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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何所歸——西晉的徹底覆滅

2024-10-10 21:04:02 作者: 張程

  一

  永嘉之亂在事實上宣告了西晉王朝的覆滅,北方晉朝的殘餘力量又慘澹經營,勉強把晉朝的旗幟在北方多扛了幾年。

  永嘉之亂中,皇帝被俘,皇太子遇害,宗室親王四十八人遇害,但是司馬熾的兒子豫章王司馬端奇蹟般地從亂軍中逃了出來。他隱約記得大將軍苟晞要迎接父皇司馬熾前往倉垣,逃出洛陽後就拼命向東跑,還真讓他跑到了倉垣。苟晞得知洛陽的慘狀後,先和部下大哭了一陣,然後尊司馬端為皇太子,建立了西晉的臨時政府。因為司馬熾還活著又不能行使職權,所以司馬端這個皇太子只能代行皇帝職權。司馬端承制任命苟晞領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苟晞樹起大旗後,帶著臨時政府從倉垣遷移到蒙城(今河南商丘東北)駐紮,希望能走出危局。

  

  苟晞出身孤微,如今位至群臣之上,志頗盈滿,不顧時局艱難,反而追求起享受來了。他有奴婢近千人,侍妾美女數十名,終日累夜不出戶庭,縱情肆欲。對外,苟晞刑政苛虐,部下閻亨勸諫他要勤奮振作,苟晞大怒,殺了閻亨。另一個部下明預在家養病,抱病勸諫苟晞:「朝廷正當危難之機,明公親稟廟算,將為國家除暴。閻亨美士,奈何無罪一旦殺之!」苟晞大怒:「我殺閻亨,關你什麼事,竟然抱病來罵我!」這樣一來,部下為之戰慄,再也沒有人勸阻苟晞的荒唐行為了。西晉臨時政府大失人心,加上又遇到疾疫、饑饉,將軍溫畿、傅宣等人紛紛叛變投敵。苟晞實力迅速削弱。

  苟晞在危難時刻扛起朝廷大旗,完全有可能把北方還忠於皇室和反對異族統治的人士聚攏在自己周圍,可惜白白浪費了機會。很快,在石勒的進攻面前,苟晞地盤越來越少。最後蒙城被石勒偷襲攻陷,苟晞被俘。石勒先任命他為自己的司馬,一個多月後又殺了他。皇太子司馬端在戰亂中下落不明。

  話說洛陽淪陷的時候,司馬熾的侄子十二歲的秦王司馬鄴也逃了出來。司馬鄴跑到密縣(今河南密縣東南),遇到了舅舅朝廷司空荀藩,荀藩收留了他。巧的是,前豫州刺史閻鼎是西北天水人,在密縣糾集了數千流民,準備返回西北故鄉。荀藩去找閻鼎,閻鼎毅然決定保護秦王,延續王朝血脈。全靠這支流民武裝,司馬鄴暫時穩定了下來。

  苟晞勢力覆滅後,離司馬鄴最近的朝廷勢力就是關中的司馬模了。永嘉之亂發生時,晉朝將軍趙染投降了劉聰,引匈奴劉粲的部隊進攻長安。司馬模戰鬥失利,竟然獻出長安投降了,結果還是被劉粲處死。司馬模的兒子司馬保繼立為南陽王,堅持作戰;關中未曾失守的一些地方的官吏也紛紛堅持抵抗。忠於晉室的軍隊和劉曜、劉粲交戰,連連得勝,包圍了長安。永嘉六年(312)四月,劉曜、劉粲等人堅守不住,放棄長安逃跑了。閻鼎與關中眾人聯絡,雙方一致擁戴司馬鄴。司馬鄴隨即進入長安。九月,閻鼎等人推舉司馬鄴為皇太子,建立了新的臨時朝廷。這個小朝廷一建立就陷入了內戰,兩大支柱的河南的流民武裝和關中的郡縣武裝,相互不買帳。閻鼎與關中諸將爭權,搶先痛下殺手,無奈力量不濟,遭到關中諸將群起攻之,兵敗被殺。

  可憐的晉懷帝司馬熾被俘後,被送往平陽。匈奴首領劉聰對他的態度很好,封他為左光祿大夫、平阿公,次年又晉封為會稽郡公。當然了,這些官爵都是虛的,司馬熾實際上處於被軟禁的狀態。一次,劉聰對司馬熾說:「愛卿為豫章王時,朕曾經由王濟介紹,認識了愛卿。愛卿當時說聞朕名久矣,還把自己所制樂府歌展示給朕看,對朕說:『聞君善為辭賦,試為看之。』朕當時與王濟都背了篇《盛德頌》,得到卿家的誇獎。愛卿又引朕到皇堂賭博,朕得十二籌,卿與王濟都只有九籌。朕贏了,愛卿還送給朕柘弓、銀研。愛卿還記得嗎?」劉聰一口一句「朕」「愛卿」的,表面看來是敘舊,是恩寵,可對前朝皇帝司馬熾來說,卻是莫大的諷刺。而司馬熾只能回答:「微臣怎敢忘記,只恨當日沒有早識龍顏。」劉聰又說:「卿家骨肉相殘,何其甚也?」司馬熾再次放低身段,回答道:「此殆非人事,皇天之意也。大漢將應乾受歷,故為陛下自相驅除。且臣家若能奉武皇之業,九族敦睦,陛下何由得之!」司馬熾只能奉承匈奴人建立的漢國取代司馬家族的晉朝是「天命所歸」。

  儘管司馬熾戰戰兢兢,一心委曲求全,劉聰還是對他起了殺心。永嘉七年(313),劉聰命令司馬熾在正月的朝會上穿著奴僕的青衣,給大家倒酒。晉朝的侍中庾(yǔ)珉、王俊等人見狀號哭不止。劉聰殺心更重了,隨即派人毒死了司馬熾。司馬熾死時只有三十歲,葬處不明。晉朝秘書監荀崧曾對人說:「懷帝天資清劭,少著英猷,若遭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專政,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一個守成之才,偏偏在社稷飄搖、權臣當道的時候被推上皇帝的寶座。這不僅是他個人的不幸,也是王朝的不幸。

  晉懷帝司馬熾遇害的消息傳到長安,司馬鄴不用再「承制」了,登基稱帝,是為晉朝的第四個皇帝晉愍帝。

  二

  司馬鄴即位後,最大的手筆也可以說是唯一的手筆,就是決定對匈奴漢國發動「總攻」。

  根據永嘉七年(313)五月司馬鄴發布的詔書,這次總攻的目的是「掃除鯨鯢(指漢),奉迎梓宮(晉懷帝的棺木)」,收復中原。具體安排是兵分三路:幽州王浚和并州劉琨出兵三十萬直取匈奴都城平陽,任命南陽王司馬保為右丞相,率兵三十萬保衛長安,任命琅琊王司馬睿為左丞相,率兵二十萬進攻洛陽。整個計劃雄心勃勃,規模宏大,可惜無異於痴人說夢。晉朝哪裡還有八十萬人的軍隊啊!三路之中,情況最好的是江南的司馬睿,估計把正在和南方異己勢力作戰的軍隊拼湊一下,能有幾萬之眾;情況最不好的是關隴一帶的司馬保,地方殘破,朝不保夕,不要說三十萬人,估計連三千人都沒有。

  接到詔書後,真正採取行動的只有并州刺史劉琨。劉琨一向愛國,苦於手頭沒有軍隊,就向北邊的鮮卑部落「借兵」。會合了鮮卑援兵後,劉琨勇敢地向平陽進攻了。匈奴人迎頭抵抗,鮮卑人懼戰退兵。劉琨只能無可奈何地跟著撤退了。有人把祖逖北伐也算在響應司馬鄴總攻號召的行列中。但他只能算是部分南遷的中原人士出於恢復家園目的的自發行為,只得到了司馬睿象徵性的支持。祖逖北伐的戰果離晉愍帝要求的「進攻洛陽」,相差甚遠。

  夢境破滅後,現實顯得更加殘酷。匈奴軍隊西進侵蝕關中,長安的力量日漸空虛。建興四年(316)八月,劉曜對長安發動總攻,西晉君臣進行了持續抵抗。到十一月,長安外城失陷,君臣退守小城。城中糧草全無,一斗米貴至黃金二兩,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慘劇。司馬鄴見國家已是窮途末路,不願意連累更多百姓,表示要「忍恥出降,以活士民」。有大臣痛哭流涕,拉著司馬鄴不讓他出降。十一日,晉愍帝司馬鄴按照傳統的君主投降儀式,乘羊車,肉袒(去袖,露出左臂)、銜璧(以口銜璧)、輿櫬(車子上裝著棺木)出城投降。西晉至此徹底滅亡。

  劉聰接受了司馬鄴的投降,將西晉君臣安置在平陽,司馬鄴被封為懷安侯。一天,劉聰外出打獵,讓司馬鄴穿上戎裝,像衛兵一樣執戟前導。沿途老百姓見了,都指點說:「這是原來的長安天子!」有些老人看著司馬鄴,淚流滿面。太子劉粲見狀,主張殺掉司馬鄴以除後患。劉聰沒有馬上接受。十二月,劉聰大宴群臣,就像當年侮辱晉懷帝司馬熾一樣,要求晉愍帝司馬鄴給大家倒酒、清洗杯具。更過分的是,劉聰起身上廁所,命令司馬鄴執蓋隨從。在座的不少晉朝舊臣見狀流淚涕泣,有的還哭出聲來。尚書郎辛賓甚至搶步上前,抱住司馬鄴大哭。劉聰大怒,命令把辛賓拖出去,立即斬首。幾天之後,司馬鄴也被害死,年僅十八歲。

  關隴殘餘的南陽王司馬保,在司馬鄴死後自封晉王,企圖以王朝正統自立,無奈他志大才疏,加上無兵無將,不久在隴西遇害。晉朝存續的希望,就看南方的司馬睿的作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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