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毒舌集錦
2024-10-10 20:38:53
作者: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喬治·艾略特
《米德爾馬契》
我對《米德爾馬契》的評價可以這樣概括,喬治·艾略特擁有偉大小說家的種種天賦,唯獨缺少火花。她對人生的闡釋酣暢飽滿、入情入理,沒有哪位英國作家能與之比肩。她帶著理性和同情去觀察,卻遺漏了浪漫。
簡·奧斯汀
《傲慢與偏見》
簡·奧斯汀完美無瑕。誠然,她格局不大,她筆下的小小世界中無非只有鄉紳、牧師和中產男女,但誰能媲美她對人物的洞察力,誰能超越她剖析人性時的敏銳和理性?她無須我的溢美之詞。
據說她的樣子很討人喜歡。「她身材修長,步態輕盈穩健,給人以健康活潑的整體印象。她的皮膚是清澈的深褐色,臉頰圓潤飽滿,口鼻小巧勻稱,淡綠褐色的眼睛明亮有神,褐色的天然鬈髮貼著面頰。」我只見過一幅她的肖像畫,畫上的她是一個胖臉蛋兒的年輕女子,五官毫無特點,眼睛又大又圓,胸脯十分惹眼,不過也許是藝術家技藝不精。她難得地有種靈動的幽默感,她曾說平常說話和寫信毫無二致,而她在信中總是妙語如珠,風趣、諷刺、辛辣,無疑平常說話也一般精彩。
近年來,有幾位著名作家的書信集陸續問世,我拜讀之時,偶爾忍不住懷疑這些作家寫信時就隱約抱著日後出版的念頭。我總感覺他們就像在給文學雜誌寫專欄。為了不得罪屍骨未寒之人的信徒,我就不指名道姓了,不過狄更斯早已作古,我可以暢所欲言,誰也不會見怪。狄更斯每次出門旅行,都會給朋友們寄去長信,洋洋灑灑地描繪沿途所見,正如他的傳記作家所言,這些信可以一字不動地拿去出版。當時的人更有耐心,但要是收到朋友的來信,發現裡面儘是對山川勝景的口頭描寫,想來也是要大失所望的,因為你真正想知道的是他有沒有遇到有意思的人,參加了什麼聚會,有沒有買到你托他帶的書、領帶、手帕之類。
奧斯汀談鋒犀利,更有不凡的幽默感。她愛笑,也愛逗人笑。一個幽默家想到一句妙語,要讓他(或者她)閉口不言實在強人所難。況且天知道,要好笑但不能偶爾帶一點兒惡毒,這並非易事。「人情乳臭[8]」可不怎麼過癮。奧斯汀能夠敏銳地捕捉人的愚蠢、狂妄、做作、虛偽,值得稱道的是,她並不氣惱,反而覺得好笑。她性格和善,不會用言語傷人,不過拿來供她和姐姐卡珊德拉取樂,她認為無傷大雅。再尖酸詼諧的評論,我也察覺不出一絲惡意,她的幽默來自準確的觀察和率直的態度,這才是真正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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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怪,沃爾特·司各特[9]竟然沒有點出奧斯汀最寶貴的才華——她觀察透徹、情感高潔不假,但是幽默令她的觀察獨樹一幟、情感活潑而不輕浮。她能駕馭的範圍很窄,她的故事大同小異,人物也沒有太多變化。基本上是同樣幾個人,只是敘述角度不同而已。她很有自知之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不足。她的人生經驗局限於外省的鄉下小圈子,她也滿足於這些素材。
我年輕的時候,簡·奧斯汀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一百年,但我遇見過幾位貴婦人,她們自命不凡的態度和凱薩琳夫人相去無幾,只是沒那麼露骨罷了。至於柯林斯先生,今天誰沒見過目空一切又卑躬屈膝的人?
誰也不會說簡·奧斯汀是位偉大的文體家。她的拼寫並不規範,語法也通常經不起推敲,但她善於聆聽。我認為從她的遣詞造句中不難看出詹森博士的影響。她習慣用拉丁詞源的詞彙,而不是現成的英語詞,並且用詞抽象,不夠具體。因此,她的措辭偏於古雅,不過遠不到惹人厭煩的程度,反而為詼諧添了一絲莊重,也使她的挖苦多了一分矜持。她的對話做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然流暢。如果把日常說話搬到紙面上自然會索然無味,所以需要稍作調整。但現在,許多人講話也是一樣會遣詞造句,因此我們推斷,生活在十八世紀末的年輕姑娘說話就是那樣的風格,只是現在看來顯得文縐縐的。簡·班納特[10]這樣評價戀人的姐妹:「她們自然不贊成他與我修好,我並不奇怪,因為他本來可以選一個樣樣遠勝於我之人。」我願意相信她就是這樣說話的,但我也承認有些牽強。
托爾斯泰
《安娜·卡列尼娜》《戰爭與和平》
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托爾斯泰將十九世紀下半葉的俄國社會描繪得豐富多姿、栩栩如生,但故事情節充滿說教意味,讓我不甚滿意。托爾斯泰強烈反對安娜愛上伏倫斯基,為了讓讀者深刻理解「罪的工價乃是死」[11],他用了卑鄙的法子對付安娜。除非托爾斯泰對她有意見,否則她不愛丈夫,丈夫對她也漠不關心,這樣的狀況,她沒有理由不離婚,嫁給伏倫斯基,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托爾斯泰打定主意要讓她悲劇收場,所以要把女主人公刻畫得愚蠢、討厭、愛計較、不講理。天知道,我從不否認是有許多這樣的女人,對這些因為愚昧而惹禍上身的人,我不會抱有太多的同情。
《戰爭與和平》是一部驚心動魄的傑作。《戰爭與和平》是天才之作。對了,托爾斯泰在作品中完成了小說家最艱巨的任務:他塑造了一個自然、可愛、活潑的少女形象,這也許是虛構作品中最迷人的女性了。可是,他又做了一個只有偉大小說家才會想到的決定:在小說尾聲,托爾斯泰為你描述了她喜結良緣、身為人母的樣子,讓昔日可愛的少女變得挑剔、平庸,還有一點發福。讀者會震驚不已,但只要思考片刻就會明白,這是十有八九會發生的事。這本令人讚嘆的小說和真實又貼近了一層。
如果說托爾斯泰在這部巨著的最後部分有些力不從心的話,尾聲也將功補過了。這是個絕妙的創造,老派小說家習慣在講完故事後把主要人物的結局也說給讀者聽。讀者得知,男女主人公生活美滿富足,生了幾個孩子,惡人要是還沒一命嗚呼,那麼就落得貧困潦倒,娶了個潑婦,總之是惡有惡報。但這一部分總是敷衍了事,只有一兩頁,讀者忍不住覺得,這是作者不屑地施捨給他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
《卡拉馬佐夫兄弟》
我想不出還有哪部小說將人的崇高和卑劣刻畫得如此淋漓盡致,將悲劇遭遇和痛徹心扉的苦難描繪得如此充滿同情心和感染力。陀思妥耶夫斯基對於受苦受難的人類抱著深切的悲憫,只有經歷過苦難才會如此。他寫道:「不要對任何人評頭論足,愛他人並且不害怕他們的罪,愛有罪之人。」掩卷之餘,你感到的不是絕望,而是振奮,因為醜惡的罪行掩蓋不住善良之美的光輝。
盧梭
《懺悔錄》
如果你認為對人性的研究最令人著迷,那麼這本書絕對會讓你有所收穫,因為作者將自己的靈魂袒露無遺。許多作家僅僅是坦白自己有哪些弱點,這些也的確很吸引人,但盧梭不同,他毫不猶豫地展露自己如何不知感恩、不擇手段、狡猾、卑劣、小氣。他卑鄙無恥,你很難去同情他。但他如此熱愛自然之美,情感如此細膩,敘述天賦如此不可思議,以至於無論你多麼厭惡他,都忍不住為之著迷。我想,讀過這個軟弱、任性、虛榮、可悲之徒的自白後,要是一個人願意坦然面對自我,那他會反思:「說到底,他和我能差到哪去呢?這些秘密觸目驚心,但要是把我也原原本本地展示給別人,我又能好到哪兒去?」所以我要在此提醒一句,讀過這本書後,沾沾自喜的心態一定會有所動搖,而這種心態卻是我們應付這個艱難時世的主要武器。
司湯達
司湯達十六歲那年第一次來到巴黎。他父親把他託付給親戚達呂先生,達呂家的兩個兒子都在軍部任職,哥哥皮埃爾是某個部門的領導,手下秘書眾多,後來就安排這個年輕的親戚給自己當秘書。司湯達做了幾個月的文書,皮埃爾·達呂又替他在龍騎兵團謀到一個職務,但他在米蘭忙著享樂,沒有動身的打算,他還趁著皮埃爾不在,攀上了一個米肖將軍,哄騙此人任命他做副官。皮埃爾·達呂回到米蘭後,命令他去團里報到,但他編出種種理由,拖了六個月才動身,報到之後,他覺得無聊至極,於是告病假回了家,還索性辭了軍職。他沒上過戰場,但這不妨礙他日後吹噓自己如何驍勇善戰。事實上,1804年,他到處找事做,就自己動手寫了一封推薦信(署名是米肖將軍),擔保他在多場戰役中表現英勇。後來證明,他根本不可能參與過。
他靠父親給的生活費在巴黎安了家,錢雖然不多,但也夠用了。他有兩個目標。一是成為當時最偉大的戲劇詩人。他找了一本戲劇創作讀本來研究,差不多天天往劇院跑,他在日記里記錄了觀看的劇目和感想,還反覆念叨如何把剛剛看過的某出劇目改成自己的。他好像毫無頭緒,而且也絕不是詩人。他的第二個目標是成為大情聖。但在這方面他沒有得到上天眷顧,他五短身材,又丑又胖,身長腿短,大腦袋上頂著一頭黑髮,薄嘴唇、厚鼻子,褐色的眼睛倒是充滿熱情,手腳很小,還像女人似的細皮嫩肉,他曾驕傲地聲稱一拿劍手上就要磨起水泡。還有,他性格靦腆,舉止笨拙。
1810年,他升了職,又回到巴黎。他買下一輛輕便馬車,配了兩匹馬,還雇了一個車夫和一個男僕。他找了一個小歌女同居,但並不滿足,因為他覺得自己還缺一個情婦,要既能同他戀愛,還能幫他抬高身價的。他看上了亞歷山德里娜·達呂。她模樣標緻,嫁給了如今貴為伯爵的皮埃爾·達呂,不過年紀比丈夫小很多。司湯達一直受到皮埃爾表哥的好心照顧和耐心容忍,能步步高升多虧了皮埃爾,以後的仕途也要靠他照拂,所以勾引他的妻子既不明智也不講究,但看不出司湯達有絲毫顧忌,他不知道有種品德叫感恩。
司湯達深知自己相貌醜陋,為了掩蓋這個缺點,他特意打扮得優雅入時。他一向胖墩墩的,如今日子過得好,更是臃腫不堪,但他口袋裡有錢,身上是綾羅綢緞。
他在奇維塔韋基亞[12]待厭了,又覺得孤單,五十一歲那年,他向一個年輕姑娘求婚,對方是他的洗衣婦和領事館一個小職員的女兒。他遭到拒絕,受了奇恥大辱。1836年,他回巴黎住了三年。這時的他身材很胖,臉膛很紅,長長的絡腮鬍拼命往黑了染,為了遮住禿頂,還戴著一頂紫褐色的大號假髮。他打扮入時,像個年輕人。如果有人對他的衣服剪裁或者褲子樣式說半句不好,他都會火冒三丈。他依舊到處獻殷勤,但幾乎沒有斬獲,他也依舊流連於聚會,侃侃而談。
查爾斯·狄更斯
1836年,就在第一期《匹克威克外傳》發表的前兩天,查爾斯·狄更斯和喬治·賀加斯的長女凱特結婚了。喬治·賀加斯是狄更斯當時在報社的同事,育有六子八女。幾個女兒都是一般模樣,小巧、圓潤、明艷、藍眼睛,只有凱特到了嫁人的年紀。這似乎是狄更斯在幾個姐妹中選中凱特的原因。短暫的蜜月後,夫妻倆在弗尼瓦旅店安頓下來,並邀請凱特十六歲的妹妹、漂亮的瑪麗過來同住。查爾斯非常喜歡她,凱特有了身孕,不方便陪他四處奔波,瑪麗就成了他形影不離的夥伴。
五月的一天晚上,查爾斯帶凱特和瑪麗出門看戲,幾個人玩兒得盡興,興高采烈地回到家,瑪麗卻突然病倒了。他們連忙叫了醫生,但沒過幾個小時,瑪麗就離開了。狄更斯摘下她手上的戒指,戴在自己手上,一輩子都沒有摘下來。他悲痛欲絕。不久之後,他在日記里寫道:「這個可愛、快樂、親切的夥伴,比誰都能體諒我所有的想法和感受,如果她現在還在我們身邊,我想我只求這樣的快樂繼續,此外別無他求。可她不在了,祈求上帝慈悲,讓我有一天能和她重逢。」他的遺願是葬在瑪麗身邊。
瑪麗的死讓凱特大受打擊,她流產了,等她有所好轉,狄更斯就帶她去國外待了幾天,好讓兩人恢復精神。到了夏天,起碼狄更斯恢復得不錯,又開始和一位艾琳娜·P打得火熱。
巴爾扎克
巴爾扎克跟編輯還有出版商的故事,實在又長、又臭、又無聊,我儘量長話短說,畢竟他的生活和創作受其影響。他不是一般的不講信用。他拿了一本書的預付稿酬,約好某天交稿,之後為了賺快錢,就放下手頭的活兒,匆忙趕出另一個長篇或是短篇,交給另一位編輯或者出版商。他吃了好幾次違約官司,這些花銷和賠償讓他舊帳未清又添新帳,成功給他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新約稿(有時候根本沒動筆)。他搬進了寬敞的寓所,購置了昂貴的家具,還買了一輛輕便馬車和兩匹馬。他一定是最早熱衷於室內設計的人,從描述看來,他的家富麗堂皇,同時毫無品位。他雇了一個馬夫、一個廚子和一個男僕,給自己添了衣服,給馬夫配了號衣,他還訂購了一大堆盤子,印上不屬於他的紋章。紋章來自一個姓巴爾扎克的古老家族,他移花接木,又在自己的姓氏前加上「德」這個冠詞,假裝是貴族出身。為了撐起這種排場,他跟妹妹、朋友還有出版商借錢,簽的帳單一次次延期。欠債越積越多,可他還是照買不誤——瓷器、櫥櫃、鑲嵌細工擺設、畫作、雕塑、珠寶,他的書籍裝幀都是精美的摩洛哥皮革,有一根手杖上還鑲滿了綠松石。有一次請客,他特地把餐廳翻新,裝潢全部換了。順便提一句,他自己吃得很簡單,但一有客人就暴飲暴食。一個出版商聲稱看見他一頓飯吃掉了一百隻牡蠣、十二塊肉排、一隻鴨子、一對鵪鶉、一條鰨魚、數份甜點和十二個梨。他後來變得臃腫不堪、大腹便便也就不足為奇了。
有時候債主催得緊了,許多東西只能拿去當掉,有時候經紀人扣了他的家具拿去公開拍賣。可他不長記性,一輩子都在毫無意義地揮霍。他借錢的時候恬不知恥,但出於對這位天才的敬佩,朋友們總是慷慨解囊。一般來說跟女人借錢很難,不過看來對巴爾扎克來說這是小菜一碟。他對世故一竅不通,看不出他對拿女人的錢有任何顧慮。
我想最好還是該承認,他極其自私、不擇手段並且一點兒也不誠實。他欠錢不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是,以他豁達樂觀的性格,他總是堅信寫書能賺大錢(他一度賺了不少),一樁樁投機買賣也激起了他熱烈的幻想,以為能暴富。可他每次投進去,換來的結果都是更多的債務。如果他清醒、務實、節儉,那就絕不可能成為巴爾扎克。他愛出風頭,喜歡奢侈,總忍不住花錢。他拼命工作,想還清欠債,但很不幸,眼前最緊迫的還沒還清,新的又欠下了。有一樁怪事值得一提,只有債主催帳時他才會逼自己創作,累得蒼白憔悴,幾部最偉大的小說就是這樣寫出來的。但要是老天開眼,他沒那麼捉襟見肘,經紀人不來找他麻煩,編輯和出版商也沒把他告上法庭,他反倒像是毫無靈感,什麼也寫不出來了。
福樓拜
古斯塔夫·福樓拜這個人不同尋常,法國人說他是個天才。如今天才這個詞用得太寬泛了,《牛津英語字典》對天才一詞的定義是與生俱來的、卓絕的想像、創見、發明、發現能力,和「才華」相比,天才的創造來自天生的領悟和自發的活動,而不經過分析的過程。按照這個標準,每一百年大概最多只有三四個天才,要是譜了悅耳的旋律、寫了熱鬧的喜劇、畫了漂亮的作品就能叫天才作曲家、作家、畫家,那這個詞就掉價了。這些藝術家各有各的優點,作家也許確實有才華,有才華是好事,也很難得,但天才屬於另一個層次。要是非要問我二十世紀有哪些天才,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十九世紀要多產一些,至於福樓拜是否擁有這類特殊天賦,就請本文讀者按照字典的定義自行判斷吧。
他清楚,要寫作就必須體驗大千世界,他無法完全像隱士那樣生活。於是,他定下規矩,每年到巴黎住上三四個月。漸漸地,他有了名氣,結交了當時的知識分子。我記得大家對他的感情是敬佩,而不是喜愛。同伴們發現他十分敏感,又容易生氣。他不能容忍反對意見,大家都小心地不去反駁他,否則他發起火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批評別人的作品時毫不留情,並且抱著一種作家常見的錯覺,以為自己做不到的都毫無價值。同時,自己的作品受到批評,他就怒不可遏,認為是別人嫉妒、惡毒或是愚蠢,在這一點上他也和許多著名作家如出一轍。他也瞧不起想靠寫作謀生或者刻意抬高聲望的文人。在他看來,藝術家賺錢是自輕自賤。當然了,他抱有這種淡泊的態度並不難,因為他當時繼承了一筆可觀的財富。
(王林園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