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2024-10-10 20:45:56 作者: (英)毛姆

  我試圖把尼柯爾斯船長給我講的一些有關史特利克蘭的事連貫起來,下面我將盡我所能按合理的順序記述下來。他們是在我跟史特利克蘭最後一次在巴黎見面的那個冬天快要過去時彼此相識的。我跟他分手後的那段日子他是怎麼過的,我不得而知,但他一定過得窮困潦倒,因為尼柯爾斯船長是在夜宿收容所里第一次見到他的。當時馬賽爆發了大罷工,史特利克蘭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顯然連勉強活下去的那點錢也掙不到了。

  夜宿收容所是一幢很大的磚石樓房,窮人和流浪漢只要證件齊全,並能讓管事的修道士相信自己是有工作的人,都能在這裡寄宿一個星期。尼柯爾斯船長在等候收容所開門的人群中留意到了身材高大、模樣古怪的史特利克蘭。這些人無精打采地在門外等候著,有的來回踱步,有的靠在牆上,也有的坐在人行道邊上,兩腳伸進水溝里。當所有人排著隊走進辦公室後,尼柯爾斯船長聽見檢查證件的修道士跟史特利克蘭說的是英語,但是他沒有機會跟史特利克蘭搭腔,因為就在他踏入公共會堂時,一位教士手捧一本厚厚的《聖經》走進來,登上了會堂盡頭的講台,開始宣講經文;這些可憐的流浪者必須耐心忍受,這是他們為了寄宿而必須付出的代價。尼柯爾斯船長和史特利克蘭被安排住在不同的房間裡,第二天清晨五點鐘,一個體格粗壯的修道士把他們都從床上趕了下來,等他疊好被子、洗過臉後,史特利克蘭已經沒影了。尼柯爾斯船長在寒風刺骨的街頭轉悠了一個鐘頭,最後走到了水手聚集的維克多·傑魯廣場。他又看見了史特利克蘭,靠在一尊石雕像的底座上打盹兒。他走過去把他一腳踢醒。

  

  「吃早飯去吧,夥計。」他說。

  「去你的。」史特利克蘭說。

  我聽出了我那位老朋友詞彙有限的口頭禪,這樣我便樂於相信尼柯爾斯船長說的話了。

  「沒錢了?」船長又問。

  「滾你的蛋。」史特利克蘭說。

  「跟我走吧。我給你弄點早飯吃。」

  史特利克蘭稍稍遲疑了一下,便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兩人一起來到了一個施捨麵包的救濟站。餓肚子的人可以在那裡領到一塊麵包,但是必須在那兒吃,不允許拿走。吃完麵包後,他們又去了一個施捨湯的救濟站,連續一周,每天上午十一點和下午四點,流浪漢可以在這裡領到一碗鹽水稀湯。這兩個救濟站相隔很遠,只有實在餓得不行的人才肯這麼兩頭跑。他們就這樣吃了早飯,而查爾斯·史特利克蘭和尼柯爾斯船長也就這樣鬼使神差地結下了友情。

  他們倆應該是相伴著在馬賽度過了大約四個月。他們的生活經歷沒有什麼奇遇——如果你們認為奇遇的意思就是遇到了出乎意料或者激動人心的事情的話,因為他們整天都在四處奔波,就為了弄到一點錢可以晚上找個住宿的地方,買點吃的對付飢餓之苦。遺憾的是,我無法在這裡用生動的圖畫展現出尼柯爾斯船長栩栩如生的描述引起我浮想聯翩的畫面。他描繪的他們兩人在這個海港城市的下層生活經歷,完全可以寫成一本很有趣的書,而在他們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身上,研究者很容易找到足夠的材料編纂出一本流浪漢大辭典來。可是我在這本書里只能用寥寥幾段文字寫出他們的這一段經歷。我從他的描述中得到的印象是:他們所經歷的生活緊張而粗俗,野蠻卻又多彩多姿,充滿活力。我原本了解的馬賽是一個人流熙攘、陽光明媚的城市,到處是舒適的旅館,餐館裡總是擠滿了生活富裕的人,而聽了尼柯爾斯船長講述的故事後,我感到馬賽也不過是個平淡無奇的地方。我很羨慕有的人能親眼一睹尼柯爾斯船長所描繪的景象。

  在夜宿收容所對他們關上大門後,史特利克蘭和尼柯爾斯船長只好到「硬漢比爾」那裡借宿。這人是個高大魁梧的黑白混血兒,拳頭很硬,他開了一家水手寄宿公寓,為臨時失業的水手提供食宿,直到他幫這些人在碼頭上找到工作。史特利克蘭和尼柯爾斯船長在他這裡住了一個月,同另外十幾人(有瑞典人、黑人、巴西人)一起睡在兩個空房間的地板上。「硬漢比爾」安排他們在這裡免費住下。每天他都帶著他們到維克多·傑魯廣場去,出海的船長都會到這裡來雇用水手。這個黑白混血兒的老婆是一個肥胖而又邋遢的美國女人,天知道她是怎麼一步步淪落到這個境地的。寄宿的人每天輪流幫她做家務活。史特利克蘭給「硬漢比爾」畫了一幅肖像,因此就不用幹家務活,尼柯爾斯船長認為史特利克蘭占了個大便宜。「硬漢比爾」不但出錢買了他所需要的畫布、油彩和畫筆,還給了他一磅走私的菸草。據我所知,這幅畫可能今天還掛在拉·若列特碼頭附近一座破舊小樓的大廳里,我估計現在可以賣到一千五百英鎊了。史特利克蘭的想法是先搭一艘船去澳大利亞或紐西蘭,再從那兒轉道去薩摩亞島或塔希提島。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有去南太平洋的念頭,不過我記得他早就一心嚮往著要到一個海島上去生活,他想像的是一個一年四季都鬱鬱蔥蔥、陽光燦爛的海島,那裡的海水比北半球的海水更藍。我猜想他一直跟尼柯爾斯船長交往,就是因為船長熟悉那些地方,應該也是這個船長勸說他去了塔希提島,認為他在那裡會生活得更舒適些。

  「你知道,塔希提是法國領地。」尼柯爾斯對我解釋說,「法國人可不那麼僵化。」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史特利克蘭沒有證件,但是這難不倒「硬漢比爾」,他只要有利可圖什麼都能做(他幫水手在船上找到差事後要收取他們第一個月的薪水作為報酬)。那時湊巧有一個英國籍的司爐在他的寄宿公寓裡死了,他就把這個人的證件給了史特利克蘭。但是尼柯爾斯船長和史特利克蘭都是要往東走,而當時要僱人的船恰好都是向西航行的。有兩次在駛往美國的貨輪上的差事都被史特利克蘭拒絕了,還有一次去紐卡斯爾的運煤船僱人的機會他也拒絕了。「硬漢比爾」眼看自己要吃虧,再也沒有耐心忍受他的一再拒絕,最後一次他懶得再費口舌,乾脆把史特利克蘭和尼柯爾斯船長都趕了出去。這兩個人再次流落街頭。

  「硬漢比爾」那裡的飯菜從來都不豐盛,一頓飯吃完剛站起身,又跟坐下還沒開始吃差不多一樣餓了,但是被趕出來後有好幾天,他們還是為吃不上那裡的伙食而大為懊悔。他們嘗盡了挨餓的滋味。施捨湯的救濟站和夜宿收容所都已經對他們關上了大門,他們賴以果腹的只有救濟站施捨的那塊麵包了。夜裡,他們能在哪兒睡覺就睡在哪兒,有時睡在火車站附近岔道上停著的一節空車皮里,有時睡在倉庫後面一輛運貨推車上。但是天寒地凍,他們蜷縮著打上一兩個鐘頭的盹兒就又得到街上去走一走。他們感到最難熬的是沒有煙抽,尤其是尼柯爾斯船長,沒煙抽簡直活不下去,他就經常大清早到啤酒館去撿夜裡閒逛的人扔掉的菸頭。

  「再難抽的雜混菸絲我都抽過。」他又說了一句,以一副能屈能伸的姿態聳了聳肩。隨手從我遞過去的煙盒裡抽出了兩支雪茄,一支銜在嘴上,一支揣進口袋裡。

  他們時不時地也能掙到一點點錢。有時會有一艘郵輪停靠港口,尼柯爾斯船長跟碼頭監工混熟了,偶爾可以給他們兩人找個臨時做裝卸工的活兒。如果進港的是一艘英國船,他們就會溜到前艙去跟船員套近乎,能混飽一頓早餐。他們也要冒一點風險,要是被船上的大副二副撞見,就會把他們趕下跳板,跑慢了還要在屁股上挨靴子猛踢一腳。

  「只要肚子填飽了,屁股上挨一腳算不得什麼,」尼柯爾斯船長說,「我個人是從不為這件事生氣的。船上當官兒的總不能見了違反紀律的事也不管吧。」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幅生動的畫面:一個怒氣沖沖的大副飛起一腳,尼柯爾斯船長一個倒栽蔥從窄窄的跳板上滾了下來,隨即像一個真正的英國人那樣,為英國商船的紀律嚴明大聲叫好。

  在魚市場也時常能找點零活兒干。有一次,他們把堆在碼頭上的無數箱橙子裝到卡車上,每人掙到了一法郎。還有一天,他們撞上了大運:有個旅店老闆簽下合同給一艘從馬達加斯加繞過好望角駛來的貨輪刷油漆,一連幾天,他們每天爬上高懸在船側的木板,往鏽跡斑斑的船殼上刷油漆。我想這樣的情景一定會觸動史特利克蘭天性中的自嘲幽默感。我問尼柯爾斯船長,史特利克蘭是怎麼熬過這段艱難歲月的。

  「從沒聽他說過一句氣惱的話。」船長回答說,「他偶爾也會有點兒悶悶不樂,但是就算我們從早到晚吃不到一口東西,連住中國佬旅店的錢都掙不到的時候,他仍然像蟋蟀那樣活蹦亂跳。」

  我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史特利克蘭就是這樣一個超脫於生存環境的人,哪怕面對悽慘的境遇也是如此。但是這到底是出於心靈的安定還是性格的自相矛盾,就難以說清楚了。

  布特里街邊上有一家破舊的小旅店,是一個獨眼的華人開的,這一帶的海灘流浪漢給它起名叫「中國佬茅房」。花六個索爾[1]可以睡一張小床,三個索爾可以睡地鋪。他們在這裡結識了不少跟他們一樣窮困潦倒的朋友,遇到他們身無分文,而夜裡又特別冷的日子,他們很高興能從哪個碰巧在白天掙到了一兩個法郎的人手裡借點錢,好歹可以在旅店過上一夜。這些流浪漢並不小氣,誰手頭有錢都會毫不猶豫同別人分享。他們來自世界不同的國家,但是大家都很講交情,因為他們覺得大家都是自由民,同屬於一個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理想之國。

  「可是史特利克蘭發起火來,我看也不是好惹的。」尼柯爾斯船長回憶道,「有一天我們在廣場上碰見了『硬漢比爾』,他要查爾斯把他給的那套證件還給他。」

  「『想要就自己來拿。』查爾斯說。

  「『硬漢比爾』是個身強力壯的傢伙,他一聽查爾斯這麼說就不住口地罵開了,他把能想得到的罵人話都罵出來了。『硬漢比爾』罵起人來真叫一個絕。查爾斯忍了一會兒,然後往前邁了一步,只說了一句:『滾蛋,你這蠢豬。』他罵的這句話倒沒什麼特別的,可是他罵人的樣子很嚇人。『硬漢比爾』再也不敢出聲,看得出來他滿臉驚慌。連忙轉身就走了,好像突然想起來有個約會似的。」

  我在這裡並沒有按照尼柯爾斯船長的敘述寫下史特利克蘭當時罵人的原話,但是既然我這本書是寫給家庭閱讀的,我覺得還是犧牲一點真實性,把他嘴裡罵出來的話改成家庭圈子可以接受的說法為好。

  話說回來,「硬漢比爾」並不是個隨便受了哪個水手的羞辱都肯忍氣吞聲的人。他也算得上是有威信的人,住在他那公寓裡的水手一個接一個地跑來告訴他們倆,比爾發誓要把史特利克蘭幹掉。

  一天晚上,尼柯爾斯船長和史特利克蘭坐在布特里街上的一家酒吧里消磨時光。布特里街很窄,街上的房屋都是單層的平房,每一所房子裡都只有一個房間,很像擁擠的集市上的窩棚攤位,也像馬戲團的獸籠。在每個屋子門口都可以看到一個女人。有的懶洋洋地靠在門柱上,自己哼著小曲兒,或者用沙啞的嗓音大聲招呼路過的人,也有幾個在無精打采地看書。有法國人、義大利人、西班牙人、日本人,也有黑人,有的胖,有的瘦;她們的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眉眼描得很重,嘴唇上抹了猩紅的唇膏,但這些都遮掩不住歲月刻下的皺紋和放蕩生活留下的傷痕。她們有的穿著寬鬆的黑色無袖套衫和肉色長襪,有的留著染成黃色的捲髮,披著短短的紗袍,打扮得像小女孩。透過敞開的門可以看到屋子裡的紅磚地,有一張大木床,軟木桌上擺著一隻水壺和一個洗臉盆。各式各樣的人在街上來來往往,有郵輪上的印度水手,瑞典帆船上的金髮北歐人,軍艦上的日本兵,英國水手,西班牙人,法國巡洋艦上的英俊水兵,美國貨輪上的黑人。白天,這裡污穢骯髒,但是到了夜裡,只要那些小屋子裡亮著燈,這條街便有了一種罪惡之美。空氣中瀰漫著醜惡的淫慾,使人感到壓抑、恐怖,但是在這纏繞著你、讓你感到不安的景象里卻有著某種神秘的東西。有一種我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的原始力量引起了你的厭惡,卻又把你深深迷住。在這裡,文明世界的一切體面蕩然無存,你會忽然領悟,人只能面對陰鬱的現實。這裡籠罩著一種既緊張又悲涼的氣氛。

  在史特利克蘭和尼柯爾斯坐著的酒吧里,一架自動鋼琴在機械地演奏著喧鬧的舞曲。很多人圍坐在四周的小桌邊,這兒有六七個喝醉的水手在吵吵嚷嚷,那兒坐著一群士兵;酒吧的中央,一對對男女擠在一起跳舞。皮膚黝黑的大鬍子水手用粗糙的大手緊緊摟著自己的舞伴。女人只穿著寬鬆的無袖套衫。時不時地有兩個水手站起來一起跳舞。喧鬧的聲音震耳欲聾。大家放聲高唱,大喊大叫,笑聲不絕,有個男人摟著一個坐在他懷裡的女人吻個不停,引得英國水手發出陣陣怪叫,使屋裡更加嘈雜喧鬧。空氣中瀰漫著男人的大靴子揚起的塵土和灰濛濛的煙霧,非常悶熱。吧檯的後面坐著一個女人在給孩子餵奶。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人,扁平的臉上長滿雀斑,端著托盤急匆匆地來回奔波,送上一杯杯啤酒。

  過了一會兒,「硬漢比爾」闖了進來,身邊跟著兩個高大的黑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已經有七八分醉意了。他是來鬧事的。他東倒西歪地撞上了一張圍坐著三個士兵的桌子,打翻了一杯啤酒。雙方氣沖沖地爭吵起來。酒吧老闆走了過來,叫「硬漢比爾」出去。這個老闆身高馬大,他一向容不得顧客在他的酒吧鬧事。「硬漢比爾」有些遲疑,他可不敢去惹酒吧老闆,因為鬧不好警察就會上門。只見「硬漢比爾」罵了一句,轉身要走。就在那一刻,他忽然一眼看見了史特利克蘭。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史特利克蘭面前,一句話不說,往他臉上吐了一大口唾沫。史特利克蘭抄起酒杯向他砸去。跳舞的人頓時停了下來。屋裡瞬間鴉雀無聲。但是就在「硬漢比爾」猛地撲到史特利克蘭身上的時候,所有人心中都燃起了鬥毆的欲望。轉眼間,一場混戰開始了。桌子打翻了,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酒吧里亂作一團。女人紛紛逃出門去,有的躲到了吧檯後面,街上過路的行人也涌了進來。你能聽見各種語言的叫罵聲,到處是打鬥聲、喊叫聲;屋子中間,十幾個男人打得難解難分。突然間,警察沖了進來,所有人都奪門而逃。當酒吧里多少清靜下來後,只見「硬漢比爾」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腦袋上裂了個大口子。尼柯爾斯船長拽著史特利克蘭逃到了街上,史特利克蘭的胳臂淌著血,衣服被撕爛了。船長自己也是滿臉血污,他鼻子上挨了一拳。

  「我看你最好在『硬漢比爾』出院之前離開馬賽吧。」當他倆回到「中國佬茅房」清洗的時候,他對史特利克蘭說。

  「這比鬥雞好玩兒多啦。」史特利克蘭說。

  我仿佛看到他臉上露出了譏嘲的笑容。

  尼柯爾斯船長非常擔心。他知道「硬漢比爾」是有仇必報的。史特利克蘭已經兩次羞辱了他,而這個黑白混血兒沒喝醉的時候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他會在暗中等待時機。他不會著急行動,可是說不定哪天夜裡,史特利克蘭的背上會被人捅上一刀,過一兩天後,就會有一具無名流浪漢的屍體從港口的污水裡打撈上來。第二天晚上尼柯爾斯到「硬漢比爾」家裡去打探了一下。他還在醫院,但是他妻子說,她去醫院探望過他,他賭咒發誓說一出院就要幹掉史特利克蘭。

  一個星期過去了。

  「就像我常說的,」尼柯爾斯船長繼續回憶道,「要打人就得下狠手。把他傷重了你才能有點時間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接著,史特利克蘭碰上了好運。一艘開往澳大利亞的輪船到「水手之家」招一名司爐,原來的司爐因為精神錯亂在經過直布羅陀海峽時投海自盡了。

  「趕快去碼頭,夥計,」船長對史特利克蘭說,「馬上籤。你有證件的。」

  史特利克蘭當即出發了。尼柯爾斯船長從此再也沒有見到他。這艘輪船隻在港口停泊了六小時,傍晚時分,尼柯爾斯船長望著輪船煙囪里冒出的黑煙漸漸消逝,輪船在寒冬的海面上向東破浪而去。

  我已盡我所能把這段故事寫清楚,因為史特利克蘭生活中的這段經歷與我親眼見到過的他住在倫敦阿什利花園時整天忙著證券和股票交易的生活形成了鮮明對比,而我喜歡這種對比。但是我也意識到,尼柯爾斯船長是個信口開河說話沒譜的傢伙,我估摸他告訴我的這些事沒有一句是真話。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他其實一輩子都沒見過史特利克蘭這個人,而他對馬賽的了解完全來自一本雜誌,我也不會感到吃驚。

  [1] 索爾,法國舊錢幣單位,1法郎=20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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