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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0 20:42:47 作者: 簡·奧斯汀

  愛瑪看到哈麗特和自己一樣,也都儘量避免見面,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光是書信往來,已經夠令人痛苦的了。若是見面,那該多麼煎熬!

  可以想像,哈麗特表達出了心裡的想法,沒有責備,也沒有直言自己很受委屈。然而,愛瑪還是覺得哈麗特的信里傳遞出了一絲怨氣,字裡行間夾雜著一股近乎怨恨的感覺,如此一來,暫時不見面就是更可取的辦法了。這可能只是愛瑪自己的想法,但似乎只有天使受到這種打擊才不會心生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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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輕鬆地就讓伊莎貝拉邀請哈麗特去倫敦小住。幸運的是,她有充分的理由提出這個要求,而不用編造藉口。哈麗特有一顆牙出了問題。哈麗特真的很希望去看牙醫,她想去看牙醫已經有段時間了。約翰·奈特利太太很樂意為她效勞,只要有人身體不好,她都樂意效勞。她雖然不像喜歡溫菲爾德先生那樣喜歡牙醫,卻十分樂意照顧哈麗特。愛瑪與姐姐說定了,就向她朋友提出了建議,發現很容易就把哈麗特說服了。哈麗特將前往倫敦,受邀在那裡住上兩個禮拜。她會乘坐伍德豪斯先生的馬車去。一切都安排好了,都完成了,哈麗特順利地到達了布倫瑞克廣場。

  現在,愛瑪可以好好享受奈特利先生來訪的時光了。現在她無論說話還是傾聽,都沉浸在真正的幸福之中,不會感覺很不公平,不必心有內疚,也不會覺得痛苦。曾幾何時,只要想起身邊有個人被她引入歧途,眼下正在不遠的地方黯然神傷,愛瑪就備感折磨。

  哈麗特在戈達德太太家和在倫敦不一樣,這在愛瑪的感情上造成了一種不合情理的不同。可是,她覺得哈麗特在倫敦不可能不產生好奇,不可能不找點兒事做,而這肯定可以使她忘記過去,擺脫痛苦。

  不再為哈麗特的事心煩,愛瑪也不允許自己為其他事情心焦。眼下有一件事只有愛瑪才能勝任,那就是向她父親承認她訂婚了,但她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她想好了,要等到韋斯頓太太平安生產,再公布自己的婚訊。在此之前,不應該給她心愛的人們多添事端,也不該時候未到就給自己找麻煩。她之前經歷了更為強烈也更激動的快樂,現在,她至少可以帶著平和的心境,輕輕鬆鬆地過上兩個禮拜。

  愛瑪很快決定,從這段平靜的日子裡抽出半個鐘頭,去拜訪費爾法克斯小姐,她這麼做,既是出於責任,也是為了消遣。她應該去的,她很想見她。她們目前的處境十分相似,愛瑪就更想跟她成為好友了。愛瑪只是在心裡對此感覺滿意。她很清楚她們兩人有著類似的前途,因此,不管簡說什麼,她都會很感興趣。

  愛瑪去了。她曾乘坐馬車去過費爾法克斯小姐家,但自打從博克斯山遊玩回來的第二天上午以來,愛瑪還未去拜訪過。那時候,可憐的簡正遭受著痛苦的折磨,愛瑪雖然不清楚什麼事惹她這麼難過,卻十分同情她。愛瑪生怕自己仍然不受歡迎,雖然確定貝茨一家人都在家裡,她還是在走廊里等著,吩咐人先去通傳一聲。她聽見帕蒂報告她來了,但接下來並沒有出現可憐的貝茨小姐以前宣稱的忙亂。並沒有。她只聽到有人馬上回答:「請她上來。」片刻之後,簡親自下樓梯來迎接她,簡走得很急,仿佛其他接待她的辦法都不合適。愛瑪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精神煥發,如此可愛迷人。簡有些忸怩,卻熱情活潑。她的面容和舉止中不再缺少從前缺乏的東西。她伸出一隻手,走上前來,用一種低沉但充滿感情的語氣說:

  「你真是太好了!伍德豪斯小姐,我無法表達——希望你能相信——請原諒我有點兒語無倫次了。」

  愛瑪聽得很高興,如果不是埃爾頓太太的說話聲從起居室里傳來,讓她無法說出心裡話,她很快就會表明自己不是說不出話了。於是,她只好把友好的情誼和美好的祝福都凝聚在二人真摯的握手之中。

  貝茨太太陪著埃爾頓太太。貝茨小姐不在家,所以剛才才那麼安靜。愛瑪或許希望埃爾頓太太不在這裡,可是她此時心情舒暢,對任何人都有耐心。埃爾頓太太以異常親切的態度接待了她,她希望這次見面不會對她們有什麼害處。

  愛瑪很快就相信自己看透了埃爾頓太太的心思,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像自己一樣興高采烈。費爾法克斯小姐把訂婚的事告訴了她,她以為自己知道了別人仍被蒙在鼓裡的秘密。愛瑪立刻從她臉上的表情中看出了跡象。愛瑪向貝茨太太問好,還裝著在仔細聽那位老婦的回答,與此同時,她看到埃爾頓太太急急忙忙、神秘兮兮地把顯然剛才正讀給費爾法克斯小姐聽的一封信折起來,放回她身邊一個金色和紫色相間的網袋裡,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說:「你知道的,我們再找時間把信讀完吧,機會多的是。事實上,你已經聽到了所有重要的內容。我只是想向你證明,斯摩赫奇太太接受了我們的道歉,並沒有生氣。你看,她的信多麼令人愉快。她真是一個可愛的人兒!你如果去了她家,一定會喜歡她。不過別再多說了。我們要謹慎行事……要注意保持良好的行為。噓!你還記得那幾句嗎?那首詩是怎麼說的來著?對了,是:因為有一位女士在場,你知道的,其他一切都得讓位。親愛的,就我們的情況來說,『女士』這個詞還真是合適呢,別說話,小心泄密!聰明人自然明白。我現在心情很好,不是嗎?可是我想讓你別為了斯摩赫奇太太的事擔心。你瞧,只要我開口,保准她不計較。」

  趁愛瑪轉頭看貝茨太太的毛線活兒,埃爾頓太太又低聲說了一句:

  「你注意到了吧,我沒提名字。不!我和國務大臣一樣謹慎。我做得非常好。」

  愛瑪毫不懷疑。這明顯是在炫耀,在每個場合都是如此。她們融洽地和韋斯頓太太談了一會兒天氣,然後,埃爾頓太太突然對愛瑪說:

  「伍德豪斯小姐,你不認為我們這位漂亮的小朋友已經好了嗎?你不覺得佩里治好了她,說明他的醫術很高明嗎?」她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瞥了簡一眼,「我敢說,佩里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把她醫治好了!啊,要是你能像我一樣見過她病得最重的樣子就好了!」趁著貝茨太太跟愛瑪說話時,她又小聲說,「對佩里得到的幫助,我們一個字也沒提,對從溫莎來的某位年輕醫生,也是一個字都沒提。不,所有功勞都歸佩里。」

  「伍德豪斯小姐,自從博克斯山之行以來,我很少見到你。」她很快又開口說,「那次聚會真是非常愉快。但我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麼。事情似乎並不……這麼說吧,有些人總是少了幾分精氣神。至少我覺得是這樣的,也可能是我弄錯了。我覺得那次遊玩還說得過去,足以吸引人們再去一次。趁著天氣好,我們聚齊上次那些人,再去博克斯山玩玩,你們說怎麼樣?一定是同一群人,你知道的,一個不能多,也一個不能少。」

  過了一會兒,貝茨小姐回來了,愛瑪發現她第一次回答時有些困惑,不禁覺得很有意思。她猜想這是由於貝茨小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可又急著把一切都說出來。

  「謝謝你,親愛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真是太好了。很難說——是的,說實在的,我十分理解——親愛的簡的未來——我不是這個意思。但她的身體已經大有好轉了。伍德豪斯先生好嗎?我太高興啦——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你看我們幾個人多麼開心啊。是的,的確。迷人的年輕人!那倒是——非常友好。我是說好心的佩里先生!他對簡那麼照顧!」埃爾頓太太來了,貝茨小姐比往常都要高興,都要感激。愛瑪從這一點上猜出,牧師住宅之前對簡有些許不滿,而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埃爾頓太太小聲說什麼,愛瑪聽不清。過了一會兒,埃爾頓太太提高了聲音說:

  「是的,我來了,我的好朋友。我待了很久了,換作在別的地方,我想我早該走了。可是事實上,我在等我的丈夫。他答應到這兒來找我,也問候問候你們。」

  「什麼!我們有幸要接待埃爾頓先生嗎?真是太榮幸了!我知道紳士們不喜歡早上串門,埃爾頓先生又總是那麼貴人事忙。」

  「確實如此,貝茨小姐。他真的從早到晚都忙個不停。人們總是來找他,不是為了這事,就是為了那事。地方長官啦,監察員啦,教堂執行專員啦,他們常常來聽取他的意見。沒有他,他們似乎什麼也幹不了。『老實說,埃爾頓先生,我常說,幸好是你,而不是我。哪怕只有一半的人來找我,我也沒法畫蠟筆畫,也彈不了鋼琴了。』不過已經夠糟的了,我在這兩方面都荒廢了,到了不可原諒的地步。我相信兩個禮拜以來,我連一個小節都沒有彈過。不過,他就要來了,我向你們保證。是的,他是專程來問候你們大家的。」她舉起一隻手放在嘴邊,以免被愛瑪聽到,「你知道,他是來道喜的。啊,是的,這個禮數不能少。」

  貝茨小姐高興地看了看四周。

  「他答應一離開奈特利那兒就過來。但他和奈特利有事要好好談談。埃爾頓先生可是奈特利的得力助手呢。」

  愛瑪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只是說:「埃爾頓先生是步行去唐維爾的嗎?那路上很熱啊。」

  「不,他們在克朗旅店見面,他們常在那裡見面。韋斯頓和科爾也會去。不過人們往往只會說到領頭的人。我想埃爾頓先生和奈特利先生無論做什麼事都有他們自己的辦法。」

  「你沒有弄錯日子嗎?」愛瑪說,「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明天在克朗旅店見面。奈特利先生昨天來哈特菲爾德時說禮拜六才見面。」

  「不,肯定是在今天。」埃爾頓太太唐突地回答道,表明她不會弄錯。「我相信,」她繼續說,「這個教區的麻煩事最多了。我們在梅普爾格羅夫從未聽說過這種事。」

  「那裡的教區很小。」簡說。

  「說實話,親愛的,我也不知道,我從沒聽人這麼說過。」

  「不過,那裡的學校很小,就是個證明了。我聽你說過,那所學校是你姐姐和布拉格太太資助的。只有那麼一所學校,學生還不到二十五人。」

  「啊!你真聰明,確實是這樣的。你的腦筋轉得真快!我說,簡,我和你的長處結合在一起,那該多麼完美啊!我活潑,你沉穩,合在一起就是完美無缺。我並不是冒昧地暗示,有些人可能認為你還不夠完美。但——噓!請什麼也別說了。」

  這樣的謹慎似乎完全沒有必要。簡很想對伍德豪斯小姐說話,而不是對埃爾頓太太說,這一點愛瑪看得很清楚。簡顯然是要為了禮貌起見,才對埃爾頓太太表示尊敬,雖然往往簡只會用眼神來傳達這個意圖。

  埃爾頓先生來了。他太太歡快地迎接他。

  「真是太好了,先生。你打發我來這裡,讓我成為朋友們的累贅,你自己卻姍姍來遲。你要知道你面對的是一個多麼忠誠的人。你很清楚,我等不來我的丈夫,就不會走。我都在這兒坐了一個鐘頭了,讓年輕的小姐們知道夫妻之間的順從是什麼樣的,你知道,誰能說得清她們什麼時候需要這樣的能耐呢?」

  埃爾頓先生又熱又累,也顧不上在意這番風趣的話了。他還得向其他幾位女士客套寒暄。隨後,他開始抱怨天很熱,他又白白走了那麼遠的路。

  「我到唐維爾時,連奈特利的影子都沒見到。」他說,「太怪了!簡直莫名其妙!今天早上我差人給他送了一張條子,他也回了我一封信,說他會在家裡待到一點鐘。」

  「唐維爾!」他的妻子叫道,「親愛的埃爾頓先生,你沒有到唐韋爾去吧?你不是說要去克朗旅店嗎?你是在克朗旅店和他們見了面,才過來的吧?」

  「不,不,那是明天。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今天才專門去見奈特利的。上午天太熱了!我是從田野穿過去的,這就更熱了。」埃爾頓先生很痛苦地說,「結果卻發現他不在家!我向你們保證,我很不高興。竟然連個道歉都沒有,也沒留個條子給我。管家說她不知道我會去。太不可思議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也許是去了哈特菲爾德,也許是去了阿比-米爾農場,要不就是去了他的樹林。伍德豪斯小姐,這可不像我們的朋友奈特利的作風。你能解釋一下嗎?」

  愛瑪也說這實在是太奇怪了,並沒有為奈特利先生辯解。

  「確實無法想像。」埃爾頓太太嚷嚷道,作為妻子,她也覺得受到了侮辱,「我真想像不出他怎麼偏偏對你做出這樣的事!忘了誰都可以,就是不該忘記你!我親愛的埃爾頓先生,他一定給你留了口信,我相信他一定有。即使是奈特利,也不會如此古怪。一定是他的僕人忘記了。毫無疑問,情況準是這樣的,唐維爾的僕人做得出這種事的,我經常看到他們笨手笨腳的,又很粗心。我敢肯定,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哈里那樣的人負責我們的餐櫃。至於霍奇斯太太,賴特很瞧不起她。她答應給賴特一張收據,可一直沒有送來。」

  「快到他家的時候,我碰見了威廉·拉金斯。」埃爾頓先生繼續說,「他告訴我他的主人不可能在家,我還不相信來著。威廉似乎不大高興。他說,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最近怎麼了,他幾乎聽不懂他說的話。威廉有什麼事都與我無關,但我今天一定要去見奈特利,這可是非常重要的。這麼熱的天,我白跑了一趟,確實很麻煩。」

  愛瑪覺得自己最好馬上回家。奈特利先生十之八九正等她回去。她或許可以讓奈特利先生不繼續惹埃爾頓先生不高興,雖然她在是不是惹威廉·拉金斯生氣的事情上,起不了什麼作用。

  她告辭離開,很高興看到費爾法克斯小姐決心送她出房間,甚至陪她下樓。這給了她一個機會,她馬上趁機說:

  「我剛才沒機會和你說話,不過這或許更好。如果不是有其他朋友在場,我可能會忍不住提出一件事,問你很多問題,說一些不太恰當的話。我覺得那就太唐突了。」

  「啊!」簡紅著臉叫道,她猶豫了一下,愛瑪覺得這比她平時那種鎮定沉著的風度更適合她。「沒什麼了。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害怕招你厭煩。你這麼關心我,我真的非常高興。真的,伍德豪斯小姐……」她平靜了下來,說,「我很清楚自己有失當的行為,非常不得體,不過特別叫我感到欣慰的是,一些朋友並不覺得我的行為非常惡劣,我最看重他們對我有沒有好感了……時間有限,我想說的話連一半都沒有說出來。我想道歉,我想說一說我的理由,我想為自己辯解幾句。我覺得我應該這麼做。但是,不幸的是……總之,如果你並不同情我,不能做我的朋友……」

  「啊!你太謹小慎微了,確實太謹慎了。」愛瑪一邊熱情地高聲說,一面拉住她的手,「你用不著向我道歉。每個你覺得虧欠的人都很滿意,都很高興……」

  「你太好了,不過我知道我以前是怎麼待你的。太冷漠,也太虛偽了!我從未以真面目示人。我每一天都在欺騙別人!我知道我一定使你反感了。」

  「請不要再說了。我覺得應該道歉的人是我。讓我們彼此原諒吧。我們必須儘快做該做的事,我想我們在感情上也不想浪費任何時間。但願你從溫莎那兒得到了愉快的消息,有嗎?」

  「的確有很好的消息。」

  「我想,接下來的消息就是你要離開我們了,可我才剛開始了解你。」

  「啊!現在還沒有考慮那麼遠的事。我會一直住在這裡,直到坎貝爾夫婦接我回去。」

  「也許事情暫時尚未最終定下來。」愛瑪微笑著回答說,「不過,對不起,總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簡也笑著回答:

  「你說得很對。已經考慮過了。告訴你吧……想必你不會說出去……我們會和邱吉爾先生一起住在恩斯庫姆,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至少要服重孝三個月。時間一過,我想就不需要再等了。」

  「謝謝,謝謝。我正想知道這個消息。啊!我就喜歡所有事都清清楚楚的!再見,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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