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追求易變的「價值」,彷徨的我們
2024-10-09 08:29:13
作者: (日)田中靖浩
披頭士第五人——喬治·馬丁
「饒了我吧,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是搖滾樂隊,不是嗎?」
「只要試試就行了,如果不行的話只要用原來的錄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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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勸說後,保羅·麥卡特尼勉強接受了。
他從喬治·馬丁[17]那裡接到提議:「要不要試試把弦樂四重奏放進去?」
在如往常一樣的阿比路錄音室里,雖然他嚷嚷著「讓我停下吧」之類的要求,但是音色平淡的小提琴、音色極為悲傷的大提琴所進行的演奏在不到兩小時後順利結束了。
這首曲子是保羅本人也確信會「大獲成功」的作品,且具有很高的完成度。
就這樣,在保羅的歌聲中混合了弦樂四重奏,所完成的就是名曲《昨日》。
說服保羅,在《昨日》中加入弦樂四重奏的喬治·馬丁還被稱為「披頭士第五人」,是EMI的製作人。
他發現了別的錄音公司不感興趣的新人四人組,將他們培養成了能向全世界誇耀的樂隊。
披頭士四人,他們的實力自然不言而喻,還著實度過了「運氣非常好」的一生。
首先,他們的父母逃過了利物浦的轟炸,讓自己的孩子誕生於這個世上。在遭受了德國納粹集中轟炸的利物浦,這是非常幸運的事。四人中有三人是愛爾蘭裔,他們得以與愛好音樂的家庭成員一起在音樂的薰陶下成長。
接著,英國廢除了徵兵令,對他們來說,這也是非常幸運的。如果再晚一年廢除的話,約翰·列儂就很有可能會服兵役。由於徵兵令的廢除,四人才能夠抱著吉他而不是拿著槍,度過他們的青春時光。
還有,最為幸運的就是與喬治·馬丁的相遇。這位有能力且靈活的音樂製作人,從樂隊設計到自如應用新技術來錄音,使得披頭士樂隊的才能轉化為實際成果。如果沒有與喬治相遇,披頭士就不會出人頭地,我們有可能聽不到《昨日》。
從志願成為會計師到成為不良搖滾人的米克·賈格爾
培育了披頭士的喬治·馬丁在利物浦轟炸之後進入了海軍航空隊。他在那裡擔任過指揮船長和飛行員,這個工作如同製作人。當時,退役後的許多軍人都到鐵路公司就職。英國也好,美國也罷,軍人擁有調動巨型組織的經驗,而鐵路公司會為他們這些經驗買單。
但是喬治並沒有去鐵路公司,而是找了自己喜歡的跟音樂相關的工作,進入了EMI(Electric and Musical Industries)。
如果說在軍隊的經驗一點用都沒有,是不對的。他在軍隊時期擁有的「調動任性者」的經驗在EMI培養遇到的新人披頭士時,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喬治一邊有耐心地與任性的四人相處,一邊培養他們的才能。
如果他是在音樂界積累了經驗的人,或許會將「業界的常識」強加於他們身上,抹殺了他們的才能。喬治那不被已有概念囚困的姿態,不僅孕育出了帶弦樂的《昨日》,還對披頭士樂隊風格產生了很大影響。
當時,許多樂隊是由一名領唱加上其他數名成員構成的。喬治沒有採用這樣的形式,他讓保羅和約翰兩人交替擔任領唱,另有兩人擔任主唱,打造了「充滿個性的四人組合」的形象,以此來推銷披頭士。
還有,讓他們出現在媒體上時,為了將樂隊形象從「不良組合」變為優等生,他讓他們把髮型剪成蘑菇頭,把服裝改為了西裝。
諷刺的是,稍晚一些在倫敦出道的滾石樂隊,是實際上曾是優等生的成員為了避免與披頭士重複,以「不良形象」而被推出的。
原本基思·理查茲是聖歌隊的男童音,米克·賈格爾是學習會計和金融、志願成為會計師的學生。為了市場效果,他們以與披頭士完全相反的形象出道。
喬治·馬丁一邊定下了披頭士樂隊獨特的樂隊風格,一邊摸索新的音樂創作方法。在他所活躍著的20世紀60年代,音樂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技術革新。
19世紀的愛迪生開創的錄音技術發展到20世紀,出現了圓形「唱片」。讓世人進一步看到其錄音技術發展程度的,正是喬治·馬丁的那個時期。
立體聲錄音、多磁軌、消除雜音的杜比系統……EMI的阿比路錄音室不斷引進這樣含有先進技術的設備。
喬治·馬丁一邊研究一邊使用它們,但他絕不是緊跟新潮流的「新技術愛好者」,而是「舊皮囊里盛新酒」一般在製作著音樂。
他對新技術「熟練操控的能力」,以及與披頭士「溝通的能力」,孕育出了許多很棒的歌曲。主角不是新技術,也不是機械設備,而是人。
那是EMI的資產負債表中所沒有記載的新時代的資產。對喬治·馬丁來說,與披頭士樂隊一起製作歌曲是非常愉快的工作,從下面一段評論中就可以明白。
「做唱片之於我來說,就像是用聲音來描繪東西……錄音的魅力,就在於能夠沒有界限地靈活駕馭音樂。這也是我與披頭士樂隊一起工作尤其愉快的主要理由吧。」
——《創造了披頭士音樂的男人》,喬治·馬丁著,
河出書房新社
為什麼保羅的作品《昨日》署名「列儂-麥卡特尼」呢?
喬治·馬丁雖然是比起錄音室的高級器材更為重要的「人力資產」,但EMI錯誤地對待了他。在屢次與EMI衝撞後,他離開公司,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評估人的業績比起評估財產要難得多。要評估某人對組織有多少貢獻是非常困難的,直至21世紀也沒能完全解決,一直持續困擾著經營者。
到了一個以音樂為代表,無形的信息、服務和專利能賺錢的時代,工業革命以來曾是主角的機械已經不太重要,而人力資產變得越來越重要。因此我們說,人緣關係和團隊合作決定企業收益。
但是要保持良好的團隊協作非常困難,另外,用數字來評估也不容易。由保羅完成的《昨日》錄製之後一段時間並沒有火起來,由於這是其他三人沒有參加的保羅的「獨唱曲」,作為披頭士的歌曲來處理的話有些困難。
另外,雖然《昨日》很明顯是保羅的歌曲,卻以「列儂麥卡特尼」登記了著作權。一方面約翰和保羅兩人共同創作了許多作品,另一方面也各自創作了單獨的作品。基於此,要劃分「共同作品和單獨作品」是極其困難的。正是因為困難,才將所有的曲子都登記為「列儂-麥卡特尼」創作。
兩個人之間關係好的話那就沒問題了,但是這一著作權歸屬於Northern Songs,該公司公開發行股份,兩人之間的關係再惡化就會引發大問題。
話題再回到披頭士歌曲的著作權上,保羅在與小野洋子商談共同購買著作權問題進展不順利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獨自買回來呢?我想從金額上來說,即便是保羅自己一人,也能拿出來。
雖然缺乏依據,但我想,原因可能是那時約翰剛去世,保羅害怕受到「獨占」列儂-麥卡特尼著作權的批判。
在意與過世友人之間的關係,這時發生了著作權被麥可·傑克遜買走的悲劇。如果是機械,只要進行維護的話就能長久使用,但人際關係就不是這樣。團隊有可能突然瓦解。將這種情況放到商業上來說的話,在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未來現金流量」。
是Taste of Honey,還是Waste of Money
披頭士樂隊出道時期的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也是會計史上的轉變期。
如果過於重視至此為止的「效率」的話,就會陷入為保持收支平衡而使經濟規模縮小的危險之中。因為如果削減成本、壓縮資產的話,眼前的ROI立刻就會上升,但是不能指望靠這個實現長期性發展。
注意到這一點的經營者一邊藉助金融理論的幫助,一邊開始重視「價值」,因此受到關注的企業價值就是「未來現金流量的總和」。
如果我們來回顧一下,就會發現在橫貫大陸鐵路完成、開始批量生產的19世紀後半葉,卡內基和洛克菲勒等人是以「規模」為目標的。接下來,在企業規模擴大,開始多元化的20世紀前半葉,杜邦變為將「效率」作為目標。然後,在披頭士樂隊登場、信息化時代的20世紀後半葉,「價值」成了經營的關鍵詞。
我們能夠感受到在企業價值意向中,通過「從規模到效率」的階段一度縮小了的經營,又通過「從效率到價值」的轉換,回到了擴大和成長的路線上,幹勁十足。為此,就必須捨棄重視短期銷售額和利潤的「舊常識」,努力增加未來的現金流量。少數勇敢的經營者開始應對這一難題了。
經喬治·馬丁之手誕生的披頭士樂隊,發行了他們值得紀念的出道專輯Please Please Me。
其中收錄了他們的原創歌曲8首以及翻唱曲目6首。
翻唱曲目中有一首《蜜之味》(Taste of Honey),它讓人感到有些「不協調」。從我個人角度看,從前就覺得這首歌怎麼聽都和別的曲子的氛圍不同。
大概Taste of Honey是保羅的父親吉姆曾經喜歡的曲子。曾是爵士音樂人的吉姆以及那個時代的人喜愛這首曲子,也有這個原因,保羅才會錄製和演奏這首歌。
這首歌唱的是留下了女友出戰的士兵的心境。它將與難以忘懷的女友的吻比作蜜的味道,唱出了「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深切想念。吉姆與保羅父子,一邊想著在遙遠的過去勇敢戰鬥的愛爾蘭士兵,一邊唱著這首歌。
但是約翰·列儂不喜歡這首歌,他在合唱時很不投入。搖滾人約翰在現場演唱這首老古董歌曲的時候,將歌詞換成了Waste of Money(浪費錢),開了個玩笑。
是Taste of Honey(蜜之味),還是Waste of Money(浪費錢)?
即便是同一首歌,人的喜好也有分歧。
即便在企業併購里,在理解未來現金流量時,有些人說是「Taste of Honey」,有些人說是「Waste of Money」。
將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即便在披頭士解散了很久的現在,仍不斷徘徊於「Taste of Honey」與「Waste of Money」的夾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