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波吉烏斯在15世紀描述羅馬的殘破(1430年)
2024-10-09 11:55:58
作者: 席代岳
教皇尤金四世去世前不久,他的兩位伺候文字的僕從,學識淵博的波吉烏斯和一位朋友,登上卡皮托山,徘徊在石柱和廟宇的廢墟之中,從這個獨特的制高點俯瞰面積寬廣和式樣各異的荒涼景象。這個地點和題目可以提供無盡的素材,用來感嘆命運的滄桑和世事的變遷,時間即使對歷史最顯赫的人物抑或人類最驕傲的工程全無惻隱之心,還要把帝國和城市全都埋葬在同一座墳墓里。
大家都會同意昔日的羅馬是何等偉大,相較之下,它的滅亡讓人感到更為驚怖和悲憤:「羅馬在遙遠古代的原始面貌,就在埃萬德款待特洛伊陌生來客的時候,維吉爾曾經憑著想像加以描述。當年塔普拉亞的山岩還是大片蠻荒和孤獨的樹叢,在詩人的時代,這裡還有一座蓋著金瓦的神廟。曾幾何時,廟宇已被摧毀,黃金都被搶走,命運的巨輪完成了一次循環,神聖的地面再度荊棘叢生,不勝淒涼。我們站在卡皮托山丘上面,這裡原本是羅馬帝國的神經中樞,舉世無雙的堅固城池,多少國王在此魂斷黃泉,它也以舉行過無數次盛大的凱旋式而知名於世,因獲得無數民族的戰利品和貢金而富甲天下,世界最偉大的奇觀,如今竟然衰敗得一蹶不振,非但江山已改,而且面目全非。凱旋大道湮滅在枯藤蔓草之中,元老的座席埋沒在污土糞壤之下。試請舉目觀看帕拉丁山,可以從巨大的斷壁殘垣中找出大理石的劇院、方形尖碑、巨大的雕像以及尼祿皇宮的柱廊。再看一看這個城市其他的山丘,空曠的地面斷斷續續僅有幾處殘址和菜園。羅馬人民引為自豪的廣場,他們過去曾在這裡集會,制定法律和選出官員,現在被圍起來種植蔬菜或是敞開任由豬牛覓食。修建時以為可以永垂不朽的公家和私人的大廈,如同巨人殘廢的四肢趴伏在地,在這些歷經時間和命運的磨難仍舊龐大的遺蹟間,隨處可見都是成堆的殘磚破瓦。」
西部羅馬帝國甚或義大利的哥特王國衰亡900多年後,方始有人描繪出這幅悲慘的圖畫。經歷長期苦難和混亂的局面,帝國、技藝和財富全都遷離台伯河畔,再不會用來恢復或裝修這座老朽的城市。何況人類的處境必然是不進則退,每個後續時代都加速了對古代的文物加速摧毀,要想測出整體的衰敗過程,確定各個時期每幢建築的狀況,這項工作將永無止境而且意義不大。在這裡我只提出兩點看法,有助於對事物的因果關係進行簡單的研究。
其一,波吉烏斯用雄辯的言辭表達個人對之前200年的感慨,有位不知名的作家寫出一篇描述羅馬的文章,他用一些奇特而怪異的名字來稱呼同一事物,顯示出對這方面文物的無知,然而這位蠻族出身的地誌學家耳聰目明,看見那些殘留的遺蹟,也聽到古老的傳說,能夠清楚列舉7所劇院、11個浴場、12座凱旋門和18處宮殿,其中大多數到波吉烏斯的時代已經消失無蹤。顯而易見的是,很多富麗堂皇的建築物能夠倖存到較晚時期,而且13世紀和14世紀出現的破壞因素,發揮與日俱增的力量和更為強大的作用。
其二,同樣的觀察也適用於最後3個時期。塞維魯建造的七節樓,受到彼特拉克和16世紀古文物學家的讚美,現在我們再也無法見到。每當羅馬的建築物處於完整無缺的狀態時,即使前幾次的打擊是如此的沉重和猛烈,但也憑著堅固的實體和均衡的架構依然可以抵抗外力而不致毀滅;但是等到它們已經搖搖欲墜,拱門和石柱只要輕輕碰觸,就會倒塌成為一堆碎片。
只要展開辛勤的工作進行深入的探討,就會發現羅馬的毀滅出於4個主要因素,在1000多年的時間裡持續產生破壞作用,那便分別是時間和自然界力量造成的損毀、蠻族和基督徒敵意的攻擊行動、建材的使用與濫用、羅馬人內部派系的紛爭和傾軋。對於一般狀況的觀察,可以單獨運用在提圖斯圓形競技場,它之所以得到「大競技場」的稱呼是因為其本身的龐大無比或是尼祿的巨型雕像。這座建築物要是任憑時間和自然的侵蝕而不是人為的破壞,幾乎可以巍然矗立,萬古長存。
圓形競技場作為比賽的場地只限於罕見或特別的節慶,然而建材的需求每天不斷,市民不加限制地從這裡獲取。14世紀時,曾通過一項極其可恥的妥協法案,使得鬥爭的兩派獲得同樣的特權,即可以無償地從大競技場這個採石場任意搬運所需的材料,而大部分石塊都被愚蠢的羅馬人燒成石灰,更是使得波吉烏斯為之痛心疾首。尤金四世為了阻止這種過分濫采的狀況,防範有人趁著黑夜到這個寬闊而陰暗的地方從事犯罪活動,特別建造了一道圍牆把大競技場圈在裡面,同時辦理時效長久的特許狀,將整塊用地和附屬的建築物捐給了鄰近的修道院。等到他去世以後,那道圍牆有次在暴動中被民眾推倒,要是他們真對祖先最高貴的紀念物存有尊敬之心,那麼堅決不讓整個區域淪為私人的產業倒是非常正確的做法。
大競技場的核心部分已經損毀,到16世紀中葉,正是重視鑑賞和提倡學術的時代,其外圍部分尚有1612英尺仍舊完好無缺,80座三層拱門高達108英尺。保羅三世的幾個侄子是造成目前所見破壞的罪魁禍首,每個旅客只要看到法爾尼斯宮,就會詛咒這群成為暴發戶的王侯,他們犯下褻瀆神聖和奢侈貪婪的惡行。大眾對於巴貝里尼家族也有類似的譴責,而之後恐怕每一代的統治者都一再對大競技場造成損害,直到最明理的本尼狄克十四世將它置於宗教的保護之下,迫害和傳說使這個神聖的地點沾染了無數基督教殉難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