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2024-10-10 15:39:10
作者: 刀豆
馮珂養病的兩個月, 只有馮綽陪著她。
她始終見不到拓拔宏來。過了幾日,實在想不通, 便開始詢問:「皇上呢?」
馮綽低聲說:「皇上事情忙,最近沒空過來。」
她心裡很茫然:我孩子沒了, 他也沒空過來看看嗎?
她不相信拓拔宏這樣冷漠。
她不安道:「太后呢?太后怎麼也不來?」
就算拓拔宏冷漠, 姑母總不能不管她吧?她發生了這樣的事, 姑母該憐惜她的。
馮綽知道她的心思,小心翼翼, 生怕惹了她不快:「皇上剛得了龍子, 心都放在龍子身上。太后也是, 最近怕分不出精力。」
馮珂道:「林氏生了?」
馮綽道:「生了。」
馮珂道:「是男孩?叫什麼名字?」
馮綽說:「叫拓拔恂。這名字是太取的。」
馮珂默了半晌, 輕聲道:「林氏現在呢?皇上該不會已經晉封她了吧。」
馮綽道:「她死了。」
馮珂疑問道:「死了?」
她明白了。
「是皇上賜死她的,還是太后賜死她的?」
「太后。」
馮珂面無表情道:「死的好。誰讓她自不量力,想替皇上生兒子。」
馮綽對這件事, 還心有餘悸。畢竟同是皇上的枕邊人, 時常還見面,一塊說過話的,突然說死就死了。姑母平日裡對她們那樣親熱疼愛,可是下這種毒手也絲毫不心軟,馮珂想想,覺得有些害怕。沒想到馮珂這樣鎮定平靜地說出來。
馮綽低著頭,也沒說什麼。
她姐姐性格一向很活潑開朗, 馮綽覺得她是善良的女孩。這話說的,隱約有點惡毒, 不像善良人說的話了。馮珂流了產雖然可憐,但總比林氏好,林氏連命都沒了。馮珂這樣說人家,有點太過。馮綽感覺怪怪的,但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她想馮珂可能是傷心過度,受了刺激。
「太后把拓拔恂抱去了崇政殿,要親自撫養。」
馮珂說:「那是要立太子了。」
馮綽說:「應該是。」
馮珂心裡,隱約對太后產生了一點怨恨。一點,連她自己都難以察覺。太后,她怎麼能這樣呢?自己這個親侄女才剛流產,她就去捧別人的兒子了。她有為自己的以後打算過嗎?拓拔恂當了太子,以後她在宮中怎麼立足?
她還在悲痛中,太后卻高高興興地撫養起太子了。
她頭一次,對姑母產生了懷疑。頭一次對姑母感到了不信任。
她心裡很不安。
產後的虛弱,讓她長久地頭暈,無法飲食,呼吸總像是接不上。身體像被掏空了一般,精神也空洞洞的。她好像變成了一朵風中的柳絮,忽然感覺孤單冷落,寂寞無所依。
勉強能下地了,她帶著病體,輕輕踏入太后寢宮。這個倒春寒的夜裡,已經是子時,雞狗都歇了,太后卻仍然沒有歇睡。她站在帘子外,就聽到裡面有嬰兒的啼哭。
那哭聲相當刺耳。
她掀開帘子,走進去,見太后正坐在榻上,抱著嬰兒在哄。她面帶著輕鬆愉悅的微笑,像是十分高興。
馮珂輕輕叫了一聲:「姑母……」
她驚訝地發現,拓拔宏竟然也在這裡。
這個時間,已經是深夜了,他在這做什麼呢?
不過拓拔宏確實在。
恂兒夜哭,太后在哄他,用小調羹盛了羊乳餵他。太后卸了妝的,素麵無粉黛,肌膚看著還是那樣年輕白嫩,恬靜溫柔的像一朵牡丹,眉目五官都是帶了媚的。馮珂長得也好看,但她總覺得自己的漂亮很單調,比不上姑母有魅力。
她穿了藕色的薄紗衣。
不是平日的穿著,而是就寢時穿的寢衣,薄的貼在身上,衣料柔軟垂順地逶迤在地。從馮珂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她優美而單薄的肩背。頸部的線條如同天鵝,隱約能感覺到豐盈的胸部和纖細柔軟的腰肢。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身後。拓拔宏穿著銀色窄襟小袖長袍,白襪皂靴,明顯是白日的打扮,還沒有更衣。
拓拔宏手裡拿著碗,碗裡盛著雪白的羊乳,太后用調羹,從他手裡的碗中一勺一勺盛取羊乳餵拓拔恂。兩人目光專注地圍著太后懷中這個嬰兒,笑容生機勃勃。
她忽然感覺這一幕有些刺眼。
這氣氛太和諧了,太明亮了。拓拔宏太乖了,乖的像個小孩子,眼神都透著認真。馮珂從沒見過他在哪個女人面前這麼乖。
馮珂本能地想起拓拔泓。
這種聯想太不好了,她知道自己不該產生這樣齷齪的想法。然而,那一刻她心裡確確實實想到了拓拔泓。
她在宮裡待的夠久了,她知道姑母和先帝是什麼關係,也知道他們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姑母之前的父子兩任皇帝都有夫妻之實。拓拔宏……馮珂知道太后對拓拔宏是母子之情,可是誰說的准呢?他們畢竟沒有血緣,不是真正的母子。太后尚美麗年輕,拓拔宏又那樣依賴她。
她向太后請安。
這麼大晚上來請安,顯然是有話要說。然而她的思維被打斷了,一時也想不起說什麼。拓拔恂的存在,讓她渾身不舒服。她待在這裡,聽到這嬰兒的哭聲,看到太后和拓拔宏對拓拔恂的寵愛就心情鬱悶。而太后似乎也沒有話要對她講,隨口問了幾句,注意力便回到拓拔恂身上。
馮珂後背像針扎似的,頭一次感到在姑母面前是這樣坐立難安。
太后沖她笑:「你還沒見過這個孩子吧?」
太后似乎是看她尷尬,故意緩解氣氛:「正好過來,瞧瞧他長什麼樣。這是皇長子,以後便是太子了。」
太后好像在刻意提醒她似的。馮珂不得不上前去,假裝抱了抱那孩子。這種感覺太不舒服了,她根本不想看這嬰兒的臉,只要一看到,就會有種隱隱的煩躁和噁心。她抱了一下拓拔恂,又將他還給太后。
衣上沾了嬰兒的奶味,她感覺那噁心感越來越重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拓拔宏和太后在一起時,她總像是個多餘的,插不進去。真是奇怪,她這樣活潑多話的性子,唯獨在這兩人中間插不進話。
太后說句話,拓拔宏接,拓拔宏說句話,太后接。她插一句,不管她引出什麼話題,最後總會變成是拓拔宏和太后的討論,而她被忽略在一旁。
馮珂待的很不自在,不久,便告辭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