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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2:52
作者: 簡·奧斯汀
韋斯頓太太平安地生下了孩子,朋友們都為她感到高興。愛瑪撮合了這對夫妻,本就對自己的善行很滿意,現在得知韋斯頓太太生了一個女孩,她就更滿足了。愛瑪一直盼著有一位韋斯頓小姐。她不願承認,她是想把韋斯頓小姐與伊莎貝拉的一個兒子湊成一對。她相信,女兒最孝順父母。韋斯頓先生年紀漸長……十年後韋斯頓先生就不年輕了……到時候要是有個孩子永遠不會離開家,在火邊玩呀鬧呀,不光調皮,還想像力豐富,製造出非常活躍的氣氛,無疑是一個莫大的安慰。對韋斯頓太太來說也是如此,沒有人懷疑她最需要一個女兒。這麼一個會教書的人,要是不能再次施展才能,就太可惜了。
「你知道,她有個優勢,在我身上已經嘗試過了。」愛瑪繼續說,「就像德·讓利斯夫人在《阿德萊德和西奧多》里寫的那樣,阿爾曼男爵夫人在奧塔利斯伯爵夫人身上做嘗試。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她用更完美的計劃教育小阿德萊德了。」
「那就是說,她會很寵她,比寵你更甚,還相信根本沒有嬌慣她。」奈特利先生答道,「這將是唯一的不同。」
「可憐的孩子!」愛瑪喊道,「那樣一來,她會成什麼樣呢?」
「沒什麼不好的。成千上萬的孩子都是這樣。小時候令人討厭,長大後自己就會改正了。我最親愛的愛瑪,對那些被寵壞的孩子,我現在沒那麼討厭了。我現在這麼幸福,都是因為你,要是我對他們苛求,不是太不知感恩了嗎?」
愛瑪大笑起來,回答說:「可是,正是因為有了你的全力幫助,才抵消了別人對我的縱容。我懷疑,如果沒有你,憑我自身的理智能不能糾正我自己。」
「是嗎?我對此倒是沒有疑問。你天生就是個理智的人,泰勒小姐又教會了你什麼是原則。你一定可以很好。我插手,是有可能帶來好結果,但也可能造成傷害。你自然會說,他有什麼權利教訓我?你要是覺得我很討人厭,恐怕也合情合理。我相信自己並沒有給你帶來什麼好處。把你塑造成了我傾心愛慕的可人兒,一切的好處都是我的。一想起你,我的心裡就充滿了濃濃的愛意,我愛你的缺點,愛你的一切。正是覺得你做了那麼多錯事,我才從你十三歲起就愛上了你。」
「我肯定,你對我有很大的幫助。」愛瑪高聲道,「我常常在你的影響下糾正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樣的情況比我當時認為的還要多。我很確定你帶給我的都是好處。如果可憐的小安娜·韋斯頓被寵壞了,你以前怎麼為我,就怎麼為她,那就是最仁慈的了,只是千萬不可以在她十三歲時愛上她。」
「你小時候常常帶著你那俏皮的表情,對我說,『奈特利先生,我要做這件事,我要做那件事,父親都同意了。』要不就是說,『我已經徵得泰勒小姐的同意了。』你知道那些事都是我不贊成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出面管束你,會讓你加倍不高興。」
「我當時真可愛!怪不得你對我說過的話,總是那麼念念不忘。」
「『奈特利先生。』你總是叫我『奈特利先生』。根據習慣,你這麼叫並不是很正式,可聽起來卻很正式。我希望你用別的稱呼叫我,只是我也不清楚想讓你叫我什麼。」
「我還記得,大約在十年前,有一次我親切地叫你『喬治』。我這麼叫,就是想氣氣你。看到你沒有反對,我就再也沒有這樣叫過你了。」
「你現在就不能叫我喬治嗎?」
「不可能!我只會叫你『奈特利先生』,別的什麼也不會叫。我甚至不能保證像埃爾頓太太那樣,優雅簡潔地稱呼你為奈先生,但我保證……」過了一會兒,愛瑪又說,她笑了笑,臉紅了起來,「我保證可以叫一次你的教名。我不說在什麼時候,但也許你能猜到是在什麼地方。就是在那棟會說到『不論好壞』這句話的建築里。」
愛瑪有件事無法對奈特利先生言明,心裡十分難過。這就是她任性地與哈麗特·史密斯來往密切的原因。奈特利先生更有見地,曾建議她不要犯身為女人最糟糕的錯誤。這個問題過於棘手,她沒法與奈特利先生談起。他們之間也很少說起哈麗特。他很可能根本就沒有想起哈麗特。但是,愛瑪不提,則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麻煩,她認為從表面看來,她懷疑她們二人之間的友誼漸漸淡漠了。她自己知道,她們若是在別的情況下分隔兩地,通信的次數肯定更頻繁一些,現在她完全通過伊莎貝拉的信件,才能知道哈麗特的近況。奈特利先生或許已經看出來了。不得不對他遮遮掩掩,愛瑪很難過,並不亞於惹哈麗特傷心時所體會到的痛苦。
伊莎貝拉果然詳細介紹了那位訪客的情況。她覺得哈麗特剛來的時候有些鬱鬱不樂,這似乎很正常,畢竟她得去看牙醫。但看完了牙醫,她似乎並不覺得哈麗特有任何改變。當然,伊莎貝拉不是個善於觀察的人。然而,如果哈麗特不和孩子們一起玩,伊莎貝拉就不會看不出來了。哈麗特原本只住兩個禮拜,但她要多住一陣子,至少待上一個月,愛瑪感到非常安慰,心裡充滿了希望。約翰·奈特利夫婦打算八月來哈特菲爾德,便邀請她一直住到那時候,與他們一起回來。
「約翰甚至沒有提到你的朋友。」奈特利先生說,「你想看的話,這是他的回信。」
弟弟在信中回復了奈特利先生打算結婚的事。愛瑪急切地接過信,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怎麼說。即使聽說信中對她的朋友隻字未提,她也絲毫不覺得掃興。
「約翰是我的親弟弟,他為我高興。」奈特利先生繼續說,「不過他不是一個善於恭維的人。我知道他對你情深如手足,可他不會說什麼華麗的辭藻,其他年輕女人或許認為他很冷淡,不會稱讚別人。我倒是不怕讓你看他的信。」
「從他的信就能看出他很有頭腦。」愛瑪看完信後答道,「他的真誠難能可貴。很明顯,他認為我們結婚,是我交了好運,不過他也希望我將來變得更好,值得你付出一腔情意,而你早就認為我配得上你的深情以待。要是他不這麼說,我反倒不相信了。」
「我的愛瑪,他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說……」
「我和他的看法沒有什麼不同。」她嚴肅地一笑,打斷了他的話,「要是我們能不拘禮節,毫不保留地談談這個問題,那我們的分歧會比他所料想的小得多。」
「愛瑪,我親愛的愛瑪……」
「啊!」她嚷嚷道,高興了起來,「要是你以為你弟弟對我不公平,就等我親愛的父親知道了這個秘密,再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吧。你放心好了,他會對你更不公平。他准認為在這件事上,你是最幸福的,好處都讓你占了,而所有的優點都在我的身上。但願我不會立刻淪落成他口中的『可憐的愛瑪』。對命運不濟的人,他的同情充其量也只是如此了。」
「啊!」奈特利先生嚷道,「希望你父親能有約翰一半那麼容易說服,樂意相信我們兩個是天生一對,可以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約翰的信里有一段很有意思,你注意到了嗎?他說,我的消息並沒有使他大吃一驚,他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事。」
「如果我對你弟弟還算了解的話,那他的意思只是說你有意結婚。他根本想不到你的結婚對象是我。他似乎對此毫無準備。」
「是啊,不錯……可是,我覺得很有趣的是,他居然能看透我的心思。他是怎麼判斷出來的?我覺得我的情緒和我說的話,都沒什麼不對勁,他怎麼就能認定我想結婚?但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我敢說,前幾天我和他們住在一起時,我跟平時不太一樣。我想我沒有像平時那樣經常哄孩子們玩。我記得有一天晚上,可憐的孩子們說,『大伯現在好像總是很累。』」
現在該公布結婚的消息了,也好看看其他人的反應。等韋斯頓太太的身體一恢復,可以接待伍德豪斯先生的來訪,愛瑪就準備溫柔地勸說一番,首先在家裡宣布婚訊,然後在蘭德爾斯公開。可是,最終該怎麼把這事告訴她父親呢?她找了個奈特利先生不在場的時機,親自告訴父親,否則她一旦失去了勇氣,肯定一拖再拖。可是,奈特利先生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來了,順著她挑起的話題往下說。她不得不說話,還得說得興高采烈。她不可以用憂鬱的語氣,以免讓父親更痛苦。她一定不能表現得好像她自己也覺得這是件不幸的事。她鼓起全部勇氣,讓他做好心理準備聽一件怪事,然後,她只用三言兩語就告訴父親,如果他同意,她準備與奈特利先生結婚,並相信他一定會滿口答應,因為這個計劃可以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也就是說,奈特利先生從此以後都住在哈特菲爾德,陪伴他們父女倆,而她知道,除了兩個女兒和韋斯頓太太,他最喜歡的就是奈特利先生了。
可憐的人!起初,伍德豪斯先生大為震驚,真心真意地勸女兒不要嫁人。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女兒,她常說永遠不會結婚,獨身對她而言好得多。伍德豪斯先生還說起了可憐的伊莎貝拉和可憐的泰勒小姐。只是他的話沒有起半點兒作用。愛瑪親昵地依偎在他身邊,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說自己一定要結婚,並且告訴他不可以把她和伊莎貝拉、韋斯頓太太混為一談,她們在婚後就離開了哈特菲爾德,這才引起了傷感的變化。但她不會離開哈特菲爾德,她永遠都在這裡,家裡的人數不光不會減少,反而要增加,他們舒適的日子不僅不會改變,還會更幸福。她敢肯定,只要父親接受了,有奈特利先生常伴身邊,他一定更加快樂。他難道不是很喜歡奈特利先生嗎?她非常肯定他不會否認這一點。除了奈特利先生,他有事還想找誰商量呢?還有誰能幫上他的忙,還有誰樂意替他寫信,還有誰這麼樂於幫助他?還有誰能哄他開心,對他那麼周到,與他這麼投緣呢?難道他不喜歡奈特利先生一直常伴左右嗎?是,確實如此。奈特利先生不可能來得太勤,而他很高興每天都見到他。可他們現在已經每天都能見到他了。為什麼就不能維持現狀?
不可能這麼快就勸動伍德豪斯先生,但最難的問題已經解決,婚訊已經公開了。剩下的就是花時間向不同的人重複這個消息了。在愛瑪做了一番懇求和保證之後,奈特利先生充滿濃情蜜意地讚美了愛瑪一番,伍德豪斯先生聽了,就更開懷了。很快,他習慣了愛瑪和奈特利先生一有機會就與他談起此事。他們得到了伊莎貝拉的大力相助,她寫了很多封信,表示十分贊同這樁婚事。韋斯頓太太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準備從最有利的角度來考慮這件事。首先,這件事已經確定,不可能有任何改變,其次,這是一樁好事,她很清楚,能不能說動伍德豪斯先生,這兩點幾乎同樣重要。大家一致認定這是一樁美滿姻緣。對他影響最大的幾個人都向他保證這是為了他的幸福。他自己也感覺到了,幾乎也要承認事實確實如此,於是他開始覺得他們再過一兩年結婚,也許沒那麼糟糕。
韋斯頓太太勸說伍德豪斯先生贊成婚事,她的情感都是真實的,沒有絲毫假裝的成分。愛瑪第一次向她談起這件事時,她感到極為驚訝。可是她覺得這樣一來,大家都更幸福,便毫不猶豫地盡全力勸伍德豪斯先生接受。她非常尊重奈特利先生,認為他甚至配得上她最親愛的愛瑪。從各個方面而言,這樁婚事都堪稱良配,是完美無缺的。而且在一個方面,在一個極為重要的方面,他們兩個結婚,可以說特別適合,特別幸運,愛瑪如果與別人結為夫婦,可能不會有好日子過。韋斯頓太太覺得自己很傻,竟然沒有早點兒料到此事,沒有早點兒祝福他們。一個有身份地位的男人竟然願意為了愛瑪放棄自己的家,而搬去哈特菲爾德,這是多麼罕見的事!除了奈特利先生,還有誰會這麼了解和容忍伍德豪斯先生,做出這樣稱心如意的安排呢!她和丈夫有意撮合弗蘭克和愛瑪,但如何安置可憐的伍德豪斯先生,對他們而言始終是個難題。既要照顧恩斯庫姆的需要,又要滿足哈特菲爾德的要求,一向都是很大的障礙,在這一點上,韋斯頓先生並不如她看得明白,但思來想去,他最後也只能說:「總會有解決辦法的。年輕人會有辦法的。」現在無須對未來進行無端的猜測了。愛瑪與奈特利先生很登對,是一對佳偶,誰也不會有所犧牲。這真是極其幸福的結合,不存在真正合理的理由來反對或拖延這樁親事。
韋斯頓太太將孩子抱在膝頭,心裡想著這些事情,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如果說有什麼能使她更高興的話,那就是她看到孩子長得很快,最開始做的帽子都小了。
婚訊無論傳到哪裡,聽說的人都很驚訝。韋斯頓先生也震驚了足足五分鐘。但五分鐘一過,思維敏捷的他就接受了。他看出了這門婚姻的種種好處,像他妻子一樣為他們高興。他很快就不再驚訝,一個小時後,他幾乎相信自己早就料到此事了。
「要我說,這件事還是要對外保密。」他說,「在傳得盡人皆知以前,這樣的事向來都是秘密。告訴了我,就等於允許我說出去。不知道簡有沒有看出來。」
第二天早晨,他去了海伯里,把這件事徹底弄了個明白。他把消息告訴了簡。她難道不像他的長女嗎?他必須把這件事告訴她。貝茨小姐當時也在。她自然立刻就把這件事說給了科爾太太、佩里太太和埃爾頓太太。兩位當事人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從蘭德爾斯得知這個消息開始,他們就計算過傳遍海伯里要多久。他們十分睿智地想到,他們會成為許多家庭在傍晚談論的話題。
總的來說,人們都認為他們兩個是絕配。有些人覺得奈特利先生更有好處,有些人覺得是愛瑪走運。有人說他們應該全都搬到唐維爾,把哈特菲爾德留給約翰·奈特利一家。還有人預言他們的僕人會合不來。但是,總的來說,眾人都沒有堅決反對,但有一家人除外,那就是牧師住宅。除了驚訝,在那裡找不到絲毫滿意。比起妻子,埃爾頓先生倒是不怎麼在意。他只希望「那位年輕小姐的自尊心現在可以得到滿足了」,他還認為,「她一直在找機會嫁給奈特利」。至於住在哈特菲爾德的問題,他竟然大膽地這樣說:「換了我,可不會那麼做!」埃爾頓太太卻心神難安。「可憐的奈特利!可憐的人!他可真慘。我很替他擔心。他這個人怪是怪了點兒,但也有不少優點。他怎麼這麼容易就被騙了?我一點兒也不會認為他是戀愛了,一點兒也不。可憐的奈特利!我們與他來往,本來挺愉快的,現在是到頭了。我們以前每次請他來用餐,他都高高興興地來!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可憐的人哪!再也不會為了我召集眾人去唐維爾了。不。現在有了一位奈特利太太,所有事情都辦不成了。真討厭!不過我倒是不後悔那天罵了那個管家。他們居然要生活在一起,真是個不可思議的計劃。絕不可能行得通。我知道梅普爾格羅夫附近有一家人也嘗試過,可惜還沒到一個季度,就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