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低飛鳥巢的危險
2024-10-10 20:59:24
作者: (美)R.A.薩爾瓦多
遭遇飛馬之後的第二天,冒險者們在接近傍晚的時候終於離開了崎嶇難行的亂石區。這讓他們大大鬆了一口氣。在遭遇珀伽索斯之後,他們用了不少時間才找回了自己的馬匹,尤其是半身人的矮種馬。瑞吉斯剛從它的背上跌落,它就遠遠地跑開了。實際上,這匹小馬已經沒辦法再騎乘了,它被嚇壞了,而瑞吉斯也根本沒有力氣駕馭馬匹。不過崔斯特還是堅持要把兩匹馬和兩匹矮種馬都找回來。他提醒自己的同伴們,他們已經對那些農夫做出了承諾,更何況他們得到這些馬的手段本來就不怎麼光彩。
現在瑞吉斯坐到了沃夫加前面,和這個野蠻人同乘一匹公馬走在隊伍領頭的位置。他的矮種馬就系在這匹公馬身後。崔斯特和布魯諾負責殿後。沃夫加用粗壯的手臂環抱住瑞吉斯,讓瑞吉斯完全能放鬆下來,睡上一覺。
「保持背對太陽。」崔斯特對野蠻人說。
沃夫加應了一聲,又回頭確認了一下太陽的位置。
「大肚子在整個被遺忘國度也不可能找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了。」布魯諾對卓爾精靈說。
崔斯特微微一笑:「沃夫加幹得很好。」
「沒錯,」矮人顯然也很高興,「我一直都在想,再過多久,我就不能管他叫孩子了!看看他在彎短劍都幹了什麼,精靈,」老矮人嗬嗬地笑了起來,「就算是一整船的海盜在大海上漂了一年又一天之後被扔進那家酒館,也不可能造成更大的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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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冰風谷的時候,我還擔心沃夫加是否已經準備好去見識這個廣闊世界中各種各樣的文明聚落,」崔斯特說,「現在我擔心的是這個世界可能還沒有準備好來面對他。你真應該為他感到驕傲。」
「你花在他身上的力氣不比我少,」布魯諾說道,「不過精靈,他是我的孩子,就像我親生的孩子一樣。在那場戰鬥中,他沒有半點畏懼。真可惜,你那時去了另一個位面。我從沒有在人類身上見到過這樣的勇氣。那時他一直在等待,我相信他是盼著那個該死的怪物能夠回來,讓他能狠狠砸上一錘子,為我和半身人報仇。」
崔斯特很喜歡老矮人這種表露內心情感的時刻。這樣的時刻非常稀少。以前他只有幾次看到布魯諾卸下剛強的偽裝,露出自己柔軟內心。那還是在冰風谷的山坡上,當老矮人回想起秘銀廳,還有他兒時種種精彩人生的時候。
「是的,我為他感到驕傲,」布魯諾繼續說道,「而且我發現我很願意接受他的指揮,相信他的選擇。」
崔斯特對此毫無異議。在數月以前,當沃夫加將冰風谷的野蠻人和十鎮居民團結在一起,共同抵抗地精大軍和隨後嚴酷的苔原寒冬的時候,卓爾精靈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不過當他要將這名年輕武士帶去路斯坎碼頭的時候,還是感到憂心忡忡。因為他知道,被遺忘國度中許多最優秀的人物在第一次接觸到城市中的地下勢力和種種暗影行會的時候,都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沃夫加很容易對別人產生深切的同情,堅守自己的榮譽原則時又從不會有任何動搖,這都有可能讓他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
但在路上,在荒野中,崔斯特知道沃夫加絕對是最有價值的夥伴。
那一天一夜裡,他們沒有再遇到任何麻煩。在新一天的清晨,他們看見了大路。這是從深水城到米拉巴的商路,中途會經過長鞍鎮。他們看不見任何能夠指示方位的地標,這一點崔斯特早已料到了。不過他一直都在朝東南偏東的方向前進,所以他們現在只要向南前進就好。
瑞吉斯今天的狀況好了很多,他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長鞍鎮了。整支隊伍中,只有他一個人曾經去過以操縱魔法著稱的哈貝爾家族的領地,現在他非常期待著能夠再去那個怪異到常常會令人驚嘆的地方看一看。
興奮的半身人口若懸河地講述著長鞍鎮的種種奇妙之處,這卻只是讓沃夫加越來越緊張。野蠻人對於那些黑暗魔術的厭惡早已深植在沃夫加的心中。在沃夫加的族人里,法師只會被看作是懦弱又邪惡的騙子。
「我們要在那個地方停留多久?」沃夫加問布魯諾和崔斯特。在遠離了危險的亂石區之後,他們已經和他並肩行走在寬闊的大道上了。
「直到我們有了答案,」布魯諾回答道,「或者直到我們找到另一個值得去的地方。」
沃夫加暫時只能對這個回答表示滿意了。
他們很快就看到了一些位置偏遠的農場。田野中的人們靠在他們的鋤頭和耙子上,紛紛向這一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遇到第一批田地里的農夫之後,他們在大路上看見了五名武裝士兵。照瑞吉斯的說法,他們被稱作長鞍衛。這些衛兵的出現表明這裡就是鎮子的外圍了。
「你們好,旅行者們,」一名長鞍衛禮貌地說道,「我是否能知道你們來至此地的意圖?」
「你可以……」布魯諾開了口。但崔斯特伸手打斷了老矮人帶有嘲諷意味的話語。
「我們是來找哈貝爾一家的,」瑞吉斯回答道,「我們的事情和你們的鎮子無關,我們只是希望向那個家族尋求明智的建議。」
「那麼,幸會,」長鞍衛說道,「沿著這條路向前走幾里,你們就能到達常春藤館。那裡還在鎮外。」他突然停住話頭,因為他注意到了卓爾精靈。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護送你們過去。」這名長鞍衛又說道。然後他清了清嗓子,顯然是在努力想讓自己禮貌一些,隱藏看到黑暗精靈時感到的驚詫。
「沒有必要,」崔斯特說,「我向你們保證,我們不會迷路,而且我們對長鞍鎮的任何人都沒有惡意。」
「很好。」這名長鞍衛讓自己的坐騎退到一旁。他的同伴也都隨同他退開。
「請一直沿著大路走,」他又在冒險者們身後喊道,「一些農夫如果看到有人靠近他們的土地,會感到擔心的。」
「他們都是和善的人,」瑞吉斯一邊走,一邊向同伴們解釋,「而且他們信任他們的法師。」
「和善,但也很警惕。」崔斯特朝遠處的田野中指了指,那裡有一個騎在馬上的人,像影子一樣躲在樹林裡,很難被發現。「我們被監視了。」
「但沒有被打擾,」布魯諾說,「這裡要比我們去過的其他地方好多了!」
常春藤館所在的山丘上一共有三座建築,其中兩座是低矮的木板農舍,而第三幢房子和四名冒險者見過的任何建築物都不一樣。它的牆壁每隔幾尺都會出現一個尖銳的稜角,形成了無數個相互套疊交叉的凹陷,百十個尖塔從多角的屋頂上冒出來,沒有任何兩個尖塔是一樣的。只是他們看到的這一面牆壁上就有上千扇窗戶,其中一些很大,另一些小得如同城堡上狹窄的箭孔。
這幢房子簡直看不出任何設計感,任何整體的建造藍圖或者風格。哈貝爾的宅邸就像是許多獨立的創意和嘗試以魔法手段拼合在了一起。不過這種混亂也顯示出一種真切的美感,一種徹底挑戰所謂「建築」概念的自由,一種對於一切異類的包容與歡迎。
一道欄杆環繞著整座山丘。四名冒險者小心地來到欄杆前,他們心中多少還有著一點興奮。這道欄杆上沒有門,只有一個開口,讓道路直穿過去。欄杆後面有一個胖胖的長鬍子男人,身上穿著深紅色長袍,正坐在一隻凳子上,茫然地望著天空。
他注意到四名冒險者,不由得愣了一下。「你們是誰,想要幹什麼?」他直白地問道,似乎是有些氣惱被這四個人打斷了自己的冥思。
「疲憊的旅者,」瑞吉斯回答,「前來向聲名遠揚的哈貝爾一家尋求智慧。」
那個人似乎對瑞吉斯的讚美無動於衷,「然後呢?」他又問道。
瑞吉斯無可奈何地向崔斯特和布魯諾轉過頭,但他們也只能向半身人聳聳肩。他們都不知道還要回答一些什麼。布魯諾正要催趕自己的矮種馬走到前面,向那個人重申他們的目的,另一個身穿長袍的人拖曳著腳步從宅邸中走出來,站到紅袍胖法師的身邊。
他和胖法師說了幾句話,然後向冒險者們抬起頭。「你們好。」他高聲說道,「請原諒可憐的雷戈維,」他拍了拍那名胖法師的肩膀,「因為他在一場實驗中遭遇了難以置信的壞運氣。不過請記住,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需要多用一些時間。」
「雷戈維真的是一名優秀法師,」他又拍了拍胖法師的肩膀,繼續說道,「他用馬和青蛙進行雜交的創意絕非沒有優點。那場爆炸其實也沒什麼!鍊金術作坊會修建一新的!」
冒險者們騎在馬背上,聽著這番摸不著頭腦的敘述,只能努力壓抑下心中的驚愕。
「不明白嗎?想一想兩條河流交匯在一起會有什麼好處吧!」一直在說話的法師喊道,「不過這件事已經聊夠了。我是哈寇。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哈寇·哈貝爾?」瑞吉斯一邊說,一邊努力掩飾自己的笑意。那個人則鞠了一躬。
「我是冰風谷的布魯諾,」布魯諾在想起還要回答之後便高聲說道,「我的朋友和我從千里之外來至此地,想要尋求長鞍鎮法師的建議……」他注意到哈寇現在只是盯著卓爾精靈,根本沒有在意他說些什麼。崔斯特有意從兜帽下面露出一部分面孔,以測試這些在傳說中博學多才的長鞍鎮人對他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長鞍衛對他感到吃驚,但並沒有過激的表示。崔斯特很想知道這個鎮上的其他人對於他的血統是否會有更多容忍。
「真奇妙啊,」哈寇喃喃地說道,「真是難以置信!」雷戈維也注意到了黑暗精靈,似乎也因此才第一次對這支探險隊伍產生了興趣。
「我們能夠進去嗎?」崔斯特問。
「哦,是的,請進。」哈寇回答道。出於禮貌,他努力想要掩飾住自己的興奮心情,但還是失敗了。
沃夫加催馬第一個沿著大路向前走去。
「不是這邊,」哈寇說,「不能走這條路。當然,這並非真的是一條路。或者可以說它是一條路,只是你們沒辦法過去。」
沃夫加勒住韁繩,氣憤地說道:「不要再犯蠢了,法師!」多年以來他對魔法施行者的不信任早已在他心中騰起熊熊怒火。「我到底能不能進去?」
「我向你保證,我沒有捉弄你。」哈寇希望保持住和睦的氣氛,但雷戈維突然打斷了他。
「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胖法師帶著譴責的語氣說道,同時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沃夫加好奇地瞪著他。
「一個野蠻人,」雷戈維解釋說,「一直以來,他受到的教育都讓他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只會感到痛恨。來吧,武士,拿起你背上的大錘吧。」
沃夫加猶豫了一下,他明白自己的憤怒不合情理。於是他轉頭看著自己的朋友們,向他們尋求支持。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脾氣破壞布魯諾的計劃。
「來吧,」雷戈維一邊叫喊著,一邊走到了大路中央,「拿起你的錘子,朝我扔過來。照你的心意去做,讓全世界都知道法師有多麼愚蠢!趁這個機會把法師打倒,這是多麼好的事情!」他指著自己的下巴,怒吼著,「就是這裡。」
「雷戈維,」哈寇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就答應他吧,武士,讓這個總是陰沉著臉的傢伙也能笑一笑。」
沃夫加再一次看著自己的朋友們,但他們還是沒有任何回應。這時雷戈維又叫囂起來。
「馴鹿生的雜種!」
艾吉斯之牙旋轉著撕裂空氣。不等胖法師的辱罵結束,已經筆直地飛向了目標。雷戈維連個哆嗦都沒有打。就在艾吉斯之牙要飛過欄杆的時候,它重重地撞在一種完全看不見,卻又像岩石一樣堅硬的東西上。如同典禮上的大鑼被敲響,轟鳴聲震顫著每一個人的耳膜。透明的牆壁顫抖著,一陣陣波動沿著它的表面向周圍擴散。而驚呆了的冒險者們只是看到透明牆壁後面的景物在隨之發生扭曲。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就連這道圍欄都不是真的,而是畫在這道透明牆壁表面上的。
艾吉斯之牙落入塵埃,仿佛它的全部力量都消耗殆盡了。又過了很長時間,它才回到沃夫加的手中。
雷戈維發出的笑聲里流露出的情緒更多是勝利,而不是幽默。哈寇卻搖了搖頭。
「你總是笑話別人的失敗,」他帶著責備的口吻說,「你不應該這樣做。」
「這能給他好好上一課,」雷戈維反駁道,「謙遜對於戰士也是很重要的品質。」
瑞吉斯一直都在辛苦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他其實早就發現這堵看不見的牆壁了。現在,哈哈大笑的聲音終於從他的嘴裡爆發出來。崔斯特和布魯諾也禁不住和半身人跟著半身人笑了起來。就連沃夫加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以後,也對自己的「愚蠢」忍俊不禁。
最後,哈寇也無法再擺出責備的神情,只好帶著笑容對冒險者們說道:「請進來吧,第三根杆子是真實的,你們可以在那裡找到門。不過你們要先下馬,還要卸下馬鞍。」
沃夫加的懷疑一下子又回到心裡。他的臉上也不見了笑容,重新堆滿了陰雲。「給我解釋一下。」他向哈寇提出要求。
「按這樣做吧!」瑞吉斯命令道,「否則你受的驚嚇就要比剛才更大。」
崔斯特和布魯諾已經乖乖下了馬。他們一點也不害怕好客的哈寇·哈貝爾,不過也對法師的花招很感興趣。沃夫加無奈地一揮雙臂,跟著其他人跳下馬背,又將馬鞍也從自己的花斑馬上卸下來,牽著自己的馬和瑞吉斯的矮種馬,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瑞吉斯很容易就找到牆上的門,並為他的朋友們將門打開。他們心情輕鬆地走進門中,卻突然被一道炫目的強光所籠罩。
當他們的視力再度恢復的時候,他們發現馬匹和矮種馬全都變得只有貓咪大小了!
「怎麼回事?」布魯諾不假思索地喊道。瑞吉斯又大笑起來。哈寇則是一副一切正常的表情。
「把它們抱起來,跟我走。」法師說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絨毛杖酒館今晚的飯菜可是格外好吃!」
他領著他們走過了那幢外形奇特的大房子,來到這座小山丘中心的一座橋前。布魯諾和沃夫加抱著他們的坐騎,感覺無比荒謬。崔斯特則微笑著接受了這個事實。這番不可思議的情景顯然給瑞吉斯帶來了很大的樂趣。他第一次來到長鞍鎮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裡的一切都只能輕鬆面對,畢竟再怎么小心,依然無法想到法師會有什麼樣的花招。當然,瑞吉斯很喜歡哈貝爾一家這種特立獨行、花樣百出的風格,所以他一來到這裡便會感覺樂在其中。
瑞吉斯知道,他們面前這座高高的拱橋就是另一個有趣的花招。
拱橋跨過的小溪不算很寬,但拱橋下面沒有任何立柱支撐,窄窄的橋板光禿禿的,兩邊連護欄都沒有。
另一名身穿長袍的法師正坐在這裡的一張凳子上。看面相,他老得簡直不可思議。現在他正用一隻手托著下巴,自顧自地嘟囔著什麼,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來至身前的陌生人。
沃夫加和哈寇一起走在最前面,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小溪岸邊。野蠻人忽然向後一蹦,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瑞吉斯偷笑了一聲,他知道這名大漢看見了什麼,崔斯特和布魯諾很快也明白了。
溪水從山丘的一側一直流淌上來,在靠近山頂的地方忽然消失。但冒險者們還是能聽到面前有「嘩嘩」的水流聲。越過山頂之後,溪水重新出現,向下流往山丘的另一側。
那名老者突然跳起身,沖向沃夫加。「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他絕望地喊道,「這怎麼可能?」他激動地一頭撞上了野蠻人寬大的胸膛。
沃夫加環顧周圍,想要找到一條逃跑的路徑。他甚至不敢碰一下這位老者,唯恐把他脆弱的骨頭碰斷。但就像跳起來的時候一樣突然,這位老者又跑回到他的凳子前,重新安安靜靜地坐了回去。
「唉,可憐的查丁,」哈寇神色黯淡地說,「他曾經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法師,正是他將這條溪水引上了山丘。但在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他只是一心想要搞清楚這條溪水在橋下隱形的秘密。」
「這條溪水的隱形和那道隱形牆壁不應該是一樣的道理嗎?」崔斯特好奇地問道,「法師們肯定都知道相關的咒文吧。」
「嗯,但它們的確有所不同。」哈寇立刻回答道。在常春藤館以外竟然還有人對他們的作品感興趣,這讓這位法師很是興奮。「隱形物體並不罕見,但一片看不見的區域……」他向那條小溪擺擺手,解釋說,「任何進入溪水的東西都會具有這一屬性。但只要離開這一區域就會立刻失去這一屬性。還有,如果是一個人處在這一區域中,區域外的一切對他而言就都是隱形的,只有那裡面的水和魚能夠正常出現在他的眼中。這是我親自做過測試的。這完全違背了我們對於隱形屬性的理解。實際上,它有可能反映了另一個位面結構的存在,而我們對那個位面還一無所知!」他能看出自己的興奮講解已經超出了這名卓爾精靈同伴們的理解和興趣範疇,便讓自己平靜下來,禮貌地改變了話題。
「你們的馬居住的房間在那裡。」哈寇向那兩幢低矮木屋中的一幢指了指,「你們可以從橋下過去。我還有別的事要做。也許我們稍後能在絨毛杖酒館碰面。」
沃夫加沒有太明白哈寇的指引,不假思索地踏上了橋板,結果立刻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擋了回來。
「我說是橋下,」哈寇喊著,用手指向橋下,向他們解釋說,「你們沒辦法從橋上過河,它是從那邊過來的路徑!這樣可以防止人們在過河時與迎面過來的人發生爭論。」
沃夫加對於自己看不見的橋當然充滿了疑慮,但不想在朋友和法師面前表現出懦弱。他來到橋拱旁邊,小心翼翼地向橋下伸出腳,尋找那看不見的過河道路。
他能感覺到的只有空氣。潺潺溪水顯然正在他的腳下流動。他在原地猶豫著。
「走吧。」哈寇催促道。
沃夫加向前邁出步子,做好了踏進水裡的準備,但讓他大吃一驚的是,他沒有掉下去。
他掉了上去!
「喔!」野蠻人高喊一聲,一頭栽倒在橋底。他躺在那裡,很長時間都搞不清楚上下方位。現在他的脊背正平貼在橋底,眼睛直視下方。
「明白了吧!」法師叫嚷著,「橋下!」
崔斯特隨後上了橋。他跳入魔法區域,輕盈地打了個滾,穩穩站在他的朋友身邊。
「你還好嗎?」他問沃夫加。
「還是荒野更好,我的朋友,」沃夫加呻吟著說,「我想念荒野,還有那裡的獸人。那裡更安全。」
崔斯特幫助沃夫加站起身。野蠻人的心裡還完全無法接受這樣頭下腳上地站在橋下,一條隱形的溪流正在他的頭頂上歡快地奔淌。
布魯諾對這座橋也很是忌憚,但半身人的一聲譏笑讓他勇敢地邁開了步子。很快,冒險者們就滾落到了小溪另一邊自然世界裡的草地上。他們面前有兩幢房子,他們朝比較小的那一幢走去。哈寇剛才指給他們的就是這一幢。
一名藍袍女子在門口迎接他們。「四個人?」她帶著誇張的語氣說道,「你們真應該先送個信過來。」
「是哈寇讓我們來的,」瑞吉斯解釋說,「我們不是本地人,請原諒我們對這裡的習俗一無所知。」
「那麼,好吧,」女子噴了一下鼻息,「進來吧。今年我們這個時候還真是不一般的空閒。相信我有足夠的房間可以安置你們的馬。」她帶領他們走進房子的主廳。這是一個方形房間,全部四面牆壁從地面到天花板都掛滿了小籠子。每隻籠子的大小足以讓這些貓咪一樣的馬伸直四條腿。其中不少籠子裡都有牲畜,籠子上的銘牌上清楚地寫著它們屬於哈貝爾家族的哪一名成員。女子找到了四隻在一起的空籠子,將冒險者們的馬放了進去。
「你們可以隨時取走。」女子一邊說,一邊將各個籠子的鑰匙分別交給四名冒險者。她來到崔斯特面前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仔細審視這名卓爾精靈英俊的面容。「看看我們這裡來了誰?」這樣說的時候,她的聲音卻仍然平靜如常,「我沒有聽說你會來,不過我相信,有許多人都會想要見見你!我們還從沒有見到過你們這一族的人物。」
崔斯特點點頭,沒有回答。女子對他的注意讓他越來越感到不舒服。從某種角度講,他覺得這樣比那些無知的農夫對他的威脅更讓他感到屈辱。不過他明白法師的好奇心,而且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至少和這些法師交談幾個小時。
絨毛杖酒館位於常春藤館的背面,裡面全都是特別的房間。
酒館的吧檯在大堂正中央,就像是平放在地上的一隻圓形大輪子。輪子裡面的寬敞區域中是封閉的廚房區。一個毛髮濃密的禿頭男人有著一雙粗大的手臂,正不停地擦拭著閃閃發光的吧檯表面。其實吧檯已經一塵不染,他這麼做似乎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大堂深處的一座高台上,一些樂器正在自動演奏著音樂。一名穿著黑色長褲和馬甲背心的法師正站在那個台子上,揮舞著法杖指揮這支「樂隊」。每當樂器們演奏出一段華彩樂章,法師都會一挑法杖,另一隻手打個響指,舞台的四角就會各噴發出一簇色彩亮麗的火花。
冒險者們在能夠看到那位指揮法師的位置上找了一張桌子。現在挑選位子很容易,大堂里還只有他們一撥客人。這張桌子也是圓形的,用上好的木材雕刻而成。桌子正中央有一顆巨大的多面綠色寶石鑲嵌在白銀底座上作為裝飾。
「我從沒有聽說過比這裡更奇怪的地方。」布魯諾嘟囔著。自從走過橋下之後,他就一直感到不舒服。但為了求得哈貝爾法師的建議,現在的一切不快也只好忍耐了。
「我也沒聽說過,」野蠻人說,「希望我們能快些離開。」
「你們兩個真是見識不多,腦殼又硬。」瑞吉斯責備他們,「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地方,而且你們一定也都明白,這裡沒有任何危險。」他朝沃夫加眨眨眼,「至少沒有什麼要命的危險。」
「我們必須在長鞍鎮休息一下,」崔斯特也說道,「這個地方很安全,我們能在這裡計劃下一步的行動路線,充分休息,再煥然一新地上路。我們從冰風谷到路斯坎一共走了兩個星期,從路斯坎到這裡也幾乎走了同樣長的時間,中間沒有過任何休息。就算是技巧高超的武士,也會因為疲憊而變得遲鈍,露出破綻。」他特意看了沃夫加一眼,「一個疲憊的人會犯錯誤。而在荒野中,錯誤往往意味著死亡。」
「那就讓我們好好享受一下哈貝爾的招待吧。」瑞吉斯說。
「同意,」布魯諾一邊說,一邊向周圍瞥了一眼,「但我們不能休息太久。深淵九獄啊,女招待在哪裡,難道在這裡要客人親自去拿酒和食物嗎?」
「如果你們想要什麼,那就點吧。」一個聲音在他們的桌子中央響起。沃夫加和布魯諾全都跳了起來,準備自衛。崔斯特則注意到那顆綠色寶石里亮起一團火苗。他仔細查看這顆寶石,立刻就猜到了它的用處。然後他回頭看看吧檯後面的酒保,那個人正站在一顆形狀相似的寶石旁邊。
「是傳訊水晶。」卓爾精靈向他的朋友們解釋。矮人和野蠻人也都明白了。只是現在他們站在空曠的酒館大堂里,手中拿著武器,就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這副樣子一定很蠢。
瑞吉斯低垂著頭,用力忍住笑,只有肩膀不停地聳動著。
「呸!你早就知道了!」布魯諾向半身人咆哮道,「你到底笑話我們多少次了,大肚子?」老矮人用警告的口吻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可要開始考慮我們是否還願意帶你上路了。」
瑞吉斯向氣勢洶洶的矮人朋友抬起頭,他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堅定。「我們已經一同走過了一千多里地!一同經歷了寒風的吹襲和獸人的襲擊,還一同戰勝了幽靈。就讓我笑上幾聲吧,好矮人。如果你和沃夫加能夠放下戒心,認真看看這個地方,你們也一定會發現很多樂趣的!」
沃夫加的確露出了微笑。然後,他忽然猛地揚起頭,發出洪亮的咆哮,將他的全部惱怒和偏見都拋擲出去,這樣他就能聽從半身人的建議,以一顆開放的心來看待長鞍鎮。就連那名正在指揮演奏的法師也停下手中的魔杖,轉過頭注視著這名用吼聲來淨化自己靈魂的野蠻人。
吼聲漸漸變成了笑聲。那不是愉快的「咯咯」聲,而是如同滾滾沉雷,從野蠻人的胸腹喉嚨中爆發出來,震動著整座大堂。
「麥酒!」布魯諾向寶石中喊道。一隻閃爍著藍光的托盤幾乎立刻就從吧檯上飄浮過來。托盤上的烈性麥酒足夠讓老矮人度過一整個夜晚。幾分鐘以後,在荒野中行進留給這四名冒險者的一切緊張痕跡都被抹除了。他們連聲祝酒,熱情四溢地痛飲著杯中的佳釀。
只有崔斯特還顯得足夠冷靜。他吮著麥酒,依然對周圍的一切保持著警惕。在這裡,他的確沒有感覺到直接的危險,但他需要清醒和自控能力,以應對法師們必不可少的探察。
沒過多久,哈貝爾法師及其一眾朋友就開始不斷走進絨毛杖酒館。在這四名今晚剛到的冒險者周圍,客人們紛紛坐到桌邊,開始談論旅途中的各種故事,為長久的友誼舉杯祝酒,品嘗精美的餐點。不久之後,一些吃飽了的客人坐到溫暖的火爐旁,繼續他們的閒談。以哈寇為首的許多人都走過來向崔斯特做了自我介紹,同時又表達了對於黑暗精靈一族和他們的黑暗城市的興趣。崔斯特儘量毫無保留地回答了他們的各種問題。
隨後,法師們又問起了他們的這次旅行,希望知道冒險者們為什麼會千里迢迢來至此地。布魯諾激動起來,他一下子跳到桌子上,高聲宣布:「秘銀廳,我父輩的家園,它將再一次屬於我!」
崔斯特開始感到有些擔心。從這些人充滿興趣的反應來看,他們知道布魯諾的古老家園,至少是知道關於那個地方的傳說。卓爾精靈完全不擔心哈貝爾法師會對他們有任何陰謀,他只是不希望他們此行的目的被太多人知道,甚至以超過他們行程的速度在這一路上傳播開去。
會有不少人對這個古老的矮人文明遺址感興趣,想要知道它的具體位置。他們全都聽過那首傳說中的歌謠:「礦場中,白銀奔淌。」
崔斯特將哈寇拉到一旁。「今天晚上還有很長時間,鎮外有我們可以過夜的房子嗎?」
「不要胡說,」哈寇不以為然地說道,「你們是我的客人,自然要留在這裡,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那麼住宿和酒食的價錢是多少?」
哈寇按下崔斯特拿出的錢袋。「常春藤館索要的住宿費用是精彩的故事。我們最感興趣的是關於這個世界的有趣信息,而你和你的朋友們付的帳足夠讓你們在這住上一年還要多了!」
「非常感謝,」崔斯特回答道,「我想,我的同伴們應該休息了。我們趕了很遠的路,而前方的路更加遙遠。」
「至於說你們前方的道路,」哈寇說,「我已經安排好你們和狄洛見上一面。他是現在長鞍鎮中最年長的哈貝爾法師。在我們之中,如果有人能夠幫助你們找到正確的方向,那就一定是他了。」
「很好。」瑞吉斯說道。他正探過頭來,想要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不過這次會面也需要你們付出一點代價,」哈寇對崔斯特說,「狄洛想要單獨見你。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尋求關於卓爾精靈的知識,但我們在這方面的收穫實在是非常有限。」
「同意,」崔斯特回答道,「現在我們應該去睡一覺了。」
「我給你們帶路。」
「我們什麼時候和狄洛見面?」瑞吉斯問。
「明天上午。」哈寇回答。
瑞吉斯笑著向桌子的另一邊靠過去。在那裡,布魯諾手用筋脈虬結的手拿著酒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裡,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瑞吉斯輕輕推了他一下,老矮人仰頭栽倒,甚至沒有發出半點呻吟或喊叫。「也許等到明天黃昏會好一些。」半身人又指著另一張桌子說。
沃夫加已經躺在桌底。
哈寇看著崔斯特,對半身人的建議表示同意:「那就傍晚吧。我去和狄洛說。」
第二天,四名冒險者充分恢復了體力,也欣賞了常春藤館中無窮無盡的奇觀。崔斯特很早就被叫去和狄洛見面。其他人則在哈寇的引領下參觀了這幢高大的宅邸,一路經過十幾個鍊金術作坊、占卜室、冥思廳堂和幾個為了召喚異界生物而專門布置的封閉房間。一尊馬瑟利·哈貝爾的雕像格外引起了他們的興趣,因為這尊雕像實際上就是法師本人。在一次失敗的藥劑調製中,他徹徹底底地變成了石頭。
哈寇對他的客人們沒有任何隱瞞。他講述了哈貝爾一族的歷史,他們的成就,他們經常遭受的災難性的失敗。他還向冒險者們介紹了長鞍鎮周圍的地理風貌,還有烏司嘉野蠻人、天馬部族以及他們在探險途中有可能遭遇的其他野蠻人部族。
布魯諾很高興他們在休息之餘還獲得了這麼多有價值的信息。他的目標在每一天的每一分鐘裡都向他發出召喚。只要沒有繼續向秘銀廳靠近,哪怕只是必不可少的休息,也會讓他感覺到愧疚和心痛。「你必須讓自己的心裡只有它。」他經常這樣責備自己。
但哈寇向他提供了關於這一地區的重要信息,這毫無疑問能夠幫助他節省許多天的時間。所以當他再次坐到絨毛杖酒館吃晚餐的時候,他感到非常滿意。崔斯特回到了他們身邊,面色陰沉,顯得異常安靜。對於自己和狄洛的交談,他什麼也沒有說。
「我們應該好好思考一下即將進行的會面。」布魯諾問他的時候,他只是這樣回答道,「狄洛非常年邁,也非常博學。他也許是我們找到通往秘銀廳之路最大的希望。」
於是布魯諾的腦子裡全都是即將到來的這次會面了。
進餐的時候,崔斯特自始至終都沒有再說話。他無法阻止自己去回憶家鄉,他向狄洛所講述的魔索布萊城那絕無僅有的美麗。
以及充滿了那座城市的惡毒之心。
不久之後,哈寇帶領崔斯特、布魯諾和沃夫加前去拜見那位年邁的法師。瑞吉斯則請求不去參加這次會面,因為他只想待在熱鬧的酒館裡。他們在一個用火炬照明、遍布陰影的小房間裡見到了狄洛。不住搖曳的光影使得這位年邁蒼蒼的法師更顯神秘。布魯諾和沃夫加立刻都同意崔斯特關於狄洛的觀察,積累數十年的豐富經驗和數不清的探險生活在他飽經風霜的褐色面孔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能夠明顯看出來,他的身體顯然已經無法支持他繼續探險生活了。但他淺色眼睛中閃爍的光彩讓他們知道,這位老人的體內仍然擁有強大的生命力,他銳利的思維絲毫沒有受到歲月的磨蝕。
布魯諾在這個房間的圓桌上攤開地圖。現在這張桌子上還擺放了不少狄洛帶來的書籍和捲軸。這位老法師衝著地圖仔細觀察了幾秒鐘,找到冒險者們來到長鞍鎮的路線。「你對於那些古代的廳堂還記得多少,矮人?」他問道,「你還記得它有什麼地標或者居住在附近的其他種族嗎?」
布魯諾搖搖頭。「我腦海中的畫面只有深深的廳堂和工場,鐵錘擊打鐵砧的聲音連綿不絕。我的氏族從群山中逃出來。我知道的只有這些了。」
「北地非常遼闊,」哈寇說,「有許多宏偉的山脈足以容納這樣的矮人聚落。」
「所以秘銀廳和它聞名遐邇的財富才從沒有被找到過。」狄洛回答。
「這也正是我們遭遇的難題,」崔斯特說,「我們甚至不知道要從哪裡找起。」
「嗯,但你們已經開始尋找了。」狄洛說道,「你們向內陸前進,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大部分關於秘銀廳的傳說都發源於從這裡向東的地方,那些地方都遠離海岸。看樣子,你們的目標很可能位於長鞍鎮和大沙漠之間。我無法猜測它更偏南還是偏北。但你們做得很不錯。」
崔斯特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老法師繼續在寂靜中端詳布魯諾的地圖,標記出重要的地點,從自己的書籍中尋找相關記錄。布魯諾一直站在狄洛身邊,焦急地等待法師給出建議或提供關鍵信息。矮人是一個富有耐心的種族,正是這種品質讓他們能夠製造出其他種族無法想像的精美器具,而布魯諾正在竭盡全力保持平靜,他不想給法師施加壓力。
一段時間之後,狄洛似乎終於對搜尋信息的工作感到滿意了。他開口向布魯諾問道:「如果在這裡找不到線索,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哪裡?」
老矮人低頭看著地圖。崔斯特也從老矮人的肩膀後面看著這張地圖。他看到老矮人短粗的手指划過了一條向東的路線,最終停在一個他們事先討論過的地方。老矮人轉頭向崔斯特尋求支持。卓爾精靈點點頭。「阿德巴要塞,」布魯諾用手指點住地圖,高聲說道。
「那座矮人要塞。」狄洛一點也不驚訝,「是個很好的選擇。哈布侖王和他的矮人們會給你很大的幫助。他們世代居住在那裡,上萬年以來,秘銀山脈一直是他們的家園。當秘銀廳的鐵錘伴隨著矮人歌聲敲響的時候,阿德巴已經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堡了。」
「那麼,你也建議我們前往阿德巴要塞嗎?」崔斯特問。
「這是你們的選擇,不過也是我能建議你們做出的最好的選擇。」狄洛回答道,「這條路很長,如果一切順利,你們到達那裡至少也需要五個星期。而在桑達巴以東的道路上,要想平安無事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你們還是能在冬天的第一陣寒風颳起時到達那裡。那以後,恐怕你們只有等到來年春天才能帶著哈布侖為你們提供的信息繼續上路了。」
「那麼我們的選擇就很清楚了,」布魯諾宣布道,「前往阿德巴!」
「還有一些事你們應該知道,」狄洛說,「而這是我真正要給你們的建議:不要因為對道路的終點充滿期望就對沿途的各種可能視而不見。至今為止,你們的路線都很直接,先是從冰風谷到路斯坎,然後從路斯坎到這裡。這一路上除了凶暴的怪物以外,沒有什麼事值得你們多加留意。但在前往阿德巴的道路上,你們會經過銀月城——智慧與傳奇之城、艾拉絲卓女士的都城、全北地最好的圖書館——賢者圖書館。在那座城市中,有許多人能夠向你們提供比我,甚至是比哈布侖王更好的幫助。離開銀月城之後,你們會到達桑達巴,那也是一座古老的矮人城堡。著名的矮人之友海爾姆統治著那裡。他和你的種族有著很深的聯繫,布魯諾,這份友誼可以追溯到許多個世代以前,甚至他可能和你的氏族還有直接的關係。」
「有可能!」哈寇的眼睛裡煥發出光彩。
「我們會牢記你睿智的建議,狄洛。」崔斯特說道。
「是的。」老矮人表示同意,精神也高漲起來,「我們離開冰風谷的時候,完全不知道到路斯坎之後還能往哪裡走。我的希望全都建立在猜想之上,而我知道那些猜想可能有多一半都毫無價值。是聰明的半身人指引我們來到這裡。我們這才有了新的線索!只要有線索,我們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他興奮地看著大家——崔斯特、哈寇還有狄洛。這時他注意到沃夫加還安靜地坐在椅子裡,粗大的手臂抱在胸前,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怎麼想,孩子?」老矮人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沃夫加向前俯過身,將臂肘撐在桌子上。「這不是我的任務,也不是我的土地。我跟隨你,相信你選擇的任何道路。」然後他又補了一句,「看到你這樣高興和興奮,我也很高興。」
布魯諾滿意地接受了野蠻人的話,然後又向狄洛和哈寇討教了一些關於前方旅途中的情況。崔斯特卻對沃夫加最後這句話有所懷疑。他的目光停留在這名年輕的野蠻人身上,注意到他看著布魯諾時眼睛裡的神情。
哀傷?
他們又在常春藤館休息了兩天。崔斯特的身邊一直圍繞著好奇的哈貝爾法師們。他們全都想要從這名卓爾精靈的口中得到更多關於他這個罕見種族的知識。崔斯特理解他們動機不壞,一直都對他們禮貌有加,儘量回答他們的問題。當哈寇在第五天早晨來送他們再次啟程的時候,四名冒險者全都已經煥然一新,做好了繼續探險任務的準備。哈寇承諾會將馬匹送還給它們的主人。按照他的說法,和他們給常春藤館帶來的有趣知識相比,幫這一點小忙實在算不上什麼。
實際上,在長鞍鎮的停留實在是讓四名冒險者獲益良多。狄洛和哈寇向他們提供了很有用的信息,而可能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希望之火再一次熊熊燃燒起來。布魯諾不等天亮就已經起床來回走動了。一想到能夠回到探險的路上,而且有了明確的目標,老矮人就感覺到熱血在身體裡激盪不已。
他們離開了魔法師的宅邸,又向身後的人們留下了許多臨別的祝福和惋惜的目光,就連最初來到這裡時對法師充滿反感的沃夫加也不例外。
這一次,他們從拱橋上面走過去,向查丁道別。那位法師仍然迷失在對眼前溪流的沉思中,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行人。很快,他們就發現那座微縮馬廄旁邊仿佛是一個試驗農場。「它會改變整個世界的面貌!」哈寇一邊說,一邊帶領他們來到這座建築物前,讓他們能夠仔細看看這裡。崔斯特在走進這幢房子之前就聽見一陣尖細的羊叫聲和蟋蟀一樣的雞鳴聲。他猜到了這座農場的經營方式。就像那座馬廄一樣,這座農場裡只有一個大廳,而且大廳的一部分是沒有房頂的。實際上,那更應該被稱為一片有圍牆的田地。貓一樣大小的牛和羊在大廳中四處走動。田鼠一樣大的雞在這些牲畜的蹄子之前亂跑。
「實際上,這剛剛是我們進行試驗的第一季,所以還無法看到結果。」哈寇解釋說,「但我們已經能預見到用相對較少的資源就可以獲得很高的產量了。」
「非常有效率。」瑞吉斯笑著說,「更少的食物,更少的空間,而當你們要吃這些牲畜的時候,可以讓它們變回原樣!」
「正是如此!」哈寇說。
他們隨後又去了馬廄。哈寇在那裡為他們挑選了兩匹普通馬和兩匹矮種馬。它們明顯都是良駒。哈寇說這是送給他們的禮物,他們無論什麼時候還回這些馬都可以。當布魯諾和崔斯特要推辭的時候,他深鞠一躬,對他們說道:「為了你們崇高的任務,我們也只能提供這一點幫助了。」
逶迤曲折的道路從山丘背面一直延伸下去。哈寇站在隱形牆壁後面,用手揉搓著下巴,臉上卻是一副困惑的神情。「第六根杆子,」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但是左邊還是右邊呢?」
一個在梯子上工作的人給他們幫了忙(這是另一個有趣的奇景——一架梯子靠在畫著假欄杆的隱形牆壁上,由看不見的牆頭支撐著,仿佛斜立在半空中)。「又忘啦?」他笑著對哈寇說道,同時指了指一側的欄杆,「你左邊的第六根欄杆!」
哈寇聳聳肩,絲毫不感到困窘地向左邊走去。
冒險者們用胳膊夾著他們的坐騎,一邊向山下走去,一邊還在好奇地看著這名工人。那個人提著一隻桶,另一隻手拿著抹布,正在擦洗隱形牆壁上的幾塊紅褐色斑點。
「飛得太低的鳥。」哈寇帶有歉意地做出解釋,「不過不必擔心,現在雷戈維正努力解決這個問題。」
然後,哈寇神色鄭重地說道:「現在,我們的這次相逢就要結束了,但常春藤館在以後的許多年裡都不會忘記你們!沿著這條路走,你們就能到達長鞍鎮,你們可以在那裡補充物資——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
「我要向你和你的族人表達最深摯的敬意,」布魯諾深鞠一躬,「當我們在路上感到迷茫的時候,長鞍鎮正是我們應該來的地方!」其他人都紛紛表示同意。
「那麼,再見了,秘銀廳的勇士們。」哈寇嘆息一聲,「當你們最終找到秘銀廳,讓那裡古老的爐火重新熊熊燃起的時候,哈貝爾家族希望能夠得到一件小小的紀念品。」
「我會贈送給你們國王的寶物!」布魯諾做出承諾,就轉身上路了。
他們在中午之前離開長鞍鎮,回到了原野中的大路上。他們的坐騎馱著鼓鼓的鞍囊,輕快地向前小跑著。
「那麼,精靈,你更喜歡哪樣東西?」布魯諾在那一天稍晚的時候問崔斯特,「是瘋狂士兵的長矛突刺,還是把鼻尖探進你懷裡的好奇法師?」
崔斯特用一陣笑聲掩飾住困窘的神情,同時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長鞍鎮和他去過的任何地方都有那麼多不同,卻又有那麼多相同的地方。無論在哪裡,他的膚色都讓他成為一個異類。只有在這裡,他沒有遭遇到那種無所不在、讓他深感煩擾的敵意,而他仍然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這反而讓他更覺窘迫。
只有走在他身邊的沃夫加聽到了他的悄聲回答。
「我喜歡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