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六妖怪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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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怪五（此卷多載六畜及野獸諸怪）

  張騁（出《搜神記》）【眉批】牛怪。

  晉大安中，江夏功曹張騁乘車周旋，牛言曰：「天下方亂，乘我何之？」騁及從者數人皆驚懼，因紿之曰：「令汝還，勿復言。」乃中道還。至家，未釋駕，牛又言曰：「歸何也？」騁益憂懼，秘而不言。安陸縣有善卜者，騁從之，卜曰：「大凶！非一家之禍，天下將起兵。一郡之內，皆破亡乎！」【眉批】咎徵附見。騁還家，牛又人立而行，百姓聚觀。其秋，張昌賊起，先略江夏，誑曜百姓，以漢祚復興，有鳳凰之瑞，聖人當世，從軍者皆絳抹額，從彰火德之祥。百姓波盪，從亂如歸。騁兄弟並為將軍都尉，未期而敗。於是一郡殘破，死傷者半，而騁家族矣。京房《易妖》曰：「牛能言，如其言，占吉凶。」

  梁文（出《搜神記》）【眉批】羊怪。

  

  漢齊人梁文，好道。其家有神祠，建室三四間，座施皂帳。後因祀事，帳中忽有人語，自呼高山君。大能飲食，治病有驗，文奉事甚肅。積數年，其帳中神醉，文乃乞得奉見顏色。謂文曰：「授手來。」文納手，得持其頤，髯須甚長。文漸繞手，卒然引之，而聞作殺羊聲。座中驚起，助文引之，乃袁公路家羊也。失之七八年，不知所在。殺之，乃絕。

  盧從事（出《河東記》）【眉批】以下犬怪。

  嶺南從事盧傳素，寓居江陵。元和中，常有人遺一黑駒，初甚蹇劣，傳素豢養，歷三五年，稍益肥駿。傳素未從事時，家貧薄，矻矻乘之，甚勞苦，然未有銜橜之失。傳素頗愛之。一旦，傳素因省其槽櫪，偶戲之曰：「馬子得健不？」黑駒忽人語曰：「丈人萬福。」傳素驚怖卻走。黑駒又曰：「阿馬雖畜生身，有故須曉言，非是變怪，乞丈人少留。」傳素曰：「爾畜生，忽曉人語，必有冤抑之事，可盡言也。」黑駒復曰：「阿馬是丈人親表甥，常州無錫縣賀蘭坊玄小家通兒者也。丈人不省貞元十二年，使通兒往海陵賣一別墅，得錢一百貫。時通兒年少無行，被朋友相引狹邪處，破用此錢略盡。其年病死，冥間了了，為丈人征責甚急，平等王謂通兒曰：『爾須見世償他錢。若復作人身，待長大，則不及矣。須暫作畜生，數年，方可償也。』遂被驅出畜生道，不覺在江陵群馬中，即阿馬今身是也。阿馬在丈人槽櫪，於茲五六年，省與丈人償債，所以竭盡駑蹇。亦知丈人憐愛至厚，阿馬非無戀主之心，然壽限已盡，後五日，當發黑汗而死，請丈人速將阿馬貨賣。明日午時，丈人自乘阿馬出東棚門，至市西北角赤板門邊，當有一胡軍將，問丈人買此馬者，丈人但索十萬，其人必酬七十千，便可速就之。」【眉批】恐胡軍將前生負此馬七十千緡故。言事訖，又曰：「兼有一篇，留別丈人。」乃驤首朗吟曰：「既食丈人粟，又飽丈人芻。今日相償了，永離三惡途。」遂奮迅數遍，嘶嗚齕草如初。傳素更與之言，終不復語。其所言表甥姓字，盜用錢數年月，一無所差。傳素深感其事，明日，試乘至市角，果有胡軍將懇求市。傳素微驗之，因賤其估六十緡。軍將曰：「郎君此馬，直七十千已上，請以七十千市之，亦不以試水草也。」傳素載其緡歸。四日，復過其家，見胡軍將曰：「嘻！七十緡夜來飽發黑汗斃矣。」

  李叔堅（出《風俗通》）【眉批】犬怪。

  漢汝南李叔堅，其家犬忽人立而行。家人咸請殺之，叔堅曰：「犬馬諭君子，見人行而效之，何傷也。」後叔堅解冠榻上，犬戴之以走，家人大驚，叔堅亦無所怪。犬尋又於灶前畜火，家人益驚愕。叔堅曰：「兒奴皆在田中，犬助畜火，幸可不煩鄉里，亦何惡也。」居旬日，犬自死，竟無纖芥之災，而叔堅終享大位。

  【總評】《廣異記》云：魏元忠微時，家貧。一婢出汲水，還，見有老猿為其看火。婢驚白之，元忠徐曰：「猿愍我無人力，為我執爨，甚善。」又嘗呼蒼頭未應，狗代呼之。又曰：「此孝順狗也，乃能代我勞。」又獨坐，有群鼠拱手前立，又曰：「鼠飢，就我求食。」乃令食之。夜中，鵂鶹鳴屋端，家人將彈之。又止之，曰：「鵂鶹晝不見物，故夜飛。此天地所育，不可使南走越，北走胡，將何之？」其後遂絕無怪。

  胡志忠（出《集異記》）

  處州小將胡志忠，奉使之越。夜夢一物，犬首人質，告忠曰：「某不食歲余，聞公有會稽之役，必當止吾館矣。能減所食見沾乎？」忠夢中不諾，明早遂行，夜止山館。館人曰：「此廳常有妖物為祟，請止東序。」忠不從，促令進膳。方下箸次，有異物，其狀甚偉，當盤而立。侍者懾退，不敢傍顧。志忠徹炙，乃起而擊之。異物連有傷痛之聲，聲如犬，語甚分明：「請止！請止！若不止，未知誰死。」忠運臂愈疾，異物又疾呼曰：「斑兒何在！」續有一物自屏外來，閃然而進。忠又擊之，然冠隳帶解，力若不勝。僕夫無計能救，乃以篲撲，羅曳入於東閣。顛仆之聲，如壞牆然。未久，志忠冠帶儼然而出，復就盤命膳。卒無一言，唯顧其閣，時時咨嗟而已。明日將行，封署其門，囑館吏曰：「俟吾回駕而後啟之。汝若潛開，禍必及汝。」言訖遂行。旬余乃還，止於館，索筆硯，泣題其戶曰：「恃勇禍必嬰，恃強勢必傾。胡為萬金子，而與惡物爭！休將逝魂趨府庭，止於此館歸冥冥。」題訖，以筆擲地而失所在。執筆者甚怖，覺微風觸面而散。吏具狀申刺史，乃遣吏啟其戶，而志忠與斑黑二犬，俱仆於西北隅矣。

  韓生（出《宣室志》）

  杜修己（出《瀟湘錄》）

  杜修己者，越人也。妻趙州富人薛贇女，女性淫逸。修己家養一白犬，甚愛之，每與珍食。後修己出，其犬突入室內，向薛氏且齧且嗅，似有奸態。薛怪而問之曰：「爾欲私我耶？若然，則勿齧我。」犬即搖尾登床，薛氏懼而私焉。爾後每修己出，必姦淫無度。一日方寢，忽修己自外入，見之，怒欲殺犬，犬走出。修己出其妻。後半年，此犬忽突入薛贇家，口銜薛氏髻而背負走出。家人逐之不及，不知所之。犬負薛氏直入恆山內潛之，每至夜，即下山竊所食之物，晝則守薛氏。經年，薛氏有孕，生一子，形貌雖如人，而遍身有白毛。薛氏只於山中撫養。又一年，犬忽死，薛乃抱此子出，入冀州乞食。有知此事者，以告贇，乃令家人取至家。【眉批】薛氏又不合取歸。後所生子年七歲，形貌醜陋，性復兇惡，每潛出為盜，或旬日，或數月，復還。贇患之，欲殺焉。薛氏乃泣戒其子曰：「爾白犬之子也。幼時我不忍殺爾，今在薛家，豈可作惡。若更不謹，薛家人必殺爾。恐以爾累我，當改之。」其子大號哭而言曰：「我稟犬氣，本無人心。好殺為賊，自然耳，【眉批】今之好貪殺者，必稟犬氣故也。何以我為過！薛贇能容我，即容之，不能容我，當與我一言，何殺我也？果不容我，我其遁矣，不復來。」薛氏堅留之，不得，乃謂曰：「可時來一省我。我是汝母，忍永不相見乎？」其子又號哭言曰：「後三年，我復一來。」遂攜劍拜母，徑出薛門。及三年，其子果領群盜千餘人，自稱白將軍，既入拜母后，令群盜盡殺贇之家，仍焚其宅，攜母而去。

  崔日用（出《廣異記》）【眉批】以下豬怪。

  開元中，崔日用為汝州刺史。宅舊凶，世無居者，日用既至，修理灑掃，處之不疑。其夕，日用堂中明燭獨坐。半夜後，有烏衣數十人自門入，坐階下，或有跛者眇者。日用問：「君輩悉為何鬼，來此恐人？」其跛者自陳云：「某等罪業，悉為豬身，為所放散，在諸寺，號長生豬。然素不樂此生，受諸穢惡，求死不得，恆欲與人伸說，人見悉皆恐懼。今屬相公為郡，相投轉此身耳。」日用謂之曰：「審若是，殊不為難。」俱拜謝而去。翌日，僚佐來見日用，莫不驚其無恙也。衙畢，使奴取諸寺長生豬。既至，或跛或眇，不殊前見。嘆異久之。令司法為作名，乃殺而賣其肉，為造經像，收骨葬之。【眉批】殺之而不怨。他日，又來謝恩，皆作少年狀，云：「不遇相公，猶十年處於穢惡。無以上報。今有寶劍一雙，各值千金，可以除辟不祥，消彌凶厲也。」置劍床前，再拜而去。

  李汾（出《集異記》）

  秀才李汾，越州上虞人也，常居四明山。山下有張老莊，其家富，多養豕。天寶末，中秋之夕，汾步月於庭，撫琴自適。忽聞戶外有嘆美聲，問之曰：「誰人夜久至此山院？」俄有女子笑曰：「欲觀卿之指妙耳。」汾啟戶視之，乃極色也，唯覺口微有黑色。汾問曰：「子非神仙乎？」女曰：「非也，妾乃山下張家女。夕來以父母暫過東村，竊至於此，私面君子，幸無責我。」汾忻然曰：「娘子既能降顧，聊可從容。」女乃升階展釵，言笑談謔，汾莫能及。夜闌就寢，備盡繾綣。俄爾晨雞報曙，女起告辭。汾意惜別，乃潛取女青氈履一隻，藏衣筒中。時汾倚枕假寐，女乃撫汾悲泣，求索其履，曰：「願無留此，今夕再至。脫君留之，妾身必死，謝於君子。」汾不允，【眉批】有主意。女號泣而去。汾覺，視床前鮮血點點出戶。汾異之，乃開笥視青氈履，則一豬啼殼耳。汾惶駭，尋血至山前張氏溷中，見一牝豕，後足刓一殼。豕視汾，瞋目咆哮，如有怒色。汾以事白張叟，叟即殺之。

  蕭志忠（出《玄怪錄》）

  唐中書令蕭志忠，景雲元年為晉州刺史，將以臘日畋游，大事罝羅。先一日，有薪者樵於霍山，暴瘧不能歸，因止岩穴之中，呻吟不寐。夜將艾，似聞悉窣有人聲，初謂盜賊將至，則匍匐伏於林木中。時山月甚明，有一人身長丈余，鼻有三角，體被豹鞟，目閃閃如電，向谷長嘯。俄有虎兕鹿豕，狐兔雉雁，駢匝百許步。長人即宣言曰：「余玄冥使者，奉北帝之命，明日臘日，蕭使君當順時畋獵，爾等若干合箭死，若干合槍死，若干合網死，若干合棒死，若干合狗死，若干合鷹死。」言訖，群獸皆俯伏戰懼，若請命者。老虎洎老麋，皆屈膝向長人言曰：「蕭公仁者，非意欲害物，以行時令耳，若有少故則止，使者豈無術救某等乎？」使者曰：「余以帝命，宣示汝等刑名，自此任爾自為計，然余聞東谷嚴四兄善謀，爾等可就彼祈求。」群獸皆輪轉歡叫。使者即東行，群獸畢從。時薪者疾亦少間，隨往覘之。既至東谷，有茅堂數間，黃冠一人，架懸虎皮，身正熟寢。驚起，見使者曰：「闊別既久，每多思望。今日至此，得非配群生臘日刑名乎？」使者曰：「正如高明所問，然彼皆求救於四兄，四兄當為謀之。」老虎、老麋即屈膝哀請。黃冠曰：「蕭使君每役人，必恤其饑寒。若祈滕六降雪，巽二起風，即不復遊獵矣。余昨得滕六書，知已喪偶，又聞索泉家第五娘子為歌姬，以妒忌黜矣。若汝求得美人納之，則雪立降矣。又巽二好飲，汝若求得醇醪賂之，則風立至矣。【眉批】滕六好色，巽二好飲，異哉！有二狐自稱多媚，能取之。河東縣尉崔知之第三妹，美淑嬌艷。【眉批】美姝何罪乎？絳州盧司戶，善釀醪，妻產，必有美酒。」言訖而去，諸獸皆有歡聲。黃冠乃謂使者曰：「憶含質在仙都，豈意千年為獸身，悒悒不得志，聊有述懷一章。」乃吟曰：「昔為仙子今為虎，【眉批】仙亦被罰為虎，況人乎？流落陰涯足風雨。更將班毳被余身，千載空山萬般苦。然含質譴謫已滿，唯有十一日，即歸紫府矣。久居於此，將別，不無恨恨，因題數行於壁，使後人知仆曾居於此耳。」乃書北壁曰：「下元甲子八千億，丹飛先生嚴含質，謫下中天被班革，景雲元紀升太一。」薪者素曉書誦，因密記得之。少頃，老狐負美女至，才及笄歲，紅袂拭目，殘妝妖媚。又有一狐，負美酒二瓶，香氣酷烈。嚴四兄即以美女洎美酒瓶各納一囊中，以朱書一符，取水噀之，二囊即飛去。【眉批】嚴四佐狐為惡，故當譴謫。薪者懼為其所見，即尋路卻回。未明，風雪暴至，竟日乃罷，而蕭使君不復獵矣。

  蕭泰（出《五行記》）【眉批】以下皆虎精。

  梁衡山侯蕭泰，為雍州刺史，鎮襄陽。時虎暴，村門設檻，機發，村人炬火燭之，見一老道士，自陳云：「從村乞丐還，誤落檻里。」共開之，出檻，即成虎，奔馳而去。【眉批】《搜神記》長沙檻中獲二長事同。

  稽胡（出《廣異記》）

  慈州稽胡者，以弋獵為業。唐開元末，逐鹿深山，鹿急走，投一室。室中有道士，朱衣憑案而坐，見胡愕驚，問其來由。胡遂具言姓名，云：「適逐一鹿，不覺深入，辭謝衝突。」道士謂胡曰：「我是虎王，天帝令我主施諸虎之食，一切獸各有對，無枉也。適聞汝稱姓名，合為吾食。因以簿籍示胡。胡戰懼良久，固求釋放。道士云：「我不惜放汝，天命如此，為之奈何？若放汝，便失我一食。汝既相遇，必為取免。」【眉批】合為己食矣，一相遇未免有情，遂營脫之，然則人乃不如虎也。久之，乃云：「明日可作草人，以己衣服及豬血三斗，絹一匹，持與俱來，或當得免。」胡遲回未去，見群虎來朝，道士處分所食，遂各散去。胡尋再拜而還。翌日，乃持物以詣。道士笑曰：「爾有信，故為佳士。」因令胡立草人庭中，置豬血於其側，然後令胡上樹，望之高十餘丈，云：「止此得矣，可以絹縛身著樹。不爾，恐有損落。」尋還房中，變作一虎，出庭，仰視胡，嗥吼數四，向樹跳躍，知胡不可得，乃攫草人，擲高數丈，往食豬血盡，入房復為道士，謂胡曰：「可速下。」胡下再拜。便以硃筆勾胡名，於是免難。

  【總評】又，海陵人王太野行逢虎，太持棒直前，擊中虎，虎倒。太亟走迷道，宿一神廟樑上。已而月明，見虎入廟跳躍，變成男子，入坐上木形中。忽舉頭見太，問是何人。太懼墮地，自陳乞命。神云：「汝應為我食，尚後十餘日。我取爾早，故中爾棒。今已相會，理合佑之。後數日，宜持豬來，塗以己血」云云。又，《解頤錄》云：開元中，峽口多虎，往來舟船皆被傷害。自是凡船下峽，即預議一人飼虎，方無恙，遂為例。有一單客，被眾推上岸飼虎，其人懇請留船半日，眾許之。乃執長柯斧尋虎縱，至一石室，見一道士在石床熟寐，架上有虎皮，躡足往取，執斧衣皮而立。道士驚覺，爭皮不得，乃曰：「吾獲罪上帝，被謫為虎，令食千人。今已食九百九十九，須汝足數。今不幸為汝竊皮，若不歸，吾必更為虎，再食千人。今有一兩全之計，汝但執皮至船中，剪鬚髮指爪，兼豬血三四升，以故衣三兩事裹之，俟吾至，拋皮還我。我披皮為虎，齧汝衣，即與汝無異矣」云云。二事皆相類。又，《原化記》：柳侍御並，將書吏宿孤館中。夜半，吏皆熟睡，並獨覺，見一小鬼，長尺余，狀若獼猴，手持一紙幡，上階以幡。插書吏頭邊而去。並潛起，拔雲去之，少頃一虎入來。遍嗅諸人而去。須臾，小鬼又來插幡，復拔去之。如此三度，而天向明，乃召吏言其事，使自為計，吏入山得虎皮云云。事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