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9 10:43:13 作者: (日)夏目漱石

  我月底就回東京了,比先生離開避暑地的時間早得多。和先生告別時,我問他:「以後我可以經常去您家裡拜訪嗎?」先生卻只是簡單地回答道:「嗯,歡迎。」我原以為已經和先生很熟,期待著他會說些更熱情的話。所以,這冷淡的回答難免略微傷害了我的自信心。

  我時常為先生的這種態度感到失望。他對此似乎有所覺察,又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我一再感到輕微的失望,卻又不想因此而離開他。相反,每當我感到動搖不安時,卻想再進一步。如果我再進一步,那麼我期待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完美地出現於眼前吧。雖然我很年輕,但我那年輕的血液並不是為所有人都能如此坦誠地流動的。不知為什麼,我只對先生一個人產生了這種感覺。直到現在,先生已經去世了,我才逐漸明白:先生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討厭我。先生對我表現出來的看似冷淡的回答和舉動,並不是因為他感到不快而想疏遠我。那是心靈受創傷的先生對於想接近自己的人發出的警告:「我不值得你接近,別過來!」可見,對別人的好意不予理會的先生,在蔑視別人之前,早就先蔑視自己了。

  我當然是打算要去拜訪先生的。回到東京後,離開學還有兩周時間,我本來想在這期間去一趟。可是回來才過兩三天,在鎌倉時的那種感覺就漸漸淡了下來。而且,大都市繽紛多彩的氛圍,與記憶復活所帶來的強烈刺激感一起,濃烈地侵染著我的內心。每當我在大街上看見學生們的面孔時,就能感覺到對新學年的嚮往和緊張。我暫時忘記了先生。

  開學後大約過了一個月,我的內心又開始鬆懈下來。我時而若有所失地在大街上徘徊,時而用渴望的眼神環視自己的房間。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先生的面容。我又想跟他見面了。

  第一次上門拜訪時,先生不在家。第二次去,我記得是在下一周的星期天。那天的天氣非常好,天空晴朗得仿佛要滲入人的身體內。不料先生又不在家。在鎌倉時,先生親口說過他一般都會在家的。他還說過自己不喜歡外出。可是,我來了兩次都撲了空。回想起他說的話,我不由感到一種莫名的不滿。我看著女傭,猶豫不決地站在門口,並沒有馬上離開。這位女傭還記得上次收過我的名片,就讓我稍等,她自己又進屋裡去了。不一會兒,一位婦人走了出來。看樣子像是先生的夫人,面容美麗端莊。

  她很有禮貌地告訴我先生去了哪裡。據她所說,先生有個習慣,每月的這一天都要去雜司谷墓地向一位故人獻花。「他剛剛出去,差不多有十分鐘吧。」夫人滿懷歉意對我說。我點頭行禮之後就離開了。我往熱鬧大街的方向走了一百多米,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不如我也去雜司谷那邊走一走,說不定會遇見先生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立刻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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