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2024-10-09 21:56:33 作者: 錢穆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

  儼然,貌之莊。溫,色之和。厲,辭之確。即,接近義。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德渾然。望之儼然,禮之存。即之也溫,仁之著。聽其言厲,義之發。人之接之,若見其有變,君子實無變。

  【白話試譯】

  子夏說:「一個君子像會有三種的變化。遠望他,見他儼然有威。接近了,又覺溫然可親。待聽他說話,又像斬釘截鐵般厲害。」

  (一〇)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信,謂人信之。厲,猶病義。言事上使下,皆必誠意交孚而後可以有成。然亦有雖不信,不容不諫,如箕子、比干是也。亦有雖未信,不容不勞之,如子產為政,民欲殺之是也。子夏此章,舉其常而言之。

  

  【白話試譯】

  子夏說:「君子等待民眾信他了,再來勞使他們。否則將會怨他有意作害於他們了。君子等待其君信他了,再對君有所諫。否則將誤會他故意謗毀於己了。」

  (一一)

  子夏曰:「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

  大德小德,猶雲大節小節。閒,闌義,所以止物之出入。或曰:

  論人與自處不同。論人當觀其大節,大節苟可取,小差自可略。若自處則大節固不可以踰閑,小德亦豈可以出入乎?小德出入,終累大德。

  或曰:小德出入,如孟子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義所在」是也。

  然則所以有出入,正以成其不踰閑之大德。

  【白話試譯】

  子夏說:「人的德行,大處不可逾越界限,小處有一些出入是可以的。」

  (一二)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

  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後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門人小子:小子即門人。如「曾子有疾」章,「吾知免夫小子」,即門人。此處門人小子兼言,因下文灑掃應對進退,乃指子夏門人中年輕一輩言,故特加此二字。或說:小子當連下讀,謂其門人中有幼者,使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今子夏不分長幼,一以此教,故譏之。今按:後說無此文理,「門人小子」仍當連讀,後說之意已兼涵在內。若必拘泥分讀,轉失之。

  灑掃應對進退:灑當為灑,以水揮地及牆階,令不揚塵,然後掃之。應對,應是唯諾,對必有辭。進退,凡摳衣趨隅,與夫正立拱手,威儀容節,皆幼儀所當學習。

  抑末也,本之則無:子游譏子夏失教法,謂此等皆末事,不教以本,謂禮樂文章之大者。

  孰先傳焉,孰後倦焉:倦如「誨人不倦」之倦。謂君子之道,傳於人,宜有先後之次第,宜先則先,宜後則後,非專傳其宜先者,而倦傳其宜後者。故非末則先傳,而本則倦教。

  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區,分區義,即分類義。《齊民要術》有區種五穀法,作為區畛,如今菜畦,數畝之內,分類雜植。草木,即指谷、蔬、果、蓏之在田圃者。農夫之為田圃,必為之區別溉種;時日既至,大小甘苦,莫不鹹得其生。然五穀自為五穀,果蓏自為果蓏,草木之區別,即喻人性與所學之不能相同。

  焉可誣也:誣,欺罔義。言若不量其淺深,不問其生熟,一概以教,專以高且遠者語之,則是誣之而已。君子之道,不如此。

  有始有卒:君子教人有序,先傳以近小,後教以遠大。所謂循循善誘。若夫下學而上達,本末始終一以貫之,則惟聖人為能。然則小學始教,人人可傳;根本大道,則非盡人可得。此下孔門傳經之功歸於子夏,而《戴記·禮運大同》之篇或謂原於子游之緒言。

  兩人學脈,亦於此可見其有別。

  今按:游、夏同列文學之科,子游非不知灑掃應對進退為初學所有事,特恐子夏之泥於器藝而忽於大道,故以為說。子夏亦非不知灑掃應對進退之上尚有禮樂大道,不可忽而不傳。是兩人言教學之法實無大異,讀者若據「言游過矣」四字,便謂子游之言全非,則失本章之旨。

  【白話試譯】

  子遊說:「子夏的門人小子,擔當些灑水掃地,言語應對,趨走進退一應細事,那夠了。可惜這些只是末節。若論到本原處,就沒有了,這怎好呀?」子夏聽到了,說:「啊!言遊錯了。君子之道,那些是先來傳給人?那些是放在後,厭倦不教了?就拿田圃中草木作譬,也是一區區地分別著。君子之道,那可用欺妄來對人呀!至於有始有卒,淺深大小都學通了的,哪怕只有聖人吧?」

  (一三)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

  仕,入官從職。仕與學,所事異,所志同。優,有餘力。仕而學,所以資其仕者益深。學而仕,所以驗其學者益廣。此兩語反覆相因,而亦各有所指。或疑學句當在仕句前。然學而仕,士之常。仕而學,則不多見。子夏之意所主在此,故以仕句置前。

  《檀弓》載曾子責子夏曰:「吾與爾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於夫子。」則子夏晚年教育之盛可知。本篇載諸弟子之言,獨子夏為最多,豈以是歟?

  【白話試譯】

  子夏說:「仕者有餘力宜從學,學者有餘力宜從仕。」

  (一四)

  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

  致,極義。喪禮只以致極乎居喪者之哀情而止,不尚文飾。然若過而至於毀身滅性,亦君子所戒。

  【白話試譯】

  子遊說:「喪禮只要極盡到遭喪者之哀情便夠了。」

  (一五)

  子游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子張務為高廣,人所難能,但未得為仁道。仁道,乃人與人相處之道,其道平實,人人可能。若心存高廣,務求人所難能,即未得謂仁。

  【白話試譯】

  子遊說:「我的朋友張呀!他可算是人所難能的了,但這樣也未得為仁呀!」

  (一六)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堂堂,高大開廣之貌。子張之為人如此,故難與並為仁。蓋仁者必平易近人,不務於使人不可及。

  兵書言堂堂之陣,又如言堂堂之鋒,皆有對之難近之義。或說:

  堂堂指容儀言。然本章當與上章合參,上章之「難能」,猶此章之「堂堂」。子游、曾子乃評子張為人,決不僅言其容儀。容儀之訓雖出漢儒,不可從。又說:「難與並為仁矣」為使己與子張各得一國以行仁政,則必不及子張。以此合之上章未仁之說,顯為衝突。或又說:子游言吾之與子張友,僅希其難能,尚未敢及於其仁。此益不通。宋儒說《論語》,有過於貶抑孔門諸賢處,固是一病。清儒強作回護,仍失《論語》之本義。姑拈此例,庶學者能超越漢、宋,平心求之,斯《論語》之真,亦不難得。

  【白話試譯】

  曾子說:「堂堂乎我的朋友張呀!難乎和他同行於仁道了。」

  (一七)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

  致,盡其極。人情每不能自盡於極,亦有不當自盡乎極者。惟遇父母之喪,此乃人之至情,不能自已,得自盡其極。若遇父母喪而仍不能自盡其極,則人生乃無盡情之所,而人心之仁亦將澌滅無存矣。

  【白話試譯】

  曾子說:「我在先生處聽過:『人沒有能自己竭盡其情的,只有遇到父母之喪吧!』」

  (一八)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孟莊子:魯大夫仲孫速,其父獻子,名蔑,有賢德。

  按:《學而篇》:「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當與此章參讀。

  宋儒懲於紹述之事,說「三年」章與此章,特有煩言。然孔子所言,本不以概凡事;如禹改鯀道,未聞儒者謂之不孝。若必執一廢百,則孔子不復有「可與立,未可與權」之教矣。學者其審思之。又本章特稱孟莊子為難能,在當時必有所以為難能之具體事實,今亦無可確考。

  此等處以不深論為是。

  【白話試譯】

  曾子說:「我聽先生說過:『孟莊子之孝,其他還是可能的,只有沒有改換了他父親所用之人及所行之政,是難能的。』」

  (一九)

  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陽膚為士師:陽膚,曾子弟子。士師,典獄官。

  民散久矣:民散,謂其情乖離叛上。

  如得其情:民心散離則輕於犯法,如得其作奸犯科之情,當加之以哀愍,勿以明察自喜。矜字當作矝,即憐義。

  【白話試譯】

  孟氏使陽膚當治獄官,陽膚去問曾子。曾子道:「在上者治民失道,民心離散已久,你遇判獄能獲得他們犯罪之實,當把同情來哀矜他們,莫要自喜明察呀!」

  (二〇)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惡居下流:下流,地形卑下處,眾水皆流而歸之。喻人置身不善之地,則惡名皆歸其身。

  天下之惡皆歸:此指惡名言。或言惡人皆歸之。其自為惡雖不甚,而眾惡皆成其惡。今按:人苟為惡,其他惡人自來歸集。然謂君子惡居下流,當從前解為是。子貢之言,戒人之勿置身不善之地也。

  【白話試譯】

  子貢說:「紂的不善,並不像後世所說的那麼過分呀!因此君子不肯居下流之地,使天下惡名都歸到他身上。」

  (二一)

  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日月之食:食字又作蝕。君子有過,本出無心,亦不加文飾,故人皆見之。或說:以君子之德位,為瞻望所集,故苟有過,不得掩。

  更也,人皆仰之:更,改義。仰,謂仰望。如日月之蝕,人皆仰望,盼其即復光明,亦無害其本有之尊崇。

  【白話試譯】

  子貢說:「君子有過失,好像日蝕月蝕般。他犯過時,人人可見。他改過時,人人都仰望著他。」

  (二二)

  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仲尼焉學?」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

  衛公孫朝:衛大夫。春秋時魯、鄭、楚三國皆有公孫朝,故加衛字以別之。

  仲尼焉學:尼,乃孔子卒後之諡。孔子卒,魯哀公誄之,稱之曰尼父。蓋尼本孔子之字,古人有即字為諡之禮也。《論語》惟此下四章稱仲尼,篇末且有「其死也哀」之語,似皆在孔子卒後,故稱其諡。焉,於何義。公孫朝以孔子之學博而大,故問於何而學得之?

  文武之道:謂文王武王之道。禮樂文章,孔子平日所講,皆本之。

  未墜於地,在人:歷史已往之跡,雖若過而不留,但文化之大傳,則仍在現社會,仍在人身。若國亡眾滅,僅於古器物或文字記載考求而想見之,則可謂墜地矣。

  賢者識其大者:識,舊注讀志,記也。然亦可解作認識義。歷史往事,多由前代之所傳而記憶認識之。賢與不賢,各有所識,惟大小不同。賢者識其大綱領,從講究來。不賢者,行不著,習不察,記其小節目,從聞見來。而其為前代之傳統則一。孔子學於此文化傳統之大道,故可無所遇而非學。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能沛然若決江河。顏子亦能聞一知十。孔子即其未墜於地而在人者學之,文武大道之傳如在目前。舊傳言孔子問禮於老聃,訪樂於萇弘,問官於郯子,學琴於師襄,即其「無常師」之證,然猶恐非此章孔子「焉不學」之義。蓋孔子之學,乃能學於眾人而益見其仁,益明其道。

  【白話試譯】

  衛國的公孫朝問於子貢,說:「仲尼那樣的學問,從哪裡學來的呀?」子貢說:「文王武王之大道,並沒有墜落到地上,仍在現今活著的人身上。賢人認識了那道之大的,不賢的人認識了那道之小的,他們都傳有文武之道。我們的夫子,哪裡不在學,而且誰是他固定的常師呀?」

  (二三)

  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曰:「子貢賢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貢。子貢曰:「譬之宮牆,賜之牆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

  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雲,不亦宜乎?」

  叔孫武叔:魯大夫,名州仇。

  宮牆:宮,亦牆也。儒有一畝之宮,此指圍牆,不指房屋。如漢未央宮有三十六殿,宮言其四圍,殿是其屋室。

  數仞:七尺曰仞。或說八尺,或說五尺六寸。

  宗廟之美,百官之富:美,言其光輝。富,言其充實。古者家室與宗廟相連,百官乃家中治事之府,貴家大室始有此制。與上言室家,大小淺深懸殊。

  【白話試譯】

  叔孫武叔在朝上和許多大夫說:「子貢實比仲尼更賢呀!」子服景伯把此語告訴子貢。子貢說:「譬如人家的圍牆吧!我的牆只高及肩,人在牆外,便可窺見裡面家屋之好。我們夫子牆高几仞,若不得從大門進去,便看不到裡面宗廟之美,百官之富。能尋得我們夫子的大門的該是太少了!那位先生這樣說,也無怪呀。」

  (二四)

  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

  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

  無以為也:猶言無用為此。

  丘陵也:土高曰丘,大阜曰陵。人之賢者,其才智雖亦高出於他人,猶如丘陵之與平地,他人猶得循道而上,則更逾越之矣。

  曰月無得而逾:人每不覺日月之高,然人既不可階天而升,斯終無以逾日月矣。

  雖欲自絕:毀人者不啻欲自絕於此人。若人慾自絕於日月,只是自逃光明,自甘黑暗,於日月何所傷損乎!

  多見其不知量:多與只同。見,表露義。謂只自顯露其不知量,猶謂不知高低輕重。

  【白話試譯】

  叔孫武叔謗毀仲尼。子貢說:「這樣做是沒用的。仲尼是不可謗毀的。他人之賢,好像丘陵般,別人還可跨越到他上面去。仲尼猶如日月,無法再能跨越到他上面的了。一個人縱使要向日月自告決絕,對日月有何傷害呀?只顯露他自己的不知高低,不知輕重而已。」

  (二五)

  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

  「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子為恭也:也,同邪。言子豈故為恭敬以尊讓於師?

  君子一言以為知:君子之於人,只聞其一言,便可判其人之知與不知,故言不可不謹。

  天之不可階而升:階,猶梯。孔子之高,無梯可升,即無道可從。

  夫子之得邦家者:孔子未得大用,故世人莫知其聖而或毀之。

  子貢晚年見用於魯,魯人遂謂其賢於仲尼。孟子謂子貢「智足以知聖人」。聖人之德,世所難曉,故此下子貢乃特言孔子苟獲見用於世,其效有如此,所以期人之共喻。天之德不可形容,即其生物而見其造化之妙;聖人之德不可形容,即其所感於人者而見其神化之速。子貢此下之言,即因其感於外者以反觀聖人之德,所以為善言聖人也。

  立之斯立:扶而立之而皆立,即「己欲立而立人」、「民無信不立」之立。

  道之斯行:道之使行而皆行,即「己欲達而達人」、「道之以德」

  之道。

  綏之斯來:綏,安義。安其民而遠者聞風悅來。

  動之斯和:動,謂鼓舞作興之。悅以使民,民忘其勞,故鼓舞作興之而民莫不和睦奔赴。

  其生也榮,其死也哀:一說:古謂樂謂榮。言其生,民皆樂之。

  一說:時人皆覺其光榮,所謂與有榮焉。死則民皆哀之,所謂「生則天下歌,死則四海哭」。或說:榮謂莫不尊親,哀則如喪考妣。

  或說:生則時物皆榮,死則時物咸哀。

  本篇二十五章,皆記孔門諸弟子之言,而特以「子貢」三章讚美孔子者為殿。時人如叔孫武叔、陳子禽皆以為子貢賢於仲尼,可見子貢晚年,其進德修業之功,亦几几乎超賢入聖矣。而子貢智足以知聖人,又能善言之。揚子云曰:「仲尼聖人也,或劣諸子貢,子貢辭而辟之,然後廓如也。」然則聖道之光昌,子貢之功亦不小矣。故《論語》編者以此三章列之本篇之末。

  又按:孔門諸賢,於孔子卒後,盛德光輝,各自超絕。不惟西河之人擬子夏於孔子。乃如子夏、子游之賢,欲以所事孔子者事有若。

  本章陳子禽,或因其疑子貢賢於孔子,遂謂其非孔子弟子陳亢。陳亢亦未脫一時之見而已,焉見其必非孔子弟子?由於孔門後起之多賢,益見孔子教育精神之偉大;而孔子之高出於諸賢,亦可由此想像矣。

  司馬遷贊孔子,曰:「高山仰止,景行行之,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讀《論語》者,本此十六字心情,庶可以漸企乎有窺於聖道之幾希。

  又按:孔門弟子有先後輩之別。《左傳》多載子路、冉有、子貢,而子貢之事尤多。《戴記》多載曾子、游、夏、子張之言,而子路、冉有、子貢則罕見。方孔子生時,顏、閔具體而微,仲弓可使南面,羽翼聖道,以《先進篇》所列前三科諸賢為主。然既為日月之明所掩,其稱述於後者轉少。曾子、游、夏、子張,事孔子之日短,教學者之日長,故孔子生時,此諸賢皆少所表見,而名言緒論,多見於孔子之身後。即此篇所收,亦惟曾子、游、夏、子張四人。惟子貢,當孔子歿時,名位已顯,又最為諸弟子之長,領袖群賢,昌明師傳,厥功為大。至有子,其年與子貢相伯仲,較之子路、冉有、閔子、仲弓為幼,而較之曾子、游、夏、子張則又長矣。以有子與子貢較,子貢仕宦之日為多,有子講學之力為勤。故此後游、夏、子張皆欲以事孔子者事有若,以曾子不可而止。然有若之繼子貢而為群弟子所推尊可知矣。故《前論》十篇首《學而》,孔子之後即次以有子,後次以曾子也。然《後論》之成又晚於《前論》,《子張篇》中遂不收有子語。

  蓋曾子、游、夏、子張諸賢,其後各自開立門戶,傳授徒眾,聲光又越出有子之上。獨子貢三章,列為本篇之殿,蓋子貢之稱道聖人,已被視為後起孔門之公論矣。

  又按:子張於四賢中年最幼,又最早卒。而儒分為八,有子張氏之儒,已能自成宗派。惜乎其未臻高壽以大成其學。

  【白話試譯】

  陳子禽對子貢說:「你故意作為恭敬的吧?仲尼哪能比你更賢呀?」子貢說:「君子只聽人一句話,就以為那人是知者,只聽人一句話,就以為那人是不知者了。所以說話不可不謹慎呀!我們夫子之不可及,正像天一般,沒有階梯給你上升呀!我們夫子若得有一國一家之位,那真是所說的教民立,民就立。道民行,民就行。經他安撫都來了。經他鼓動都和了。他生時,大家都榮耀。他死後,大家都哀痛。這樣的人,如何可及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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