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父親顯然很擔心自己的病情。不過，他並不會在醫生上門時提出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而醫生也有所顧忌，沒對我們說過什麼。

  

  父親似乎在考慮自己的身後事了，至少在想像自己離去後的這個家。

  「讓孩子念書也好也不好。好不容易供他念完書，他卻不肯回來了。這樣的話，讓孩子念書豈不是等於讓父子分離嗎？」

  哥哥念完書，結果如今遠在他鄉；我受完教育，結果決心留在東京。父親培養出這樣的孩子，發發牢騷當然也是情有可原的。當他想像著這座居住多年的舊房子裡只剩下母親孤零零一個人，心裡一定會感到無比淒涼吧。

  父親堅信我們家是不可能變動的，而住在這裡的母親在其有生之年也不可能變動。其實他心裡很矛盾——一方面，想到自己死後把母親孤零零一個人留在這空房子裡，未免深感不安；另一方面，卻又非要讓我在東京找一份好工作。我覺得他的這種矛盾心理很可笑，但同時又感到慶幸——這樣我就能回東京去了。

  在父母面前，我不得不裝出一副努力找工作的樣子。我給先生寫了一封信，詳細說明家裡的情況，並懇求說：「只要我能勝任的話，什麼工作都願意做，請幫忙介紹給我。」寫信時，我心想先生肯定不會答應幫忙的。而且，就算他願意幫忙，交際圈這麼窄也無能為力吧。不過，我覺得先生一定會給我回信的。

  封上信口寄出之前，我對母親說：「我寫好給先生的信了，是按你的吩咐寫的。你看一下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母親沒有看。

  「是嗎？那就趕快寄出去吧。這種事呀，就算沒人提醒，自己也應該抓緊做嘛。」

  母親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

  「光靠一封信是辦不成的喲。反正，這事得等到九月份我回東京以後再說了。」

  「你說的也是。不過，碰巧有什麼好工作也說不定，最好還是早點請他幫忙。」

  「嗯。總之他一定會給我回信的，那時再說吧。」

  在這方面，我相信先生會認真對待的。我滿心期待地等著他的回信。然而，我的期待卻落空了。一個星期過去了，先生還是音訊全無。

  「可能是去哪裡避暑了吧。」

  我不得不對母親說些類似於找藉口的話。這句話不僅是對母親說，也是對我自己說。我必須強迫自己找個藉口為先生辯解，否則就會感到不安。

  我有時會忘記父親的病，心想乾脆早點回東京得了。連父親也經常忘記自己的病，明明擔心未來，卻又不對身後事早做安排。我最終也沒有機會按先生的忠告向父親提出分財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