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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第八十三 春秋 綱領

2024-10-09 09:51:41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春秋》煞有不可曉處。泳。

  人道《春秋》難曉,據某理會來,無難曉處。只是據他有這個事在,據他載得恁地。但是看今年有甚麼事,明年有甚麼事,禮樂征伐不知是自天子出?自諸侯出?自大夫出?只是恁地。而今卻要去一字半字上理會褒貶,卻要去求聖人之意,你如何知得他肚裡事!義剛。

  《春秋》大旨,其可見者:誅亂臣,討賊子,內中國,外夷狄,貴王賤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義也。想孔子當時只是要備二三百年之事,故取史文寫在這裡,何嘗雲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邪?且如書會盟侵伐,大意不過見諸侯擅興自肆耳。書郊禘,大意不過見魯僭禮耳。至如三卜四卜,牛傷牛死,是失禮之中又失禮也。如「不郊,猶三望」,是不必望而猶望也。如書「仲遂卒,猶繹」,是不必繹而猶繹也。如此等義,卻自分明。近世如蘇子由、呂居仁,卻看得平。閎祖。

  

  《春秋》只是直載當時之事,要見當時治亂興衰,非是於一字上定褒貶。初間王政不行,天下都無統屬;及五伯出來扶持,方有統屬,「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到後來五伯又衰,政自大夫出。到孔子時,皇、帝、王、伯之道掃地,故孔子作《春秋》,據他事實寫在那裡,教人見得當時事是如此,安知用舊史與不用舊史?今硬說那個字是孔子文,那個字是舊史文,如何驗得?更聖人所書,好惡自易見。如葵丘之會,召陵之師,踐土之盟,自是好,本末自是別。及後來五伯既衰,湨梁之盟,大夫亦出與諸侯之會,這個自是差異不好。今要去一字兩字上討意思,甚至以日月、爵氏、名字上皆寓褒貶。如「王人子突救衛」,自是衛當救。當時是有個子突,孔子因存他名字。今諸公解卻道王人本不書字,緣其救衛,故書字。孟子說:「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說得極是了。又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此等皆看得地步闊。聖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細碎。淳。義剛錄云:「某不敢似諸公道聖人是於一字半字上定去取。聖人只是存得那事在,要見當時治亂興衰;見得其初王政不行,天下皆無統屬,及五伯出來如此扶持,方有統屬。恁地,便見得天王都做主不起。」後同。

  問《春秋》。曰:「此是聖人據魯史以書其事,使人自觀之以為鑑戒爾。其事則齊威、晉文有足稱,其義則誅亂臣賊子。若欲推求一字之間,以為聖人褒善貶惡專在於是,竊恐不是聖人之意。如書即位者,是魯君行即位之禮;繼故不書即位者,是不行即位之禮。若威公之書即位,則是威公自正其即位之禮耳。其他崩、薨、卒、葬,亦無意義。」人傑。

  《春秋》有書「天王」者,有書「王」者,此皆難曉。或以為王不稱「天」,貶之。某謂,若書「天王」,其罪自見。宰咺以為冢宰,亦未敢信。其他如莒去疾、莒展輿、齊陽生,恐只據舊史文。若謂添一個字,減一個字,便是褒貶,某不敢信。威公不書秋冬,史闕文也。或謂貶天王之失刑,不成議論,可謂亂道!夫子平時稱顏子「不遷怒,不貳過」,至作《春秋》,卻因惡魯威而及天子,可謂「桑樹著刀,榖樹汁出」者!魯威之弒,天王之不能討,罪惡自著,何待於去秋冬而後見乎!又如貶滕稱「子」,而滕遂至於終春秋稱「子」,豈有此理!今朝廷立法,降官者猶經赦敘復,豈有因滕子之朝威,遂並其子孫而降爵乎!人傑。

  《春秋》所書,如某人為某事,本據魯史舊文筆削而成。今人看《春秋》,必要謂某字譏某人。如此,則是孔子專任私意,妄為褒貶!孔子但據直書而善惡自著。今若必要如此推說,須是得魯史舊文,參校筆削異同,然後為可見,而亦豈復可得也?謨。

  書「人」,恐只是微者。然朝非微者之禮,而有書「人」者,此類亦不可曉。閎祖。

  或有解《春秋》者,專以日月為褒貶,書時月則以為貶,書日則以為褒,穿鑿得全無義理!若胡文定公所解,乃是以義理穿鑿,故可觀。人傑。

  「世間人解經,多是杜撰。且如《春秋》只據赴告而書之,孔子只因舊史而作《春秋》,非有許多曲折。且如書鄭忽與突事,才書『忽』,又書『鄭、忽』,又書『鄭伯、突』,胡文定便要說突有君國之德,須要因『鄭伯』兩字上求他是處,似此皆是杜撰。大概自成、襄已前,舊史不全,有舛逸,故所記各有不同。若昭、哀已後,皆聖人親見其事,故記得其實,不至於有遺處。如何卻說聖人予其爵,削其爵,賞其功,罰其罪?是甚說話!」祖道問:「孟子說『《春秋》,天子之事』,如何?」曰:「只是被孔子寫取在此,人見者自有所畏懼耳。若要說孔子去褒貶他,去其爵,與其爵,賞其功,罰其罪,豈不是謬也!其爵之有無與人之有功有罪,孔子也予奪他不得。」祖道。人傑錄云:「蘇子由解《春秋》,謂其從赴告,此說亦是。既書『鄭伯、突』,又書『鄭世子、忽』,據史文而書耳。定、哀之時,聖人親見,據實而書。隱、威之世,時既遠,史冊亦有簡略處,夫子亦但據史冊而寫出耳。」

  或說:「沈卿說《春秋》,云:『不當以褒貶看。聖人只備錄是非,使人自見。如「克段」之書,而兄弟之義自見;如蔑之書,而私盟之罪自見;來賵仲子,便自見得以天王之尊下賵諸侯之妾。聖人以公平正大之心,何嘗規規於褒貶?』」曰:「只是中間不可以一例說,自有曉不得處。公且道如『翬帥師』之類,是如何?」曰:「未賜族,如挾、柔、無駭之類。無駭,魯卿,隱二年書『無駭』,九年書『挾卒』,莊十一年書『柔』,皆未命也。到莊以後,卻不待賜,而諸侯自予之。」曰:「便是這般所在,那裡見得這個是賜?那個是未賜?《三傳》唯《左氏》近之。或雲左氏是楚左史倚相之後,故載楚史較詳。《國語》與《左傳》似出一手,然《國語》使人厭看,如齊、楚、吳、越諸處又精采。如紀周、魯自是無可說,將虛文敷衍,如說籍田等處,令人厭看。左氏必不解是丘明,如聖人所稱,煞是正直底人。如《左傳》之文,自有縱橫意思。《史記》卻說:『左丘失明,厥有《國語》。』或雲,左丘明,左丘其姓也。《左傳》自是左姓人作。又如秦始有臘祭,而《左氏》謂『虞不臘矣』!是秦時文字分明。」賀孫。

  《春秋傳》例多不可信。聖人記事,安有許多義例!如書伐國,惡諸侯之擅興;書山崩、地震、螽、蝗之類,知災異有所自致也。德明。

  或論及《春秋》之凡例。先生曰:「《春秋》之有例固矣,奈何非夫子之為也。昔嘗有人言及命格,予曰:『命格,誰之所為乎?』曰:『善談五行者為之也。』予曰:『然則何貴?設若自天而降,具言其為美為惡,則誠可信矣。今特出於人為,烏可信也?』知此,則知《春秋》之例矣。」又曰:「『季子來歸』,以為季子之在魯,不過有立僖之私恩耳,初何有大功於魯!又況通於成風,與慶父之徒何異?然則其歸也,何足喜?蓋以啟季氏之事而書之乎!」壯祖。

  或人論《春秋》,以為多有變例,所以前後所書之法多有不同。曰:「此烏可信!聖人作《春秋》,正欲褒善貶惡,示萬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說以誅人,未幾又用此說以賞人,使天下後世皆求之而莫識其意,是乃後世弄法舞文之吏之所為也,曾謂大中至正之道而如此乎!」壯祖。

  張元德問《春秋》《周禮》疑難。曰:「此等皆無佐證,強說不得。若穿鑿說出來,便是侮聖言。不如且研窮義理,義理明,則皆可遍通矣。」因曰:「看文字且先看明白易曉者。此語是某發出來,諸公可記取。」時舉。以下看《春秋》法。

  問:「《春秋》當如何看?」曰:「只如看史樣看。」曰:「程子所謂『以傳考經之事跡,以經別傳之真偽』,如何?」曰:「便是亦有不可考處。」曰:「其間不知是聖人果有褒貶否?」曰:「也見不得。」「如許世子、止嘗藥之類如何?」曰:「聖人亦只因國史所載而立之耳。聖人光明正大,不應以一二字加褒貶於人。若如此屑屑求之,恐非聖人之本意。」時舉。

  看《春秋》,且須看得一部《左傳》首尾意思通貫,方能略見聖人筆削,與當時事之大意。時舉。

  叔器問讀《左傳》法。曰:「也只是平心看那事理、事情、事勢。春秋十二公時各不同。如隱、威之時,王室新東遷,號令不行,天下都星散無主。莊僖之時,威、文迭伯,政自諸侯出,天下始有統一。宣公之時,楚莊王盛強,夷狄主盟,中國諸侯服齊者亦皆朝楚,服晉者亦皆朝楚。及成公之世,悼公出來整頓一番,楚始退去;繼而吳、越又強入來爭伯。定、哀之時,政皆自大夫出,魯有三家,晉有六卿,齊有田氏,宋有華向,被他肆意做,終春秋之世,更沒奈何。但是某嘗說,春秋之末,與初年大不同。然是時諸侯征戰,只如戲樣,亦無甚大殺戮。及戰國七國爭雄,那時便多是胡相殺。如雁門斬首四萬,不知怎生殺了許多;長平之戰,四十萬人坑死,不知如何有許多人!後來項羽也坑十五萬,不知他如何地掘那坑後,那死底都不知,當時不知如何地對副許多人。」安卿曰:「恐非掘坑。」曰:「是掘坑。嘗見鄧艾伐蜀,坑許多人,載說是掘坑。」義剛。

  《春秋》之書,且據《左氏》。當時天下大亂,聖人且據實而書之,其是非得失,付諸後世公論,蓋有言外之意。若必於一字一辭之間求褒貶所在,竊恐不然。齊桓、晉文所以有功於王室者,蓋當時楚最強大,時復加兵於鄭,鄭則在王畿之內;又伐陸渾之戎,觀兵周疆,其勢與六國不同。蓋六國勢均力敵,不敢先動。楚在春秋時,他國皆不及其強;向非威、文有以遏之,則周室為其所並矣。又,諸侯不朝聘於周,而周反下聘於列國,是甚道理!」廣。以下論《左氏》。

  左氏之病,是以成敗論是非,而不本於義理之正。嘗謂左氏是個猾頭熟事,趨炎附勢之人。

  元城說,左氏不識大體,只是時時見得小可底事,便以為是。義剛。

  因舉陳君舉說《左傳》,曰:「左氏是一個審利害之幾,善避就底人,所以其書有貶死節等事。其間議論有極不是處:如周、鄭交質之類,是何議論!其曰:『宋宣公可謂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饗之,命以義夫!』只知有利害,不知有義理。此段不如《穀梁》說『君子大居正』,卻是儒者議論。某平生不敢說《春秋》。若說時,只是將胡文定說扶持說去。畢竟去聖人千百年後,如何知得聖人之心?且如先蔑奔秦,書,則是貶先蔑;不書時,又不見得此事。若如今人說,教聖人如何書則是?呂伯恭愛教人看《左傳》,某謂不如教人看《論》《孟》。伯恭雲,恐人去外面走。某謂,看《論》《孟》未走得三步,看《左傳》底已走十百步了!人若讀得《左傳》熟,直是會趨利避害。然世間利害,如何被人趨避了!君子只看道理合如何,可則行,不可則止,禍福自有天命。且如一個善擇利害底人,有一事,自謂擇得十分利處了,畢竟也須帶二三分害來,自沒奈何。仲舒云:『仁人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一部《左傳》無此一句。若人人擇利害後,到得臨難死節底事,更有誰做?其間有為國殺身底人,只是枉死了,始得!」因舉「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蓋『民之秉彝』,又自有不可埋沒,自然發出來處。」璘。可學錄云:「天下事,不可顧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趨利避害;不知才有利,必有害,吾雖處得十分利,有害隨在背後,不如且就理上求之。孟子曰:『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歟?』且如臨難致死,義也。若不明其理而顧利害,則見危致命者反不如偷生苟免之人。『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民之秉彝』不可磨滅如此,豈不是自然!」

  林黃中謂:「《左傳》『君子曰』,是劉歆之辭。胡先生謂《周禮》是劉歆所作,不知是如何。」「《左傳》『君子曰』,最無意思。」因舉「芟夷蘊崇之」一段,「是關上文甚事」?賀孫。

  左氏見識甚卑,如言趙盾弒君之事,卻云:「孔子聞之,曰:『惜哉!越境乃免。』」如此,則專是迴避占便宜者得計,聖人豈有是意!聖人「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豈反為之解免耶!端蒙。

  問:「《左傳》載卜筮,有能先知數世後事,有此理否?」曰:「此恐不然。只當時子孫欲僭竊,故為此以欺上罔下爾。如漢、高帝蛇,也只是脫空。陳勝王凡六月,便只是他做不成,故人以為非;高帝做得成,故人以為符瑞。」

  《左傳》《國語》惟是周室一種士大夫說得道理大故細密。這便是文、武、周、召在王國立學校,教得人恁地。惟是周室人會恁地說。且如《烝民詩》大故說得好,「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之類,大故說得細密。義剛。兼論《國語》。

  左氏所傳春秋事,恐八九分是。公、谷專解經,事則多出揣度。必大。以下《三傳》。

  《春秋》制度大綱,《左傳》較可據,《公》《谷》較難憑。胡文定義理正當,然此樣處,多是臆度說。

  李丈問:「《左傳》如何?」曰:「《左傳》一部載許多事,未知是與不是。但道理亦是如此,今且把來參考。」問:「《公》《谷》如何?」曰:「據他說亦是有那道理,但恐聖人當初無此等意。如孫明復、趙、啖、陸淳、胡文定,皆說得好,道理皆是如此。但後世因《春秋》去考時,當如此區處。若論聖人當初作《春秋》時,其意不解有許多說話。」擇之說:「文定說得理太多,盡堆在裡面。」曰:「不是如此底,亦壓從這理上來。」淳。義剛錄少異。

  《左氏傳》是個博記人做,只是以世俗見識斷當它事,皆功利之說。《公》《谷》雖陋,亦有是處,但皆得於傳聞,多訛謬。德明。

  國秀問《三傳》優劣。曰:「左氏曾見國史,考事頗精,只是不知大義,專去小處理會,往往不曾講學。公、谷考事甚疏,然義理卻精。二人乃是經生,傳得許多說話,往往都不曾見國史。」時舉。

  「孔子作《春秋》,當時亦須與門人講說,所以公、谷、左氏得一個源流,只是漸漸訛舛。當初若是全無傳授,如何鑿空撰得?」問:「今欲看《春秋》,且將胡文定說為正,如何?」曰:「便是他亦有太過處。蘇子由教人只讀《左傳》,只是他《春秋》亦自分曉。且如『公與夫人如齊』,必竟是理會甚事,自可見。又如季氏逐昭公,畢竟因甚如此?今理會得一個義理後,將他事來處置,合於義理者為是,不合於義理者為非。亦有喚做是而未盡善者,亦有謂之不是而彼善於此者。且如讀《史記》,便見得秦之所以亡,漢之所以興;及至後來劉、項事,又知劉之所以得,項之所以失,不難判斷。只是《春秋》卻精細,也都不說破,教後人自將義理去折衷。」文蔚。

  問:「《公》《谷傳》大概皆同?」曰:「所以林黃中說,只是一人,只是看他文字疑若非一手者。」或曰:「疑當時皆有所傳授,其後門人弟子始筆之於書爾。」曰:「想得皆是齊、魯間儒,其所著之書,恐有所傳授,但皆雜以己意,所以多差舛。其有合道理者,疑是聖人之舊。」僩。以下《公》《谷》。

  《春秋》難理會。《公》《谷》甚不好,然又有甚好處。如序隱公遜國,宣公遜其侄處,甚好。何休注甚謬。

  公羊是個村朴秀才,穀梁又較黠得些。振。

  「《春秋》難看,三家皆非親見孔子。或以『左丘明恥之』,是姓左丘;左氏乃楚左史倚相之後,故載楚事極詳。呂舍人《春秋》不甚主張胡氏,要是此書難看。如劉原父《春秋》亦好。」可學云:「文定解『宋災故』一段,乃是原父說。」曰:「林黃中《春秋》又怪異,雲,隱公篡威公!」可學云:「黃中說,『歸仲子之賵』,乃是周王以此為正其分。」曰:「要正分,更有多少般,卻如此不契勘!」可學云:「杜預每到不通處。多雲告辭略。《經》《傳》互異,不雲傳誤,雲經誤。」曰:「可怪!是何識見!」可學。以下諸家解《春秋》。

  問:「《春秋傳序》引夫子答顏子為邦之語,為顏子嘗聞《春秋》大法,何也?」曰:「此不是孔子將《春秋》大法向顏子說。蓋三代製作極備矣,孔子更不可復作,故告以四代禮樂,只是集百王不易之大法。其作《春秋》,善者則取之,惡者則誅之,意亦只是如此,故伊川引以為據耳。」淳。

  程子所謂「《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星」者,如「成宋亂」,「宋災故」之類,乃是聖人直著誅貶,自是分明。如胡氏謂書「晉侯」為以常情待晉襄,書「秦人」為以王事責秦穆處,卻恐未必如此。須是己之心果與聖人之心神交心契,始可斷他所書之旨;不然,則未易言也。程子所謂「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耳。人傑。

  或問伊川《春秋序》後條。曰:「四代之禮樂,此是經世之大法也。《春秋》之書,亦經世之大法也。然四代之禮樂是以善者為法,《春秋》是以不善者為戒。」又問:「孔子有取乎五霸,豈非時措從宜?」曰:「是。」又曰:「觀其予五霸,其中便有一個奪底意思。」賀孫。

  《春秋序》云:「雖德非湯、武,亦可以法三王之治。」如是,則無本者亦可以措之治乎?語有欠。因云:「伊川甚麼樣子細,尚如此。難!難!」揚。

  今日得程《春秋解》,中間有說好處;如難理會處,他亦不為決然之論。向見沙隨《春秋解》,只有說滕子來朝一處最好。隱十一年方書「滕侯、薛侯」來朝,如何桓二年便書「滕子來朝」?先輩為說甚多:或以為時王所黜,故降而書「子」,不知是時時王已不能行黜陟之典;就使能黜陟諸侯,當時亦不止一滕之可黜。或以《春秋》惡其朝桓,特削而書「子」;自此之後,滕一向書「子」,豈《春秋》惡其朝桓,而並後代子孫削之乎!或以為當喪未君;前又不見滕侯卒。皆不通之論。沙隨謂此見得春秋時小國事大國,其朝聘貢賦之多寡,隨其爵之崇卑。滕子之事魯,以侯禮見,則所供者多;故自貶降而以子禮見,庶得貢賦省少易供。此說卻恐是。何故?緣後面鄭朝晉云:「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賦。」見得鄭本是男爵,後襲用侯伯之禮,以交於大國,初焉不覺其貢賦之難辦,後來益困於此,方說出此等話。非獨是鄭伯,當時小國多是如此。今程公《春秋》亦如此說滕子。程是紹興以前文字。不知沙隨見此而為之說,還是自見得此意?賀孫。

  問:「諸家《春秋》解如何?」曰:「某盡信不及。如胡文定《春秋》,某也信不及,知得聖人意里是如此說否?今隻眼前朝報差除,尚未知朝廷意思如何,況生乎千百載之下,欲逆推乎千百載上聖人之心!況自家之心,又未如得聖人,如何知得聖人肚裡事!某所以都不敢信諸家解,除非是得孔子還魂親說出,不知如何。」僩。

  胡文定《春秋》非不好,卻不合這件事聖人意是如何下字,那件事聖人意又如何下字。要之,聖人只是直筆據見在而書,豈有許多忉怛!友仁。

  問:「胡《春秋》如何?」曰:「胡《春秋》大義正,但《春秋》自難理會。如《左氏》尤有淺陋處,如『君子曰』之類,病處甚多。林黃中嘗疑之,卻見得是。」時舉。

  胡《春秋傳》有牽強處。然議論有開合精神。閎祖。

  問胡《春秋》。曰:「亦有過當處。」文蔚。

  問:「胡文定據《孟子》『《春秋》天子之事』,一句作骨。如此,則是聖人有意誅賞。」曰:「文定是如此說,道理也是恁地。但聖人只是書放那裡,使後世因此去考見道理如何便為是,如何便為不是。若說道聖人當時之意,說他當如此,我便書這一字;淳錄云:「以褒之。」他當如彼,我便書那一字,淳錄云:「以貶之。」別本云:「如此便為予,如彼便為奪。」則恐聖人不解恁地。聖人當初只直寫那事在上面,如說張三打李四,李四打張三,未嘗斷他罪,某人杖六十,某人杖八十。如孟子便是說得那地步闊。聖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細碎。且如『季子來歸』,諸公說得恁地好。據某看來,季友之罪與慶父也不爭多。但是他歸來後,會平了難,魯人歸之,故如此說。況他世執魯之大權,人自是怕他。史官書得恁地,孔子因而存此,蓋以見他執權之漸耳。」義剛。淳錄略。

  《春秋》今來大綱是從胡文定說,但中間亦自有難穩處。如叔孫婼祈死事,把他做死節,本自無據;後卻將「至自晉」一項說,又因穀梁「公孫舍」云云。他若是到歸來,也須問我屋裡人,如何同去弒君?也須誅討斯得。自死是如何?《春秋》難說。若只消輕看過,不知是如何。如孟子說道「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只將這意看如何。左氏是三晉之後,不知是甚麼人。看他說魏畢萬之後必大,如說陳氏代齊之類,皆是後來設為豫定之言。《春秋》分明處,只是如「晉士匄侵齊,至聞齊侯卒,乃還」,這分明是與他。賀孫。

  問:「胡氏傳春秋盟誓處,以為《春秋》皆惡之,楊龜山亦嘗議之矣。自今觀之,豈不可因其言盟之能守與否而褒貶之乎?今民『泯泯棼棼,罔中於信,以覆詛盟』之時,而遽責以未施信而民信之事,恐非化俗以漸之意。」曰:「不然。盟詛,畢竟非君之所為,故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將欲變之,非去盟崇信,俗不可得而善也。故伊川有言:『凡委靡隨俗者不能隨時,惟剛毅特立乃所以隨時。』斯言可見矣。」問洽:「尋常如何理會是『自命』?」曰:「嘗考之矣。當從劉侍讀之說。自王命不行,則諸侯上僭之事,由階而升。然必與勢力之不相上下者池錄作:「如歷階而升,以至於極。蓋既無王命,必擇勢力之相敵者。」共為之,所以布於眾而成其僭也。齊、衛當時勢敵,故齊僖自以為小伯,而黎人責衛以方伯之事。當時王不敢命伯,而欲自為伯,故於此彼此相命以成其私也。及其久也,則力之能為者專之矣,故威公遂自稱伯。以至戰國諸侯各有稱王之意,不敢獨稱於國,必與勢力之相侔者共約而為之,魏、齊會於苴澤以相王,是也。其後七國皆王,秦人思有以勝之,於是使人致帝於齊,約共稱帝,豈非相帝?自相命而至於相王,自相王而至於相帝,僭竊之漸,勢必至此,池錄云:「《春秋》於此,蓋紀王命不行而諸侯僭竊之端也。」豈非其明證乎?」曰:「然則《左傳》所謂『胥命於弭』,何也?」曰:「此以納王之事相遜相先也。」曰:「說亦有理。」洽。池錄少異。

  問:「《春秋》,胡文定之說如何?」曰:「尋常亦不滿於胡說。且如解經不使道理明白,卻就其中多使故事,大與做時文答策相似。近見一相知說,傅守見某說雲,固是好,但其中無一故事可用。某作此書,又豈欲多使事也?」問:「先生既不解《春秋》,合亦作一篇文字,略說大意,使後學知所指歸。」曰:「也不消如此。但聖人作經,直述其事,固是有所抑揚;然亦非故意增減一二字,使後人就一二字上推尋,以為吾意旨之所在也。」問:「胡文定說『元』字,某不能無疑。元者,始也,正所謂『辭之所謂「太」也』。今胡乃訓『元』為『仁』,訓『仁』為『心』,得無太支離乎?」曰:「楊龜山亦嘗以此議之。胡氏說經,大抵有此病。」

  胡文定說《春秋》,高而不曉事情。說「元年」不要年號。且如今中興以來更七個元年,若無號,則契券能無欺弊者乎!淳。

  呂居仁《春秋》亦甚明白,正如某《詩傳》相似。道夫。

  東萊有《左氏說》,亦好。是人記錄他語言。義剛。

  薛常州解《春秋》,不知如何率意如此,只是幾日成此文字!如何說諸侯無史?《內則》尚有「閭史」。又如趙盾事,初靈公要殺盾,盾所以走出,趙穿便弒公,想是他本意如此,這個罪首合是誰做!賀孫。

  薛士龍曰:「魯隱初僭史。」殊不知《周官》所謂「外史合四方之志」,便是四方諸侯皆有史。諸侯若無史,外史何所稽考而為史?如古人生子,則「閭史」書之。且二十五家為閭,閭尚有史,況一國乎!學蒙。

  昔楚相作燕相書,其燭暗而不明。楚相曰:「舉燭。」書者不察,遂書「舉燭」字於書中。燕相得之曰:「舉燭」者,欲我之明於舉賢也。於是舉賢退不肖,而燕國大治。故曰:「不是郢書,乃成燕說。」今之說《春秋》者,正此類也。人傑。揚錄少異。

  學《春秋》者多鑿說。《後漢》《五行志注》,載漢末有發范明友奴冢,奴猶活。明友,霍光女婿,說光家事及廢立之際,多與《漢書》相應。某嘗說與學《春秋》者曰:「今如此穿鑿說,亦不妨。只恐一旦有於地中得夫子家奴出來,說夫子當時之意不如此爾!」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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