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荒原

  最近我在看一部叫《地老天荒不了情》的電影，1954年出品，由洛克·哈德森以及簡·魏曼主演。這部片是20世紀50年代早期大量拍攝的極其平庸之作的典範，那時候人們看電影的口味很雜（當然是和今天比。今天的電影裡得放很多震撼的爆炸鏡頭，至少要有一場戲講主人公繞繩爬下電梯井）。

  不管怎樣，如果你理解得正確，《地老天荒不了情》講的是一個年輕英俊的賽車手（洛克飾）在某次交通事故中不小心致使魏曼小姐扮演的女士失明。洛克為此深受負罪感的煎熬，不得已遠赴「英格蘭牛津大學」還是什麼別的地方學習眼科，然後匿名回到完美鎮將一生的精力都奉獻給幫助簡恢復視力的治療當中。當然女主角由於失明並不知道醫生就是洛克，很明顯她也不太擅長辨別那個導致她終身殘疾的人的聲音。

  

  不用說，這兩人墜入愛河，然後她的雙目也復明了。電影裡最棒的一場戲就是洛克拿掉女主角眼睛上的紗布，她看見了他，急忙叫了起來：「什麼，居然……是你！」然後就一下子華麗地昏倒過去，所幸她的頭沒有砸到咖啡桌造成又一次失明。這樣一來這故事會更精彩，如果你徵求我的意見的話。還有，女主角那10歲的女兒是由50年代典型的扎著豬尾巴小辮子而且早熟得令人反胃的小演員扮演，讓你看了就忍不住想把她給一把推出高窗之外。我想勞埃德·諾蘭大概也在這部片裡吧，因為他總是在50年代的電影裡扮演醫生。

  我可能沒有把所有的細節理解對，因為我並非按順序來看這部電影的，甚至一開始並不想看這部電影。我之所以看它，是因為在過去的兩個月里，我們的某個有線電視台放了54遍，我每次換台找點東西看的時候總是碰上它。

  我們家裡能收到50個電視頻道——現在某些設備可以接收多達200個頻道——一開始你想有這麼多選擇，豈不是要挑花了眼，可是你漸漸得出一個結論：如今搞出這麼多電視台只不過是將陳年垃圾塞滿電視信號而已。我看過十年前的「最新時事調查」，也看過芭芭拉·沃特斯採訪，本來就不太有意思，而且她是個多年前就已過世的人。今天晚上，我家的有線電視雜誌在「故事片」這一欄中推薦的是最出眾、最引人注目的兩部片《辯護律師》和《草原上的小屋》。明天雜誌推薦的是《沃頓一家》和《豪門恩怨》，後天還是《豪門恩怨》和《書寫謀殺》。

  你開始想，誰會看這些玩意呢？我們家有一個頻道是24小時卡通頻道。也就是說有那麼些人希望整晚看卡通，這已經讓人嘆為觀止了，可是更讓我心驚肉跳的是，這個卡通頻道居然還有GG。對於那種凌晨兩點半自願觀看《道格警官》的人來說，你到底想賣給他們什麼呢？口水布？

  但是最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有些節目每天晚上同一時間不停地重複播放。今天晚上九點半，20頻道播放《芒斯特人》。昨天晚上九點半，20頻道放的也是《芒斯特人》。明天晚上九點半，20頻道放的——你猜對了嗎？——還是《芒斯特人》。每一次放《芒斯特人》之前都是一集《快樂時光》，之後都是一集《瑪麗·泰勒·摩爾秀》，幾十年如一日不曾改變，就我看來，還會一直這樣下去。

  幾乎每個時間段每個頻道都是如此。如果你打開「探索頻道」發現在放一個名叫《好萊塢特技》的節目（你肯定會看到），你可以肯定下一次你同一時間打開「探索頻道」，還會是《好萊塢特技》，很有可能還是同一集。

  我一直對童年時看過的那些電視節目最為鍾情，至今仍歷歷在目，也希望能少量而有節制地再欣賞一遍——一點點《伯恩斯夫婦》，也許再來點《傑克·本尼》，精選《反斗小寶貝》和《發財妙計》，或許為了懷舊，來點《影城疑雲》和《篷車英雄傳》——可是我可不想每天晚上同一時間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看，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想，因為這些老節目的精華似乎已經被拋在腦後無法復得了。這件怪事我怎麼都不理解。

  毫無疑問是我出了問題。我離開美國的時候，家裡能收到的電視台最多只有四個。接下來的二十年，都在英格蘭，還是四個頻道。因此原因很簡單，我就是沒有培養出應付如此複雜選擇所必需的特別技能吧。當然，同樣也有可能是電視節目全是垃圾。

  我所要告訴你的就是：即便你有這麼多的頻道可選擇，但所有頻道的節目都是過幾分鐘就會被GG打斷，讓你根本看不到什麼。正如近來一位朋友向我解釋的：現在看電視不是看正在放什麼，而是看別的頻道在放什麼。另外有關美國電視的另一方面就是總有頻道在放點別的什麼，你可以一直換台換下去。等你換到第15頻道，你就忘了第1頻道放的是什麼了，因此你又絕望地再來一遍，希望這次能夠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

  我本想繼續說下去，可是我必須停下了。我發現《地老天荒不了情》又要開始了，我真想看到簡·魏曼雙目失明的那場戲，那是整部片子的精華。還有，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看的時間夠長的話，勞埃德·諾蘭會將那個孤單的小女孩一把推出樓上窗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