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故里:後續
2024-10-09 10:26:40
作者: (美)比爾·布萊森
今天是我們搬回美國定居的三周年紀念日。我突然想起在這些文章中我還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何邁出如此重要的一步,你也許會琢磨我們是怎麼做決定的。其實我也在琢磨這個問題。
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想不起來,我們於何時、如何決定換個國家安家的。我所能告訴你的是,那時候我們住在約克郡的山谷里,那裡是遠離塵囂而清秀宜人的鄉間。儘管那裡風景優美,而且我特別喜歡在酒吧里和人搭訕,結果一句都聽不懂。(「欸,我一直在『大風坡』那裡宰羊,那地方比糞坑底還醃髒,臭水滿地淌,我都過不去,怎麼會那麼邋遢呢。我喝的是大碗茶,你也要來點嗎?)不過隨著孩子們長大,而我又因為工作關係,時常遠離家園,繼續住在這樣一個世外桃源似乎越來越不現實,不過那裡確實是桃花源。
因此我們決定搬家,到更加城市化、人氣也更多的地方去。那時候——這裡開始我就有點記不清了——這樣一個簡單的主意就慢慢轉變成回美國安家了。
每件事情似乎都很順利。有人來買下了我們的舊宅,我簽署了數不清的文件,然後一個搬家小分隊來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後來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裝也裝不出來。不過我能夠清楚地回憶起就在三年前的今天,我在新罕布夏的一幢陌生房子裡醒來,望著窗外一邊想:「我到底在這裡幹嗎呢?」
我感覺似乎我們犯了一個荒唐的錯誤。你知道我對於美國沒有任何反感,美國是個了不起的國家,從每個方面看都精彩至極。不過這麼做讓我感覺彆扭,是因為這簡直就像走回頭路——就像人到中年了,還搬回家和父母同住。父母也許樂觀積極到了完美的程度,不過你就是不想再和他們住在一起了,因為你自己的生活得繼續下去。我對於國家也是這種感覺。
當我呆立在那裡被鬱悶所淹沒之時,我太太從附近散步考察歸來。「哦,簡直太棒了,」她柔聲輕訴,「鄰居是那麼友好,天氣是那麼美好,你想到哪裡散步都行,完全不用擔心路上的牛糞。」
「對一個國家能指望的都實現了。」我陰陽怪氣地說。
「是啊!」她說,她真的就是這個意思。
她被這裡迷住了,到現在都是,我非常能理解。美國有很多方面極其具有吸引力,外國人經常提到一些顯而易見的特點——生活方便快捷,人們和善友好,東西分量很足,空曠感讓人陶醉,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個個都歡快活潑,還有感覺任何一種奇思怪想都能迅速而容易地得到滿足。
我的問題是這一切都是我成長過程中耳濡目染的,對我來說毫無新奇感可言。比如說,人們向我打招呼說:「今天要開心哦」,我總有點無動於衷。
「他們其實並不在乎你今天過得怎麼樣,」我解釋給我太太聽,「只不過是條件反射而已。」
「我知道,」她說,「可還是讓人感覺很好啊。」
當然她是對的,打招呼究其本身確實是一種空洞的姿態,不過至少是發自內心溫情脈脈的衝動。
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多這類事情對我的影響也越來越深。作為一名天生吝嗇鬼,我特別喜歡美國那些不用掏腰包的享受——免費停車、免費書夾式火柴、咖啡飲料免費續杯、餐館咖啡館結帳台上的免費糖果籃;在餐館裡用晚餐附送免費電影票;在我們這裡的複印店裡靠牆放了一張桌子,上面的東西全部免費自助使用——膠水罐、訂書機、透明膠、切紙刀、橡皮筋,還有回形針。使用這些東西完全免費,甚至你不是這裡的顧客也可以隨意使用,任何人想用這些東西只管走進來取。記得以前住在英國約克郡的時候去買麵包,如果要店裡幫你將整條麵包切成片還要多付一便士——一便士啊!兩相對比,不喜歡美國也難。
美國人對生活的態度也讓人喜歡,一般說來,那就是樂觀自信,從不消極否定——從小生長於此並沒有把它當回事,住在英國的種種經歷才讓我經常想起這種生活態度。比如說上次我抵達倫敦希思羅機場的時候,檢查我護照的海關人員仔細打量著我,問道:「你就是那個作家咯?」
你可以想見我有多麼開心——有人認出我了。我自豪地回答:「哦,我就是。」
「到英國來多撈點錢的,是吧?」他輕蔑地說著,一邊將護照甩給我。
在美國你不會碰到這種事情。總的來說,人們對於生活及其可能性總是保持一種幾乎本能的積極態度。如果你告訴一個美國人一顆巨大的小行星正以每小時12.5萬英里的速度沖向地球,12周後會將地球擊成碎片,他會說:「是嗎?那樣的話,我現在就去報名上『地中海烹飪培訓班』。」
如果你將同樣的消息告訴一個英國人,他會說:「真准,難道不是嗎?你有沒有看這個星期的天氣預報?」
那天我問我太太,她有沒有返回英國的打算。
「哦,當然了!」她脫口而出。
「什麼時候?」
「某天。」
我點點頭,我得承認我和她想的一樣。我懷念英國,我喜歡美國。英國有種什麼東西讓我感覺太舒適了。不過如果我們現在離開美國的話,我也會想念它的,而且這種想念比三年前我所想像的要更深重。美國是個令人讚嘆的地方,我太太在有一點上完全正確:走路不用當心牛糞簡直太美妙了。
那麼真心祝願——我誠心誠意地——祝你今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