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上疏 ——嘉靖晚年的當頭一棒

  海瑞是什麼人，他上了一份什麼內容的奏疏呢？接下來講海瑞上疏——嘉靖晚年的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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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開始，嘉靖帝步入生命的最後五年。海瑞上疏，讓嘉靖皇帝震驚、憤怒，也讓他反省、思考。國事和家事交織，伴隨他生命的謝幕，風雨飄搖，一一展開。

  海瑞（1514—1587），字汝賢，瓊山（今海南省海口市瓊山區）人，剛直不阿，頗有聲名，長期在地方做官，直到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升戶部主事，也就是戶部的處長，成為京官。當時嘉靖帝在位四十多年，已經二十多年不上朝，深居西宮，沉迷方術。而朝廷的風氣是，督撫大吏拿著薪水，不務正事，爭著獻青詞、獻祥瑞，阿諛奉承；小官則害怕引火燒身，不敢吭氣，對於時政，沒有敢說真話的。海瑞看到這種情況，特別憤恨，心情急切。於是，海瑞在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二月，冒死上疏諫諍。

  海瑞的上疏主要寫了四個方面的內容。

  第一，指出嘉靖帝的過失及嚴重後果。他說：「陛下的銳意進取沒有持久，被妄念牽之而去，才能用錯了地方。您一意修真，耗竭了民脂民膏，濫興土木，二十多年不上朝，法紀太鬆弛了。特別舉三個例子。第一個例子，是聽信所謂『二王不相見』的謬說，認為皇帝和皇子不能見面，所以疏遠皇子，不立太子，使別人覺得您父子薄情；第二個例子，是猜疑、誹謗、毆打、侮辱臣下，使別人覺得您君臣疏離；第三個例子，是樂西苑而不回宮，使別人覺得您夫婦薄情。現在官吏又貪又橫，民不聊生，水旱無時，盜賊猖獗。陛下試著想一想，今日天下，為何成為這樣了呢？」

  第二，指出朝臣阿諛欺君之罪及原因。他說：「天下之人，見不到陛下，時間已經很久了。在歷史上，人君有過錯，要靠身邊的臣工匡弼。可是如今您沉迷方術，臣工搶著進香；您喜歡仙桃天藥，臣工寫辭表賀；您建宮築室，匠作竭力經營；您購香買寶，錢不夠了幫您籌措。陛下誤舉之，而諸臣誤順之，沒有一人肯為陛下說句正話、實話，都是拼命阿諛。這些朝臣們的欺君之罪，應該如何處置？！」

  第三，指出嘉靖帝求長生成仙的荒誕。他說：「陛下的錯誤很多，主要錯在齋醮。您齋醮是為了求長生。自古聖賢垂訓，修身立命要『順受其正』，就是要走正路，沒聽說有所謂長生之說。堯、舜、禹、湯、文、武，聖人之盛，也不能久存，也沒見過方士從漢、唐、宋活到今天的。陛下向陶仲文學習方術，他已經死了，他不長生，而陛下為什麼非要求長生呢？至於仙桃天藥，尤其怪異。桃子需要採摘後才能得到，桃子怎麼能自己到您桌上？藥物需要製造後才能做成，怎麼會不制而成？如今無故獲得的這兩樣東西，它是有腳走過來的嗎？說是天賜的，天有手可以把東西拿給您嗎？這是左右奸人編造的，是欺騙陛下，而陛下竟然相信，太過分了。」

  第四，指出嘉靖皇帝重振朝綱的前景。他說：「陛下，您其實也知道齋醮無益，一旦幡然悔悟，每天上朝，與宰相、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以洗去數十年積存的失誤，這樣，您就可以置身於堯、舜、禹、湯、文、武之間，各位大臣也得以自洗數十年阿諛皇帝的恥辱，天下何憂不治，萬事何憂不理。實現這個理想的局面，不過就在陛下一振作之間而已。如果您放棄這個機會，那麼勞苦終身，而終於無所成也。」

  海瑞上疏，酣暢淋漓，正氣凜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們今天在時隔四百多年之後再讀這份奏疏，仍然能夠真切地感受到海瑞忠君愛國的熾熱情懷。

  嘉靖帝看到這份奏疏，他的反應，先是暴怒。「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顧左右曰：『趣執之，無使得遁！』」（嘉靖帝看到海瑞的諫疏，大怒，扔到地上，對左右說：「把他抓來，別讓他跑了！」）宦官黃錦在旁邊說：「此人向來以固執而出名。聽說他上疏之前，自知得罪皇帝當死，已經買了棺材，訣別妻子，在朝廷待罪，僮僕也都遣散了，他是不會逃跑的。」

  嘉靖帝暴怒之後，便是默然。過了一會兒，嘉靖帝又取過奏疏，仔細讀，一天讀了好幾遍，留在身邊幾個月。在這期間，嘉靖帝曾經說：「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紂耳。」（這個人好比批評商紂王的比干，但我不是商紂王啊！）嘉靖皇帝為此大病一場。

  怎麼收場呢？嘉靖帝煩懣不樂，召大學士徐階商量，想把皇位禪讓給兒子。他說：「海瑞說的都對，但是我如今病得很久了，怎麼能上朝處理政務呢？」又說：「我自己不謹慎珍惜，得了病。如果我能上朝理政，何至於受到這個人的批評？」為了解恨，嘉靖帝將海瑞下詔獄，追查誰是主使者。這個案子又移到刑部，刑部給海瑞擬判死罪。嘉靖帝定判了海瑞死罪，但把他的諫疏留中了，就是留在身邊，沒有擴散。

  海瑞上疏對嘉靖皇帝的震動非常之大，他病得更重了，打算重回故地承天府。他對首輔徐階說：「我病了十四個月，打算南巡承天，祭拜父母陵墓。而且我吃的丹藥，到原生之地效果會更好。諸王不必朝迎，從官不用來朝會了，我用臥輦出行，到七月再回北京。」徐階從安全、健康以及國家安定等幾個方面給他做了分析，懇切勸他打消這個念頭。一貫固執的嘉靖皇帝這次沒有堅持。

  嘉靖帝四十五年前離開故土來到北京，當年十五歲的少年已經是六十歲的老人，這期間只有在三十三歲時為了母親遺體安葬之事回到故鄉一次，就一直沒有再回去過，也沒有親自到陵前祭奠父母。嘉靖帝的這種思鄉之情應是真摯的。但是，直到這時，他還是考慮回到故鄉吃丹藥，以為效果可能會好，真是不可救藥了。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月，嘉靖皇帝到萬法壇祈禱，被雨淋濕，回到西宮後，口吐白沫，胸中憋悶，病情加重，從此臥床不起。拖到十二月十四日晨，嘉靖皇帝突然昏迷，身邊的侍從趕緊把他從西宮抬回乾清宮，當天中午皇帝駕崩，享年六十歲。這是他二十四年來唯一一次躺在皇帝的寢宮乾清宮裡。

  嘉靖皇帝死時，海瑞還沒被處死，正關在牢里。提牢主事聽說嘉靖帝死訊，便設酒肉款待海瑞。海瑞以為要赴西市被斬首，便大吃大喝起來。主事在海瑞耳邊說：「皇帝剛死了，先生會馬上出獄，獲得大用！」海瑞問：「真的嗎？」隨即大哭，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昏倒在地；醒來後，又哭了個通宵。果然，嘉靖帝死，海瑞獲釋，官復原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