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約維安的統治和去世的狀況(363—364年)
2024-10-09 11:49:46
作者: 席代岳
尤里安的去世使得帝國的政局陷入難以為繼的險惡處境。羅馬軍隊全靠一紙充滿羞辱的條約才逃脫毀滅的命運,信仰虔誠的約維安利用最早的那段和平時期,恢復了教會和國家的內部安寧。前任皇帝的作為不夠謹慎,非但沒有化解各派的歧見,反倒有意煽起宗教戰爭。表面上他像是要在兩個敵對教派之間致力於建立均勢的平衡,讓雙方感受希望和失敗的運道無常,都覺得有機會奪取古老的權勢和實際的恩寵,鬥爭就會永不止息。基督徒忘記了福音書的教義,異教徒反倒吸取教會的精神,就在每個人的家庭里,人性和親情被盲目的宗教狂熱和報復心理抹殺殆盡。法律的尊嚴受到惡意破壞或濫權自為,東部的城市到處血流成河,羅馬的世仇大敵卻據有國家的心腹重地。約維安所受的教育使他公開承認信仰基督教,他從尼西比斯回師安條克,在羅馬軍團的隊首高舉十字架的旗幟,那是君士坦丁的拉伯蘭旗,等於是在向人民表明新任皇帝的宗教信仰。等到他一登上皇帝寶座,立即向各行省的總督發出一封傳閱信函,宣告基督教的神性真理和合法地位。尤里安居心險惡的詔書被廢止,教會的豁免特權被恢復,並且擴大了範圍。約維安還不無遺憾地表示,由於災禍頻仍,他不得不削減對慈善事業的撥款。
基督教徒異口同聲讚許尤里安的虔誠繼位者,只是他們對他還不了解,不知道他到底會選哪些教條或哪次宗教會議作為正統基督教教會的標準。教會得到和平後立即恢復激烈的爭論,過去因為宗教迫害的原因暫時被擱置。相互競爭的各派教會領袖,根據過去的經驗,知道未來的氣運取決於最初印象,都希望自己堅持的理念能夠深植在這位士兵皇帝一片空白的腦海,於是匆匆趕往埃德薩或安條克的宮廷。東部的大道上面擠滿本體同一論、阿里烏斯派、半阿里烏斯派和優諾米派的主教,他們在這場神聖的賽跑中盡力奔走,都想要超越對手獨占鰲頭。皇宮的房間迴響嘈雜的喧囂,皇帝的耳朵內充滿形上學的爭論,混合衝動的彼此抨擊,形成一片亂鬨鬨的奇特景象。
態度溫和的約維安要求他們相互和諧與體諒,並準備在未來召開宗教大會解決他們的爭端,這反而被認為是他置身事外的徵兆。但他尊敬偉大的阿塔納修斯認為主教的德行配享天堂,這終於讓世人非常清楚地了解到皇帝完全相信尼西亞教義。阿塔納修斯,這位在信仰戰場上驍勇堅毅的老兵已達70高齡,聽到前任「暴君」死亡的消息後立即從退隱地點走出來,在民眾熱烈歡呼聲中又一次登上大主教的寶座,他非常明智地願意接受約維安的邀請。阿塔納修斯德高望重的形象、處變不驚的勇氣和令人折服的辯才,在連續四代君王的宮廷里,都能保持早已獲得的名望。等他得到基督教皇帝的信任,並且確定君主對基督教的信仰後立即返回自己的教區,用極為精練的議事程序和老當益壯的精神體力,對亞歷山大里亞、埃及以及正統基督教會,又繼續管理了10年之久。他在離開安條克之前曾向約維安提出保證,只要虔誠皈依正統教義,上天必定賜予羅馬長治久安的太平盛世。阿塔納修斯希望後人讚許他的預言成真,或者也會原諒他的無效祈禱,不管後果如何,他已經表達衷心的感激。
微小的力量只要因勢利導就能發揮無可抗拒的作用。約維安的機運來自宗教的理念,他能夠掌握時代的精神和得到最有勢力教派的支持,他們的信仰最虔誠,而且人數眾多,基督教在他的統治之下輕易獲得了最後的勝利。過去仗著尤里安的機謀,異教徒能夠無往不利,而此時曾受到皇家贊助的眷顧立即消失,他們的守護神也被委棄在塵土之中。很多城市的廟宇不是關閉就是廢棄,哲學家們曾經的富貴有如過眼雲煙,為著審慎起見還刮光鬍鬚,隱匿自己的真才實學。基督徒欣喜若狂,無論在前朝遭受了怎樣的折磨,現在命運全都操在自己手裡。異教世界的驚懼為明智和仁慈的寬容詔書所驅散,約維安非常明確地宣示,雖然巫術魔法以及褻瀆神明的儀式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但他的臣民仍可以自由而安全奉行古老崇拜的祭典。演說家提米斯提烏斯仍舊熟知過去的法律,受到君士坦丁堡元老院的託付,要對新登基的皇帝表達忠誠擁戴的心意。他詳述至高神性的仁慈、人類易犯的過失、良知良能的正義,以及獨立自主的心靈,諄諄教誨理性的人道信念,從而在「迷信」遭到災禍的時刻,不會恥於訴諸寬容原則。他公正地指出在最近這場翻天覆地的變動中,兩個宗教都顏面盡失。以往那些毫無價值的叛教者,以及追隨統治者的信徒,毋須提出任何理由,更不必感到自慚,他們不過先是從教堂走向廟宇,再從朱庇特的祭壇回到基督徒的聖殿。
羅馬軍隊7個月行軍1500英里,歷盡戰爭、饑饉和天候的險阻艱辛,終於回師安條克。他們為國犧牲,勞累不堪,而且時節已經接近冬季,可怯懦而焦急的約維安只讓人員和馬匹修整6個星期。皇帝無法忍受安條克人民輕浮的舉止和惡意的嘲笑,按捺不住要據有君士坦丁堡的皇宮,防止有野心的競爭者趁機占領虛位以待的歐洲。不過他很快接到讓人安心的信息,從色雷斯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到大西洋沿岸,全都承認他的九五之尊。他在美索不達米亞營地傳遞出首批信函,高盧和伊利里亞的軍事指揮權授予馬拉里克和盧西利安伯爵。前者是位勇敢而忠誠的軍官,土生土長的法蘭克人;後者是他的岳父,過去負責尼西比斯的防務,驍勇善戰稱譽全軍。馬拉里克自謙無法勝任婉拒職位;而巴塔維亞支隊突然發生譁變,盧西利安在蘭斯慘遭殺害。騎兵主將約維烏保持穩健的態度,絲毫不以個人的榮辱為念,立即安撫騷動的軍隊,平息士兵心中的疑懼,舉行效忠宣誓並齊聲歡呼表示贊同軍隊的推選。等到約維安越過托羅斯山抵達卡帕多細亞的提亞納,西部軍隊的代表團向新即位的皇帝致敬。
約維安離開提亞納,繼續以急行軍趕往加拉太的首府安卡拉,將執政官的名位和服飾授予他的幼子(364年元月)。達達斯塔納是個毫無名氣的小鎮,正好位於安卡拉和尼西亞的半途,因約維安在此喪生為世人所知(364年2月)。去世前他正享用極為豐盛的晚餐痛飲美酒,然後退回寢室休息。第二天早晨被發現暴斃在床。約維安突然死亡的原因有不同的說法,有些人認為是消化不良和飲酒過量,或許是夜晚食用蘑菇出了問題;也有人認為是睡眠中吸入煤炭燃燒發出的氣體引起了窒息,行宮的牆壁用潮濕的泥灰粉刷就會產生有毒的物質。當時對這位君王的死亡缺乏正規的調查,他的統治和名位很快被人遺忘。唯一引人注意的情況,是有人造謠生事在底下竊竊私語,說這是宮闈之間發生下毒的罪行。約維安的遺體運往君士坦丁堡,與以前的國君一樣舉行葬禮。悲痛的隊伍在路上遇到他的寡妻查麗托,身為盧西利安伯爵的女兒仍在為新近去世的父親哭泣,正急著想擦乾眼淚投入皇帝的懷抱,沒想到等來的卻是與丈夫的天人永隔。她在失望和悲傷之餘更要為母愛的焦慮受盡折磨。就在約維安去世前6周,他幼小的兒子安然獲得顯赫的高位,榮飾「尊貴者」的頭銜和執政官的虛名。這位皇家青年沿用祖父的名字瓦羅尼安,卻並未察覺自己未來的命運,只有受到當政者的猜忌時,才提醒自己是皇帝的兒子。過了16年後,他仍舊存活在世,但一隻眼睛已經失明。他那受苦的母親一直在擔心,怕隨時會有人把無辜的兒子從她的手中奪走,用他流出的鮮血平息在位皇帝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