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義

2024-10-10 23:46:58 作者: 王安石

  整理說明

  《詩經》原稱為《詩》,又稱《詩三百》,可能在南宋初期,被正式稱為《詩經》。早期版本很多,流傳至今的是春秋魯國毛亨和漢朝毛萇注釋的版本,史稱《毛詩》。共保存了公元前11世紀至前6世紀的詩歌305首,除此之外還有6篇有目無辭。分為風、雅、頌三種題材和賦、比、興三種表述方式,合稱「六義」。

  《詩經》在春秋時代就常被用來進行外交場合的言志和表達心聲,乃至政治訴求,今天我們在《春秋左傳》中可以看到運用這些詩句的生動場景。儒家集大成之孔子對當時流傳下來的三千篇進行了編排整理,成三百篇之定本,並用為課本,以優美又朗朗上口的詩句,進行儒家「詩言志」的薰陶教育。「《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儒門經典的《詩經》其根本精神在於「思無邪」,可以用來興起性情和志向,可以用來觀察天地乃至個人的生命狀態,可以用來尋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用來抒發生命中那些暫時無法排解的鬱結。「在心為志,發言為詩。」陽明先生說:「《詩》也者,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一切不出自身生命之外。「明道先生善言《詩》,他又渾不曾章解句釋,但優遊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處。」這些給後人展示了如何學《詩經》的範例,無需他求,無需枝節。

  

  《詩經義》為王荊公於熙寧年間所編纂之《三經義》之一,原名為「詩義」,後人因為荊公新學的緣故,加了一個「新」字,又加了一個「經」字,成「詩經新義」,增加此二字的具體時間未考。我們有意恢復原名,刪去「新」字,考慮到後世的習慣,保留了「經」字,成「詩經義」,和其他的「周易義」「尚書義」對應。此書自宋代以後久已散佚,前輩學者做了很多輯佚工作,此次整理即綜合已有輯佚成果並有所訂正而成,又根據阮元《十三經註疏》全錄了《詩經》全文。經文頂格,荊公解義退二字。

  詩義序

  《詩》三百十一篇,其義具存,其辭亡者,六篇而已。上既使臣雱訓其辭,又命臣某等訓其義。書成,以賜太學,布之天下;又使臣某為之序。謹拜手稽首言曰:《詩》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禮義,放其言之文,君子以興焉;循其道之序,聖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門人,賜也、商也,有得於一言,則孔子悅而進之。蓋其說之難明如此,則自周衰迄於今,泯泯紛紛,豈不宜哉?

  伏惟皇帝陛下,內德純茂,則神罔時恫;外行恂達,則四方以無侮。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則頌之所形容,蓋有不足道也。微言奧義,既自得之;又命承學之臣,訓釋厥遺,樂與天下共之。顧臣等所聞,如爝火焉,豈足以庚日月之餘光?姑承明制,代匱而已。《傳》曰:「美成而久。」故《棫樸》之作人,以「壽考」為言,蓋將有來者焉,「追琢其章」,纘聖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幾及見之!謹序。

  詩大序

  《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

  凡《詩》用於天子者,諸侯不得用;用於諸侯者,大夫不得用。若三家以《雍》徹,而孔子非之也。此《關雎》,鄉人、邦國皆得用者,以之正夫婦也。

  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

  風之於物,方其鼓舞搖盪,所謂動之也;及其因形移易,使榮者枯、甲者坼,乃所謂化之也。《詩》之有風,亦若是也,始於風之而動,終於教之而化。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

  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治亂言世言政,而亡國不言者,亡國世絕而無政故也。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言也,聲也,以文為主,則非其至,故其動天地感鬼神者,為近而已。

  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以其所類而比之之謂比,以其所感發而況之之謂興;興兼比與賦者也。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主文譎諫,有巽入之道,故曰風。

  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也。

  世傳以為言其義者子夏也。觀其文辭,自秦、漢以來諸儒,蓋莫能與於此。然傳以為子夏,臣竊疑之。《詩》上及於文王、高宗、成湯,如《江有汜》之為「美媵」,《那》之為「祀成湯」,《殷武》之為「祀高宗」。方其作時,無義以示後世,則雖孔子亦不可得而知,況於子夏乎?發於聲而長言之謂吟,形於言而永歌之謂詠。或曰教化,或曰政教,或曰刑政,何也?教化,本也;刑政,末也。至於王道衰,則其本先亡矣,故不足於教化而後言政教;不足於政教而後言刑政。苛則其末亦有所不足,此其所以可哀也。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上言變風、變雅,而此獨言變風,何也?雅雖已變,天子猶有政焉;專言變風,則通乎無雅之後也,而猶知止乎禮義,則變雅之時可知矣。

  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

  風之本出於人君一人之躬行,而其末見於一國之事。

  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幽王之詩,有其惡大而列於小雅;宣王之詩,有其善小而列於大雅。蓋幽王之惡大,其小者猶如此也;宣王之善小,其大者如是而已。所謂大雅者,積小雅而成,故小雅之末,有疑於大雅。又作詩者意各有所主,若《蓼蕭》言「澤及四海」,而意之所主者,但止燕諸侯爾:凡此之類,皆其言及於大,而意之所主者小也。《大明》曰「文定厥祥,親迎於渭」,而意之所主者,乃在於天命武王:凡此之類,皆其言及於小,而意之所主者大也。

  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風也,二雅也,頌也,雖相因而成,而其序不相襲也,故謂之四始。

  《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王者必聖人,周公聖人,故系之周公;諸侯必賢人,召公賢人,故系之召公。

  《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王者正始於家,終於天下。於風言始,則知雅、頌之為終;於風言王化之基,則知雅為王政之興,而頌為王功之成也。

  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愛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

  先言樂後言哀思者,惟其以得淑女為樂,故其求之而不得則哀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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