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八妖怪部
2024-10-10 21:51:24
作者: (明)馮夢龍評纂 孫大鵬點校
妖怪七(此卷多載水族諸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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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人(出《稽神錄》)【眉批】以下水怪。
近有海上人於魚扈中得一物,是人一手,而掌中有面,七竅皆具,能動而不能語。傳玩久之,或曰:「此神物也,不當殺之。」其人乃放置水上。此物浮水而去,可數十步,忽大笑數聲,躍沒於水。
李湯(出《戎幕閒談》)
永泰中,李湯任楚州刺史。時有漁人,夜釣於龜山之下,其釣因物所制,不復出。漁者健水,疾沉於下五十丈,見大鐵鎖,盤繞山足,尋不知極,遂告湯。湯命漁人及能水者數十,獲其鎖,力莫能制。加以牛五十餘頭,鎖乃振動,稍稍就岸。時無風濤,驚浪翻湧,觀者大駭。鎖之末,見一獸,狀如猿,白首長鬐,雪牙金爪,闖然上岸,高五丈許,蹲踞之狀若猿猴,但兩目不能開,兀若昏昧,口鼻水流如泉,涎沫腥穢,人不可近。久乃引頸伸欠,雙目忽開,光彩若電,顧視人焉,欲發狂怒。觀者奔走,獸亦徐徐引鎖,拽牛入水去,竟不復出。至元和九年春,隴西李公佐訪古東吳,從太守元公錫泛洞庭,登包山,宿道者周焦君廬,入靈洞,探仙書,石穴間得古《岳瀆經》第八卷,文字奇,編次蠹毀,不能解。公佐與焦君共詳讀之:「禹理水,三至桐柏山。驚風走雷,石號水鳴。禹怒,召集百靈,因囚鴻蒙氏、章商氏、兜盧氏、犁婁氏,乃獲淮渦水神,名無支祁,善應對言語,辨江淮之淺深,原隰之遠近,形若猿猴,縮鼻高額,青軀白首,金目雪牙,頸伸百尺,力逾九象,搏擊騰踔,疾奔輕利。禹授之庚辰【眉批】庚辰,神名。以戰,頸鎖大索,鼻穿金鈴,徙淮陰龜山之足下,【眉批】今相傳龜山水母是也。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圖此形者,免淮濤風雨之難。」
劉甲(出《渚宮舊記》)【眉批】以下蛟龍之精。
宋劉甲居江陵,元嘉中,女年十四,姿色端麗,未嘗讀佛經,忽一日暗誦《法華經》,女所住屋,尋有奇光。女云:「已得正覺,宜作二七日齋。」家為置高座,設寶帳。女登座講論,詞理玄奧。又說人之災祥,諸事皆驗。遠近敬禮,解衣投寶,不可勝數。【眉批】有何不妙。衡陽王在鎮,躬率參佐觀之。經十二日,有道士史玄真識其怪邪,振褐往焉。女即已知,遣人守門,云:「魔邪尋至,凡著道服,咸勿納之。」真變服奄入。女初猶喝罵,真便直前,以水灑之,即頓絕,良久乃蘇。問以諸事,皆雲不識。真曰:「此龍魅也。」自是復常,嫁為宣氏妻。
老蛟(出《通幽記》)
蘇州武丘【眉批】武丘即虎丘。寺山,世言吳王闔閭陵,有石穴出於岩下,若嵌鑿狀,中有水,深不可測。或云:「秦王鑿取劍之所。」唐永泰中,有少年經過,見一美女,在水中浴,問少年:「同戲否?」因前牽拽。少年遂解衣而入,因溺死。數日,屍方浮出,而身盡乾枯。其下必是老蛟潛窟,媚人以吮血故也。【眉批】美女自能使人乾枯,不必老蛟。同行者述其狀雲。
【總評】按岑參《招北客賦》云:「千歲老蛟,化為婦人,炫服靚妝,游於水濱。」
忻州刺史(出《廣異記》)【眉批】以下蛇精。
唐忻州刺史是天荒闕,前後歷任多死。高宗時,有金吾郎將來試此官,既至,夜獨宿廳中。二更後,見檐外有物黑色,狀如大船,兩目相去數丈。刺史問為何神?答云:「我大蛇也。」刺史令其改貌相見,蛇遂化作人形,來至廳中。乃問:「何故殺人?」蛇云:「初無殺心,其客自懼而死爾。」又問:「汝無殺心,何故數見形軀?」曰:「我有屈滯,當須府主謀之。」問:「有何屈?」曰:「昔我幼時,曾入古冢。爾來形體漸大,求出不得。狐兔狸狢等,或時入冢,方得食之。今長在土中,求死不得,故求於使君爾。」問:「若然者,當掘出之,如何?」蛇云:「我逶迤已十餘里,若欲發掘,城邑俱陷。今城東有王村,村西有大樹,使君可設齋戒,令人掘樹深二丈,中有鐵函,開函視之,我當得出。」言畢辭去。及明,如言往掘,得函,歸廳開之,有青龍從函中飛上天,逕往殺蛇,首尾中分。蛇既獲死,其怪絕矣。
李黃
五酉(出《搜神記》)【眉批】以下魚精。
孔子厄於陳,弦歌於館中。夜有一人,長九尺余,皂衣高冠,咤聲動左右。子路引出,與戰於庭,仆之於地,乃是大鯷魚也。【眉批】小說有顏回擒鬼,化為蛇事,略同。孔子嘆曰:「此物何為來哉?吾聞物老則群精依之,因衰而至,此其來也,豈以吾遇厄乎?」夫六畜之物,及龜蛇魚鱉草木之屬,神皆能為妖怪,故謂之五酉。五行之方,皆有其物。酉者,老也。故物老則為怪矣,殺之則已,夫何患焉。
王素(出《三吳記》)
吳少帝五鳳元年四月,會稽餘姚縣百姓王素,有室女,年十四,美貌。鄰里少年求娶者頗眾,父母惜而不嫁。嘗一日,有少年,姿貌玉潔,年二十餘,自稱江郎,願婚此女。父母愛其容質,遂許之。問其家族,云:「居會稽。」後數日,領三四婦人,或老或少者,及二少年,俱至。因納聘財,遂成婚媾。已而經年,其女有孕,至十二月,生下一物,如絹囊,大如升,在地不動。母甚怪異,以刀剖之,悉白魚子。素因問江郎:「所生皆魚子,不知何故?」江郎曰:「吾不幸,故產此異物。」其母心獨疑江郎非人,因以告素。素密令家人候江郎解衣就寢,收其所著衣視之,皆有鱗甲之狀。【眉批】所謂魚服也。素見之,大駭,命以巨石鎮之。及曉,聞江郎求衣服不得,異常詬罵。尋聞有物偃踣,聲震於外。家人急開戶視之,見床下有白魚,長六七尺,未死,在地撥剌。素砍斷之,投江中。女後別嫁。
昭潭三美女(出《傳奇》)
元和中,有高昱處士,以釣魚為業。嘗艤舟於昭潭,夜半不寐,忽見潭上有三大芙蕖,紅芳頗異,有三美女,各踞其上,俱衣白,光潔如雪,容華艷媚,瑩若神仙,共語曰:「今夕闊水波澄,高天月皎,怡情賞景,堪話幽玄,請言所好何道。」一云:「習釋。」一云:「習道。」一云:「習儒。」各談本教,理極精微。一曰:「吾昨宵夢子孫遭人斥逐,舉族流徙,是不祥也。」二子曰:「遊魂偶然,不足信也。」三子曰:「各算來晨得何物食?」久之,曰:「從其所好,僧、道、儒耳。吁!吾適來所論,便成先兆,然未必不為禍也。」言訖,逡巡而沒。昱聽其語,歷歷記之。及旦,果有一僧來渡,至中流而溺。昱大駭曰:「昨宵之言不謬耳!」旋踵,一道士艤舟將濟,昱遽止之。道士曰:「僧偶然耳。吾赴知者所召,不可失信。」叱舟人而渡,及中流,又溺焉。續有一儒生,挈書囊徑渡。昱懇曰:「如前去僧、道已沒矣。」儒正色而言:「死生,命也。今日吾族祥齋,不可虧其吊禮。」將鼓棹,昱挽書生衣袂曰:「臂可斷,不可渡!」書生方叫呼於岸側,忽有物如練,自潭中飛去,繞書生而入。昱與渡人遽前,捉其衣襟,漦涎流滑,手不可制。昱長吁曰:「命也!頃刻而沒三子。」而俄有二客,乘葉舟而至,一叟一少。昱遂謁叟,問其姓字。叟曰:「余祈陽山唐勾鱉,【眉批】唐勾鱉道術附見。今適長沙,訪張法明威儀。」昱久聞其道高,有神術,禮謁甚謹。俄聞岸側有數人哭聲,乃三溺死者親屬也。叟詰之,昱具述其事。叟怒曰:「焉敢如此害人!」遂開篋,取丹筆篆字,命同舟弟子曰:「為我持此符入潭,勒其水怪,火急他徙。」弟子遂捧符而入,如履平地。循山腳行數百丈,觀大穴明塋,如人間之屋室,見三白豬寐於石榻,有小豬數十,方戲於旁。及持符至,三豬忽驚起,化白衣美女,小者亦俱為童女,捧符而泣曰:「不祥之夢,果中矣!」曰:「為某啟先師,住此多時,寧無愛戀?容三日徙歸東海。」各以明珠為獻。弟子曰:「吾無所用。」不受而返,具以白臾,叟大怒曰:「汝更為我語此畜生,明晨速離此。不然,當使六丁就穴斬之。」【眉批】既力能斬,宜為三教報仇。弟子又去。三美女號慟曰:「敬依處分。」弟子歸。明晨,有黑氣自潭面而出,須臾,烈風迅雷,激浪如山,有三大魚,長數丈,小魚無數周繞,沿流而去。
長須國(出《酉陽雜俎》)【眉批】蝦精。
唐大足初,有士人隨新羅使,風吹至一處,人皆長須,語與唐言通,號長須國。人物甚盛,棟宇衣冠,稍異中國。地曰扶桑洲,其署官品,有正長、戢波、日沒、島邏等號。士人歷謁數處,其國皆敬之。忽一日,有車馬數十,言大王召客。行兩日,方至一大城,甲士門焉。使者導士人入,伏謁,殿宇高廠,儀衛如王者。乃拜士人為司風長,兼駙馬。其主甚美,有須數十根。士人威勢烜赫,富有珠玉,然每歸,見其妻則不悅。其王於月滿夜則大會,後遇會,士人見嬪姬悉有須,因賦詩曰:「花無葉不妍,女有須亦丑。」王大笑曰:「駙馬竟未能忘情於小女頤頷間乎?」經十餘年,士人有一兒二女。忽一日,其君臣優蹙,士人怪問之,王泣曰:「吾國有難,禍在旦夕,非駙馬不能救。」士人驚曰:「苟難可弭,性命不敢辭也。」王乃令具舟,謂士人曰:「煩駙馬一謁海龍王,但言東海第三汊第七島長須國,有難求救。我國絕微,須再三言之。」因涕泣執手而別。士人登舟,瞬息至岸,岸沙悉七寶,人皆衣冠長大。士人乃前,求謁龍王。龍宮狀如佛寺所圖天宮,光明迭激,目不能視。龍王降階迎,士人齊級升殿,訪其來意,士人具說。龍王即命速勘,良久,一人自外白:「境內並無此國。」士人復哀祈,具言長須國在東海第三汊第七島。龍王復叱使者細尋勘,速報。經食頃,使者返曰:「此島蝦合供大王此月食料,前日已追到。」龍王笑曰:「客固為蝦所魅耳。吾雖為王,所食皆稟天符,不得妄食,今為客減食。」【眉批】賢哉王也!乃令引客視之,見鐵鑊數十如屋,滿中是蝦,有五六頭色赤,大如臂,見客跳躍,似求救狀。引者曰:「此蝦王也。」士人不覺悲泣。龍王命放蝦王一鑊,令二使送客歸中國。一夕至登州,顧二使,乃巨龍也。
蕭騰(出《南雍州記》)【眉批】龜精。
襄陽金城南門外道東,有參佐廨,舊傳甚凶,住者不死必病。蕭騰初上,至羊口岸,忽有一丈夫著白紗高室帽,烏布褲,披袍造騰。疑其服異,拒之。行數里復至,求寄載,騰轉疑焉。如此數回。而騰有妓妾數人,舉止稍異常日,歌笑悲啼,無復恆節。及騰至襄陽,此人亦經日一來,後累辰不去。好披袍縛褲,跨狗而行;或變易俄頃,詠詩歌謠,言笑自若,自稱是周瑜。【眉批】山魈託名枚皋,老龜託名周瑜,異類猶知依附名士為重乎?恆止騰舍,騰備為禳遣之術,有時暫去,尋復來。騰又領門生二十人,拔刀砍之,或跳上室梁,走入林中,來往迅速,竟不可得。乃入妾屏風裡,作歌曰:「逢歡羊口岸,結愛桃林津。胡桃擲去肉,訝汝不識人。」頃之,有道士趙曇義為騰設壇,置醮行禁。自道士入門,諸妾並悲叫,若將遠別。俄而一龜徑尺余,自到壇而死,諸妾亦差。騰妾聲貌悉不優,咨議參軍韋言辯善戲謔,因宴而啟云:「常聞世間人道:『黠如鬼。』今見鬼,定是痴鬼。若黠,不應魅蕭騰家。以此而度,足驗鬼痴。」
李鷸(出《獨異志》)【眉批】鼉精。
唐敦煌李鷸,開元中為邵州刺史,挈家之任,泛洞庭,時晴景,登岸,因鼻衄血沙上,為江鼉所舐,俄然復生一鷸,其形體衣服言語,與其身無異。鷸之本身,為鼉法所制,縶於水中。其妻子家人,迎奉鼉妖就任,州人亦不得覺悟,為郡幾數年。因天下大旱,西江可涉,道士葉靜能【眉批】葉靜能逸事。自羅浮山赴玄宗急詔,過洞庭,忽沙中見一人面縛,問曰:「君何為者?」鷸以狀對。靜能書一符帖巨石上,石即飛起空中。鼉妖方擁案晨衙,為巨石所擊,乃複本形。時張說為岳州刺史,具奏,並以舟楫送鷸赴郡,家人妻子乃信。今舟行者,相戒不瀝血于波中,以此故也。
謝二(出《廣異記》)【眉批】以下黿精。
唐開元時,東京士人以遷歷不給,南遊江淮,求丐知己,困而無獲,徘徊揚州久之。同亭有謝二者,矜其失意,恆欲恤之,謂士人曰:「無爾悲為,若欲北歸,當有三百千相奉。」及別,以書付之曰:「我宅在魏王池東,至池,叩大柳樹,家人若出,宜付其書,便取錢也。」士人如言,徑叩大樹。久之,小婢出,問其故。云:「謝二令送書。」忽見朱門白壁,婢往卻出,引入,見姥充壯,當堂坐,謂士人曰:「兒子勞君送書,令付錢三百千,今不違其意。」及人出,已見三百千在岸,悉是官家排斗錢,而色小壞。士人疑駭,不知錢何處來,用恐有礙,因以告官,具言始末。【眉批】士人腐甚,宜其綴禍。河南尹奏其事,皆云:「魏王池中有一黿窟,恐是耳。」有敕,使擊射之。崑崙數十人,悉持刀槍,沉入其窟,得黿大小數十頭,末一黿,大如連床,官皆殺之,獲錢帛千計。其後五年,士人選得江南一尉,之任。至揚州市中東店前,忽見謝二,怒曰:「於君不薄,何乃相負,以至於斯?老母家人,皆遭非命,君之故也。」言訖辭去。士人大懼,十餘日不之官。徒侶所促,乃發。行百餘里,遇風,一家盡沒。
僧法志(出《瀟湘錄》)
台山僧法志,游至淮陰,見一漁者,要至草庵中,設食甚謹。法志頗怪,因問曰:「弟子以漁為業,造罪之人,何見敬禮?」答曰:「我昔於會稽山,遇雲遠上人為眾講法,暫曾隨喜,得悟聖教。爾來見僧,即歡喜無量。」僧異之,勸令改業。漁者曰:「我雖聞善道,而滯於罟網,亦猶和尚為僧,未能以戒律為事,其罪一也,又何疑焉?」僧慚而退,回顧,見漁者化為大黿,入淮,亦失草庵所在。
宋氏(出《稽神錄》)
江西軍吏宋氏,嘗市木至星子,見水濱人物喧集,乃漁人得一大黿。黿見宋屢顧,宋即以錢一千贖之,放於江中。後數年,泊船龍沙,忽有一僕夫至,云:「元長史奉召。」宋恍然,不知何長史也。既往,欻至一府,官出迎,與坐曰:「君尚相識耶?」宋思之,實未嘗識。又曰:「君亦記星子江中放黿耶?身即黿也。頃嘗有罪,帝命謫為水族,見囚於漁人。微君之惠,已骨朽矣。今已得為九江長,相召者,有以奉報。君兒某者,命當溺死,名籍在是。後數日,鳴山神將朝廬山,其行必以疾風雨,君兒當以此時死。今有一人名姓正同,亦當溺死,但先期歲月間耳,吾取以代之。君兒宜速登岸避匿,不然不免。」【眉批】不識後期何以免之。宋陳謝而出,不覺已在舟次矣。數日,果有風濤之害,死甚眾,宋氏兒竟免。
鍾道(出《幽明錄》)
宋永興縣吏鍾道,得重病初差,情慾倍常。先樂白鶴墟中女子,至是猶存想焉,忽見此女子,振衣而來,即與燕好,是後數至。道曰:「吾甚欲雞舌香。」女曰:「何難!」乃掬香滿手以授道。道邀女同含咀之,女曰:「我氣素芳,不假此。」女子出戶,狗忽見,隨咋殺之,乃是老獺,口香即獺糞,頓覺臭穢。
【總評】悟道後,回視塵世名利,皆獺糞耳。復於獺糞中嗔妒爭攫,真可悲也!
薛二娘(出《通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