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2024-10-13 06:11:26
作者: (日)夏目漱石
我的房間附帶一個類似於候客室的小房,大約六七平方米。進家門後,必須先經過這個小房,然後才能到我的房間來。所以,從實用角度來看,這間小房極其不方便。我就讓K住在這裡。本來,我想在自己房間擺上兩張桌子,和K一起住,隔壁小房則兩人共用。K卻說地方小點也無所謂,還是分開住為好,於是他就選擇了那間小房。
前面說過,夫人一開始是不贊成我這樣做的。她說:「如果是開旅店的話,多住一個人當然能多賺一些。但我這裡又不是旅店,還是儘量別帶人來為好。」我說:「沒事的,這個人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夫人答道:「就算不會添麻煩,我也不想收留一個根本不了解的人。」我反問道:「你當初對我也不了解呀,不也收留了嗎?」夫人繼續辯解道:「你的為人嘛,我從第一眼就看出來啦。」我不由苦笑。接著,夫人又換了個理由:「帶那個人回來,可對你沒好處喲。」我問為什麼對我沒好處,這次倒輪到她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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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本來也沒有必要非和K住在一起。我只是考慮到,如果直接向他提供每個月所需要的錢,他一定不願意接受。他是一個獨立性很強的人。所以,我才把他帶過來一起住,並打算瞞著他把兩個人的伙食費偷偷交給夫人。不過,關於他的經濟狀況,我並不打算告訴夫人。
我只提了一下K的身體狀況,並說:「如果再讓他一個人待著的話,性情會越來越古怪的。」然後,我還把K和養父鬧翻、和親生父親斷絕關係等情況告訴了夫人。「我就像抱著一個溺水之人,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我是以這樣的決心收留他的。請你們也關心他、照顧他吧。」我懇求夫人和小姐。話說到這份上,夫人才終於同意了。但我並沒有告訴K,他對此毫不知情,慢騰騰地搬了進來。我倒是很有滿足感,若無其事地迎接他。
夫人和小姐熱情地幫他收拾行李,忙前忙後。我認為她們這麼做是出於對我的好意,心裡暗自高興,儘管K仍然一直繃著臉。
我問K搬到新居後感覺如何,他只回答了一句「還行」。在我看來,這豈止是「還行」。他之前的住處是朝北的,濕氣很重,很骯髒,而且伙食也和住處一樣差。從那種地方搬到我這裡來,可謂是「出自幽谷,遷於喬木」。他之所以不表露出來,一是因為他性格要強,二是因為他的一貫主張——像他這樣在佛教教義薰陶中長大的人,總覺得衣食住行上的奢侈浪費是不道德的。他稍讀過幾本古代高僧、聖徒的傳記,養成了一種壞習慣——動不動就要把精神和肉體割裂開來,有時甚至覺得鞭撻肉體能夠增加靈魂的光輝。
我採取的方針,是儘量不違拗他,然後把冰塊拿到陽光下使之融化。我相信,總有一天冰塊會融化成溫水,到時他就會自己醒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