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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經濟早期的重要思想是如何發展的

2024-10-09 12:12:17 作者: (印)阿魯·薩丹拉徹

  我定義的分享經濟(或群體資本主義)的規模化出現在2010年左右。然而,在分享經濟最終積累了足夠條件向利基市場(小眾市場)以外擴張以前,就出現了許多分享經濟的不同定義。因此我們有必要回顧和思考部分早期思想家關於分享經濟的觀點,並在這個過程中研究分享經濟的歷史淵源,以及它與更早的在人類社會中存在了幾個世紀之久的禮物經濟之間的關係。

  2004年,紐約大學教授尤查·本科勒(Yochai Benkler)(目前在哈佛大學)發表了一篇名為《「好好分享」:可分享的商品和分享作為一種經濟生產方式的出現》(「Sharing Nicely」: On Shareable Goods and the Emergence of Sharing as a Modality of Economic Production)的文章。本科勒在一定程度上受到2001年以來維基百科快速發展的啟發,發現了社會分享和交換的優勢,並預測分享即將成為「最先進的經濟形式的核心——如信息、文化、教育、計算和通信等行業」。

  他認為,該變化與免費軟體的日益普及、分布式計算以及全球規模的數位化網絡關係密切。其中最顯著的變化是:在很大程度上,「這些技術通過基於社會關係的分散生產形式來解決各種配置問題,而不是通過市場或層級結構」。[19]

  注意,本科勒並沒有認為我們進入了某種獨特的人道主義分享階段。相反,他認為我們正在經歷一個新的經濟模型,它結合了某些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曾被邊緣化的舊經濟模型。而數位技術促進了這個新模型的出現:

  在工業社會中,高效經濟行為的貨幣成本將分享行為推到了邊緣——在發達經濟體中推到了家庭內部,在全球經濟體中也被推到了邊緣,僅僅存在於關於禮物的人類學研究課題中或者存在於公有財產制度的文件中。但數字網絡中的新興投資重組——特別是計算能力和交流能力的用戶資產化現象——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這個效應。

  本科勒的大部分核心觀點都建立在他觀察的結果上,他認為許多物質資源,比如汽車,都是「設計冗餘」和「利用度中等」的。本科勒所說的「設計冗餘」是指任何一個不論你是否需要它的全部功能,但你都必須要購買的商品。比如,在工作中,你根本用不上你電腦CPU中所有預設的功能,但你仍不得不買一個超出你需要的機器。另外,「利用度」是指商品的使用——商品得到充分利用的程度。比如,汽車一般不會24小時都在使用(有時一天只使用一次或者一周只使用幾次),因此它並未得到充分使用。有鑑於此,絕大多數汽車都可以說是「利用度中等」。

  這些「設計冗餘」和「利用度中等」的物質商品代表了未充分利用的物質資本資源。本科勒認為創新並非在於是否或怎樣將這些閒置資源的存在暴露出來,而是去消化和利用這些曾被忽略的資源。為什麼是現在呢?他提醒我們,這個轉變不是因為社會出於人道主義突然開始歡迎分享行為,而是因為數字平台——包括免費的軟體、分布式的計算,以及無線網絡的普及——使這些資源更容易被分享,更容易被充分利用。而且,雖然他的確將人與人之間的分享行為看作類似市場中的互動,但關鍵的區別在於他將社交信息看作一個經濟調節機制:

  我要說的是,我在這裡或其他地方提到的這些現象——能分享的實體商品,同伴生產的軟體,信息以及更廣泛意義上的文化商品等分享行為——從它們的社會屬性上來說,與一個理想的市場非常相似,但它們又因為具有社交信息性和導向性,從而代替價格產生了調節市場的信息和推動力。

  他還指出,我們正在經歷的這場經濟轉變還帶來了一些新的政策問題。他提出,如果有預見性地往後想想,我們要將我們的「期望、假設和最終的對策與愈顯重要的社會關係、分享行為相適應,其中分享行為作為一種新的經濟生產形式更顯現出重要性」。

  本科勒描述分享經濟時使用了統計測算的方法,與米歇爾·博旺(Michel Bauwens)更類似教會宣言的方法形成對比。雖然符合本科勒的以大眾為基礎的同伴生產的定義,但博旺的觀點和文章不僅巧妙地抓住了分享經濟中「任務導向」的經濟形式對「利益驅使」的經濟形式的牴觸力量(這個我們在前面章節已經談論過),還抓住了一些思想者和實踐者擁護分享經濟的熱情。例如,博旺2005年發表的《同伴生產的政治經濟學》(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Peer Production)一文的前言就有一個明顯類似宣言的感覺:

  

  在馬克思將曼徹斯特的製造工廠視為新資本主義社會的藍圖前,我們的社會生活早已有了一個更深遠的轉變。隨著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轉型為分布式網絡結構,一個人類社會的新動態出現了:就是點對點。它帶來了第三次生產變革、第三次管理變革和第三次產權變革,它準備著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改變我們的政治經濟面貌。

  博旺文章中最值得學習的是,他對點對點項目的清晰定義。首先,他認為它們是在分布式網絡中產生的。在這些網絡中,個體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代理行為。比如其中就不包括美國機場體系(它雖然是一個分散系統,但飛機仍然必須途經事先確定的處於中心位置的中轉站),而以TCP/IP協議為基礎的網際網路才是一個真正的分散系統,因為它採用分布式的計算方法來確定傳輸途徑,如果無法連接網絡,就會自動按照預定設計路線進行。用博旺的話說,「點對點經濟建立在分散的資源和連接資源的分散式入口的基礎上」。其次,博旺認為點對點項目以其「平等性」和「反證書主義」著稱。簡單地說,任何人都可以參與網絡中的事情,而不只是有資格的個別人。它的指導原則大概仍然是TCP/IP,即一個「無審批許可規定」的協議,允許任何設備通過網絡傳輸,無論傳輸的內容是什麼。

  最後,博旺認為點對點項目具有「力量平衡主義」(holoptism),與「全息敞視式監獄主義」(panoptism)正好相反。在「全息敞視式監獄主義」下,所有的知識只為個別人或者精英階層服務,其他人只需要知道他們必須知道的東西。「力量平衡主義」代表了一個相反的規則——知識分布在所有人中。換句話說,它的目的在於降低信息的不均勻分布以及重新定義一種力量平衡,這種平衡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使用者和供應者、工人和老闆之間的關係。反過來,這也說明了在點對點項目中,信息交流是分散的而不是分階級的。

  博旺的觀點與我們將在第4章里討論的去中心化的,以區塊鏈為基礎的,點對點系統中正在發生的情況表現得更一致。然而,今天的分享經濟與「混合經濟」聯繫更加緊密。「混合經濟」(hybrid)一詞最初是勞倫斯·萊斯格(Lawrence Lessig)在他2008年出版的《再混合:混合經濟時代繁榮藝術和商業之道》(Remix: Making Art and Commerce Thrive in the Hybrid Economy)一書中提出。

  在這本書中,萊斯格在大文化背景下對分享經濟做了鮮明的定義,與他定義的「商業經濟」截然分開。他寫道:「這裡不僅有以金錢為唯一標準的商業經濟,還有分享經濟。分享經濟里不再只認金錢,它是各種複雜的社會關係共同作用的結果。」[20]在同一章的後半部分,萊斯格強調他的觀點:「分享經濟可以用任何方式來定義——或者說,可以用任何詞語來描述分享經濟——但唯不能用金錢來定義它。」

  萊斯格將自己的觀點和本科勒的觀點做了一個對比。「正如尤查·本科勒提出的,在商業經濟里,『價格是資源分配主要的調節信息,也是重要動力』;但在分享經濟里它卻被『非價格因素的社會關係』所代替。」然而,他又提出,這「並不是因為人們反對金錢(顯然不是)」,而是因為「人們活在社會認知的重疊影響效應之中,對一部分人來說非常合適的東西卻並不適合其他人」。

  換句話說,萊斯格認為在分享經濟中,相比服務和商品,社交因素有著更大的流通性。簡單來講,「好心情」就在萊斯格所謂的分享經濟中流通。所以,萊斯格宣稱:「金錢不僅僅是沒有作用,反而在很多時候,加入錢的因素反而是一場災難。」

  萊斯格也承認不是所有的分享經濟都是一個樣。一方面,有一種「淺分享經濟」(thin sharing economies)或稱「動機以自利為主的經濟」(those economies where the motivation is primarily me-regarding),或者說是為個人服務的經濟形式(不一定是指金錢,比如參加當地的壘球聯賽)。另一方面,還有一種「強分享經濟」(thick sharing economies)或稱「動機至少是雙方都能或多或少獲利的經濟」(economies where the motivations are at least ambiguous between me and thee motivation),或者說是為群體利益服務的經濟形式(比如,在當地的施粥處當義工)。

  分享經濟的多樣性成為萊斯格2008年那本書中的重要論述點。他認為我們將看到第三種形式正在崛起——混合經濟,他這樣描述道:

  商業經濟以金錢作為其主要價值觀。分享經濟創造價值,卻與金錢無關。兩者對真實和網絡中的生活都很重要,兩者都會隨著網絡技術的進步而發展壯大。但是在這二者之間,有一個正在崛起的重要的第三種經濟形式:它處於分享經濟和商業經濟之間,又對這兩方都有幫助。這第三種經濟——混合經濟——將會在網絡商業中成為主導形式,它還會改變分享經濟的運作方式。混合經濟是商業實體,但也要利用分享經濟的價值;它是分享經濟,但也要建立起商業實體去更好地支持分享經濟。不管是哪一種方式,混合經濟都將兩種簡單的、單純的經濟形式連接起來,通過這種連接創造了新事物。而且,只要這兩種經濟形式的區別繼續存在,這樣的連接就繼續存在。

  總結:似乎有一個共識,任何一種分享經濟都可能為參與者產生更大範圍的可用選項和使人們能更專注於長期目標(比如可持續性);同時也會使人們增加對社會的依賴感,而不是依賴於促進商業活動的各種經濟因素。然而,我相信我們正在見證新的「混合經濟」(就用萊斯格的詞吧)。在這樣的經濟形式下,分享經濟與商業經濟之間的區別不但不會繼續存在,它們還會進一步融合。在一些混合經濟中,可能商業因素占主導,比如Airbnb,而另一些利用商業的形式但真正目的在於分享(比如時間銀行的平台TimeRepublik,在這裡交易的是時間而不是錢[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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