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噩夢
2024-10-09 10:26:05
作者: (美)比爾·布萊森
我父親是一位體育題材作家,由於工作原因時常乘飛機。那時候乘飛機不像現在這麼稀鬆平常,偶爾他還會帶我一起去,當然那種體驗很令人激動。雖然只是和我老爸去外地度了個周末,可是真正讓人欣喜若狂的是登上飛機遠行。
乘飛機的每一個步驟都讓人感覺格外特別,而且享盡特權。換登機牌的時候你和那一小堆衣著光鮮的男女站在一起(因為那個時候人們乘飛機時都要盛裝打扮一番)。等到登機通知響了,你便漫步穿過寬闊的停機坪走向一架銀光閃閃的飛機,踏上帶滾輪的台階。走進飛機,就像是被接納為某個特殊俱樂部成員一樣,只要踏進機艙,你就變得更加時髦和精緻。座椅非常舒適,對於一個小男孩來說,簡直就是寬大的沙發。笑容可掬的空姐會走過來,送給你一枚小巧的帶翼徽章,上面寫著「助理飛行員」或者聽上去責任重大的類似詞語。
我想自那以後,浪漫的飛行體驗便消逝無蹤了。如今的商業民航飛機感覺和長了翅膀的汽車差不多,而且那些航空公司毫無例外地將乘客視為令人厭惡的笨重負擔。在遙遠的從前,他們許諾將人們從一個地方便捷地送到另一個地方,而現在他們簡直後悔死當初的承諾了。
在這麼短的篇幅內,我不可能展開描述當代航空旅行中所有讓人精神受損的特徵——比如總是多賣出幾張票,排隊排到腿發軟,航班延誤,發現所謂「直航」達拉斯,其實中途要在斯克蘭頓[1]和納什維爾[2]停下,再加上90分鐘的臨時滯留和兩次換機,登記口的工作人員從來都是冷若冰霜,你還會被人看作白痴和無名小卒。
不過最令人奇怪的是,航空公司還一直沿襲了一項1955年的做法,那就是安全示範。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空姐還要從頭上套進救生背心,示範給你看如何拉下那根小繩為背心充氣呢?在商業航空的整個歷史進程中,還沒有哪個人是因為救生背心而死裡逃生的。我特別感興趣的是,他們給每件背心都配上了一個小小的塑料口哨。我常常想像自己以1200英里的時速垂直栽進海洋,然後一邊想:「哦,感謝上帝,我還有這個口哨。」
問他們是怎麼想的一點用都沒有,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想。我最近乘了一趟從波士頓到丹佛去的航班。當我打開頭頂行李艙時,發現有一條充氣小舢板占滿了整個空間。
「這裡面有艘船。」我驚喜地悄聲告訴路過的一位空少。
「是的,先生,」他爽快地回答,「本架飛機滿足聯邦航空局(FAA)關於水上飛行的規定。」
我略帶驚奇地盯著他:「從波士頓到丹佛,我們到底經過哪片水域啊?」
「本架飛機滿足聯邦航空局(FAA)關於水上飛行的規定,不管水上飛行是否包括在預定計劃之中。」他的回答乾淨利落,或者就是類似的空話和胡言亂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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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在水上迫降,150名乘客得共用一條兩座的小舢板?」
「不是的,先生,這裡還有一艘漂浮船。」他指了指對面的艙門。
「那麼150人用兩艘小船?你有沒有覺得這有點荒謬呢?」
「先生,規則不是我制定的,而且你擋住了通道。」
他就這麼跟我說話,因為如果你把他們給逼急了,甚至根本沒有逼他們,最後所有航空公司雇員都會這麼跟你說話。我覺得這樣說比較安全:任何地方都沒有哪個產業如同航空業那樣,將服務和顧客滿意度完全置之腦後的了。你經常會看到,一個最最無傷大雅的舉動卻會招致報復和非難——辦理登機手續的人員還沒準備好接待你的時候,你就湊近櫃檯詢問某航班為何延誤這類問題,最終得到的懲罰就是飛機上沒地方放外套,因為你座位上方的儲物空間被充氣船給占滿了。
告訴你,除了我和少數幾個溫和謙恭的人感覺有義務維護秩序井然以外,如今大多數乘客的確罪有應得,因為他們把鼓囊囊的西裝袋和帶滾輪的隨身箱子都帶上飛機,而且全都超出許可範圍至少兩倍,因此他們頭頂的儲物空間在乘客全部登機之前早就占滿了。他們為了確保自己能有地方放行李,還沒等到叫他們那排就先沖了進去。現在任何一次航班上,你都會發現約20%的座位被那些插隊登機的人占滿。我多年來一直疲勞而又憤怒地目睹這類事件,我能告訴你的是,美國的航班從登機到起飛所花的時間比其他任何發達國家要短一半。
這類事情的結果是航空公司雇員和乘客之間必然開戰,也常常讓那些無辜的人大聲疾呼要求公平。
我清楚地回憶起幾年前攜妻兒一同乘飛機從明尼阿波利斯[3]飛往倫敦的經歷,當時我們發現六個人的位置是分開的,最遠的相距20排。我太太有點弄糊塗了,便向旁邊的空姐指出這一點。
那位空姐看了看我們的登機牌:「是對的。」她說完扭頭就要走。
「可是我們想要坐在一起,麻煩了。」我太太說。
那位空姐看了看她,擠出一副微小而空洞的笑容。「呃,現在說恐怕有點晚了,」她說,「我們正在登機。你難道沒有核對一下登機牌嗎?」
「只看了最上面一張。那位換登機牌的」——容我插句嘴,那人本身就是一副不招人喜歡的模樣——「沒有告訴我們,她把我們的座位分散了。」
「現在我什麼都做不了。」
「可是我們的孩子還很小。」
「很抱歉,你就忍忍吧。」
「你的意思是說讓兩歲和四歲幼兒單獨待上八小時,飛越大西洋?」我太太質問道。(這個主意我想我可以表示歡迎,可是為了表現我們家庭團結一心,我拉長了臉擺出嚴肅的樣子。)
那空姐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又似乎吃了多大的虧一樣,也絲毫不掩飾她的厭惡之情,讓一對白髮蒼蒼慈眉善目的老人跟我們換了位置,這樣我太太和兩個幼子坐在一起,但其餘的人還是分散開來。
「下次離開候機樓之前,請檢查一下登機牌。」空姐離開我太太身邊時扔下這句話。
「不,下次我們選別的航空公司。」我太太回應她。確實,自打那次以後,我們再也沒乘過這家公司的航班。
「總有一天,我要在報紙上開個專欄把這些都寫上去!」我對著空姐的背影傲慢地叫起來。當然我那時候沒這麼說,如果我告訴你,西北航空公司以這種難以原諒的態度如此漠視我們的話,似乎太濫用我這個專欄作家的職權了,所以我不會這麼寫的。
[1] 賓夕法尼亞州東北部城市。
[2] 田納西州首府。
[3] 明尼蘇達州東南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