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狂奔的男子

  傍晚時分，肯普醫生坐在觀景樓的書房裡奮筆疾書。肯普的住所坐落在山頂，俯視著伯多克鎮[1]。這間小書房雅致宜人，南、北、西三面都開著窗戶，幾隻書架上塞滿了書籍和科學雜誌，擺著一張寬大的寫字桌，北窗下放著一架顯微鏡、幾塊玻璃片、幾件小儀器、若干培養皿和隨意擺放的試劑瓶。夕陽把天空映得通明，肯普醫生的太陽燈卻已經亮了。他沒有拉遮光簾，因為屋外並沒有人探頭探腦。肯普醫生是個年輕人，身材高大修長，一頭淡黃色的頭髮，鬍子卻近雪白。他極為看重手頭的研究，認為有望藉此獲得皇家學會獎[2]。

  此刻，他從研究中抬起頭，後山射來的餘暉晃得他睜不開眼。他嘴裡叼著筆，靜靜地欣賞山頂絢爛的金光，過了約莫一分鐘，他注意到一個矮小的黑影正越過山頭，朝自己跑過來。男子五短身材，頭戴禮帽，他一路狂奔，雙腿實在都閃著光。

  「又是傻瓜一個，」肯普醫生自言自語，「上午在街角就撞見一個傻子，跟我嚷嚷『有形人來啦，先生!』真想不通這些人中了什麼邪。不知道的還以為現在是13世紀呢。」

  肯普醫生走到窗前，望著暗淡的山坡和那個飛奔的黑影。「看樣子急得要命，可是好像跑不快。就算口袋裡灌了鉛，步子也不至於這麼沉吧。」

  「沖啊先生。」肯普醫生說。

  沒多久，奔跑的身影隱沒在山坡上那些高高的宅子之後。他時隱時現，在三座獨門獨戶的房子中間露了三次臉，之後又被陽台遮住了。

  「傻子!」肯普醫生腳跟一轉，回寫字桌工作去了。

  路面上也有人看見了這個亡命之徒，看到他駭然失色的臉上掛滿汗珠兒，並不像肯普醫生那樣嗤之以鼻。男子咚咚地跑著，身上叮噹作響，就像一隻滿滿的錢袋子晃來顛去。他沒有左顧右盼，失神的雙眼直直望著山下的燈火，望著人群熙攘的街道。他扭曲的嘴張開著，嘴唇上似有一層白沫，呼吸粗重。看到他跑過，路人紛紛停下步子，順著山路張望，惴惴不安地彼此詢問此人為何如此驚慌。

  沒過多久，在山頂路中央玩耍的一條狗狂吠幾聲，躲到了大門底下。大家正莫名其妙，就聽見一陣風——一陣啪嗒、啪嗒、啪嗒——仿佛呼呼的喘息聲——沖了過去。

  

  尖叫聲此起彼伏。眾人紛紛閃避，驚叫聲不知不覺向山下蔓延。馬弗爾還沒跑下山，街上已然一片喧嚷。大家紛紛跑回家、摔上門，嘴裡嚷嚷著。馬弗爾聽見了，於是孤注一擲，再次加快步子。恐懼邁著大步，沖在他前頭，轉眼間就籠罩了鎮子。

  「隱形人來了!隱形人!」

  [1]虛構地名，原型可能是朴次茅斯的度假勝地南海城。

  [2]全稱「倫敦皇家自然知識促進學會」，成立於1660年，由查理二世批准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