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法蘭西人進軍以及對耶路撒冷的圍攻與征服(1098—1099年)
2024-10-09 11:54:24
作者: 席代岳
法蘭西人出於明智或機遇,總之他們延緩了入侵行動,等到塞爾柱帝國陷入衰弱的狀況才下手。最初的三位蘇丹運用氣度宏大的治理之道,令亞洲的王國在和平與公正之中恢復了統一的局面,他們親自率領龐大的軍隊,其作戰的勇氣與西方蠻族不相上下,並且在紀律和訓練方面占有優勢。到了十字軍的時代,馬立克沙王的四個兒子爭奪繼承權,他們私人的野心沒有察覺到公眾的危險。由於得勢者變幻無常,王室的家臣不知道也不關心真正要效忠的目標。28個埃米爾打著克波加的旗幟進軍,這些人原本是他的對手或敵人。他們從美索不達米亞和敘利亞的城市和帳幕中急著徵召兵員,塞爾柱的百戰雄師越過底格里斯河,在激烈的內戰之中消耗殆盡。埃及的哈里發抓住塞爾柱衰弱和混亂的大好機會,恢復已失去的古老統治權力。他的蘇丹阿菲達爾圍攻耶路撒冷和提爾,驅逐奧爾托克的子女,讓法蒂瑪世系在巴勒斯坦重新掌握了民事和宗教權。他們聽說基督教的大軍從歐洲向亞洲進發,感到大為驚異,很高興西方蠻族在會戰和圍攻中擊潰塞爾柱的勢力。無論如何,塞爾柱人是教派和國家的敵人。但基督徒同樣也是先知的世仇,自從他們占領尼西亞和安條克,埃及人逐漸明了十字軍的動機,知道他們會繼續向著約旦河甚至尼羅河前進。
開羅的君主和拉丁人的營地維持著信函和使者的交往,其關係的密切或冷落視戰爭的發展而定。他們之間表現出的自以為是的對立態度,完全是愚昧無知和宗教狂熱所產生的結果。埃及的大臣用傲慢的口氣宣稱,或許會用溫和的語調暗示,他們的君主才是真正的信徒領袖,要從塞爾柱的高壓統治下拯救耶路撒冷,朝聖者要是能將人數分散而且放下武器,就會在耶穌的墓地受到安全和友善的接待。哈里發穆斯塔利相信十字軍處於即將敗北的情勢,藐視他們的武力,監禁派去的代表。但安條克的被征服和十字軍一連串的勝利使他感到害怕,為了懇求所向無敵的勇士,他贈送馬匹、絲袍、花瓶和成袋的金銀作為禮物。在評估了基督徒首領的功勳或勢力後,他們決定首先接納博希蒙德,戈弗雷排在其次。十字軍的答覆非常肯定,而且眾口一詞,他們拒絕探究穆罕默德信徒私下的主權要求或認定,不論當事人使用哪種名義或是哪個民族,耶路撒冷的篡奪者就是他們的敵人。不要想規定朝聖的方式和時程,只有及時投降方為上策,趕快將城市和行省全部交出來,這是屬於基督徒的神聖權利,如果聽話可以將他們當成盟友,否則就會受到大禍臨頭的攻擊。
但即使十字軍擊敗了克波加的烏合之眾,光榮的獎品就在眼前伸手可得,對於耶路撒冷的攻擊還是拖延了10個月(1098年7月—1099年5月)之久。士兵們的熱誠和勇氣在勝利的時刻就冰消瓦解,他們不願一鼓作氣趁勢進軍,而是要完全鬆弛下來享受敘利亞的奢華生活。我們現在研究發現,十字軍停止作戰的主要原因,在於缺乏足夠的兵力和下屬的單位。對安條克的攻防戰,讓士兵們承受了極大的辛勞和痛苦,騎兵軍隊傷亡慘重,饑饉、疾病和逃亡使每個階層都損失了數以千計的人員。他們對於充沛的資源不知節儉運用,浪費的結果造成第三度的饑荒。暴飲暴食和物資匱乏的交替作用導致了瘟疫,奪去了5萬朝聖者的性命。幾乎沒有人能夠控制全局,發號施令,更沒有人願意聽命服從。對外的畏懼可以抑制內部的宿怨,等到危難的狀況解除,內部敵對的行為或情緒再度死灰復燃。鮑德溫和博希蒙德的運道和財富引起戰友的嫉妒;他們召募最勇敢的武士前去防衛新成立的公國;雷蒙伯爵對敘利亞的腹地進行無益的遠征,耗盡了他的軍隊和錢財。
整個冬季在爭執四起和騷動混亂的狀況下度過,等到春天,士兵們又恢復榮譽和宗教的情操,低階士兵受到野心和猜忌的影響較少,首領的怠惰激起憤怒的喧囂。強勢軍隊的殘部在5月從安條克向拉奧狄凱亞進軍,在4萬拉丁人當中,可以立即服勤的人員只有1500名騎兵和2萬名步卒。從利巴努斯山到海岸的行軍都很順利,沿海地區的熱那亞和比薩商人慷慨供應缺乏的補給品。的黎波里、提爾、西登、阿克和凱撒利亞的埃米爾奉上大量的捐獻,允許十字軍自由通行,保證要遵循耶路撒冷的先例。十字軍從凱撒利亞出發向著內陸前進(1099年5月13日—6月6日),他們的教士認出利達、拉姆拉、伊茂斯和伯利恆這些神聖的地點。一旦遠遠看到聖城出現在眼前,十字軍將士就會忘記所有的勞累,因為他們即將獲得應有的報酬。
對耶路撒冷的圍攻作戰值得懷念,不僅次數很多而且影響深遠,就忍受災難而言,聖城享有大名。早年,經過漫長和堅持的鬥爭,巴比倫和羅馬才能壓制住猶太民族的抵抗,崎嶇的地面或許可以取代工事的作用,對於很容易進入的平原,更要用城牆和高塔加強防禦的能力。在十字軍時代,這種人為阻礙的功能極為微弱。堡壘在過去全部被摧毀,經過修復還是不夠理想,猶太人的族群和宗教已被永久驅離。天然的形勢比起人事的滄桑還是更難以改變,耶路撒冷坐落的位置發生局部的遷移,沒有過去那樣險峻,但仍舊是一座堅城,可以抗拒敵軍的攻擊。埃及的薩拉森人從最近一次圍攻和三年的占領經驗中,知道整個地區的弱點何在,經過相當程度的彌補和改進,無論是榮譽或宗教都不容他們對之棄守不顧。
阿拉丁是哈里發的部將,受命負責防務,他的策略是努力約束當地的基督徒,為了讓他們感到畏懼,他威脅說聖墓會隨著城市的陷落一起毀滅;然後用保證獲得現世和永恆的報酬鼓勵穆斯林。據說他的守備軍隊有4萬塞爾柱人和阿拉伯人,如果還能徵集2萬居民,整個兵力已經超過圍攻的軍隊。但是拉丁人的實力和人數都已減少,卻還能掌握整座城市約4000碼的周長,那麼他們為什麼要下到本嘓赫農的谷地和凱德倫的急流,或者是趨近南邊和東邊的懸崖?難道這些無從下手的地點還能給他們帶來希望或免於畏懼嗎?他們的圍攻更為合理的方向應該是指向城市的北部和西側。
布永的戈弗雷在骷髏地的前緣豎起了他的旗幟,從左翼一直到聖史蒂芬門,坦克雷德和兩位羅伯特繼續維持攻擊的戰線。雷蒙伯爵從當面的要塞到西昂山山腳的底部建立連續的營地,那時的西昂山還沒有納入城區。十字軍的圍攻作戰(1099年6月7日—7月15日)在第五天帶著宗教狂熱的希望發起全面攻擊,他們沒有製造攻城器具來衝撞防壁,也沒有準備雲梯攀登城牆,僅僅靠著一股蠻力突破了第一層障礙。他們損失了相當數量的人馬,很不光彩地被逐回營地。顯靈和預言之類宗教的伎倆濫用以後就會減弱影響力,只有時間和辛勞才是獲勝的工具。
全力的圍攻持續了40天,十字軍可以說是吃盡了苦頭,最大的打擊是饑荒,這也要歸咎於法蘭西人的貪吃成性而且胃口奇大。耶路撒冷遍地岩石,缺乏可以飲用的水源,稀少的山泉和湍急的河流到了夏季全部乾涸,不像城市可以用人工的方式準備儲水池和供水渠道,城外的圍攻軍隊的飲水問題無法獲得解決。周圍地區還缺少樹林可以遮陰或提供建築的材料,好在十字軍在一個山洞裡發現若干木材。靠近示劍有一處茂密的森林,景色迷人的樹叢受到塔索歌頌,現在已經砍伐一空。坦克雷德費盡力氣和技巧將需要的木頭運到營地,有一些熱那亞工匠正巧在雅法的港口登岸,前來協助規劃和製造攻城的器具。洛林公爵和土魯斯伯爵出資,在他們的陣地構建了兩座可以移動的木塔,避開最容易接近的路線,大家非常賣力地將其推到防禦工事最受忽略的地段。但雷蒙的木塔被守城軍隊縱火燒成灰燼,這時他的袍澤憑著勇敢和運道卻獲得了成功,守軍被他的弓箭手從防壁驅離,木塔的門橋放了下來。這個星期五下午3時,正好與耶穌受難節同日同辰,布永的戈弗雷帶著勝利的神威,站在了耶路撒冷的城牆上,全線戰士以他為榜樣,奮勇爭先。距離歐麥爾征服耶路撒冷已經過了460年,聖城終於被基督徒從穆斯林的掌握之下解救了出來。
這群西方的冒險家洗劫了公眾和私有的財富,一致認同要尊敬最早登城主將的統治權。最大一座清真寺的戰利品是70個金或銀製作的燈座和巨大的花瓶,被當成坦克雷德勤奮和努力的報酬。犯下大錯的抵抗者要被屠城作為奉獻上帝的犧牲:他們的堅決抵抗激起了十字軍滿腔的怒氣,不分年齡和性別。征服者大開殺戒,整整三天,7萬名穆斯林死於刀劍之下,死者的屍首無人處理,令全城陷入瘟疫,順從的猶太人也喪生在被焚毀的會堂裡面。征服者仍舊保留了大批俘虜,完全是基於利益的謀取或對殺戮的厭倦,才讓倖存的人員免於一死。十字軍這群野蠻的將士中,只有坦克雷德表現出了惻隱之心;然而我們也會讚許雷蒙出於自私的寬大為懷,他同意要塞的守軍簽訂投降條約,然後放他們安全離去。
聖墓現在已經自由開放,滿手血腥的勝利者完成了誓言交付的使命。他們光著頭赤著腳,懷著悔罪的心情,在教士讚美詩的歌韻聲中登臨骷髏地的山頂,親吻覆蓋在救世主聖墓上的石板,為這永生救贖的一刻流出喜悅和感恩的眼淚。此時他們兇殘的習氣和溫柔的情緒融合在一起,使得兩位哲學家產生不同的感想:一位(英國的休謨)將其視為極其容易的當然之事,另外一位(法國的伏爾泰)覺得絕對荒謬而不敢置信。要求一個人在同一時間做出完全相反的行動,或許是過於嚴苛。重視德行的戈弗雷以身作則,提醒同伴要有虔誠的舉止,就他們當時的看法而論,只要清潔自己的身體就會使心靈純潔。我不相信在參拜聖墓的最前列中,會有人熱衷於殺戮和劫掠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