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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戲劇集 喜劇Ⅲ

2024-10-10 21:10:14 作者: (英)莎士比亞

  威廉·莎士比亞

  William Shakespeare

  溫莎的風流娘兒們 The Merry Wives of Windsor

  劇中人物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

  范頓 少年紳士

  夏祿 鄉村法官

  斯蘭德 夏祿的侄兒

  福德 溫莎的兩個紳士之一

  培琪

  威廉·培琪 培琪的幼子

  休·愛文斯 威爾斯籍牧師

  卡厄斯醫生 法國籍醫生

  嘉德飯店的店主

  巴道夫福 斯塔夫的從僕

  畢斯托爾 福斯塔夫的從僕

  尼姆 福斯塔夫的從僕

  羅賓 福斯塔夫的從僕

  辛普兒 斯蘭德的僕人

  勒格比 卡厄斯醫生的僕人

  福德大娘

  培琪大娘

  安·培琪 培琪的女兒,與范頓相戀

  快嘴桂嫂 卡厄斯醫生的女僕

  培琪、福德兩家的僕人及其他

  地點

  溫莎及其附近

  第一幕

  第一場

  溫莎。培琪家門前

  夏祿、斯蘭德及愛文斯上。

  夏祿 休·愛文斯牧師,別勸我,我一定要告到御前法庭里去;就算他是二十個約翰·福斯塔夫爵士,他也不能欺侮夏祿老爺。

  斯蘭德 夏祿老爺是葛羅斯特郡的治安法官,哪個不知,誰人不曉?牧師先生,我告訴您吧,他出身就是個紳士,簽起名字來,總是要加上「大人」兩個字,無論什麼公文、筆據、帳單、契約,寫起來總是「夏祿大人」。

  夏祿 對了,這三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斯蘭德 他的祖宗在他以前就是這樣了,他的子孫在他以後也可以這樣;他們家裡那件繡著十二條白梭子魚的外套可以作為證明。

  夏祿 那是一件古老的外套。

  愛文斯 一件古老的外套上有著十二條白虱子,那真是相得益彰了;白虱是人類的老朋友,也是親愛的象徵。可是閒話少說,要是福斯塔夫爵士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您,我是個出家人,方便為懷,很願意盡力替你們兩位和解和解。

  夏祿 我要把這事情向樞密院提出,這簡直是暴動。

  愛文斯 不要把暴動的事情告訴樞密院,暴動是不敬上帝的行為。樞密院希望聽見人民個個敬畏上帝,不喜歡聽見有什麼暴動;您還是考慮考慮吧。

  夏祿 嘿!他媽的!要是我再年輕點兒,一定用刀子跟他解決。

  愛文斯 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大家和和氣氣的好。我腦子裡還有一個計劃,要是能夠成功,倒是一件美事。培琪大爺有一位女兒叫安,她是一個標緻的姑娘。

  斯蘭德 安小姐嗎?她有一頭棕色的頭髮,說起話來細聲細氣,像個娘兒們似的。

  愛文斯 正是這位小姐,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她的爺爺在臨死的時候——上帝接引他上天堂享福!——給她七百鎊錢,還有金子銀子,等她滿了十七歲,這筆財產就可以到她手裡。我們現在還是把那些吵吵鬧鬧的事情擱在一旁,想法子替斯蘭德少爺和安·培琪小姐做個媒吧。

  夏祿 她的爺爺傳給她七百鎊錢嗎?

  愛文斯 是的,還有她父親給她的錢。

  夏祿 這姑娘我也認識,她的人品倒不錯。

  愛文斯 七百鎊錢還有其他的嫁奩,那還會錯嗎?

  夏祿 好,讓我們去瞧瞧培琪大爺吧。福斯塔夫也在裡邊嗎?

  愛文斯 我要對您說謊嗎?我頂討厭的就是說謊的人,正像我討厭說假話的人或是不老實的人一樣。約翰爵士是在裡邊,請您看在大家朋友分上,耐著點兒吧。讓我去打門。(敲門)餵!有人嗎?上帝祝福你們這一家!

  培琪 (在內)誰呀?

  愛文斯 上帝祝福你們,是您的朋友,還有夏祿法官和斯蘭德少爺,我們要跟您談些事情,也許您聽了會高興的。

  培琪上。

  培琪 我很高興看見你們各位的氣色都這樣好。夏祿老爺,我還要謝謝您的鹿肉呢!

  夏祿 培琪大爺,我很高興看見您,您心腸好,福氣一定也好!鹿肉弄得實在不成樣子,您別見笑。嫂夫人好嗎?——我從心坎里謝謝您!

  培琪 我才要謝謝您哪。

  夏祿 我才要謝謝您;乾脆一句話,我謝謝您。

  培琪 斯蘭德少爺,我很高興看見您。

  斯蘭德 培琪大叔,您那頭黃毛的獵狗怎麼樣啦?聽說它在最近的賽狗會上跑不上人家,有這回事嗎?

  培琪 那可不能這麼說。

  斯蘭德 您還不肯承認,您還不肯承認。

  夏祿 他當然不肯承認的;這是你的不好,這是你的不好。那是一頭好狗哩。

  培琪 是頭不中用的畜生。

  夏祿 不,它是頭好狗,很漂亮的狗;那還用說嗎?它又好又漂亮。福斯塔夫爵士在裡邊嗎?

  培琪 他是在裡邊;我很願意給你們兩位彼此消消氣。

  愛文斯 真是一個好基督徒說的話。

  夏祿 培琪大爺,他侮辱了我。

  培琪 是的,他自己也有幾分認錯。

  夏祿 認了錯不是就算完了事呀,培琪大爺,您說是不是?他侮辱了我;真的,他侮辱了我;一句話,他侮辱了我;你們聽著,夏祿老爺說,他給人家侮辱了。

  培琪 約翰爵士來啦。

  福斯塔夫、巴道夫、尼姆、畢斯托爾上。

  福斯塔夫 喂,夏祿老爺,您要到王上面前去告我嗎?

  夏祿 爵士,你打了我的用人,殺了我的鹿,闖進我的屋子裡。

  福斯塔夫 可是沒有香過你家看門人女兒的臉吧?

  夏祿 他媽的,什麼話!我一定要跟你算帳。

  福斯塔夫 明人不作暗事,這一切事都是我乾的。現在我回答了你啦。

  夏祿 我要告到樞密院裡去。

  福斯塔夫 你要是不怕人家笑話你,你就告去吧。斯蘭德,我要捶碎你的頭;你也想跟我算帳嗎?

  斯蘭德 呃,爵士,我也想跟您還有您那幾位流氓跟班,巴道夫、尼姆和畢斯托爾,算一算帳呢。他們帶我到酒店裡去,把我灌了個醉,偷了我的皮夾子去。

  巴道夫 你這又酸又臭的乾酪!

  斯蘭德 好,隨你說吧。

  畢斯托爾 喂,枯骨鬼!

  斯蘭德 好,隨你說吧。

  尼姆 喂,風乾肉片!這別號我給你取得好不好?

  斯蘭德 我的跟班辛普兒呢?叔叔,您知道嗎?

  愛文斯 請你們大家別鬧,讓我們來看:關於這一場爭執,已經有了三位公證人,第一位是培琪大爺,第二位是我自己,第三位也就是最後一位,是嘉德飯店的老闆。

  培琪 咱們三個人要聽一聽兩方面的曲直,替他們調停出一個結果來。

  愛文斯 很好,讓我先在筆記簿上把要點記錄下來,然後我們可以仔細研究一個方案出來。

  福斯塔夫 畢斯托爾!

  畢斯托爾 他用耳朵聽見了。

  愛文斯 見他媽的鬼!這算什麼話,「他用耳朵聽見了」?嘿,這簡直是矯揉造作。

  福斯塔夫 畢斯托爾,你有沒有偷過斯蘭德少爺的錢袋?

  斯蘭德 憑著我這雙手套起誓,他偷了我七個六便士的鋸邊銀幣,還有兩個愛德華時代的銀幣,我用每個兩先令兩便士的價錢去換來的。倘然我冤枉了他,我就不叫斯蘭德。

  福斯塔夫 畢斯托爾,這是真的嗎?

  畢斯托爾 主人,我用這柄劍向他挑戰。趕快給我說你認錯了人!你這不中用的人渣,你在說謊!

  斯蘭德 那麼我賭咒一定是他。

  尼姆 說話留點兒神吧,朋友,大家客客氣氣。你要是想在太歲頭上動土,咱老子可也不是好惹的。

  斯蘭德 憑著這頂帽子起誓,那麼一定是那個紅臉的傢伙偷的。我雖然不記得我給你們灌醉以後做了些什麼事,可是我還不是一頭十足的驢子哩。

  福斯塔夫 你怎麼說,紅臉孔?

  巴道夫 我說,這位先生一定是喝酒喝昏了頭啦。

  斯蘭德 好,隨你們怎麼說吧,我以後再不喝醉了;我要是喝酒,一定跟規規矩矩敬重上帝的人在一起喝,決不再跟這種壞東西在一起喝了。

  愛文斯 好一句有志氣的話!

  福斯塔夫 各位先生,你們已經聽見什麼都否認了,你們都已經聽見了。

  安·培琪持酒具,及福德大娘、培琪大娘同上。

  培琪 不,女兒,你把酒拿進去,我們就在裡面喝酒。(安·培琪下)

  斯蘭德 天啊!這就是安小姐。

  培琪 您好,福德嫂子!

  福斯塔夫 福德大娘,我今天能夠碰見您,真是三生有幸;恕我冒昧,好嫂子。(吻福德大娘)

  培琪 娘子,請你招待招待各位客人。來,我們今天燒好一盤滾熱的鹿肉饅頭,要請諸位嘗嘗新。來,各位朋友,我希望大家一杯在手,舊怨全忘。(除夏祿、斯蘭德、愛文斯外皆下)

  斯蘭德 要是現在有人給我四十個先令,我寧願有一本詩集在手裡。

  辛普兒上。

  斯蘭德 啊,辛普兒,你到哪兒去了?難道我必須自己服侍自己嗎?你有沒有把那本猜謎的書帶來?

  辛普兒 猜謎的書!怎麼,您不是在上一次萬聖節時候,米迦勒節的前兩個星期,把它借給矮餑餑艾麗絲了嗎?

  夏祿 來,侄兒;來,侄兒,咱們等著你呢。侄兒,我有句話要對你說,是這樣的,侄兒,剛才休·愛文斯牧師曾經提起過這麼一個意思;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斯蘭德 喂,叔叔,我是個好說話的人;只要是合理的事,我總是願意的。

  夏祿 不,你聽我說。

  斯蘭德 我在聽著您哪,叔叔。

  愛文斯 斯蘭德少爺,聽清他的意思;您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把這件事情向您解釋。

  斯蘭德 不,我的夏祿叔叔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請您原諒,他是個治安法官,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愛文斯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現在所要談的,是關於您的婚姻問題。

  夏祿 對了,就是這一回事。

  愛文斯 就是這一回事,我們要給您跟培琪小姐做個媒。

  斯蘭德 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只要條件合理,我是總可以答應娶她的。

  愛文斯 可是您能不能喜歡這一位姑娘呢?我們必須從您自己嘴裡知道您的意思,所以請您明明白白地回答我們,您能不能對這位姑娘發生好感呢?

  夏祿 斯蘭德賢侄,你能夠愛她嗎?

  斯蘭德 叔叔,我希望我總是照著道理去做。

  愛文斯 噯喲,天上的爺爺奶奶們!您一定要講得明白點兒,您想不想要她?

  夏祿 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地講。要是她有很豐盛的嫁奩,你願意娶她嗎?

  斯蘭德 叔叔,您叫我做的事,只要是合理的,比這更重大的事我也會答應下來。

  夏祿 不,你得明白我的意思,好侄兒;我所做的事,完全是為了你的幸福。你能夠愛這姑娘嗎?

  斯蘭德 叔叔,您叫我娶她,我就娶她;也許在起頭的時候彼此之間沒有多大的愛情,可是結過了婚以後,大家慢慢兒地互相熟悉起來,日久生厭,也許愛情會自然而然地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只要您說一聲「跟她結婚」,我就跟她結婚,這是我的不可動搖的決心。

  愛文斯 這是一個很明理的回答,雖然措辭有點不妥,他的意思是很好的。

  夏祿 嗯,我的侄兒的意思是很好的。

  斯蘭德 要不然的話,我就是個該死的畜生了!

  夏祿 安小姐來了。

  安·培琪重上。

  夏祿 安小姐,為了您的緣故,我但願自己再年輕起來。

  安 酒菜已經預備好了,家父叫我來請各位進去。

  夏祿 我願意奉陪,好安小姐。

  愛文斯 噯喲!念起餐前祈禱來,我可不能缺席哩。(夏祿、愛文斯下)

  安 斯蘭德世兄,您也請進吧。

  斯蘭德 不,謝謝您,真的,托福托福。

  安 大家都在等著您哪。

  斯蘭德 我不餓,我真的謝謝您。喂,你雖然是我的跟班,還是進去侍候我的夏祿叔叔吧。(辛普兒下)一個治安法官一定得有個跟班,才不失體面。現在家母還沒有死,我隨身只有三個跟班一個童兒,可是這算得上什麼呢?我的生活還是過得一點也不舒服。

  安 您要是不進去,那麼我也不能進去了;他們都要等您到了才坐下來呢。

  斯蘭德 真的,我不要吃什麼東西;可是我多謝您的好意。

  安 世兄,請您進去吧。

  斯蘭德 我還是在這兒走走的好,我謝謝您。我前天跟一個擊劍教師比賽刀劍,三個回合賭一碟蒸熟的梅子,結果把我的脛骨也弄傷了;不瞞您說,從此以後,我聞到燒熱的肉味道就受不住。你家的狗為什麼叫得這樣厲害?城裡有熊嗎?

  安 我想是有的,我聽見人家說過。

  斯蘭德 您要是看見關在籠子裡的熊逃了出來,您怕不怕?

  安 我怕。

  斯蘭德 我現在可把它當作家常便飯一樣,沒有什麼稀罕了。我曾經看見巴黎花園裡那頭著名的薩克遜大熊逃出來二十次,我還親手拉住它的鏈條。可是我告訴您吧,那些女人們一看見了,就哭呀叫呀地鬧得天翻地覆;實在說起來,也無怪她們受不住,那些畜生都是又難看又粗暴的傢伙。

  培琪重上。

  培琪 來,斯蘭德少爺,來吧,我們等著您呢。

  斯蘭德 我不要吃什麼東西,我謝謝您。

  培琪 這怎麼可以呢?您不吃也得吃,來,來。

  斯蘭德 那麼您先請吧。

  培琪 您先請。

  斯蘭德 安小姐,還是您先請。

  安 不,您別客氣了。

  斯蘭德 真的,我不能走在你們前面;真的,那不是太無禮了嗎?

  安 您何必這樣客氣呢?

  斯蘭德 既然這樣,與其讓你們討厭,還是失禮的好。你們可不能怪我放肆呀。(同下)

  第二場

  同前

  愛文斯及辛普兒上。

  愛文斯 你去打聽打聽,有一個卡厄斯大夫住在哪兒;他的家裡有一個叫做快嘴桂嫂的,是他的看護,或者是他的保姆,或者是他的廚娘,或者是幫他洗洗衣服的女人。

  辛普兒 好的,師父。

  愛文斯 慢著,還有更要緊的話哩。你把這封信交給她,因為她跟培琪家小姐是很熟悉的,這封信里的意思,就是要請她代你的主人向培琪家小姐傳達他的愛慕之忱。請你快點兒去吧,我飯也沒有吃完,還有一道蘋果跟乾酪在後頭呢。(各下)

  第三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福斯塔夫、店主、巴道夫、尼姆、畢斯托爾及羅賓上。

  福斯塔夫 店主東!

  店主 怎麼說,我的老狐狸?

  福斯塔夫 不瞞你說,我要辭掉一兩個跟班啦。

  店主 好,叫他們滾蛋,骨落落!骨落落!

  福斯塔夫 淨是坐著吃飯,我一個星期也要花上十鎊錢。

  店主 當然囉,你就像個皇帝,像個愷撒。我可以把巴道夫收留下來,讓他做個酒保,你看好不好?

  福斯塔夫 老闆,那好極啦。

  店主 那麼就這麼辦,叫他跟我來吧。(下)

  福斯塔夫 巴道夫,跟他去。酒保也是一種很好的行業。舊外套可以改做新褂子;一個不中用的跟班,也可以變成一個出色的酒保。去吧,再見。

  巴道夫 這種生活我正是求之不得,我一定會從此交運。

  畢斯托爾 哼,沒出息的東西!你要去開酒桶嗎?

  (巴道夫下)

  福斯塔夫 我很高興把這火種這樣打發走了;他的偷竊太公開啦,他在偷偷摸摸的時候,就像一個不會唱歌的人一樣,一點不懂得輕重快慢。

  尼姆 做賊的唯一妙訣,是看準下手的時刻。

  畢斯托爾 聰明的人把它叫做「不告而取」。「做賊」!啐!好難聽的話兒!

  福斯塔夫 孩兒們,我快要窮得鞋子都沒有後跟啦。

  畢斯托爾 好,那麼就讓你的腳跟上長起老大的凍瘡來吧。

  福斯塔夫 沒有法子,我必須想個辦法,撈一些錢來。

  畢斯托爾 小烏鴉們不吃東西也是不行的呀。

  福斯塔夫 你們有誰知道本地有一個叫福德的傢伙?

  畢斯托爾 我知道那傢伙,他很有幾個錢。

  福斯塔夫 我的好孩兒們,現在我要把我的計劃告訴你們。我想去吊福德老婆的膀子。我覺得她對我很有幾分意思;她跟我講話的那種口氣,她向我賣弄風情的那種姿勢,還有她那一瞟一瞟的脈脈含情的眼光,都好像在說,「我的心是福斯塔夫爵士的。」

  畢斯托爾 你果然把她的心理研究得非常透徹,居然把它一個字一個字翻譯出來啦。

  福斯塔夫 聽說她丈夫的錢都是她一手經管的;他有數不清的錢藏在家裡。

  畢斯托爾 財多招鬼忌,咱們應該去給他消消災;我說,向她進攻吧!

  福斯塔夫 我已經寫下一封信在這兒預備寄給她;這兒還有一封,是寫給培琪老婆的,她剛才也向我眉目傳情,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一霎不霎地望著我身上的各部分,一會兒瞧瞧我的腳,一會兒瞧瞧我的大肚子。

  畢斯托爾 正好比太陽照在糞堆上。

  尼姆 這個譬喻打得好極了!

  福斯塔夫 啊!她用貪饞的神氣把我從上身望到下身,她的眼睛裡簡直要噴出火來炙我。這一封信是給她的。她也經管著錢財,她就像是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礦。我要去接管她們兩人的全部富源,她們兩人便是我的兩個國庫;她們一個是東印度,一個是西印度,我就在這兩地之間開闢我的生財大道。你給我去把這信送給培琪大娘;你給我去把這信送給福德大娘。孩兒們,咱們從此可以有舒服日子過啦!

  畢斯托爾 你要我給你拉皮條嗎?鬼才幹這種事!

  尼姆 這種齷齷齪齪的事情我也不干;把這封寶貝信兒拿回去吧。我的名譽要緊。

  福斯塔夫 (向羅賓)來,小鬼,你給我把這兩封信送去,小心別丟了。你就像我的一艘快船一樣,趕快開到這兩座金山的腳下去吧。(羅賓下)你們這兩個混蛋,一起給我滾吧!再不要讓我看見你們的影子!像狗一樣爬得遠遠的,我這裡容不得你們。滾!這年頭兒大家都要講究個緊縮,福斯塔夫也要學學法國人的算計,留著一個隨身的童兒,也就夠了。(下)

  畢斯托爾 讓餓老鷹把你的心肝五臟一起抓了去!你用假骰子到處詐騙人家,看你作孽到幾時!等你有一天窮得袋裡一個子兒都沒有的時候,再瞧瞧老子是不是一定要靠著你才得活命,這萬惡不赦的老賊!

  尼姆 我心裡正在轉著一個念頭,我要復仇。

  畢斯托爾 你要復仇嗎?

  尼姆 天日在上,此仇非報不可!

  畢斯托爾 用計策還是用武力?

  尼姆 兩樣都要用;我先去向培琪報告,有人正在勾搭他的老婆。

  畢斯托爾 我就去叫福德加倍留神,

  說福斯塔夫,那混帳東西,

  想把他的財產一口侵吞,

  還要占奪他的美貌嬌妻。

  尼姆 我的脾氣是想到就做,我要去煽動培琪,讓他心裡充滿了醋意,叫他用毒藥毒死這傢伙。誰要是對我不起,讓他知道咱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畢斯托爾 你就是個天煞星,我願意跟你合作,走吧。(同下)

  第四場

  卡厄斯醫生家中一室

  快嘴桂嫂及辛普兒上。

  桂嫂 喂,勒格比!

  勒格比上。

  桂嫂 請你到窗口去瞧瞧看,咱們這位東家來了沒有;要是他來了,看見屋子裡有人,一定又要給他昏天黑地一頓罵。

  勒格比 好,我去看看。

  桂嫂 去吧,今天晚上等我們烘罷了火,我請你喝杯酒。(勒格比下)他是一個老實的聽話的和善的傢伙,你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樣的僕人;他又不會說長道短,他的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喜歡禱告了,他禱告起來,簡直像個呆子,可是誰都有幾分錯處,那也不用說它了。你說你的名字叫辛普兒嗎?

  辛普兒 是,人家就這樣叫我。

  桂嫂 斯蘭德少爺就是你的主人嗎?

  辛普兒 正是。

  桂嫂 他不是留著一大把鬍鬚的嗎?

  辛普兒 不,他只有一張小小的、白白的臉孔,略微有幾根黃鬍子。

  桂嫂 他是一個很文弱的人,是不是?

  辛普兒 是的,可是真要比起力氣來,他也不怕人家;他曾經跟看守獵苑的人打過架呢。

  桂嫂 你怎麼說?——啊,我記起來啦!他不是走起路來大搖大擺,把頭抬得高高的嗎?

  辛普兒 對了,一點不錯,他正是這樣子。

  桂嫂 好,天老爺保佑培琪小姐嫁到這樣一位好郎君吧!你回去對休牧師先生說,我一定願意盡力幫你家少爺的忙。安是個好孩子,我但願——

  勒格比重上。

  勒格比 不好了,快出去,我們老爺來啦!

  桂嫂 咱們大家都要挨一頓臭罵了。這兒來,好兄弟,趕快鑽到這個壁櫥里去。(將辛普兒關在壁櫥內)他一會兒就要出去的。喂,勒格比!喂,你在哪裡?勒格比,你去瞧瞧老爺去,他現在還不回來,不知道人好不好。(勒格比下,桂嫂唱歌)得兒郎當,得兒郎當……

  卡厄斯上。

  卡厄斯 你在唱些什麼?我討厭這種玩意兒。請你快給我到壁櫥里去,把一隻匣子,一隻綠的匣子,找來給我;聽好我的話嗎?一隻綠的匣子。

  桂嫂 好,好,我就去給您找來。(旁白)謝天謝地他沒有自己去找,要是給他看見了壁櫥里有一個小伙子,他一定要暴跳如雷了。

  卡厄斯 快點,快點!我有要緊的事,就要出去。

  桂嫂 是這一個嗎,老爺?

  卡厄斯 對了,給我放在口袋裡,快點。勒格比那個混蛋呢?

  桂嫂 喂,勒格比!勒格比!

  勒格比重上。

  勒格比 有,老爺。

  卡厄斯 勒格比,把劍拿來,跟我到宮廷里去。

  勒格比 劍已經放在門口了,老爺。

  卡厄斯 我已經耽擱得太久了。——該死!我又忘了!壁櫥里還有點兒藥草,一定要帶去。

  桂嫂 (旁白)糟了!他看見了那個小子,一定要發瘋啦。

  卡厄斯 見鬼!見鬼!什麼東西在我的壁櫥里?——混蛋!狗賊!(將辛普兒拖出)勒格比,把我的劍拿來!

  桂嫂 好老爺,請您息怒吧!

  卡厄斯 我為什麼要息怒?嘿!

  桂嫂 這個年輕人是個好人。

  卡厄斯 是好人躲在我的壁櫥里幹什麼?躲在我的壁櫥里,就不是好人。

  桂嫂 請您別發這麼大的脾氣。老實告訴您吧,他是休牧師叫他來的。

  卡厄斯 好。

  辛普兒 正是,休牧師叫我來請這位大娘——

  桂嫂 你不要說話。

  卡厄斯 閉住你的嘴!——你說。

  辛普兒 請這位大娘替我家少爺去向培琪家小姐說親。

  桂嫂 真的,就只有這麼一回事。可是我才不願多管這種閒事,把手指頭伸到火里去呢;又不是跟我有什麼相干。

  卡厄斯 是休牧師叫你來的嗎?——勒格比,拿張紙來。你再等一會兒。(寫信)

  桂嫂 我很高興他今天這麼安靜,要是他真的動起怒來,那才會吵得日月無光呢。可是別管他,我一定盡力幫你家少爺的忙;不瞞你說,這個法國醫生,我的主人——我可以叫他做我的主人,因為你瞧,我替他管屋子,還給他洗衣服、釀酒、烘麵包、掃地抹桌、燒肉烹茶、鋪床疊被,什麼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辛普兒 一個人做這麼多事,真太辛苦啦。

  桂嫂 可不是嗎?真把人都累死了,天一亮就起身,老晚才睡覺;可是這些話也不用說了,讓我悄悄地告訴你,你可不許對人家說起,我那個東家他自己也愛著培琪家小姐;可是安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她的心既不在這兒也不在那兒。

  卡厄斯 猴兒崽子,你去把這封信交給休牧師,這是一封挑戰書,我要割斷他的喉嚨;我要教訓教訓這個猴兒崽子的牧師,問他以後再多管不管閒事。你去吧,你留在這兒沒有好處。哼,我要是不把他的兩顆睪丸一起割下來,我就不是個人。(辛普兒下)

  桂嫂 唉!他也不過幫他朋友說句話兒罷了。

  卡厄斯 我可不管;你不是對我說安·培琪一定會嫁給我的嗎?哼,我要是不把那個狗牧師殺掉,我就不是個人;我要叫嘉德飯店的老闆替我們做公證人。哼,我要是不娶安·培琪為妻,我就不是個人。

  桂嫂 老爺,那姑娘喜歡您哩,包您萬事如意。人家高興嚼嘴嚼舌,就讓他們去嚼吧。真是哩!

  卡厄斯 勒格比,跟我到宮廷去。哼,要是我娶不到安·培琪為妻,我不把你趕出門,我就不是個人。跟我來,勒格比。(卡厄斯、勒格比下)

  桂嫂 呸!做你的夢!安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在溫莎地方,誰也沒有像我一樣明白安的心思了;謝天謝地,她也只肯聽我的話,別人的話她才不理呢。

  范頓 (在內)裡面有人嗎?餵!

  桂嫂 誰呀?進來吧。

  范頓上。

  范頓 啊,大娘,你好哇?

  桂嫂 多承大爺問起,托福托福。

  范頓 有什麼消息?安小姐近來好嗎?

  桂嫂 憑良心說,大爺,她真是一位又標緻、又端莊、又溫柔的好姑娘;范頓大爺,我告訴您吧,她很佩服您哩,謝天謝地。

  范頓 你看起來我有幾分希望嗎?我的求婚不會失敗嗎?

  桂嫂 真的,大爺,什麼事情都是天老爺註定了的;可是,范頓大爺,我可以發誓她是愛您的。您的眼皮上不是長著一顆小疙瘩嗎?

  范頓 是有顆疙瘩,那便怎樣呢?

  桂嫂 哦,這上面就有一段話兒呢。真的,我們這位小安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我們講那顆疙瘩足足講了一點鐘。人家講的笑話一點不好笑,那姑娘講的笑話才叫人打心窩兒里笑出來。可是我可以跟無論什麼人打賭,她是個頂規矩的姑娘。她近來也實在太喜歡一個人發呆了,老像在想著什麼心事似的。至於講到您——那您儘管放心吧。

  范頓 好,我今天要去看她。這幾個錢請你收下,多多拜託你幫我說句好話。要是你比我先看見她,請你替我向她致意。

  桂嫂 那還用說嗎?下次要是有機會,我還要給您講起那個疙瘩哩;我也可以告訴您還有些什麼人在轉她的念頭。

  范頓 好,回頭見;我現在還有要事,不多談了。

  桂嫂 回頭見,范頓大爺。(范頓下)這人是個規規矩矩的紳士,可是安並不愛他,誰也不及我更明白安的心思了。該死!我又忘了什麼啦?(下)

  第二幕

  第一場

  培琪家門前

  培琪大娘持書信上。

  培琪大娘 什麼!我在年輕貌美的時候,都不曾收到過什麼情書,現在倒有人寫起情書來給我了嗎?讓我來看: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愛你;因為愛情雖然會用理智來作療治相思的藥餌,它卻是從來不聽理智的勸告的。你並不年輕,我也是一樣;好吧,咱們同病相憐。你愛好風流,我也是一樣;哈哈,那尤其是同病相憐。你喜歡喝酒,我也是一樣;咱們倆豈不是天生的一對?要是一個軍人的愛可以使你滿足,那麼培琪大娘,請你相信我是愛你的。我不願意說,可憐我吧,因為那不是一個軍人所應該說的話;可是我說,愛我吧。願意為你赴湯蹈火的,你的忠心的武士,約翰·福斯塔夫上。」

  噯喲,萬惡的萬惡的世界!一個快要老死了的傢伙,還要自命風流!真是見鬼!這個酒鬼究竟從我的談話里抓到了什麼出言不檢的地方,才敢用這種話兒來試探我?我還沒有見過他三次面呢!我應該怎樣對他說呢?那個時候,上帝饒恕我!我的確是說說笑笑得太高興了點兒。哼,我要到議會裡去上一個條陳,請他們把天下男人一概格殺不論。我應該怎樣報復他呢?這一口氣是非出不可的。

  福德大娘上。

  福德大娘 培琪嫂子!我正要到您府上來呢。

  培琪大娘 我也正要到您家裡去呢。您臉色可不大好看呀。

  福德大娘 那我可不信,我應該滿面紅光才是呢。啊,培琪嫂子!您給我出個主意吧。

  培琪大娘 什麼事,大姊?

  福德大娘 啊,大姊,我倘不是因為覺得這種事情太不好意思,我就可以貴起來啦!

  培琪大娘 大姊,管他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貴起來不好嗎?是怎麼一回事?是怎麼一回事?

  福德大娘 我只要高興下地獄走一趟,我就可以封爵啦。

  培琪大娘 什麼?你在胡說。愛麗·福德爵士!現在這種爵士滿街都是,你還是不用改變你的頭銜吧。

  福德大娘 廢話少說,你讀一讀這封信;你瞧了以後,就可以知道我怎麼可以封起爵來。從此以後,只要我長著眼睛,我要永遠瞧不起那些胖子。是哪一陣暴風把這條肚子裡裝了許多噸油的鯨魚吹到了溫莎的海岸上來?我應該怎樣報復他呢?我想最好的辦法,是假意敷衍他,卻永遠不讓他達到目的,直等罪惡的孽火把他熔化在他自己的脂油里。你有沒有聽見過這樣的事情?

  培琪大娘 你有一封信,我也有一封信,就是換了個名字!你瞧吧,這是你那封信的孿生兄弟。我敢說他有一千封這樣的信寫好著,只要在空白的地方填下了姓名,就可以寄給人家;也許還不止一千封,咱們的已經是再版的了。他一定會把這種信刻成板子印起來的,因為他會把咱們兩人的名字都放上去,可見他無論刻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會一樣不在乎。我要是跟他在一起睡覺,還是讓一座山把我壓死了吧。嘿,你可以找到二十頭貪淫的烏龜,卻不容易找到一個規規矩矩的男人。

  福德大娘 噯喲,這兩封信簡直是一個印版里印出來的,同樣的筆跡,同樣的字句。他到底把我們看做什麼人啦?

  培琪大娘 那我可不知道;我看見了這樣的信,真有點自己不相信自己起來了。以後我一定得留心察看自己的行動,因為他要是不在我身上看出了一點我自己也沒有知道的不大規矩的地方,一定不會毫無忌憚到這個樣子。

  福德大娘 哼,我一定要叫他知道個厲害。

  培琪大娘 我們一定要向他報復。讓我們約他一個日子相會,把他哄騙得心花怒放,然後我們採取長期誘敵的計策,只讓他聞到魚腥氣,不讓他嘗到魚兒的味道,逗得他饞涎欲滴,餓火雷鳴,吃盡當光,把他的馬兒都變賣給嘉德飯店的老闆為止。

  福德大娘 好,為了作弄這個壞東西,我什麼惡毒的事情都願意干,只要對我自己的名譽沒有損害。啊,要是我的男人見了這封信,那還了得!他那股醋勁兒才大呢。

  培琪大娘 噯喲,你瞧,他來啦,我的那個也來啦;他是從來不吃醋的,我也從來不給他一點可以使他吃醋的理由。

  福德大娘 那你的運氣比我好得多啦。

  培琪大娘 我們再商量商量怎樣對付這個好色的武士吧。過來。(二人退後)

  福德、畢斯托爾、培琪、尼姆同上。

  福德 我希望不會有這樣的事。

  畢斯托爾 希望在有些事情上是靠不住的。福斯塔夫在轉你老婆的念頭哩。

  福德 我的妻子年紀也不小了。

  畢斯托爾 他玩起女人來,不論貴賤貧富老少,在他都是一樣。福德,你可留點兒神吧。

  福德 愛上我的妻子!

  畢斯托爾 他心裡火一樣的熱呢。你要是不趕快防備,只怕將來你的頭銜不雅。

  福德 什麼頭銜?

  畢斯托爾 王八哪。再見。偷兒總是乘著黑夜行事的,千萬留心門戶。走吧,尼姆伍長!培琪,他說的都是真話,你不可不信。(下)

  福德 (旁白)我必須忍耐一下,把這事情調查明白。

  尼姆 (向培琪)這是真的,我不喜歡撒謊。他在許多地方對不起我。他本來叫我把那鬼信送給她,可是我就是真沒有飯吃,也可以靠我的劍過日子。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愛你的老婆。我的名字叫做尼姆伍長,我說的話全是真的;我的名字叫尼姆,福斯塔夫愛你的老婆。再見。(下)

  培琪 (旁白)這傢伙纏七夾八的,不知在講些什麼東西!

  福德 我要去找那福斯塔夫。

  培琪 我從來沒有聽見過這樣一個囉里囉唆、莫名其妙的傢伙。

  福德 要是給我發覺了出來,好。

  培琪 我就不相信這種狗東西的話。

  福德 他的話說得倒很有理,好。

  培琪 啊,娘子!

  培琪大娘 官人,你到哪兒去?——我對你說。

  福德大娘 噯喲,我的爺!你有了什麼心事啦?

  福德 我有什麼心事!我有什麼心事?你回家去吧,去吧。

  福德大娘 真的,你一定又在轉著些什麼古怪的念頭。培琪嫂子,咱們去吧。

  培琪大娘 好,你先請。官人,你今天回來吃飯嗎。(向福德大娘旁白)瞧,那邊來的是什麼人?咱們可以叫她去帶信給那個下流的武士。

  福德大娘 我剛才還想起過她,叫她去是再好沒有了。

  快嘴桂嫂上。

  培琪大娘 你是來瞧我的女兒安的嗎?

  桂嫂 正是呀,請問我們那位好安小姐好嗎?

  培琪大娘 你跟我們一塊兒進去瞧瞧她吧;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講哩。(培琪大娘、福德大娘及桂嫂同下)

  培琪 福德大爺,您怎麼啦?

  福德 你聽不聽見那傢伙告訴我的話?

  培琪 我聽見;你聽不聽見還有那個傢伙告訴我的話?

  福德 你想他們說的話靠得住靠不住?

  培琪 理他呢,這些狗東西!那個武士固然不是好人,可是這兩個說他意圖勾誘你我妻子的人,都是他的革退的跟班,現在沒有事做了,什麼壞話都會說得出來的。

  福德 他們都是他的跟班嗎?

  培琪 是的。

  福德 那倒很好。他是住在嘉德飯店裡的嗎?

  培琪 正是。他要是真想勾搭我的妻子,我可以假作痴聾,給他一個下手的機會,看他除了一頓臭罵之外,還會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福德 我並不疑心我的妻子,可是我也不放心讓她跟別個男人在一起。一個男人太相信他的妻子,也是危險的。我不願戴頭巾,這事情倒不能就這樣一笑置之。

  培琪 瞧,咱們那位愛吵鬧的嘉德飯店的老闆來了。他瞧上去這樣高興,倘不是喝醉了酒,定是袋裡有了幾個錢——

  店主及夏祿上。

  培琪 老闆,您好?

  店主 啊,老狐狸!你是個好人。喂,法官先生!

  夏祿 我在這兒,老闆,我在這兒。晚安,培琪大爺!培琪大爺,您跟我們一塊兒去好嗎?我們有新鮮的玩意兒看呢。

  店主 告訴他,法官先生;告訴他,老狐狸。

  夏祿 那個威爾斯牧師休·愛文斯跟那個法國醫生卡厄斯要有一場決鬥。

  福德 老闆,我跟您講句話兒。

  店主 你怎麼說,我的老狐狸?(二人退立一旁)

  夏祿 (向培琪)您願意跟我們一塊兒瞧瞧去嗎?我們這位淘氣的店主已經替他們把劍較量過了,而且我相信已經跟他們約好了兩個不同的地方,因為我聽人家說那個牧師是個非常認真的傢伙。來,我告訴您,我們將要有怎樣一場玩意兒。(二人退立一旁)

  店主 客人先生,你不是跟我的武士有點兒過不去嗎?

  福德 不,絕對沒有。我願意送給您一瓶燒酒,請您讓我去見見他,對他說我的名字是白羅克,那不過是跟他開開玩笑而已。

  店主 很好,我的好漢;你可以自由出入,你說好不好?你的名字就叫白羅克。他是個淘氣的武士哩。諸位,咱們走吧。

  夏祿 好,老闆,請你帶路。

  培琪 我聽人家說,這個法國人的劍術很不錯。

  夏祿 這算得什麼!我在年輕時候,也著實來得一手呢。從前這種講究劍法的,一個站在這邊,一個站在那邊,你這麼一刺,我這麼一揮,還有各式各樣的名目,我記也記不清楚;可是培琪大爺,頂要緊的畢竟還要看自己有沒有勇氣。不瞞您說,我從前憑著一支長劍,就可以叫四個高大的漢子抱頭鼠竄哩。

  店主 喂,孩兒們,來!咱們該走了!

  培琪 好,你先請吧。我倒不喜歡看他們真的打起來,寧願聽他們吵一場嘴。(店主、夏祿、培琪同下)

  福德 培琪是個膽大的傻瓜,他以為他的老婆一定不會背著他偷漢子,可是我卻不能把事情看得這樣大意。我的女人在培琪家的時候,他也在那兒,他們兩人搗過什麼鬼我也不知道。好,我還要仔細調查一下;我要先假扮了去試探試探福斯塔夫。要是偵察的結果,她並沒有做過不規矩的事情,那我也可以放下心來;不然的話,也可以不至於給他們蒙在鼓裡。(下)

  第二場

  嘉德飯店中一室

  福斯塔夫及畢斯托爾上。

  福斯塔夫 我一個子兒也不借給你。

  畢斯托爾 那麼我要憑著我的寶劍,去打出一條生路來了。你要是答應借給我,我將來一定如數奉還,決不拖欠。

  福斯塔夫 一個子兒也沒有。我讓你把我的面子丟盡,從來不曾跟你計較過;我曾經不顧人家的討厭,替你和你那個同夥尼姆一次兩次三次向人家求情說項,否則你們早已像一對大猩猩一樣,給他們抓起來關在鐵籠子裡了。我不惜違背良心,向我的朋友們發誓說你們都是很好的軍人,堂堂的男子;白律治太太丟了她的扇柄,我還用我的名譽替你辯護,說你沒有把它偷走。

  畢斯托爾 你不是也分到好處的嗎?我不是給你十五便士嗎?

  福斯塔夫 混蛋,一個人總要講理呀;我難道白白地出賣良心嗎?一句話,別盡纏著我了,快給我滾回你的賊窠里去吧!你不肯替我送信,你這混蛋!你的名譽要緊!哼,你這死不要臉的東西!就說我自己吧,有時為了沒有辦法,也只好橫一橫良心,把我的名譽置之不顧,去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勾當;可是像你這樣一個衣衫襤褸、野貓樣的臉孔,滿嘴醉話,動不動賭咒罵人的傢伙,卻也要講起什麼名譽來了!你不肯替我送信,好,你這混蛋!

  畢斯托爾 我現在認錯了,難道還不夠嗎?

  羅賓上。

  羅賓 爵爺,外面有一個婦人要見您說話。

  福斯塔夫 叫她進來。

  快嘴桂嫂上。

  桂嫂 爵爺,您好?

  福斯塔夫 你好,大嫂。你有什麼事見我?

  桂嫂 我可以跟爵爺講一兩句話嗎?

  福斯塔夫 好大嫂,你就是跟我講兩千句話,我也願意聽著你。

  桂嫂 爵爺,有一位福德娘子,——請您再過來點兒;我自己是住在卡厄斯大夫家裡的。

  福斯塔夫 好,你說下去吧,你說那位福德娘子——

  桂嫂 爵爺說得一點兒不錯——請您再過來點兒。

  福斯塔夫 你放心吧。這兒沒有外人,都是自家人,都是自家人。

  桂嫂 真的嗎?上帝保佑他們,收留他們做他的僕人!

  福斯塔夫 好,你說吧,那位福德娘子——

  桂嫂 噯喲,爵爺,她真是個好人兒。天哪,天哪!您爵爺是個風流的傢伙!但願天老爺饒恕您,也饒恕我們眾人吧!

  福斯塔夫 福德娘子,說呀,福德娘子——

  桂嫂 好,乾脆一句話,她一見了您,說來也叫人不相信,簡直就給您迷住啦;就是女王駕幸溫莎的時候,那些頭兒腦兒頂兒尖兒的官兒們,也沒有您這樣中她的意思。不瞞您說,那些武士們、老爺子們、數一數二的紳士們,去了一輛馬車來了一輛馬車,一封接一封的信,一件接一件的禮物,他們的身上都用麝香熏得香噴噴的,穿著用金線繡花的綢緞衣服,滿口都是文縐縐的話兒,還有頂好的酒、頂好的糖,無論哪個女人都會給他們迷醉的,可是天地良心,她向他們眼睛也不曾眨過一次。不瞞您說,今天早上人家還想塞給我二十塊錢哩,可是我不要這種人家所說的不明不白的錢。說句老實話,就是叫他們中間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來,也休想叫她陪他喝一口酒;可是盡有那些伯爵們呀,王上身邊的官員們呀,一個一個在轉她的念頭;可是天地良心,她一點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福斯塔夫 可是她對我說些什麼話?說簡單一點,我的好紅娘兒。

  桂嫂 她要我對您說,您的信她接到啦,她非常感激您的好意;她叫我通知您,她的丈夫在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不在家。

  福斯塔夫 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

  桂嫂 對啦,一點不錯;她說,您可以在那個時候來瞧瞧您所知道的那幅畫像,她的男人不會在家裡的。唉!說起她的那位福德大爺,也真叫人氣恨,一位好好的娘子,跟著他才真是倒霉;他是個妒心很重的男人,老是無緣無故跟她尋事。

  福斯塔夫 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大嫂,請你替我向她致意,我一定不失約。

  桂嫂 噯喲,您說得真好。可是我還有一個信要帶給您,培琪娘子也叫我望望您。讓我悄悄兒地告訴您吧,她是位賢惠端莊的好娘子,清早晚上從來不忘記祈禱。她要我對您說,她的丈夫在家的日子多,不在家的日子少,可是她希望總會找到一個機會。我從來不曾看見過一個女人會這麼喜歡一個男人;我想您一定有一點迷人的地方,真的。

  福斯塔夫 哪兒的話,我不過略有幾分才幹而已,怎麼會有什麼迷人的地方?

  桂嫂 您真是太客氣啦。

  福斯塔夫 可是我還要問你一句話,福德家的和培琪家的兩位娘子有沒有讓彼此知道她們兩個人都愛著我一個人?

  桂嫂 那真是笑話了!她們怎麼會這樣不害羞把這種事情告訴人呢?要是真有那樣的事,才笑死人哩!可是培琪娘子要請您把您那個小童兒送給她,因為她的丈夫很喜歡那個小廝;天地良心,培琪大爺是個好人。在溫莎地方,誰也不及培琪大娘那樣享福啦;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愛說什麼,就說什麼,要什麼有什麼,不愁吃,不愁穿,高興睡就睡,高興起來就起來,什麼都稱她的心;可是天地良心,也是她自己做人好,才會有這樣的好福氣,在溫莎地方,她是位心腸再善不過的娘子了。您千萬要把您那童兒送給她,可別忘了啊。

  福斯塔夫 好,那一定可以。

  桂嫂 一定這樣辦吧,您看,他可以在你們兩人之間來來去去傳遞消息;要是有不便明言的事情,你們可以自己商量好了一個暗號,只有你們兩人自己心裡明白,不必讓那孩子懂得,因為小孩子們是不應該知道這些壞事情的,不比上了年紀的人,懂得世事,識得是非,那就不要緊了。

  福斯塔夫 再見,請你替我向她們兩位多多致意。這幾個錢你先拿去,我以後還要重謝你哩。——孩子,跟這位大娘去吧。(桂嫂、羅賓同下)這消息倒害得我意亂如麻。

  畢斯托爾 這雌兒是愛神手下的傳書鴿,待我追上前去,拉滿弓弦,把她一箭射下,豈不有趣!(下)

  福斯塔夫 老傢伙,你說竟會有這等事嗎?真有你的!從此以後,我要格外喜歡你這副老皮囊了。人家真的還會看中你嗎?你在花費了這許多本錢以後,現在才發起利市來了嗎?好皮囊,謝謝你。人家嫌你長得太胖,只要胖得有樣子,再胖些又有什麼關係!

  巴道夫持酒杯上。

  巴道夫 爵爺,下面有一位白羅克大爺要見您說話,他說很想跟您交個朋友,特意送了一瓶白葡萄酒來給您解解渴。

  福斯塔夫 他的名字是叫白羅克嗎?

  巴道夫 是,爵爺。

  福斯塔夫 叫他進來。(巴道夫下)只要有酒喝,管他什麼白羅克黑羅克,我都一樣歡迎。哈哈!福德大娘,培琪大娘,你們果然給我釣上了嗎?很好!很好!

  巴道夫偕福德化裝重上。

  福德 您好,爵爺!

  福斯塔夫 您好,先生!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福德 素昧平生,就這樣前來打攪您,實在是冒昧得很。

  福斯塔夫 不必客氣。請問有何見教?——酒保,你去吧。(巴道夫下)

  福德 爵爺,賤名是白羅克,我是一個素來喜歡隨便花錢的紳士。

  福斯塔夫 久仰久仰!白羅克大爺,我很希望咱們以後常常來往來往。

  福德 倘蒙爵爺不棄下交,真是三生有幸。不瞞爵爺說,我現在總算身邊還有幾個錢,您要是需要的話,隨時問我拿好了。人家說的,有錢路路通,否則我也不敢大膽驚動您啦。

  福斯塔夫 不錯,金錢是個好兵士,有了它就可以使人勇氣百倍。

  福德 不瞞您說,我現在帶著一袋錢在這兒,因為嫌它拿著太累贅了,想請您幫幫忙,不論是分一半去也好,完全拿去也好,好讓我走路也輕鬆一點。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我怎麼可以無功受祿呢?

  福德 您要是不嫌煩瑣,請您耐心聽我說下去,就可以知道我還要多多仰仗大力哩。

  福斯塔夫 說吧,白羅克大爺,凡有可以效勞之處,我一定願意為您出力。

  福德 爵爺,我一向聽說您是一位博學明理的人,今天一見之下,果然名不虛傳,我也不必向您多說廢話了。我現在所要對您說的事,提起來很是慚愧,因為那等於宣布了我自己的弱點;可是爵爺,當您一面聽著我供認我的愚蠢的時候,一面也要請您反身自省一下,那時您就可以知道一個人是怎麼容易犯這種過失,也就不會過分責備我了。

  福斯塔夫 很好,請您說下去吧。

  福德 本地有一個良家婦女,她的丈夫名叫福德。

  福斯塔夫 嗯。

  福德 我已經愛得她長久了,不瞞您說,在她身上我也花過不少錢;我用一片痴心追求著她,千方百計找機會看見她一面;不但買了許多禮物送給她,並且到處花錢打聽她喜歡人家送給她什麼東西。總而言之,我追逐她就像愛情追逐我一樣,一刻都不肯放鬆;可是費了這許多心思力氣的結果,一點不曾得到什麼報酬,偌大的代價,只換到了一段痛苦的經驗,正所謂「痴人求愛,如形捕影,瞻之在前,即之已冥」。

  福斯塔夫 她從來不曾有過什麼答應您的表示嗎?

  福德 從來沒有。

  福斯塔夫 那麼您的愛究竟是怎麼一種愛呢?

  福德 就像是建築在別人地面上的一座華廈,因為看錯了地位方向,使我的一場辛苦完全白費。

  福斯塔夫 您把這些話告訴我,是什麼用意呢?

  福德 請您再聽我說下去,您就可以完全明白我今天的來意了。有人說,她雖然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好像是十分規矩,可是在別的地方,她卻是非常放蕩,已經引起不少人的閒話了。爵爺,我的用意是這樣的:我知道您是一位教養優良、談吐風雅、交遊廣闊的紳士,無論在地位上人品上都是超人一等,您的武藝、您的禮貌、您的學問,尤其是誰都佩服的。

  福斯塔夫 您太過獎啦!

  福德 我說的是真話。我這兒有的是錢,您儘管用吧,把我的錢全用完了都可以,只要請您分出一部分時間來,去把這個福德家的女人弄上了手,儘量發揮您的風流解數,把她征服下來。這件事情請您去辦,一定比誰都要便當得多。

  福斯塔夫 您把您心愛的人讓給我去享用,那不會使您心裡難過嗎?我覺得老兄這樣的主意,未免太不近情理啦。

  福德 啊,請您明白我的意思。她靠著她的冰清玉潔的名譽做掩護,我雖有一片痴心,卻不敢妄行非禮;她的光彩過於耀目了,使我不敢向她抬頭仰望。可是假如我能夠抓住她的一個把柄,知道她並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我就可以放大膽子,去實現我的願望了;什麼貞操,什麼名譽,什麼有夫之婦以及諸如此類的她的一千種振振有詞的藉口,到了那個時候便可以完全推翻了。爵爺,您看怎麼樣?

  福斯塔夫 白羅克大爺,第一,我要老實不客氣收下您的錢;第二,讓我握您的手;第三,我要用我自己的身份向您擔保,只要您立定決心,不怕福德的老婆不到您的手裡。

  福德 噯喲,您真是太好了!

  福斯塔夫 我說她一定會到您手裡的。

  福德 不要擔心沒有錢用,爵爺,一切都在我身上。

  福斯塔夫 不要擔心福德大娘會拒絕您,白羅克大爺,一切都在我身上。不瞞您說,剛才她還差了個人來約我跟她相會呢;就在您進來的時候,替她送信的人剛剛出去。十點到十一點鐘之間,我就要看她去,因為在那個時候,她那吃醋的混蛋男人不在家裡。您今晚再來看我吧,我可以讓您知道我進行得順利不順利。

  福德 能夠跟您結識,真是幸運萬分。您認不認識福德?

  福斯塔夫 哼,這個死烏龜!誰跟這種東西認識?人家說這個愛吃醋的王八倒很有錢,所以我才高興去勾搭他的老婆;我可以用她做鑰匙,去打開這個王八的錢箱,這才是我的真正的目的。

  福德 我很希望您認識那個福德,因為您要是認識他,看見他的時候也可以躲避躲避。

  福斯塔夫 哼,這種不中用的蠢東西!我只要向他瞪一瞪眼,就會把他嚇壞了。白羅克大爺,您放心吧,這種傢伙不在我的眼裡,您一定可以跟他的老婆睡覺。天一晚您就來。福德是個混蛋,可是白羅克大爺,您瞧著我吧,我會給他加上一重頭銜,混蛋而兼王八,他就是個混帳王八蛋了。今夜您早點來吧。(下)

  福德 好一個萬惡不赦的淫賊!我的肚子都幾乎給他氣破了。誰說這是我的瞎疑心?我的老婆已經寄信給他,約好鐘點和他相會了。誰想得到會有這種事情?娶了一個不貞的妻子,真是倒霉!我的床要給他們弄齷齪了,我的錢要給他們偷了,還要讓別人在背後譏笑我;這樣害苦我不算,還要聽那姦夫當著我的面辱罵我!罵我別的名字倒也罷了,魔鬼夜叉,都沒有什麼關係,偏偏口口聲聲的烏龜王八!烏龜!王八!這種名字就是魔鬼聽了也要搖頭的。培琪是個呆子,是個粗心的呆子,他居然會相信他的妻子,他不吃醋!哼,我可以相信貓兒不會偷葷,我可以相信我們那位威爾斯牧師休師父不愛吃乾酪,我可以把我的燒酒瓶交給一個愛爾蘭人,我可以讓一個小偷把我的馬兒拖走,可是我不能放心讓我的妻子一個人住在家裡;讓她一個人在家裡,她就會千方百計地出起花樣來,她們一想到要做什麼事,簡直可以什麼都不顧,非把它做到了決不罷休。感謝上帝賜給我這一副愛吃醋的脾氣!他們約定在十一點鐘會面,我要去打破他們的好事,偵察我的妻子的行動,向福斯塔夫出出我胸頭這一口冤氣,還要把培琪取笑一番。我馬上就去,寧可早三點鐘,不可遲一分鐘。哼!哼!烏龜!王八!(下)

  第三場

  溫莎附近的野地

  卡厄斯及勒格比上。

  卡厄斯 勒格比!

  勒格比 有,老爺。

  卡厄斯 勒格比,現在幾點鐘了?

  勒格比 老爺,休師父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卡厄斯 哼,他不來,便宜了他的狗命;他在念《聖經》做禱告,所以他不來。哼,勒格比,他要是來了,早已一命嗚呼了。

  勒格比 老爺,這是他的聰明,他知道他要是來了,一定會給您殺死的。

  卡厄斯 哼,我要是不把他殺死,我就不是個人。勒格比,拔出你的劍來,我要告訴你我怎樣殺死他。

  勒格比 噯喲,老爺!我可不會使劍呢。

  卡厄斯 狗才,拔出你的劍來。

  勒格比 慢慢,有人來啦。

  店主、夏祿、斯蘭德及培琪上。

  店主 你好,老頭兒!

  夏祿 卡厄斯大夫,您好!

  培琪 您好,大夫!

  斯蘭德 早安,大夫!

  卡厄斯 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來幹什麼?

  店主 瞧你鬥劍,瞧你招架,瞧你回手;瞧你這邊一跳,瞧你那邊一閃;瞧你仰沖俯刺,旁敲側擊,進攻退守。他死了嗎,我的黑金剛?他死了嗎?哈,好傢夥!你怎麼說,我的好醫生?

  卡厄斯 哼,他是個沒有種的狗牧師;他不敢到這兒來露臉。

  店主 你是糞缸里的元帥,好傢夥!

  卡厄斯 你們大家給我證明,我已經等了他六七個鐘頭、兩個鐘頭、三個鐘頭,他還是沒有來。

  夏祿 大夫,這是他的有見識之處;他給人家醫治靈魂,您給人家醫治肉體,要是你們打起架來,那不是違反了你們平日的宗旨了嗎?培琪大爺,您說我這話對不對?

  培琪 夏祿老爺,您現在喜歡替人家排難解紛,從前卻也是一名打架的好手哩。

  夏祿 可不是嗎?培琪大爺,我現在雖然老了,人也變得好說話了,可是看見人家拔出刀劍來,我的手指還是覺得痒痒的。培琪大爺,我們雖然做了法官,做了醫生,做了教士,總還有幾分年輕人的血氣;我們都是女人生下來的呢,培琪大爺。

  培琪 正是正是,夏祿老爺。

  夏祿 培琪大爺,您看吧,我的話是不會錯的。卡厄斯大夫,我想來送您回家去。我是一向主張什麼事情都可以和平解決的。您是一個明白道理的好醫生,休師父是一個明白道理很有涵養的好教士,大家何必傷了和氣。卡厄斯大夫,您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店主 對不起,法官先生。(向夏祿等旁白)你跟培琪大爺和斯蘭德少爺從大路走,先到弗勞莫去。

  培琪 休師父就在那邊嗎?

  店主 是的,你們去看看他在那裡發些什麼牢騷,我再領著這個醫生從小路也到那裡。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夏祿 很好。

  培、夏、斯 卡厄斯大夫,我們先走一步,回頭見。(下)

  卡厄斯 哼,我要是不殺死這個牧師,我就不是個人;誰叫他多事,替一個猴兒崽子向安·培琪說親。

  店主 這種人讓他死了也好。來,把你的怒氣平一平,跟我在田野里走走,我帶你到弗勞莫去,安·培琪小姐正在那邊一家鄉下人家吃酒,你可以當面向她求婚。你說我這主意好不好?

  卡厄斯 謝謝你,謝謝你,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要介紹許多主顧給你,那些闊佬大官,我都看過他們的病。

  店主 你這樣幫我忙,我一定幫助你娶到安·培琪。我說得好不好?

  卡厄斯 很好很好,好得很。

  店主 那麼咱們走吧。

  卡厄斯 跟我來,勒格比。(同下)

  第三幕

  第一場

  弗勞莫附近的野地

  愛文斯及辛普兒上。

  愛文斯 斯蘭德少爺的尊價,辛普兒我的朋友,我叫你去望望那個自稱為醫生的卡厄斯大夫究竟來不來,請問你是在哪一條路上望他的?

  辛普兒 師父,我每一條路上都去望過了,就是那條通到城裡去的路沒有望。

  愛文斯 千萬請你再到那一條路上去望一望。

  辛普兒 好的,師父。(下)

  愛文斯 祝福我的靈魂!我氣得心裡在發抖。我倒希望他欺騙我。真的氣死我也!我恨不得把他的便壺摔在他那狗頭上。祝福我的靈魂!

  (唱)眾鳥嚶鳴其相和兮,

  臨清流之潺湲,

  展薔薇之芳茵兮,

  綴百花以為環。

  上帝可憐我!我真的要哭出來啦。

  (唱)眾鳥嚶鳴其相和兮,

  余獨處乎巴比倫,

  綴百花以為環兮,

  臨清流——

  辛普兒重上。

  辛普兒 他就要來了,在這一邊,休師父。

  愛文斯 他來得正好。

  (唱)臨清流之潺湲——

  上帝保佑好人!——他拿著什麼傢伙?

  辛普兒 他沒有帶什麼傢伙,師父。我家少爺,還有夏祿老爺和另外一位大爺,也從那邊一條路上來了。

  愛文斯 請你把我的道袍給我;不,還是你給我拿在手裡吧。(讀書)

  培琪、夏祿及斯蘭德上。

  夏祿 啊,牧師先生,您好?又在用功了嗎?真的是賭鬼手裡的骰子,學士手裡的書本,奪也奪不下來的。

  斯蘭德 (旁白)啊,可愛的安·培琪!

  培琪 您好,休師父!

  愛文斯 上帝祝福你們!

  夏祿 啊,怎麼,一手寶劍,一手經典!牧師先生,難道您竟然是學究天人,才兼文武嗎?

  培琪 在這樣陰寒的天氣,您這樣短衣長襪,外套也不穿一件,精神倒著實不比年輕人壞哩!

  愛文斯 這都是有緣故的。

  培琪 牧師先生,我們是來給您做一件好事的。

  愛文斯 很好,是什麼事?

  培琪 我們剛才碰見一位很有名望的紳士,大概是受了什麼人的委屈,在那兒大發脾氣。

  夏祿 我活了八十多歲了,從來不曾聽見過一個像他這樣有地位、有學問的人,會這樣忘記自己的身份。

  愛文斯 他是誰?

  培琪 我想您也一定認識他的,就是那位著名的法國醫生卡厄斯大夫。

  愛文斯 噯喲,氣死我也!你們向我提起他的名字,還不如向我提起一塊爛漿糊。

  培琪 為什麼?

  愛文斯 他懂得什麼醫經藥典!他是個壞蛋,一個十足沒有種的壞蛋!

  培琪 您跟他打起架來,才知道他厲害呢。

  斯蘭德 (旁白)啊,可愛的安·培琪!

  夏祿 看樣子他們真的要打起來呢。卡厄斯大夫來了,別讓他們碰在一起。

  店主、卡厄斯及勒格比上。

  培琪 不,好牧師先生,把您的劍收起來吧。

  夏祿 卡厄斯大夫,您也收起來吧。

  店主 把他們的劍奪下來,讓他們對罵一場。

  卡厄斯 請你讓我在你的耳邊問你一句話,你為什麼失約不來?

  愛文斯 (向卡厄斯旁白)不要生氣,有話慢慢兒好講。

  卡厄斯 哼,你是個懦夫,你是個狗東西猴兒崽子!

  愛文斯 (向卡厄斯旁白)別人在尋我們的開心,我們不要上他們的當,傷了各人的和氣。(高聲)我要把你的便壺摔在你的狗頭上,誰叫你約了人家自己不來!

  卡厄斯 他媽的!勒格比——老闆,我沒有等他來送命嗎?我不是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好久嗎?

  愛文斯 我是個相信基督耶穌的人,我不會說假話,這兒才是你約定的地方,我們這位老闆可以替我證明。

  店主 我說,你這位法國大夫,你這位威爾斯牧師,一個替人醫治身體,一個替人醫治靈魂,你也不要吵,我也不要鬧,大家算了吧!

  卡厄斯 嗯,那倒是很好,好極了!

  店主 我說,大家靜下來,聽我店主說話。你們看我的手段巧不巧?主意高不高?計策妙不妙?咱們少得了這位醫生嗎?少不了,他要給我開方服藥。咱們少得了這位牧師,這位休師父嗎?少不了,他要給我念經講道。來,一位在家人,一位出家人,大家跟我攙攙手。好,老實告訴你們吧,你們兩個人都給我騙啦,我叫你們一個人到這兒,一個人到那兒,大家撲了個空。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你們兩位都是好漢子,誰的身上也不曾傷了一根毛,落得喝杯酒兒,大家講和了吧。來,把他們的劍拿去當了。來,孩兒們,大家跟我來。

  夏祿 真是一個瘋老闆!——各位,大家跟著他去吧。

  斯蘭德 (旁白)啊,可愛的安·培琪!(夏祿、斯蘭德、培琪及店主同下)

  卡厄斯 嘿!有這等事!你把我們當作傻瓜了嗎?嘿!嘿!

  愛文斯 好得很,他簡直拿我們開玩笑。我說,咱們還是言歸於好,大家商量出個辦法,來向這個欺人的壞傢伙,這個嘉德飯店的老闆,報復一下吧。

  卡厄斯 很好,我完全贊成。他答應帶我來看安·培琪,原來也是句騙人的話,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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