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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戲劇集 喜劇Ⅲ2

2024-10-10 21:10:20 作者: (英)莎士比亞

  愛文斯 好,我要打破他的頭。咱們走吧。(同下)

  第二場

  溫莎街道

  培琪大娘及羅賓上。

  培琪大娘 走慢點兒,小滑頭;你一向都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跑的,現在倒要搶上人家前頭啦。我問你,你願意我跟著你走呢,還是願意你跟著主人走?

  羅賓 我願意像一個男子漢那樣在您前頭走,不願意像一個小鬼那樣的跟著他走。

  

  培琪大娘 唷!你倒真是個小油嘴,我看你將來很可以到宮廷里去呢。

  福德上。

  福德 培琪嫂子,咱們碰見得巧極啦。您是望哪兒去的?

  培琪大娘 福德大爺,我正要去瞧您家嫂子去哩。她在家嗎?

  福德 在家,她因為沒有伴,正悶得發慌。照我看來,要是你們兩人的男人都死掉了,你們兩人大可以權充一下夫妻。

  培琪大娘 您不用擔心,我們會各人再去嫁一個男人的。

  福德 您這個可愛的小鬼頭兒是哪兒來的?

  培琪大娘 我總是記不起來把他送給我丈夫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喂,你說你那個武士姓甚名誰?

  羅賓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

  福德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

  培琪大娘 對了,對了,正是他;我頂不會記人家的名字。他跟我的丈夫非常要好。您家嫂子真的在家嗎?

  福德 真的在家。

  培琪大娘 那麼,少陪了,福德大爺,我巴不得立刻就看見她呢。(培琪大娘及羅賓下)

  福德 培琪難道沒有腦子嗎?他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一點不會思想嗎?哼,他的眼睛跟腦子一定都睡著了,因為他就是生了它們也不會去用的。嘿,這孩子可以送一封信到二十哩外的地方去,就像炮彈從炮口裡開了出去一樣容易。他放縱他的妻子,讓她想入非非,為所欲為;現在她要去瞧我的妻子,還帶著福斯塔夫的小廝!好計策!他們已經完全布置好了;我們兩家不貞的妻子,已經通同一氣,一塊兒去幹這種不要臉的事啦。好,讓我先去捉住那傢伙,再去教訓教訓我的妻子,把這位假正經的培琪大娘的假面具揭了下來,讓大家知道培琪是個冥頑不靈的王八。我幹了這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人家一定會稱讚我。(鐘鳴)時間已經到了,事不宜遲,我必須馬上就去;我相信一定可以把福斯塔夫找到。人家都會稱讚我,不會譏笑我,因為福斯塔夫一定跟我妻子在一起,就像地球是結實的一樣毫無疑問。我就去。

  培琪、夏祿、斯蘭德、店主、愛文斯、卡厄斯及勒格比上。

  培琪、夏祿等 福德大爺,咱們遇見得巧極啦。

  福德 真是巧極啦。我正要請各位到舍間去喝杯酒呢。

  夏祿 福德大爺,我有事不能奉陪,請您原諒。

  斯蘭德 福德大叔,我也要請您原諒,我們已經約好到安小姐家裡吃飯,人家無論給我多少錢,也不能使我失她的約的。

  夏祿 我們打算替培琪家小姐跟我這位斯蘭德賢侄攀一門親事,今天就可以得到回音。

  斯蘭德 培琪大叔,我希望您不會拒絕我。

  培琪 我是一定答應的,斯蘭德少爺;可是卡厄斯大夫,我的內人卻中意您哩。

  卡厄斯 嗯,是的,而且那姑娘也愛著我,我家那個快嘴桂嫂已經這樣告訴我了。

  店主 您覺得那位年輕的范頓怎樣?他會跳舞,他的眼睛裡閃耀著青春,他會寫詩,他會說漂亮話,他的身上有春天的香味;他一定會成功的,他一定會成功的。

  培琪 可是他要是不能得到我的允許,就不會成功。這位紳士沒有家產,他常常跟那位胡鬧的王子[1]混在一起,他的地位太高,他所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啦。不,我的財產是不能讓他染指的。要是他跟她結婚,就讓他把她空身體娶了過去;我這份家私要歸我自己作主,我可不能答應給他分了去。

  福德 請你們中間無論哪幾位賞我一個面子,到舍間吃便飯;除了酒菜之外,還有新鮮的玩意兒,我有一頭怪物要拿出來給你們欣賞欣賞。卡厄斯大夫,您一定要去;培琪大爺,您也去;還有休師父,您也去。

  夏祿 好,那麼再見吧;你們去了,我們到培琪大爺家裡求起婚來,說話也可以方便一些。(夏祿、斯蘭德下)

  卡厄斯 勒格比,你先回家去,我就來。(勒格比下)

  店主 回頭見,我的好朋友們;我要回去陪我的好武士福斯塔夫喝酒去。(下)

  福德 (旁白)對不起。我要先讓他出一場丑哩——列位,請了。

  眾人 請了,我們倒要瞧瞧那個怪物去。(同下)

  第三場

  福德家中一室

  福德大娘及培琪大娘上。

  福德大娘 喂,約翰!喂,勞勃!

  培琪大娘 趕快,趕快!——那個盛髒衣服的簍子呢?

  福德大娘 已經預備好了。喂,羅賓!

  二仆攜簍上。

  培琪大娘 來,來,來。

  福德大娘 這兒,放下來。

  培琪大娘 你吩咐他們怎樣做,乾乾脆脆幾句話就得了。

  福德大娘 好,約翰和勞勃,我早就對你們說過了,叫你們在釀酒房的近旁等著不要走開,我一叫你們,你們就跑來,馬上把這簍子扛了出去,跟著那些洗衣服的人一起到野地里去,跑得越快越好,一到那裡,就把它扔在泰晤士河旁邊的爛泥溝里。

  培琪大娘 聽好了沒有?

  福德大娘 我已經告訴過他們好幾次了,他們不會弄錯的。快去,我叫你們你們就來。(二仆下)

  培琪大娘 小羅賓來了。

  羅賓上。

  福德大娘 啊,我的小鷹兒!你帶了什麼信息來了?

  羅賓 福德奶奶,我家主人約翰爵士已經從您的後門進來了,他要跟您談幾句話兒。

  培琪大娘 你這小鬼,你有沒有在你主人面前搬嘴弄舌?

  羅賓 我可以發誓,我的主人不知道您也在這兒;他還向我說,要是我把他到這兒來的事情告訴了您,他一定要把我攆走。

  培琪大娘 這才是個好孩子,我一定替你做一身新衣服穿。現在我先去躲起來。

  福德大娘 好的。你去告訴你的主人,說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羅賓下)培琪嫂子,記好等我說怎麼一句話你就出來。

  培琪大娘 你放心吧,我要是這場戲演不好,你儘管喝倒彩好了。(下)

  福德大娘 好,讓我們教訓教訓這個腌臢的膿包,這個滿肚子臭水的胖冬瓜,叫他知道鴿子和老鴉的分別。

  福斯塔夫上。

  福斯塔夫 我的天上的明珠,你果然給我捉到了嗎?我已經活得很長久了,現在讓我死去吧,因為我的心愿已經完全達到了。啊,這幸福的時辰!

  福德大娘 噯喲,好爵爺!

  福斯塔夫 好娘子,我不會說話,那些口是心非的好聽話,我一句也不會。我現在心裡正在起著一個罪惡的念頭,但願你的丈夫早早死了,我一定要娶你回去,做我的夫人。

  福德大娘 我做您的夫人!唉,爵爺!那我怎麼做得像呢?

  福斯塔夫 在整個法蘭西宮廷里也找不出像你這樣一位漂亮的夫人。瞧你的眼睛比金剛鑽還亮;你的秀美的額角,戴上無論哪一種威尼斯流行的新式帽子,都是一樣合適的。

  福德大娘 爵爺,像我這樣的村婆娘,只好用青布包包頭兒,能夠不給人家笑話,也就算了,哪裡配得上講什麼打扮。

  福斯塔夫 噯喲,你說這樣話,未免太侮辱了你自己啦。你要是到宮廷里去,一定可以大出風頭;你那端莊的步伐,穿起圓圓的圍裙來,一定走一步路都是儀態萬方。命運雖然不曾照顧你,造物卻給了你絕世的姿容,你就是有意把它遮掩,也是遮掩不了的。

  福德大娘 您太過獎啦,我怎麼有這樣的好處呢?

  福斯塔夫 那麼我為什麼愛你呢?這就可以表明在你的身上,的確有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我不會像那些油頭粉面的輕薄少年一樣,說你是這樣是那樣,把你捧上天去;可是我愛你,我愛的只是你,你是值得我愛的。

  福德大娘 別騙我啦,爵爺,我怕您愛著培琪嫂子哩。

  福斯塔夫 難道我放著大門不走,偏偏要去走那黑魆魆的邊門嗎?

  福德大娘 好,天知道我是怎樣愛著您,您總會有一天明白我的心的。

  福斯塔夫 希望你永遠不要變心,我總不會有負於你。

  羅賓 (在內)福德奶奶!福德奶奶!培琪奶奶在門口,她滿頭都是汗,氣都喘不上來,慌慌張張的,一定要立刻跟您說話。

  福斯塔夫 別讓她看見我;我就躲在帳幕後面吧。

  福德大娘 好,您快躲起來吧,她是個多嘴多舌的女人。(福斯塔夫匿幕後)

  培琪大娘及羅賓重上。

  福德大娘 什麼事?怎麼啦?

  培琪大娘 噯喲,福德嫂子!你幹了什麼事啦?你的臉從此丟盡,你再也不能做人啦!

  福德大娘 什麼事呀,好嫂子?

  培琪大娘 噯喲,福德嫂子!你嫁了這麼一位好丈夫,為什麼要讓他對你起疑心?

  福德大娘 對我起什麼疑心?

  培琪大娘 起什麼疑心!算了,別裝傻啦!總算我看錯了人。

  福德大娘 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培琪大娘 我的好奶奶,你那漢子帶了溫莎城裡所有的捕役,就要到這兒來啦;他說有一個男人在這屋子裡,是你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約來的,他們要來捉這姦夫哩。這回你可完啦!

  福德大娘 (旁白)說響一點——噯喲,不會有這種事吧?

  培琪大娘 謝天謝地,但願你這屋子裡沒有男人!可是半個溫莎城裡的人都跟在你丈夫背後,要到這兒來搜尋這麼一個人,這件事情卻是千真萬確的。我搶先一步來通知你,要是你沒有做過虧心事,那自然最好;倘然你真的有一個朋友在這兒,那麼趕快帶他出去吧。別怕,鎮靜一點。你必須保全你的名譽,不然你的一生從此完啦。

  福德大娘 我怎麼辦呢?果然有一位紳士在這兒,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己丟臉倒還不要緊,只怕連累了他,要是能夠把他弄出這間屋子,叫我損失一千鎊錢我都願意。

  培琪大娘 要命!你的漢子就要來啦,你還是盡說些廢話!想想辦法吧,這屋子裡是藏不了他的。唉,我還當你是個好人!瞧,這兒有一個簍子,他要是不太高大,倒可以鑽進去躲一下,再用些齷齪衣服堆在上面,讓人家看見了,當做是一簍預備送出去漂洗的衣服——啊,對了,就叫你家的兩個僕人把他連簍一起扛了出去,豈不一乾二淨?

  福德大娘 他太胖了,恐怕鑽不進去,怎麼好呢?

  福斯塔夫 (自幕後出)讓我看,讓我看,啊,讓我看!我進去,我進去。就照你朋友的話吧。我進去。

  培琪大娘 啊,福斯塔夫爵士!原來是你嗎?你給我的信上怎麼說的?

  福斯塔夫 我愛你,我只愛你一個人;幫我離開這屋子;讓我鑽進去。我再也不——(鑽入簍內,二婦以污衣覆其上)

  培琪大娘 孩子,你也來幫著把你的主人遮蓋遮蓋。福德嫂子,叫你的僕人進來吧。好一個欺人的武士!

  福德大娘 喂,約翰!勞勃!約翰!(羅賓下)

  二仆重上。

  福德大娘 趕快把這一簍衣服扛起來。槓子在什麼地方?噯喲,瞧你們這樣慢手慢腳的!把這些衣服送到洗衣服的那裡去;快點!快點!

  福德、培琪、卡厄斯及愛文斯同上。

  福德 各位請過來;要是我的疑心全無根據,你們儘管把我取笑好了。啊!這是什麼?你們把這簍子扛到哪兒去?

  僕人 扛到洗衣服的那裡去。

  福德大娘 咦,他們把它扛到什麼地方,跟你有什麼相干?你就是愛多管閒事,人家洗衣服,也要你問長問短的。

  福德 哼,洗衣服!我倒希望把這屋子也洗一洗乾淨呢,什麼野畜生都可以跑進跑出的!(二仆扛簍下)各位朋友,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讓我把這個夢告訴你們聽。這兒是我的鑰匙,請你們跟我到房間裡來搜一下,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捉到那頭狐狸的。讓我先把這門鎖上了。好,咱們捉狐狸去。

  培琪 福德大爺,有話好講,何必急成這個樣子,讓人家瞧著笑話。

  福德 對啦,培琪大爺。各位上去吧,你們馬上就有新鮮的把戲看了;大家跟我來。(下)

  愛文斯 這種吃醋簡直是無理取鬧。

  卡厄斯 我們法國就沒有這種事,法國人是不興吃醋的。

  培琪 咱們還是跟他上去吧,瞧他搜出什麼來。(培琪、卡厄斯、愛文斯同下)

  培琪大娘 咱們這計策豈不是一舉兩得?

  福德大娘 我不知道愚弄我的丈夫跟愚弄福斯塔夫,比較起來哪一件事更使我高興。

  培琪大娘 你的丈夫問那簍子裡有什麼東西的時候,他一定嚇得要命。

  福德大娘 我想他是應該洗個澡了,把他扔在水裡,對於他也是有好處的。

  培琪大娘 該死的騙人的壞蛋!我希望像他那一類的人一起受到這種報應。

  福德大娘 我覺得我的丈夫有點知道福斯塔夫在這兒;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樣的一股醋勁。

  培琪大娘 讓我想個計策把他試探試探。福斯塔夫那傢伙雖然已經受到一次教訓,可是像他那樣荒唐慣了的人,一服藥吃下去未必見效,我們應當讓他多知道些厲害才是。

  福德大娘 我們要不要再叫快嘴桂嫂那個傻女人到他那兒去,對他說這次把他扔在水裡,實在是一時疏忽,並非故意,請他原諒,再約他一個日期,好讓我們再把他作弄一次?

  培琪大娘 一定那麼辦;我們叫他明天八點鐘來,替他壓驚。

  福德、培琪、卡厄斯及愛文斯重上。

  福德 我找他不到;這混蛋也許只會吹牛,他自己知道這種事情是辦不到的。

  培琪大娘 (向福德大娘旁白)你聽見嗎?

  福德大娘 (向培琪大娘旁白)嗯,別說話。——福德大爺,您待我真是太好了,是不是?

  福德 是,是,是。

  福德大娘 上帝保佑您以後再不要用這種齷齪心思猜疑人家!

  福德 阿門!

  培琪大娘 福德大爺,您真太對不起您自己啦。

  福德 是,是,是我不好。

  愛文斯 這屋子裡、房間裡、箱子裡、壁櫥里,要是找得出一個人來,那麼上帝在最後審判的日子饒恕我的罪惡吧!

  卡厄斯 我也找不出來,一個人也沒有。

  培琪 嘖!嘖!福德大爺!您不害羞嗎?什麼鬼附在您身上,叫您想起這種事情來呢?我希望您以後再不要發這種精神病了。

  福德 培琪大爺,這都是我不好,自取其辱。

  愛文斯 這都是您良心不好的緣故,尊夫人是一位大賢大德的娘子,五千個女人裡頭也找不到像她這樣的一個;不,就是五萬個里也找不到呢。

  卡厄斯 真的,她是一個規矩的女人。

  福德 好,我說過我請你們來吃飯。來,來,咱們先到公園裡走走吧。請諸位多多原諒,我以後會告訴你們今天我有這一番舉動的緣故。來,娘子。來,培琪嫂子。請你們原諒我,今天實在吵得太不像話了,請不要見氣!

  培琪 列位,咱們進去吧,可是今天一定要把他大大地取笑一番。明天早晨我請你們到舍間吃一頓早點心,吃過點心,就去打鳥去;我有一頭很好的獵鷹,要請你們賞識賞識它的本領。諸位以為怎樣?

  福德 一定奉陪。

  愛文斯 要是只有一個人去,我就是第二個。

  卡厄斯 要是只有一個、兩個人去,我就是第三個。

  福德 培琪大爺,請了。

  愛文斯 請你明天不要忘記嘉德飯店老闆那個壞傢伙。

  卡厄斯 很好,我一定不忘記。

  愛文斯 這壞傢伙,專愛尋人家的開心!(同下)

  第四場

  培琪家中一室

  范頓、安·培琪及快嘴桂嫂上;桂嫂立一旁。

  范頓 我知道我得不到你父親的歡心,所以你別再叫我去跟他說話了,親愛的小安。

  安 唉!那麼怎麼辦呢?

  范頓 你應當自己做主才是。他反對我的理由,是說我的門第太高,又說我因為家產不夠揮霍,想要靠他的錢來彌補彌補;此外他又舉出種種理由,說我過去的行為太放蕩,說我結交的都是一班胡鬧的朋友;他老實不客氣地對我說,我所以愛你,不過是把你看作一注財產而已。

  安 他說的話也許是對的。

  范頓 不,我永遠不會有這樣的存心!安,我可以向你招認,我最初來向你求婚的目的,的確是你父親的財產;可是自從我認識了你以後,我就覺得你的價值遠超過一切的金銀財富;我現在除了你本身的美好以外,再沒有別的希求。

  安 好范頓大爺,您還是去向我父親說說吧。要是機會和最謙卑的懇求都不能使您達到目的,那麼——您過來,我對您說。(二人在一旁談話)

  夏祿及斯蘭德上。

  夏祿 桂嫂,打斷他們的談話,讓我的侄子自己去向她求婚。

  斯蘭德 成功失敗,在此一試。

  夏祿 不要慌。

  斯蘭德 不,她不會使我發慌,可是我有點膽怯。

  桂嫂 安,斯蘭德少爺要跟你講句話哩。

  安 我就來。(旁白)這是我父親中意的人。唉!有了一年三百鎊的收入,頂不上眼的傖夫也就變成俊漢了。

  桂嫂 范大爺,您好?請您過來說句話兒。

  夏祿 她來了;侄兒,你上去吧。對她說,你父親生前是個什麼人。

  斯蘭德 安小姐,我有一個父親,我的叔父可以告訴您許多關於他的很有趣的笑話。叔父,請您把我的父親怎樣從人家籬笆里偷了兩隻鵝的那個笑話講給安小姐聽吧,好叔父。

  夏祿 安小姐,我的侄兒很愛您。

  斯蘭德 對了,正像我愛葛羅斯特郡的無論哪一個女人一樣。

  夏祿 他願意按照一份鄉紳人家的體面扶養您。

  斯蘭德 對了,無論如何,鄉紳人家總是鄉紳人家呀。

  夏祿 他願意在他的財產里劃出一百五十鎊錢來歸在您的名下。

  安 夏祿老爺,還是讓他自己說吧。

  夏祿 啊,謝謝您,我真感謝您的好意。侄兒,她叫你哩;我讓你們兩個人談談吧。

  安 斯蘭德世兄。

  斯蘭德 是,好安小姐?

  安 您對我有什麼見教?

  斯蘭德 實實在在說,我自己本來一點沒有這個意思,都是令尊跟家叔兩個人的主張。要是我有這運氣,那固然很好,不然的話,就讓別人來享受這個福分吧!他們可以告訴您許多我自己不會說的話,您還是去問您的父親吧;他來了。

  培琪及培琪大娘上。

  培琪 啊,斯蘭德少爺!安,你愛他吧。咦,怎麼!范頓大爺,您到這兒來有什麼事?我早就對您說過了,我的女兒已經有了人家;您還是一趟一趟到我家裡來,這不是太不成話了嗎?

  范頓 啊,培琪大爺,您別生氣。

  培琪大娘 范頓大爺,您以後別再來看我的女兒了。

  培琪 她是不會嫁給您的。

  范頓 培琪大爺,請您聽我說。

  培琪 不,范頓大爺,我不要聽您說話。來,夏祿老爺;來,斯蘭德賢婿,咱們進去吧。范頓大爺,您實在太不講理啦。(培琪、夏祿、斯蘭德同下)

  桂嫂 向培琪大娘說去。

  范頓 培琪大娘,我對於令嬡的一片至誠,天日可表,一切的阻礙、譴責和世俗的禮法,都不能使我灰心後退;我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同意。

  安 好媽媽,別讓我跟那個傻瓜結婚。

  培琪大娘 我是不願讓你嫁給他;我會替你找一個好一點的丈夫。

  桂嫂 那就是我的主人卡厄斯大夫。

  安 唉!要是叫我嫁給那個醫生,我寧願讓你們把我活活埋了!

  培琪大娘 算了,別自尋煩惱啦。范頓大爺,我不願偏著您,也不願跟您作梗,讓我先去問問我的女兒,看她究竟對您有幾分意思,慢慢兒地再說吧。現在我們失陪了,范頓大爺;她要是再不進去,她的父親一定又要發脾氣的。

  范頓 再見,培琪大娘。再見,小安。(培琪大娘及安·培琪下)

  桂嫂 瞧,這都是我幫您的忙。我說,「您願意把您的孩子隨隨便便嫁給一個傻瓜,一個醫生嗎?瞧范頓大爺多好!」這都是我幫您的忙。

  范頓 謝謝你;這一個戒指,請你今天晚上送給我的親愛的小安。這幾個錢是賞給你的。

  桂嫂 天老爺賜給您好福氣!(范頓下)他的心腸真好,一個女人碰見這樣好心腸的人,就是為他到火里去水裡去也甘心。可是我倒希望我的主人娶到了安小姐;我也希望斯蘭德少爺能夠娶到她;天地良心,我也希望范頓大爺娶到她。我要替他們三個人同樣出力,因為我已經答應過他們,說過的話總是要作準的;可是我要替范頓大爺特別出力。啊,兩位奶奶還要叫我到福斯塔夫那兒去一趟呢,該死,我怎麼還在這兒拉拉扯扯的!(下)

  第五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福斯塔夫及巴道夫上。

  福斯塔夫 喂,巴道夫!

  巴道夫 有,爵爺。

  福斯塔夫 給我倒一碗酒來,放一塊麵包在裡面。(巴道夫下)想不到我活到今天,卻給人裝在簍子裡扛出去,像一車屠夫切下來的肉骨肉屑一樣倒在泰晤士河裡!好,要是我再上人家這樣一次當,我一定把我的腦髓敲出來,塗上牛油丟給狗吃。這兩個混帳東西把我扔在河裡,簡直就像淹死一隻瞎眼老母狗的一窠小狗一樣,不當作一回事。你瞧我這樣胖大的身體,就可以知道我沉下水裡去,是比別人格外快的,即使河底深得像地獄一樣,我也會一下子就沉下去,要不是水淺多沙,我早就淹死啦;我最怕的就是淹死,因為一個人淹死了屍體會發脹,像我這樣的人要是發起脹來,那還成什麼樣子!不是要變成一堆死人山了嗎?

  巴道夫攜酒重上。

  巴道夫 爵爺,桂嫂要見您說話。

  福斯塔夫 來,我一肚子都是泰晤士河裡的水,冷得好像腰氣痛的時候吞下了雪塊一樣,讓我倒下些酒去把它溫一溫吧。叫她進來。

  巴道夫 進來,婦人。

  快嘴桂嫂上。

  桂嫂 爵爺,您好?早安,爵爺!

  福斯塔夫 把這些酒杯拿去了,再給我好好兒煮一壺酒來。

  巴道夫 要不要放雞蛋?

  福斯塔夫 什麼也別放。(巴道夫下)怎麼?

  桂嫂 呃,爵爺,福德娘子叫我來望望您。

  福斯塔夫 別向我提起什麼「福德」大娘啦!要不是她,我怎麼會給人丟在河裡,灌滿了一肚子的水。

  桂嫂 噯喲!那怎麼怪得她?她太相信她那兩個僕人啦,誰想得到他們竟會誤會了她的意思。

  福斯塔夫 我也是太輕信啦,會去應一個傻女人的約。

  桂嫂 爵爺,她為了這件事,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呢;看見了她那種傷心的樣子,誰都會心軟的。她的丈夫今天一早就去打鳥去了,她請您在八點到九點之間,再到她家裡去一次。我必須趕快把她的話向您交代清楚。您放心好了,這一回她一定會好好兒補報您的。

  福斯塔夫 好,你回去對她說,我一定來;叫她想一想哪一個男人不是朝三暮四,像我這樣的男人,可是不容易找到的。

  桂嫂 我一定這樣對她說。

  福斯塔夫 你說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嗎?

  桂嫂 八點到九點之間,爵爺。

  福斯塔夫 好,你去吧,我一定來就是了。

  桂嫂 再會了,爵爺。(下)

  福斯塔夫 白羅克到這時候還不來,倒有些奇怪;他寄信來叫我等在這兒不要出去的。我很歡喜他的錢。啊!他來啦。

  福德上。

  福德 您好,爵爺!

  福斯塔夫 啊,白羅克大爺,您是來探問我到福德老婆那兒去的經過情形嗎?

  福德 我正是要來問您這件事。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我不願對您掉謊,昨天我是按照她約定的時間到她家裡去的。

  福德 那麼您進行得順利不順利呢?

  福斯塔夫 不必說起,白羅克大爺。

  福德 怎麼?難道她又變卦了嗎?

  福斯塔夫 那倒不是,白羅克大爺,都是她的丈夫,那隻賊頭賊腦的死烏龜,一天到晚見神見鬼地疑心他的妻子;我跟她抱也抱過了,吻也吻過了,發誓也發誓過了,一本喜劇剛剛念好引子,他就瘋瘋癲癲地帶了一大批狐群狗黨,氣勢洶洶地說是要到家裡來捉姦。

  福德 啊!那時候您正在屋子裡嗎?

  福斯塔夫 那時候我正在屋子裡。

  福德 他沒有把您搜到嗎?

  福斯塔夫 您聽我說下去。總算我命中有救,來了一位培琪大娘,報告我們福德就要來了的消息;福德家的女人嚇得毫無主意,只好聽了她的計策,把我裝進一隻洗衣服的簍子裡去。

  福德 洗衣服的簍子!

  福斯塔夫 正是一隻洗衣服的簍子!把我跟那些髒襯衫、臭襪子、油膩的手巾,一股腦兒塞在一起;白羅克大爺,您想想這股氣味可是叫人受得了的?

  福德 您在那簍子裡住了多久呢?

  福斯塔夫 別急,大爺,您聽我說下去,就可以知道我為了您的緣故去勾引這個婦人,吃了多少的苦。她們把我這樣裝進了簍子以後,就叫兩個混蛋僕人把我當做一簍髒衣服,扛到洗衣服的那裡去;他們剛把我抬上肩走到門口,就碰見他們的主人,那個醋天醋地的傢伙,問他們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我怕這個瘋子真的要搜起簍子來,嚇得渾身亂抖,可是命運註定他要做一個王八,居然他沒有搜;好,於是他就到屋子裡去搜查,我也就冒充著髒衣服出去啦。可是白羅克大爺,您聽著,還有下文哪。我一共差不多死了三次:第一次,因為碰在這個吃醋的王八羔子手裡,把我嚇得死去活來;第二次,我讓他們把我塞在簍里,像一柄插在鞘子裡的寶劍一樣,頭朝地,腳朝天,再用那些油膩得噁心的衣服把我悶起來,您想,像我這樣胃口的人,本來就是像牛油一樣遇到了熱氣會溶化的,不悶死才是僥天之幸;到末了,脂油跟汗水把我煎得半熟以後,這兩個混蛋僕人就把我像一個滾熱的出籠包子似的,向泰晤士河裡丟了下去,白羅克大爺,您想,我簡直像一塊給鐵匠打得通紅的馬蹄鐵,放下水裡,連河水都嗞啦嗞啦地叫起來呢!

  福德 爵爺,您為我受了這許多苦,我真是抱歉萬分。這樣看來,我的希望是永遠達不到的了,您未必會再去一試吧?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別說他們把我扔在泰晤士河裡,就是把我扔在火山洞裡,我也不會就此把她放手的。她的男人今天早上打鳥去了,我已經又得到了她的信,約我八點到九點之間再去。

  福德 現在八點鐘已經過了,爵爺。

  福斯塔夫 真的嗎?那麼我要去赴約了。您有空的時候再來吧,我一定會讓您知道我進行得怎樣;總而言之,她一定會到您手裡的。再見,白羅克大爺,您一定可以得到她;白羅克大爺,您一定可以叫福德做一個大王八。(下)

  福德 哼!嘿!這是一場夢景嗎?我在做夢嗎?我在睡覺嗎?福德,醒來!醒來!你的最好的外衣上有了一個窟窿了,福德大爺!這就是娶了妻子的好處!這就是洗衣服簍子的用處!好,我要讓他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我要現在就去把這姦夫捉住,他在我的家裡,這回一定不讓他逃走,他一定逃不了。也許魔鬼會幫助他躲起來,這回我一定要把無論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都一起搜到,連胡椒瓶子都要倒出來看看,看他躲得到哪裡去。王八雖然已經做定了,可是我不能就此甘心呀;我要叫他們看看,王八也不是好欺侮的。(下)

  第四幕

  第一場

  街道

  培琪大娘、快嘴桂嫂及威廉上。

  培琪大娘 你想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在福德家了?

  桂嫂 這時候他一定已經去了,或者就要去了。可是他因為給人扔在河裡,很生氣哩。福德大娘請您快點過去。

  培琪大娘 等我把這孩子送上學,我就去。瞧,他的先生來了,今天大概又是放假。

  愛文斯上。

  培琪大娘 啊,休師父!今天不上課嗎?

  愛文斯 不上課,斯蘭德少爺放孩子們一天假。

  桂嫂 真是個好人!

  愛文斯 (向培琪)你去玩吧。再見,培琪大娘。

  培琪大娘 再見,休師父。(休師父下)孩子,你先回家去。來,我們已經耽擱得太久了。(同下)

  第二場

  福德家中一室

  福斯塔夫及福德大娘上。

  福斯塔夫 娘子,你的懊惱已經使我忘記了我身受的種種痛苦。你既然這樣一片真心對待我,我也決不會有絲毫虧負你;我一定會加意奉承,格外討好,管教你心滿意足就是了。可是你相信你的丈夫這回一定不會再來了嗎?

  福德大娘 好爵爺,他打鳥去了,一定不會早回來的。

  培琪大娘 (在內)餵!福德嫂子!餵!

  福德大娘 爵爺,您進去一下。(福斯塔夫下)

  培琪大娘上。

  培琪大娘 啊,心肝!你屋子裡還有什麼人嗎?

  福德大娘 沒有,就是自己家裡幾個人。

  培琪大娘 真的嗎?

  福德大娘 真的。(向培琪大娘旁白)說響一點。

  培琪大娘 真的沒有什麼人,那我就放心啦。

  福德大娘 為什麼?

  培琪大娘 為什麼,我的奶奶,你那漢子的老毛病又發作啦。他正在那兒拉著我的丈夫,痛罵那些有妻子的男人,皂白不分地咒罵著天下所有的女人,還把拳頭捏緊了敲著自己的額角。無論什麼瘋子狂人,比起他這種瘋狂的樣子來,都會變成頂文雅頂安靜的人。那個胖武士不在這兒,真是運氣!

  福德大娘 怎麼,他又說起他嗎?

  培琪大娘 不說起他還說起誰?他發誓說上次他來搜他的時候,他是給裝在簍子裡扛出去的;他一口咬定說他現在就在這兒,一定要叫我的丈夫和同去的那班人停止了打鳥,陪著他再來試驗一次他疑心得對不對。我真高興那武士不在這兒,這回他該明白他自己的傻氣了。

  福德大娘 培琪嫂子,他離開這兒有多遠?

  培琪大娘 只有一點點路,就在街的底頭,一會兒就來了。

  福德大娘 完了!那武士正在這兒呢。

  培琪大娘 那麼你的臉要丟盡,他的命也保不住啦。你真是個寶貨!快打發他走吧!快打發他走吧!丟臉還是小事,弄出人命案子來可不是耍。

  福德大娘 叫他到哪兒去呢?我怎樣把他送出去呢?還是把他裝在簍子裡嗎?

  福斯塔夫重上。

  福斯塔夫 不,我再也不躲在簍子裡了。還是讓我趁他沒有來,趕快出去吧。

  培琪大娘 唉!福德的三個弟兄手裡拿著槍,把守著門口,什麼人都不讓出去;否則您倒可以溜了出去的。可是您幹嗎又要到這兒來呢?

  福斯塔夫 那麼我怎麼辦呢?還是讓我鑽到煙囪里去吧。

  福德大娘 他們平常打鳥回來,鳥槍里剩下的彈子都是望煙囪里放的。

  培琪大娘 還是灶洞裡倒可以躲一躲。

  福斯塔夫 在什麼地方?

  福德大娘 他一定會找到那個地方的。他已經把所有的櫃啦、櫥啦、板箱啦、皮箱啦、鐵箱啦、井啦、地窖啦,以及諸如此類的地方,一起記在筆記簿上,只要照著目錄一處處搜尋起來,總會把您搜到的。

  福斯塔夫 那麼我還是出去。

  培琪大娘 爵爺,您要是就照您的本來面目跑出去,那您休想活命。除非化裝一下——

  福德大娘 我們把他怎樣化裝起來呢?

  培琪大娘 唉!我不知道。哪裡找得到一身像他那樣身材的女人衣服?否則叫他戴上一頂帽子,披上一條圍巾,頭上罩一塊布,也可以混了出去。

  福斯塔夫 好心肝,乖心肝,替我想想法子。只要安全無事,什麼丟臉的事我都願意干。

  福德大娘 我家女用人的姑母,就是那個住在勃倫府的胖婆子,倒有一件罩衫在這兒樓上。

  培琪大娘 對了,那正好給他穿,她的身材是跟他一樣大的;而且她的那頂粗呢帽和圍巾也在這兒。爵爺,您快奔上去吧。

  福德大娘 去,去,好爵爺;讓我跟培琪嫂子再給您找一方包頭的布兒。

  培琪大娘 快點,快點!我們馬上就來給您打扮,您先把那罩衫穿上再說。(福斯塔夫下)

  福德大娘 我希望我那漢子能夠瞧見他扮成這個樣子;他一見這個勃倫府的老婆子就眼中出火,他說她是個妖婦,不許她走進我們家裡,說是一看見她就要打她。

  培琪大娘 但願上天有眼,讓他嘗一嘗你丈夫的棍棒的滋味!但願那棍棒落在他身上的時候,有魔鬼附在你丈夫的手裡!

  福德大娘 可是我那漢子真的就要來了嗎?

  培琪大娘 真的,他還在說起那簍子呢,也不知道他哪裡得來的消息。

  福德大娘 讓我們再試他一下。我仍舊去叫我的僕人把那簍子扛到門口,讓他看見,就像上一次一樣。

  培琪大娘 可是他立刻就要來啦,還是先去把他裝扮做那個勃倫府的巫婆吧。

  福德大娘 我先去吩咐我的僕人,叫他們把簍子預備好了。你先上去,我馬上就把他的包頭布帶上來。(下)

  培琪大娘 該死的狗東西!這種人就是作弄他一千次也不算罪過。

  不要看我們一味胡鬧,

  這蠢豬是他自取其殃;

  我們要告訴世人知道,

  風流的娘兒不一定輕狂。(下)

  福德大娘率二仆重上。

  福德大娘 你們再把那簍子扛出去;大爺快要到門口了,他要是叫你們放下來,你們就聽他的話放下來。快點,馬上就去。(下)

  仆甲 來,來,把它扛起來。

  仆乙 但願這簍子裡不要再裝滿了爵士才好。

  仆甲 我也希望不再像前次一樣;扛一簍的鉛都沒有那麼重哩。

  福德、培琪、夏祿、卡厄斯及愛文斯同上。

  福德 不錯,培琪大爺,可是要是真有這回事,您還有法子替我洗去污名嗎?狗才,把這簍子放了來;又有人來拜訪過我的妻子了。把年輕的男人裝在簍子裡進進出出!你們這兩個混帳的傢伙也不是好東西!你們都是串通了一氣來算計我的。現在這個鬼可要叫他出醜了。喂,我的太太,你出來!瞧瞧你給他們洗些什麼好衣服!

  培琪 這真太過分了!福德大爺,您要是再這樣瘋下去,我們真要把您銬起來了,免得鬧出什麼亂子來。

  愛文斯 噯喲,這簡直是發瘋!像瘋狗一樣的發瘋!

  夏祿 真的,福德大爺,真的有點兒不大好。

  福德 我也是這樣說哩。——

  福德大娘重上。

  福德 過來,福德大娘,咱們這位貞潔的婦人,端莊的妻子,賢德的人兒,可惜嫁給了一個愛吃醋的傻瓜!娘子,是我無緣無故瞎起疑心嗎?

  福德大娘 天日為證,你要是疑心我有什麼不規矩的行為,那你的確太會多心了。

  福德 說得好,不要臉的東西!你儘管嘴硬吧。過來,狗才!(翻出簍中衣服)

  培琪 這真太過分了!

  福德大娘 你好意思嗎?別去翻那衣服了。

  福德 我就會把你的秘密揭破的。

  愛文斯 這簡直是豈有此理。還不把你妻子的衣服拿起來嗎?去吧,去吧。

  福德 把這簍子倒空了!

  福德大娘 為什麼呀,傻子,為什麼呀?

  福德 培琪大爺,不瞞您說,昨天就有一個人裝在這簍子裡從我的家裡扛出去,誰知道今天他不會仍舊在這裡面?我相信他一定在我家裡,我的消息是絕對可靠的,我的疑心是完全有根據的。給我把這些衣服一起拿出來。

  福德大娘 要是你在這裡面找得出一個男人來,除非他是一頭虱子。

  培琪 哪裡有什麼人在裡面。

  夏祿 福德大爺,這真的太不成話了,真的太不成話了。

  愛文斯 福德大爺,您應該常常禱告,不要隨著自己的心一味胡思亂想;吃醋也沒有這樣吃法的。

  福德 好,他沒有躲在這裡面。

  培琪 除了在您自己腦子裡以外,您根本就找不到這樣一個人。(二仆將簍扛下)

  福德 幫我再把我的屋子搜這一次,要是再找不到我所要找的人,你們儘管把我嘲笑得體無完膚好了;讓我永遠做你們餐席上談笑的資料,要是人家提起吃醋的男人來,就把我當做一個現成的例子,因為我會在一枚空的核桃殼裡找尋妻子的情人。請你們再幫我這一次忙,跟我搜一下,好讓我死了心。

  福德大娘 喂,培琪嫂子!您陪著那位老太太下來吧;我的丈夫要上樓來了。

  福德 老太太!哪裡來的老太太?

  福德大娘 就是我家女僕的姑媽,住在勃倫府的那個老婆子。

  福德 哼,這妖婦,這賊老婆子!我不是不許她走進我的屋子裡嗎?她又是給什麼人帶信來的,是不是?我們都是頭腦簡單的人,不懂得求神問卜這些玩意兒;什麼畫符、念咒、起課這一類鬼把戲,我們全不懂得。快給我滾下來,你這妖婦,鬼老太婆!滾下來!

  福德大娘 不,我的好大爺!列位大爺,別讓他打這可憐的老婆子。

  培琪大娘偕福斯塔夫女裝重上。

  培琪大娘 來,老婆婆;來,攙著我的手。

  福德 (打福斯塔夫)滾出去,你這妖婦,你這賤貨,你這臭貓,你這鬼老太婆!滾出去!滾出去!(福斯塔夫下)

  培琪大娘 你羞不羞?這可憐的老婦人差不多給你打死了。

  福德大娘 欺負一個苦老太婆,真有你的!

  福德 該死的妖婦!

  愛文斯 我想這婦人的確是一個妖婦;我不喜歡長出鬍鬚的女人,我看見她的圍巾下面露出幾根鬍鬚呢。

  福德 列位,請你們跟我來好不好?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瞎起疑心。要是我完全無理取鬧,請你們以後再不要相信我的話。

  培琪 咱們就再順順他的意思吧。各位,大家都來。(福德、培琪、夏祿、卡厄斯、愛文斯同下)

  培琪大娘 他把他打得真可憐。

  福德大娘 這一頓打才打得痛快呢。

  培琪大娘 我想把那棒兒放在祭壇上供奉起來,它今天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福德大娘 我倒有一個意思,不知道你以為怎樣?我們橫豎名節無虧,問心無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把他作弄一番好不好?

  培琪大娘 他吃過了這兩次苦頭,一定把他的色膽都嚇破了;除非魔鬼盤踞在他心裡,大概他不會再來冒犯我們了。

  福德大娘 我們要不要把我們怎樣作弄他的情形告訴我們的丈夫知道?

  培琪大娘 很好,這樣也可以點破你那漢子的疑心。要是他們認為這個荒唐的胖武士還有應加懲處的必要,那麼仍舊可以委託我們全權辦理的。

  福德大娘 我想他們一定要讓他當著眾人出一次丑;我們這一個笑話也一定要這樣才可以告一段落。

  培琪大娘 好,那麼我們就去商量辦法吧;我的脾氣是想到就做,不讓事情冷擱下去的。(同下)

  第三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店主及巴道夫上。

  巴道夫 老闆,那幾個德國人要問您借三匹馬;公爵明天要上朝來了,他們要去迎接他。

  店主 什麼公爵來得這樣秘密?我不曾在宮廷里聽見人家說起。讓我去跟那幾個客人談談。

  巴道夫 好,我去叫他們來。

  店主 馬是可以借給他們,可是我不能讓他們白騎,世上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情。他們已經住了我的房子一個星期了,我已經為了他們回絕了多少別的客人;我可不能跟他們客氣,這筆損失是一定要叫他們賠償的。來。(同下)

  第四場

  福德家中一室

  培琪、福德、培琪大娘、福德大娘及愛文斯上。

  愛文斯 女人家有這樣的心思,難得難得!

  培琪 他是同時寄信給你們兩個人的嗎?

  培琪大娘 我們在一刻鐘內同時接到。

  福德 娘子,請你原諒我。從此以後,我一切聽任你;我寧願疑心太陽失去了熱力,不願疑心你有不貞的行動。你已經使一個對於你的賢德缺少信心的人,變成你的一個忠實的信徒了。

  培琪 好了,好了,別說下去了。太冒冒失失固然不好,太服服帖帖可也是不對的。我們還是來商量計策吧;讓我們的妻子再跟這個胖老頭子約好一個時間,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去捉住他,把他羞辱一頓。

  福德 她們剛才說起的那個辦法,再好沒有了。

  培琪 怎麼?約他在半夜裡到公園裡去相會嗎?嘿!他再也不會來的。

  愛文斯 你們說他已經給丟在河裡,還給人當做一個老婆子痛打了一頓,我想他一定嚇怕了,不會再來了;他的肉體已經受到責罰,他一定不敢再起慾念了。

  培琪 我也這樣想。

  福德大娘 你們只要商量商量等他來了怎樣對付他,我們兩人自會想法子叫他來的。

  培琪大娘 有一個古老的傳說,說是曾經在這兒溫莎地方做過管林子的獵夫赫恩,常常在冬天的深夜裡鬼魂出現,繞著一株橡樹兜圈子,頭上還長著又粗又大的角,手裡搖著一串鏈子,發出怕人的聲響;他一出來,樹木就要枯黃,牲畜就要害病,乳牛的乳汁會變成血液。這一個傳說從前代那些迷信的人們嘴裡流傳下來,就好像真有這回事的一樣,你們各位也都聽見過的。

  培琪 是呀,有許多人不敢在深夜裡經過這株赫恩的橡樹呢。可是你為什麼要提起它呢?

  福德大娘 這就是我們的計策:我們要叫福斯塔夫頭上裝了兩隻大角,扮做赫恩的樣子,在那橡樹的旁邊等著我們。

  培琪 好,就算他聽著你們這樣打扮著來了,你們預備把他怎麼辦呢?

  培琪大娘 那我們也已經想好了:我們先叫我的女兒安和我的小兒子,還有三四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大家打扮做一隊精靈的樣子,穿著綠色的和白色的衣服,各人頭上頂著一圈蠟燭,手裡拿著響鈴,埋伏在樹旁的土坑裡;等福斯塔夫跟我們相會的時候,他們就一擁而出,嘴裡唱著各色各種的歌兒;我們一看見他們出來,就假裝吃驚逃走了,然後讓他們把他團團圍住,把這齷齪的武士你擰一把,我刺一下,還要質問他為什麼在這仙人們遊戲的時候,膽敢裝扮做那種穢惡的形狀,闖進神聖的地方來。

  福德大娘 這些假扮的精靈們要把他擰得遍體鱗傷,還用蠟燭燙他的皮膚,直等他招認一切為止。

  培琪大娘 等他招認以後,我們大家就一起出來,捽下他的角,把他一路取笑著回家。

  福德 孩子們倒要叫他們練習得熟一點,否則會露出破綻來的。

  愛文斯 我可以教這些孩兒們怎樣做;我自己也要扮做一個猴兒崽子,用蠟燭去燙這武士哩。

  福德 那好極啦。我去替他們買些面具來。

  培琪大娘 我的小安要扮做一個仙后,穿著很漂亮的白袍子。

  培琪 我去買緞子來給她做衣服。(旁白)到了那個時候,我可以叫斯蘭德把安偷走,到伊登去跟她結婚。——你們馬上就派人到福斯塔夫那裡去吧。

  福德 不,我還要用白羅克的名字去見他一次,他會把什麼話都告訴我。他一定會來的。

  培琪大娘 不怕他不來。我們這些精靈們的一切應用的東西和飾物,也該趕快預備起來了。

  愛文斯 我們就去辦起來吧;這是個很好玩的玩意兒,而且也是光明正大的惡作劇。(培琪、福德、愛文斯同下)

  培琪大娘 福德嫂子,你就去找桂嫂,叫她到福斯塔夫那裡去,探探他的意思。(福德大娘下)我現在要到卡厄斯大夫那邊去,他是我中意的人,除了他誰也不能娶我的小安。那個斯蘭德雖然有家私,卻是一個呆子,我的丈夫偏偏喜歡他。這醫生又有錢,他的朋友在宮廷里又有勢力,只有他才配做她的丈夫,即使有兩萬個更了不得的人來向她求婚,我也不給他們。(下)

  第五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店主及辛普兒上。

  店主 你要幹嗎,鄉下佬,蠢東西?說吧,講吧,乾乾脆脆的。

  辛普兒 呃,老闆,我是斯蘭德少爺叫我來跟約翰·福斯塔夫爵士說話的。

  店主 那邊就是他的房間、他的公館、他的床鋪,你瞧門上新畫著浪子回家故事的就是。你去敲了敲門,喊他一聲,他就會跟你胡說八道。

  辛普兒 剛才有一個胖大的老婦人跑進他的房間裡去,請您讓我在這兒等她下來吧;我本來是要跟她說話的。

  店主 哈!一個胖女人!也許是來偷東西的,讓我叫他一聲。喂,武士!好漢爺!你在房間裡嗎?使勁兒回答我,你的店主東在叫著你哪。

  福斯塔夫 (在上)什麼事,老闆?

  店主 這兒有一個蠻子等著你的胖婆娘下來。叫她下來,好傢夥,叫她下來;我的屋子是乾乾淨淨的,不能讓你們干那些鬼鬼祟祟的勾當。哼,不要臉!

  福斯塔夫上。

  福斯塔夫 老闆,剛才是有一個胖老婆子在我這兒,可是現在她已經走了。

  辛普兒 請問一聲,爵爺,她就是勃倫府那個算命的女人嗎?

  福斯塔夫 對啦,螺螄精;你問她幹嗎?

  辛普兒 爵爺,我家主人斯蘭德少爺因為瞧見她在街上走過,所以叫我來問問她,他有一串鏈子給一個叫做尼姆的騙去了,不知道那鏈條還在不在那尼姆的手裡。

  福斯塔夫 我已經跟那老婆子講起過這件事了。

  辛普兒 請問爵爺,她怎麼說呢?

  福斯塔夫 呃,她說,那個從斯蘭德手裡把那鏈條騙去的人,就是偷他鏈條的人。

  辛普兒 我希望我能夠當面跟她談談;我家少爺還叫我問她其他的事情哩。

  福斯塔夫 什麼事情?說出來聽聽看。

  店主 對了,快說。

  辛普兒 爵爺,我家少爺吩咐我要保守秘密呢。

  店主 你要是不說出來,就叫你死。

  辛普兒 啊,實在沒有什麼事情,不過是關於培琪家小姐的事情,我家少爺叫我來問問看,他命里能不能娶她做妻子。

  福斯塔夫 那可要看他的命運怎樣了。

  辛普兒 您怎麼說?

  福斯塔夫 娶得到也是他的命,娶不到也是他的命。你回去告訴主人,就說那老婦人這樣對我說的。

  辛普兒 我可以這樣告訴他嗎?

  福斯塔夫 是的,鄉下佬,你儘管這樣說好了。

  辛普兒 多謝爵爺;我家少爺聽見了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十分高興的。(下)

  店主 你真聰明,爵爺,你真聰明。真的有一個算命的婆子在你房間裡嗎?

  福斯塔夫 是的,老闆,她剛才還在我這兒;她教給我許多我一生從來沒有學過的智慧,我不但沒有花半個錢的學費,而且反而她要給我酬勞呢。

  巴道夫上。

  巴道夫 噯喲,老闆,不好了!又是騙子,淨是些騙子!

  店主 我的馬兒呢?蠢奴才,好好兒對我說。

  巴道夫 都跟著那些騙子們跑掉啦;一過了伊登,他們就把我從馬上推下來,把我摜在一個爛泥潭裡,他們就像三個德國鬼子似的,策馬加鞭,飛也似的去了。

  店主 狗才,他們是去迎接公爵去的。別說他們逃走,德國人都是規規矩矩的。

  愛文斯上。

  愛文斯 老闆在哪兒?

  店主 師父,什麼事?

  愛文斯 留心你的客人。我有一個朋友到城裡來,他告訴我有三個德國騙子,一路上騙人家的馬匹金錢;里亭、梅登海、科白路,各家旅店都上了他們的當。我是一片好心來通知你,因為你是個很乖巧的人,專愛尋人家的開心,要是你也被人家騙了,那未免太笑話啦。再見。(下)

  卡厄斯上。

  卡厄斯 店主東呢?

  店主 卡厄斯大夫,我正在這兒心亂如麻呢。

  卡厄斯 我不懂你的意思;可是人家告訴我,你正在準備著隆重地招待一個德國的公爵,可是我不騙你,我在宮廷里就不知道有什麼公爵要來。我是一片好心來通知你。再見。(下)

  店主 狗才,快去喊攏人來捉賊!武士,幫幫我忙,我這回可完了!快跑,捉賊!完了!完了!(店主及巴道夫下)

  福斯塔夫 我但願全世界的人都受騙,因為我自己也受了騙,而且還挨了打。要是宮廷里的人聽見了我怎樣一次次的化身,給人當衣服洗,用棍子打,他們一定會把我身上的油一滴一滴融下來,去擦漁夫的靴子;他們一定會用俏皮話兒把我挖苦得像一頭乾癟的梨兒一樣喪氣。自從那一次賴了賭債以後,我一直交著壞運。好,要是我在臨終以前還來得及念禱告,我一定要懺悔。

  快嘴桂嫂上。

  福斯塔夫 啊,又是誰叫你來的?

  桂嫂 除了那兩個人還有誰?

  福斯塔夫 讓魔鬼跟他的老娘把那兩個人抓了去吧!我已經為了她們的緣故吃過多少苦,男人本來是容易變心的,誰受得了這樣的欺負!

  桂嫂 您以為她們沒有吃苦嗎?說來才叫人傷心哪,尤其是那位福德娘子,天可憐見的,給她的漢子打得身上一塊青一塊黑的,簡直找不出一處白淨淨的地方。

  福斯塔夫 什麼一塊青一塊黑的,我自己給他打得五顏六色,渾身掛彩呢;我還險險乎給他們當做勃倫府的妖婦抓了去。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把一個老太婆的舉動裝扮得活靈活現,我早已給混蛋官差們鎖上腳銬,辦我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了。

  桂嫂 爵爺,讓我到您房間裡去跟您說話,您就會明白一切,而且包在我身上,一定會叫您滿意的。這兒有一封信,您看了就知道了。天哪!把你們拉攏在一起,真麻煩死人!你們中間一定有誰得罪了天,所以才這樣顛顛倒倒的。

  福斯塔夫 那麼你跟我上樓,到我的房間裡來吧。(同下)

  第六場

  嘉德飯店中另一室

  范頓及店主上。

  店主 范頓大爺,別跟我說話,我一肚子都是悶氣,我想索性這門生意也不要做了。

  范頓 可是你聽我說。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不但賠償你的全部損失,而且還願意送給你黃金百鎊,作為酬謝。

  店主 好,范頓大爺,您說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幫您的忙,可是至少我不會泄露秘密。

  范頓 我曾經屢次告訴你我對於培琪家安小姐的深切的愛情;她對我也已經表示默許了,要是她自己做得了主,我一定可以如願以償的。剛才我收到了她一封信,信里所說起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拍手稱奇;因為它跟我自己的事情很有關係,所以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他們的意思,是要把那胖武士福斯塔夫捉弄一番嚇嚇他。你瞧。(指信)聽著,我的好老闆,今夜十二點鐘到一點鐘之間,在赫恩橡樹的近旁,我的親愛的小安要扮成仙后的樣子,為什麼要這樣打扮,這兒寫得很明白。她父親叫她趁著大家開玩笑開得亂鬨鬨的時候,跟斯蘭德悄悄兒溜到伊登去結婚,她已經答應他了。可是她母親是竭力反對她嫁給斯蘭德,而決意把她嫁給卡厄斯的,她也已經約好那個醫生,叫他也趁著人家忙得不留心的時候,用同樣的方式把她帶到教長家裡去,請一個牧師替他們立刻成婚;她對於她母親的這個計策,也已經假裝服從的樣子,答應了那醫生了。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她的父親要她全身穿著白的衣服,以便認識,斯蘭德看準了時機,就攙著她的手,叫她跟著走,她就跟著他走;她的母親為了讓那醫生容易辨認起見——因為他們大家都是戴著臉罩的——卻叫她穿著寬大的淺綠色的袍子,頭上繫著飄揚的絲帶,那醫生一看有了下手的機會,便上去把她的手捏一把,這一個暗號便是叫她跟著他走的。

  店主 她預備欺騙她的父親呢,還是欺騙她的母親?

  范頓 我的好老闆,她要把他們兩人一起騙了,跟我一塊兒溜走。所以我要請你費心去替我找一個牧師,十二點鐘到一點鐘之間在教堂里等著我,為我們舉行正式的婚禮。

  店主 好,您去實行您的計劃吧,我一定給您找牧師去。只要把那位姑娘帶來,牧師是不成問題的。

  范頓 多謝多謝,我一定永遠記住你的恩德,而且我馬上就會報答你的。(同下)

  第五幕

  第一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福斯塔夫及快嘴桂嫂上。

  福斯塔夫 請你別再囉里囉唆了,去吧,我一定不失約就是了。這已經是第三次啦,我希望單數是吉利的。去吧,去吧!

  桂嫂 我去給您弄一根鏈條來,再去設法找一對角來。

  福斯塔夫 好,去吧;別耽擱時間了。抬起你的頭來,扭扭屁股走吧。(桂嫂下)

  福德上。

  福斯塔夫 啊,白羅克大爺!白羅克大爺,事情成功不成功,今天晚上就可以知道。請您在半夜時候,到赫恩橡樹那兒去,就可以看見新鮮的事兒。

  福德 您昨天不是對我說過,要到她那兒去赴約嗎?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我昨天到她家裡去的時候,正像您現在看見我一樣,是個可憐的老頭兒;可是白羅克大爺,我從她家裡出來的時候,卻變成一個苦命的老婆子了。白羅克大爺,她的丈夫,福德那個混蛋,簡直是個吃醋鬼投胎。他欺我是個女人,把我沒頭沒腦一頓打;可是,白羅克大爺,要是我穿著男人的衣服,別說他是個福德,就算他是個身長丈二的天神,拿著一根千斤重的樑柱向我打來,我也不怕他。我現在還有要事,請您跟我一路走吧,白羅克大爺,我可以把一切的事情完全告訴您。自從我小時候偷鵝、賴學、抽陀螺挨打以後,直到現在才重新嘗到挨打的滋味。跟我來,我要告訴您關於這個叫做福德的混蛋的古怪事兒;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向他報復,我一定會把他的妻子送到您的手裡。跟我來。白羅克大爺,您就有新聞看了!跟我來。(同下)

  第二場

  溫莎公園

  培琪、夏祿及斯蘭德上。

  培琪 來,來,咱們就躲在這座古堡的壕溝里,等我們那班精靈們的火光出現以後再出來。斯蘭德賢婿,記著我的女兒。

  斯蘭德 好,一定記著;我已經跟她當面談過,約好了用什麼口號互相通知。我看見她穿著白衣服,就上去對她說「呣」,她就回答我「不見得」,這樣我們就不會認錯啦。

  夏祿 那也好,可是何必嚷什麼「呣」哩,什麼「不見得」哩,你只要看定了穿白衣服的人就行啦。鍾已經敲十點了。

  培琪 天烏沉沉的,精靈和火光在這時候出現,再好沒有了。願上天保佑我們的遊戲成功!除了魔鬼以外,誰都沒有惡意;我們只要看誰的頭上有角,就知道他是魔鬼。去吧,大家跟我來。(同下)

  第三場

  溫莎街道

  培琪大娘、福德大娘及卡厄斯上。

  培琪大娘 大夫,我的女兒是穿綠的;您看見時機到了,便過去攙她的手,帶她到教長家裡去,趕快把事情辦了。現在您一個人先到公園裡去,我們兩個人是要一塊兒去的。

  卡厄斯 我知道我應當怎麼辦。再見。

  培琪大娘 再見,大夫。(卡厄斯下)我的丈夫把福斯塔夫羞辱過了以後,知道這醫生已經跟我的女兒結婚,一定會把一場高興,化作滿腔怒火的;可是管他呢,與其害人將來心碎,寧可眼前受他一頓罵。

  福德大娘 小安和她的一隊精靈現在在什麼地方?還有那個威爾斯鬼子休牧師呢?

  培琪大娘 他們都把燈遮得暗暗的,躲在赫恩橡樹近旁的一個土坑裡;一等到福斯塔夫跟我們會見的時候,他們就立刻在黑夜裡出現。

  福德大娘 那一定會叫他大吃一驚的。

  培琪大娘 要是嚇不倒他,我們也要把他譏笑一番;要是他果然嚇倒了,我們還是要譏笑他的。

  福德大娘 咱們這回不怕他不上圈套。

  培琪大娘 像他這種淫棍,教訓教訓他也是好事。

  福德大娘 時間快到啦,到橡樹底下去,到橡樹底下去!(同下)

  第四場

  溫莎公園

  愛文斯化裝率扮演精靈的一群上。

  愛文斯 跑,跑,精靈們,來;別忘了你們各人的詞句。大家放大膽子,跟我跑下這土坑裡,等我一發號令,就照我吩咐你們的做起來。來,來;跑,跑。(同下)

  第五場

  公園中的另一部分

  福斯塔夫頂公鹿頭扮赫恩上。

  福斯塔夫 溫莎的鐘已經敲了十二點,時間快要到了。好色的天神們,照顧照顧我吧!記著,喬武大神,你曾經為了你的愛人歐羅巴的緣故,化身做一頭公牛,愛情使你頭上生角。強力的愛啊!它會使畜生變成人類,也會使人類變成畜生。而且,喬武大神,你為了你心愛的勒達,還化身做一隻天鵝過呢。萬能的愛啊!你差一點不把天神的尊容變得像一隻蠢鵝!既然天神們也都是這樣貪淫,我們可憐的凡人又有什麼辦法呢?至於講到我,那麼我是這兒溫莎地方的一匹雄鹿;在這樹林子裡,也可以算得上頂胖的了。誰來啦?我的母鹿嗎?

  福德大娘及培琪大娘上。

  福德大娘 爵爺,你在這兒嗎,我的公鹿?我的親愛的公鹿?

  福斯塔夫 我的黑尾巴的母鹿!讓天上落下馬鈴薯般大的雨點來吧,讓它大鑼大鼓般地響起雷來吧,只要讓我躲在你的懷裡,什麼大風大雨我都不怕。(擁抱福德大娘)

  福德大娘 培琪嫂子也跟我一起來了呢,好人兒。

  福斯塔夫 那麼你們把我切開來,各人分一條大腿去,留下兩塊肋條肉給我自己,肩膀肉賞給那看園子的,還有這兩隻角,送給你們的丈夫做個紀念品吧。哈哈!你們瞧我像不像獵人赫恩?丘比特是個有良心的孩子,現在他讓我嘗到甜頭了。我用鬼魂的名義歡迎你們!(內喧聲)

  培琪大娘 噯喲!什麼聲音?

  福德大娘 天老爺饒恕我們的罪過吧!

  福斯塔夫 又是什麼事情?

  福、培 快逃!快逃!(二人奔下)

  福斯塔夫 我想多半是魔鬼不願意讓我下地獄,因為我身上的油太多啦,恐怕在地獄裡惹起一場大火來,否則他不會這樣一次一次地跟我搗蛋。

  愛文斯喬裝林神薩特[2],畢斯托爾扮小妖,安·培琪扮仙后,威廉及若干兒童各扮精靈侍從,頭插小蠟燭,同上。

  安 黑的,灰的,綠的,白的精靈們,

  月光下的狂歡者,黑夜裡的幽魂,

  你們是沒有父母的造化的兒女,

  不要忘記了你們各人的職務。

  傳令的小妖,替我向眾精靈宣告。

  畢斯托爾 眾精靈,靜聽召喚,不許喧吵!

  蟋蟀兒,你去跳進人家的煙囪,

  看他們爐里的灰屑有沒有掃空;

  我們的仙后最恨貪懶的婢子,

  看見了就把她擰得渾身青紫。

  福斯塔夫 他們都是些精靈,誰要是跟他們說話,就不得活命;讓我閉上眼睛躲起來吧,神仙們的事情是不許凡人窺看的。(俯伏地上)

  愛文斯 比德在哪裡?你去看有誰家的姑娘,

  念了三遍祈禱方才睡上眠床,

  你就悄悄兒替她把妄想收束,

  讓她睡得像嬰兒一樣甜熟;

  誰要是臨睡前不思量自己的過處,

  你要叫他們腰麻背疼,手腳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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