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2024-10-10 15:36:24
作者: 刀豆
「今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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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泓站在一地死寂的殿中, 背對著瑟瑟發抖的眾內侍:「任何人不得對外宣揚,透露一點風聲,自己知道是什麼下場。」
眾人慌應:「奴婢明白。」
拓拔泓出了一身熱汗, 背上的龍袍被汗水濕透了。
她躺在地上, 哀哀地呻吟著, 手捧著腹,身體直顫,像條狗似的在地上爬動掙扎,鮮血自她腿間而出,蜿蜒地流了一地。
拓拔泓目視著地上那灘血, 顏色鮮紅的刺目。他恍然意識到什麼,身體猛然顫動了一下。
那本該是個生命, 是他們愛情的果實, 是他們耳鬢廝磨,肌膚相親的見證, 而今變成一地污穢狼藉。
他冷著眼,看她無聲無息, 如此爬了有半刻鐘,終於停了下來, 趴在那不動了。
他走上前去, 疲憊的蹲下, 探了探她的呼吸。她已經昏過去了,氣息時有時無。拓拔泓感到渾身的肌肉酸痛,想來方才那一番手腳,也是用了大力。他費力地彎下身, 攔腰將她抱起來,她渾身都是血,沾滿了他的襟袍。
他將她身體放到床上去,叫人送了水來。他親自動手,用手帕擦了她臉上的血,又擦了一下她的雙手。她裙子上是血,額頭上是血,十個手指的指甲縫裡全是乾涸的血,無論怎麼清洗都洗不乾淨。拓拔泓只好大致擦了一下,給她蓋上被子。他轉身背對著她,那一瞬間心上一酸,眼睛濕潤,眼淚下來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擋著眼睛,掩飾自己的情緒。
內侍小心地走上來,看他這幅難過神情,只當他是後悔了,膽戰心驚地建議他:「皇上,要不要請御醫來?」
拓拔泓感覺到有人來,他驟然止了淚,從袖中扯出一條手帕,急忙忙地擦了擦眼睛:「她活不了了,不用請。」
那內侍沒聽懂他意思,勸說:「讓御醫來看一看,興許有救的。」
拓拔泓冷了臉,聲音也驟然嚴肅了起來:「不請。」
內侍立馬不敢說話了。
他知道她身上的血把褥子都洇透了,但是已經下定決心,不救。
她必須得死。
他該直接一點的。事已至此,免留禍患,乾脆立刻了結她。用□□,用匕首,用白綾,只是他到底心痛,下不了狠手。昨日還好好的,就在昨日,他還在設想著未來,怎麼哄她,怎麼讓她原諒他,忽然今天就說死了,一切發生的太快,他還來不及適應。他現在的心情悵然若失,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個結果。
他手指有點抽筋,他抬手,想活動一下僵硬的指爪,她忽然醒過來了,雙目圓睜,手緊緊抓住了他。力氣之大仿佛要將他骨頭捏碎。拓拔泓轉頭看著她的猙獰扭曲的臉孔,聲音悽惋道:「你抓著我不放,是想死了變成厲鬼找我報仇嗎?還是想拖著我一起下地獄?」
她牙關緊咬,顫的咯噔咯噔的,只是說不出話來。落在拓拔泓眼裡,正是死不瞑目,他一根一根掰開她手指,掙開她的束縛,道:「我知道你不甘心,我知道你恨我,你既然這麼恨我,這麼想見他,我成全你。你想見他就去吧,到了地底下你就見到他了。」
他伸手,將她眼睛閉上:「看在恩愛一場的份上,我會放過你的兄弟。若是你現在死了,我答應,會保留你皇太后的尊位,讓你以太后的身份入葬,優待你的家人宗族同胞。否則你不死,我就只好治你的罪,將你廢為庶人,同時牽連你的家人。你也不想如此吧?」
她睜著眼,只是不閉,抬了顫抖的手,打開他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拓拔泓難過道:「你這樣倔強,只是為了跟我過不去。」
他留戀地看著她的臉,這興許是最後一面了,他在腦子裡一筆一筆勾畫她的眉眼,想記住她的相貌。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溫柔疏淡的眉毛,她的鼻子和嘴巴。這是他愛的最多,也恨的最深的人。
最終,他站起身來,感慨道:「朕走了。」
走了,永別,從此不見。
他背對他,叫進內侍,吩咐道:「傳朕的口諭,太后一心求死,任何人不得給她傳醫醫治,不得給她用藥。」
內侍們嚇的心都涼了,又哪裡敢不聽,只紛紛應是。
完畢,拓拔泓又叫進他親信宦官梁音:「你去太醫院,傳朕旨意,不得入永壽宮為太后診治,違者依罪論處。」
梁音明白他的意思,應了聲諾,便出殿去了。
拓拔泓讓人將宏兒帶了過來。
小小孩子,早已經嚇的沒混,一見到父皇,即哇哇大哭,又叫媽媽,邁著小腿往馮憑身邊跑。經過拓拔泓身邊時被他父皇一把抓住。
拓拔泓背對著床,冷冰冰說:「你既然要死,自然無法再撫養太子,朕將把他帶離永壽宮,而後另擇保母。」
宏兒哭的滿臉是淚,拓拔泓蹲下將他抱起在臂彎,大步走出內殿。
宏兒哭嚎著拿拳頭捶他肩膀:「我不要父皇!我不要父皇,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他踢打著,想掙脫開父親的懷抱:「我不要父皇!我要媽媽!」
孩子的哭聲迴蕩在宮殿。
楊信深夜出宮,找到賀若,告訴他宮中情況,請他入宮救太后。他跪地行了個重禮:「而今太后危在旦夕,朝中無人可求,亦無人敢替太后說話,只能請求將軍。先帝當年視將軍和烏洛蘭延大人如兄弟手足,先帝過世,留下孤兒寡母,託付給親信和眾臣,而今卻如此自相殘殺,先帝在天之靈怎能安慰。先帝若是活著,絕不願意看到今天這樣的局面。楊信懇請將軍務必勸阻皇上。」
賀若半夜聽到這事,也是立刻蹙起了眉頭。拓拔泓殺李益是小事,廢太后卻是天大的事了。當初拓拔叡死,他就擔心馮憑和拓拔泓會不合,沒想到這才幾年,當真你死我活了。他擔憂道:「我怕皇上不肯聽我的。」
楊信道:「若是將軍都勸不動,旁人更加勸不動了。求將軍趕緊幫忙保住太后吧!」
賀若只思索了一瞬,便立刻隨著楊信進宮了。
這件事,他必須勸阻。
這邊匆匆來到永壽宮,裡面,一個內侍提著燈籠迎出來:「皇上已經回太華殿去了!把太子也帶走了。」
到底來晚了。
楊信道:「太后呢?」
內侍沒敢說,只道:「在裡面,娘娘狀況很不好。」
楊信同賀若一道進去,看到這殿中的場景,都是變了臉色。楊信看她面容慘白身下全是血,嚇得面無人色:「這是怎麼了?」
「娘娘流產了。」
「怎麼不傳御醫?」
「皇上說不許傳御醫。」
內侍將發生的事如此一說,皇上下了令,這邊內侍們也不敢違抗,只等楊信回來拿主意。楊信一邊聽,一邊慌的著急想辦法。御醫是找不到了,原來一直給太后治病的是徐濟之,這人倒是在太醫署。楊信急忙讓人去請他。好在那徐濟之倒不是個孬種,明知聖上已經下了旨,聽楊信這邊請,還是立刻悄悄趕來了。徐濟之冷靜沉著,在眾人的壓力下,給她用金針刺脈,輔以藥劑,暫時止住了血。而後又指揮兩個奶娘來幫忙給她清理身子,重新包紮額上傷口,免得感染。
熱水一桶一桶送進去,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奶娘熱的擦汗。楊信等人只能幹著急。這邊人究竟是死是活還不知道,賀若也一時不敢離開。
身上的衣服,底下床褥子也換了一痛,火盆添了炭。徐濟之開了藥方,讓楊信去抓藥材,明日按著藥方服藥,他不敢在這殿中多呆,處理完,就立刻又悄悄返回太醫署了。盡了人力,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
等到殿中的血腥味漸漸散去,炭火烤著香料,散發出淡淡的芬芳重新充滿永壽宮,她躺在床上,面無人色,靜靜闔著眼,安詳的仿佛與世長辭了。
整個永壽宮的人,都是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