遷散虞候、散都頭。八年,遷散員內殿直、都虞候。天禧四年,為殿前左班都虞候、柳州刺史。乾興元年,為捧日左廂都指揮使、英州團練使。天聖三年,改博州團練使,知康信軍。城壞,公使禁軍為築,築者久之,而無敢竊言望公使己以非其事者。城成,天子賜書獎諭。五年,移冀州,兼馬步軍都部署。是歲,除康州防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又除捧日四廂都指揮使。六年,除侍衛親軍步軍都虞候,歸就職,又除環慶路副都部署,不行。八年,除並、代州馬步軍副都部署,又除殿前都虞候。十年,除桂州觀察使、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權馬軍都指揮使。諸將皆遷,與士之請馬者,皆不求有司而得。故事,取糞錢於軍以給公使,自公始罷之,使各置庫,以待其軍用。
明道元年,除福州觀察使。軍人挾內詔,求為軍吏。公爭曰:「軍人敢挾詔以干軍制,後不可復治,且軍吏不可使求而得,得則軍人必大受其侵。」明肅太后固使與之,公固不奉詔。已而太后亦寤,卒聽公。及太后崩,有司請衛士皆坐甲,公又不奉詔。曰:「故事,無為太后喪坐甲也。」於是天子心賢公,以為可用。及閱太后宮得爭軍吏事,遂以公檢校太保簽署樞密院事。公固辭武人不學,不足以當大任。天子使中貴人趣公入院。
公於朝廷臨義慷慨,言無所顧計。至於親戚故舊,待之亦皆當理而有恩。故人為人求官於公,公問其得謝幾何,故人辭窮,以實對,公亦不拒也。歸而使家人以銀與之,曰:「爾所求者在此矣,官非吾有,不可得。」居頃之,除樞密副使。三年,除明州奉國軍節度觀察留後,同知樞密院事。四年,除安德軍節度使。五年,檢校太尉,充宣徽南院使。寶元元年,李元昊叛,公嘗請將以捍邊,天子不許,曰:「吾以公謀,可也。」卒所以鎮撫捍治者,亦多公計策。
始,人或以公威名聞天下,而狀貌奇偉,疑非人臣之相。御史中丞孔道輔因以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機密,在上左右。天子不得已,以公為武寧軍節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長史,赴本鎮,賜手詔慰遣。而言曰皆尚論公未止也,又以公為右千牛衛上將軍,知隨州。人為公懼,恬然,唯不接賓客而已。移曹州,或聞孔道輔死,以告曰:「是嘗害公者,今死矣。」公愀然曰:「孔中丞豈害某者乎?彼其心所以事君,當如此也。惜乎,朝廷無一忠臣!」言者服公以謂有德,而終身自愧其言。曹人喜鬭,多盜,佗日獄未嘗空也。公在曹,嘗無一人囚者數矣。
慶曆二年,除檢校司空、保靜軍節度使,天子以手詔賜公曰:「賜卿重地,勉視事,毋以人言為憂,有傷卿者,朕不聽。」契丹使劉六符過澶州,喜曰:「六符聞公久矣,遇於此,豈非幸也!今此州歲大熟,豈非公仁政之効也!」公謝曰:「明天子在上,固常多豐年,此豈吾力也?今朝廷多賢士大夫可畏者,吾老矣,備位於此,不足以累公稱數。」是歲,移真定府等路駐泊馬步軍都部署。求奏事京師,天子使中貴人諭公入覲,除宣徽南院使,判成德軍,固辭不得。未行,以契丹使使求周世宗所取三關故地,聚兵幽、薊,為若侵邊者,乃移公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聽以便宜從事,而以楊崇勛知成德軍。崇勛使客問公所以戰,公曰:「吾患不仁,不患不威;患不知,不患無功。蓋見敵而後勝可制,吾所戰,豈可以豫言也?」公至定州,則明賞罰以教戰。契丹使人來覘,或以告,勸公執殺,公置之不問,曰:「吾視士卒皆樂戰,可用矣。使彼得歸以告其主,是伏人之兵以不戰也。」明日,大閱於郊,公提桴鼓誓師,進退坐作,終日不戮一人而畢,乃下令「具糗糧,聽鼓於中軍,將盡以汝行,唯吾其所鄉」。契丹聞之震恐。已而,天子密詔問公方略,公上書論近世用兵之失與今所以料敵制勝之方甚備。會兵罷,徙公知陳州,過都,天子使中貴人勞賜問公欲見否,公辭謝備邊無功,幸蒙上恩赦誅,徙內郡,非有公事當對者,不敢見。
三年,移孟州,召還,署宣徽院事,已而出判相州。六年,除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澶州。七年,移鄭州,封祁國公。八年,還,除會靈觀使,又除檢校太師,判鄭州,過都,天子召見慰勞。皇佑二年,除集慶軍節度使,進封冀國公。三年,以年老求致仕,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大朝會綴中書門下班。公威名,雖老矣,尚為四夷所憚,而天子亦賢公,以為可屬大事也。四年,復強起公以為河陽三城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鄭州。六年,遂以為樞密使。契丹使至,公伴射,使曰:「南朝以公使樞密而相富公,可謂得人矣。」天子聞之,賜公御弓一、矢五十,以寵焉。嘉佑元年,進封魯國公,以年老求去位,至六七,天子為之不得已,猶以為忠武軍節度使、景靈宮使,又以為同群牧制置使。有詔五日一會朝,給扶者以一子若孫一人。是歲,公年七十八矣,明年二月辛未,公以疾薨。天子至其第,為之罷朝一日,又為之素服發哀苑中,而以太尉、中書令告其第,又賜以黃金、水銀、龍腦等物,出內人撫其諸子。
公忠實樂易,與人不疑,不詰小過,望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及就之,溫如也。平生少玩好,不以名位驕人,而所得祿賜,多施之親黨。善治軍旅,寬仁愛士卒,士卒樂為之盡。與士大夫游,士大夫亦多服其度,以為莫能窺也。
夫人宋氏,武勝軍節度使延渥之女也,累封安定郡夫人,先公卒。後以子追封榮國夫人,孝慈恭儉,有助於公。男子咸熙,東頭供奉官,早卒,以子故累贈至右千牛衛將軍。次咸融,西京左藏庫使、果州團練使。次咸庶,內殿崇班,早卒。次咸英,供備庫副使。次咸康,內殿承制。女四人:長嫁尚書駕部郎中張叔詹,其次嫁太常博士程嗣恭、國子博士寇諲,皆早卒。孫八人:澤、淵,皆內殿崇班、合門祗候;淑,左侍禁;淇,左班殿直;潭,右班殿直;沅、瀛,左待禁;溫,未仕。淑、淇,皆早卒。曾孫二人:任,左侍禁;價,未仕。公子卜以五月甲申葬管城之先塋而國夫人祔。謹具公曆官行事狀,請牒考功、太常議諡並史館。
墓表
寶文閣待制常公墓表
右正言、寶文閣待制、特贈右諫議大夫汝陰常公,以熙寧十年二月己酉卒,以五月壬申葬。臨川王某志其墓曰:
公學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聞也,信其義而已。所不取也,可使貪者矜焉,而非雕斲以為廉;所不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矯抗以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終此而已矣。」及為今天子所禮,則出而應焉。於是天子悅其至,虛己而問焉。使蒞諫職,以觀其迪己也;使董學政,以觀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無傳,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無助,然皆見其正而不苟。《詩》曰「胡不萬年」,惜乎既病而歸死也!自周道隱,觀學者所取捨,大抵時所好也。違俗而適己,獨行而特起,嗚呼,公賢遠矣!傳載公久,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謂公且朽,不可得也。
太常博士鄭君墓表
德安鄭湜書其父太常博士諱詒字正臣之行治、伐閱、世次,因其妹壻廣陵朱介之以來請曰:「鄭氏故家滎陽,有善果者,卒於唐江州刺史,而子孫為德安人。自善果至胵七世,生裔,為樂清縣令,君之大父也。裔生柬,君之父也,以《詩》《書》教授鄉里而終不仕。君以景佑四年進士,為洪州都昌縣主簿,於是令老矣,事皆決於君,而都昌至今稱以為能。又為廬州合淝縣尉,盜發輒得,故其後無敢為盜者。又為同州朝邑縣令,當陝西兵事起,案簿書,度民力所堪以均賦役,而人不困。又掌集慶軍書記,歲旱,轉運使不欲除民租,以屬其守,而使君出視,君以實除民租如法。又遷秘書省著作佐郎,知南康軍南康縣,移知梧州。方是時,儂智高為亂,吏多避匿即不往,君獨亟往,治城塹,集吏民以守,而州無事。經略使舉君以知賓州,再遷至太常博士而歸為陵台令。召見,言事稱旨,賜緋衣銀魚。未赴,以嘉佑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卒,年六十。君前夫人張氏,後夫人吳氏。子男三人:其長則湜也,次沿,次深。女四人,其三人已嫁矣,董振、何贄、朱介之,其壻也。君為人孝友諒直,得人一善若己出,能振窮急,而自養尤儉約,自賓州歸,所齎無南方一物,其平生所為如此。今既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德安之永泰鄉谷步里,而未有以碣諸墓也,敢因介之以告。」
介之於余為外姻,而其妻能道君之實,將懼泯沒而無聞,數涕泣屬其夫,求得余之一言以表之墓上。蓋余嘗奉使江東,泝九江,上廬山,愛其山川,而問其州人士大夫之賢而可與游者,莫能言也。今湜能言其父之賢如此,問其州人之游仕於此者,乃以為良然。嗟乎,鄭君誠如此,豈特一鄉之善士歟!而其子男與女子又能如此,故為序次其說,使表之墓上。
貴池主簿沈君墓表
予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也。他日,有問予先君之壻,而予告以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學。他日,從沈子於銅陵而游觀其縣,縣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事。已而予求其父所為書於沈子,沈子曰:「先君卒於逆旅,其書悉為人取去,無在者。」又問其政事,曰:「吾嘗聞於祖母矣,先君為池州貴池縣主簿,令不能而縣大治者,先君之力也。嘗攝銅陵縣事,縣人有兄弟爭財者,先君能為辨其曲直,而卒使之感寤讓財,相與同居。其去也,兩縣人追送涕泣,遠焉而後去。其施設之方,則吾不得其詳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嚴,喪死哀,自族人至於婚友,無所不盡其心。終身好書,未嘗一日不讀,而於酣樂嫚戲,未嘗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諂其上而幾至於殆者數矣,故其仕嘗有去志,而無留心。唯不得壽考富貴,以卒其學問,究其施設,故其文章不多見而獨為士友所知,其行義不博聞而獨為親黨所稱,其政事不大傳而獨為邑人所記。日月行矣,不即論次,懼將卒於無傳也,吾願以此屬子矣。」予應曰:「然,子之先君固賢,而又有賢子,其後世將必大,不可使無考也。」於是為之論次曰:
君諱某,字某,再世家於杭州之錢塘,而其先湖州之武康人也。武康之族顯久矣,至唐有既濟者,為尚書禮部員外郎。生傳師,為尚書吏部侍郎,贈吏部尚書。尚書生詢,為潞州刺史、昭義軍節度使。自昭義以上三世,皆有名跡,列於國史。昭義生丹,為舒州團練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時為饒州刺史。饒州生廷苹,為濠州軍事推官。濠州生承誨,入宋為明州定海縣主簿,累贈光祿卿。光祿生玉,尚書屯田郎中,知真州軍州事。君真州之子,天聖二年,以進士起家楚州司法參軍,再調為池州貴池縣主簿,年三十六,疾卒於京師之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莊、季長、叔通,皆為進士,而季長則予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城北之原。蓋其行義、文學、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建昌王君墓表
君建昌南城人,姓王氏,諱某,字君玉。少則貧窶,事親盡力,未嘗佚游慢戲以棄一日,亦未嘗屈志變節以辱於一人。故雖食蔬水飲而父母有歡愉之心,徒步藍縷而鄉人有畏難之色。及其有子,則盡其方以教子,於是鄉人之子弟皆歸之,君隨少長所能以教,又盡其力。蓋娶邑里周氏女,有賢行,能助君所為。
生四子,無忌、無咎、無隱、無悔,皆進士。無忌早卒,而無咎獨中第,為揚州江都縣尉,率君之教,博學能文,篤行不怠。然人以為君能長者,以有是子,而非特其教之力也。君亦嘗舉進士,不中。某年,年六十五,以某月日卒於江都其子之官舍。明年三月二十四日,葬所居縣裡屯之原。葬久矣,無咎始求予文,以表君墓。當時無咎棄台州天台縣令,教授於常州,其學彌勤,其行彌厲,其志蓋非有求於茲世而止,能使君顯聞於後世,庶其在此。以予不肖而言之不美也,安能有所重以稱君子孝子耶?亦論次之如此。
處士征君墓表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於真州之揚子。杜君者,寓於醫,無貧富貴賤,請之輒往。與之財,非義輒謝而不受。時時窮空,幾不能以自存,而未嘗有不足之色。蓋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於物。而予嘗與之語,久之而不厭也。
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於筮,日得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干卷。兩人者,以醫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獨不聞於世。
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居鄉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而未嘗與人校曲直。好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於鄉。征君與兩人者相為友,至驩而莫逆也。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終於家,年七十七。
噫!古者一鄉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鄉,一國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國,此道亡也久矣。余獨私愛夫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於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杜君諱嬰,字大和,徐君諱仲堅,字某。
鄱陽李夫人墓表
鄱陽處士贈大理評事黃君諱某之妻,太平縣君鄱陽李氏者,今太常博士巽之母也。年若干,以嘉佑五年十一月乙酉終,而以後年十一月丙子從其夫葬鄱陽長順里之西原。葬若干年,而太君之子所與游者臨川王某表其墓曰:
太君之為女子,以善事父母聞於鄉里。及嫁,移所以事父於舅,而致其禮有加焉,凡在舅黨者,無不禮也。移所以事母於姑,而致其愛無損焉。凡在姑黨者,無不愛也。相其夫以正而順,誨其子以義而慈。處士君嘗娶而有子矣,蓋視遇之無異於己子。其後太君之子以進士起為聞人,而州之士大夫皆曰:「是母非獨能教,亦其為善也,宜有子。」
初,其子為尉於宣州之太平,又參虔州錄事,皆欲迎太君以往。太君曰:「吾助汝父享祠春秋於此,義終不得獨往。」及為南劍州順昌縣令,知洪州新建縣事,而處士君已不幸,乃曰:「吾老矣,今而後可以從子。」故其終在新建其子之官寢。
太君生一男二女,男即博士,女皆已嫁,其幼蚤卒,其長者少喪其配,事姑以孝聞而不嫁。州之士大夫又皆曰:「是母能教,非獨施於其一男而已,蓋其女子亦母之力也。」嗚呼!豈不賢哉?
外祖母黃夫人墓表
外祖夫人黃氏,生二十二年歸吳氏,歸五十年而卒,卒三月而葬,康定二年十二月也。
夫人淵靜裕和,不強而安,事舅、姑、夫,撫子,皆順適。吳氏內外族甚大,朝夕相與居,歲時以辭幣酒食相綴接,卒夫人之世,戚疏愚良,一無閒言。又喜書史,曉大致,往往引以輔導處士,信厚聞於鄉。子為士,無虧行,繄夫人之助。夫人資寡言笑,聲若不能出,雖族人亦不知其曉書史也。某,外孫也,故得之詳。明道中,過舅家,夫人春秋高矣,視其禮,猶若女婦然;視其色,不知其有喜慍也。病且革,以薄葬命子。噫!其可謂以正始終也已。舅藩既志其葬四年,某還自揚州,復其墓,復表曰:
聖人之教必繇閨門始。後世志於教者,亦未之勤而已,天下相重以戾,相盪以侈,疣然斁矣。自公卿大夫無完德,豈或女婦然。或者女婦居不識廳屏,笑言不聞鄰里,是職然也,置則悖矣。然其死也,聞人傳焉以美之,是亦教之熄也,人人之不能然也,傳焉以美之,宜也。矧如夫人者,有不可表耶?於戲!
翁源縣令楊府君墓表
君諱某,字某,故華陰楊氏,其為臨江軍之清江人,蓋亦已久矣。曾皇祖曰某,仕江南李氏為大理評事。皇祖曰某。皇考曰某,真宗時以行義聞,嘗召之,不起。初,宰相王隨少時與友善,仁宗即位,隨知杭州,謀以皇考奉章入賀,既至,度不可屈,乃已。後終推子弟一官,以與其子,得太廟齋郎,君是也。
初任袁州萍鄉縣尉,會令免,獨當一縣,豪猾吏民以君少,共為十餘獄嘗之,君立斷治,大服。又選饒州德興縣主簿,舉餘干縣令。大水,民乏食,有死者,君以便宜出常平米,計口賤糶,又誘富人發錢米,所活人蓋數萬。縣人蘧璉捕笞盜,父因殺子誣璉以求賂,君治服,語璉曰:「汝歸,以米百石餔貧民,所以謝我。」至州,州吏疑璉大姓持賂。當是時,范文正公為將,問璉:「汝來時,長官何言?」璉道君語。公曰:「楊某治此不自嫌,可以無疑也。」璉卒得雪歸,餔民如君語。蓋君為文正公所信如此,而能得民樂輸,多此類。又除韶州翁源縣令,轉運使舉監廣州市舶司。至一月卒,年四十二,某年某月某日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縣某鄉某里。君事後母孝至。然謹於人喪,或大寒,脫衣買棺以赴之。平生如此不一,既已,未嘗為人道。死之日,家所有獨其父書十餘篋。舉者甚眾,然仕終不遂,其可惜也已。
娶陳氏,子曰遽,漳州軍事判官;曰通,池州建德縣尉,皆時所謂才士也。天所以報施,蓋將在於是。
臨川先生文集卷九十一 墓誌
太子太傅致仕田公墓志銘
田氏故京兆人,後遷信都。晉亂,公皇祖太傅入於契丹。景德初,契丹寇澶州,略得數百人,以屬皇考太師。太師哀憐之,悉縱去,因自脫歸中國,天子以為廷臣,積官至太子率府率以終。為人沉悍篤實,不苟為笑語。生八男子,多知名,而公為長子。
公少,卓犖有大志,好讀書,書未嘗去手,無所不讀,蓋亦無所不記。其為文章,得紙筆立成,而閎博辨麗稱天下。初舉進士,賜同學究出身,不就。後數年,遂中甲科,補江寧府觀察推官,以母英國太夫人喪,罷去。除喪,補楚州團練判官,用舉者監轉般倉,遷秘書省著作佐郎。又對賢良方正策為第一,遷太常丞,通判江寧府。數上書言事,召還,將以為諫官。方是時,趙元昊反,夏英公、范文正公經略陝西,言:「臣等才力薄,使事恐不能獨辦,請得田某自佐。」以公為其判官,直集賢院,參都總管軍事。自真宗弭兵,至是且四十年,諸老將盡死,為吏者不知兵法,師數陷敗,士民震恐。二公隨事鎮撫,其為世所善,多公計策。大將有欲悉數路兵出擊賊者,朝廷許之矣,公極言其不可,乃止。又言所以治邊者十四事,多聽用。
還為右正言,判三司理欠憑由司,權修起居注,遂知制誥,判國子監。於是陝西用兵未已,人大困,以公副今宰相、樞密副使韓公宣撫。自宣撫歸,判三班院,而河北告兵食闕,又以公往視。而保州兵士殺通判,閉城為亂,又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德軍、真定府、定州安撫使,往執殺之。論功遷起居舍人,又移秦鳳路都總管、經略安撫使,知秦州。遭太師喪,辭起復者久之,上使中貴人手敕趣公,公不得已,則乞歸葬然後起。既葬,托邊事求見上,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方邊鄙無事,朝廷不為無人,而區區犬馬之心,尚不得自從,臣即死,知不暝矣。」因泫然泣數行下。上視其貌甚瘠,又聞其言,悲之,乃聽終喪。蓋帥臣得終喪,自公始。
服除,以樞密直學士為涇原路兵馬都總管、經略安撫使,知渭州。遂自尚書禮部郎中遷右諫議大夫,知成都府,充蜀、梓、利、夔路兵馬鈐轄。西南夷侵邊,公嚴兵憚之,而誘以恩信,即皆稽顙。蜀自王均、李順再亂,遂號為易動,往者得便宜決事,而多擅殺以為威,至雖小罪,猶並妻子遷出之蜀,流離顛頓,有以故死者。公拊循教誨,兒女子畜其人,至有甚惡,然後繩以法。蜀人愛公,以繼張忠定,而謂公所斷治為未嘗有誤。歲大凶,寬賦減徭,發廩以救之,而無餓者。
事聞,賜書獎諭,遷給事中,以守御史中丞充理檢使召焉。未至,以為樞密直學士、權三司使,既而又以為龍圖閣學士、翰林學士,又遷尚書禮部侍郎,正其使號。自景德會計,至公始復鉤考財賦,盡知其出入。於是入多景德矣,歲所出乃或多於入,公以謂:「厚斂疾費如此,不可以持久。然欲有所掃除變更,興起法度,使百姓得完其蓄積而縣官亦以有餘,在上與執政所為,而主計者不能獨任也。」故為皇佑會計錄上之,論其故,冀以寤上。上固恃公,欲以為大臣。居頃之,遂以為樞密副使,又以檢校太傅充樞密使。公自常選,數年遂任事於時,及在樞密為之使,又超其正,天下皆以為宜,顧尚有恨公得之晚者。
公行內修,於諸弟尤篤,為人寬厚長者,與人語款款,若恐不得當其意,至其有所守,人亦不能移也。自江寧歸,宰相私使人招之,公謝不往。及為諫官,於小事近功有所不言,獨常從容為上言為治大方而已。范文正公等皆士大夫所望以為公卿,而其位未副,公得間,輒為上言之,故文正公等未幾皆見用。當是時,上數以天下事責大臣,慨然欲有所為,蓋其志多自公發。公所設施,事趣可,功期成,因能任善,不必己出,不為獨行異言,以峙聲名。故功利之在人者多,而事跡可記者止於如此。
嘉佑三年十二月,暴得疾,不能興,上聞悼駭,敕中貴人、太醫問視,疾加損輒以聞。公即辭謝,求去位,奏至十四五,猶不許,而公求之不已,乃以為尚書右丞、觀文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提舉景靈宮事。而公求去位終不已,於是遂以太子少傅致仕。致仕凡五年,疾遂篤,以八年二月乙酉薨於第,享年五十九。號推誠保德功臣,階特進,勛上柱國,爵開國京兆郡公,食邑三千五百戶,實封八百戶,詔贈太子太傅,而賻賜之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