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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三 碑誌類下編二

2024-10-09 08:23:52 作者: (清)姚鼐

  柳子厚墓志銘

  韓退之

  子厚,諱宗元。七世祖慶,為拓跋魏侍中,封濟陰公。姜塢先生云:柳慶仕終於宇文,又不為侍中,《周書》本傳可考,封平齊公。其封濟陰者,乃子厚六世祖旦,慶之子也。旦封濟陰公,見柳傳,《隋書》本傳不載。曾伯祖奭,為唐宰相,與褚遂良、韓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諱鎮,以事母棄太常博士,求為縣令江南,其後以不能媚權貴,失御史。權貴人死,乃復拜侍御史。號為剛直,所與游,皆當世名人。

  子厚少精敏,無不通達。逮其父時,雖少年已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眾謂柳氏有子矣。其後以博學宏辭授集賢殿正字。俊傑廉悍,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踔厲風發,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一時皆慕與之交,諸公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交口薦譽之。

  貞元十九年,由藍田尉拜監察御史。順宗即位,拜禮部員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為刺史;未至,又例貶永州司馬。居間,益自刻苦,務記覽為詞章,泛濫停蓄,為深博無涯涘,而自肆於山水間。

  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又偕出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嘆曰:「是豈不足為政耶!」因其土俗,為設教禁,州人順賴。其俗以男女質錢,約不時贖,子本相侔,則沒為奴婢。子厚與設方計,悉令贖歸;其尤貧力不能者,令書其傭,足相當,則使歸其質。觀察使下其法於他州,比一歲,免而歸者且千人。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

  其召至京師而復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髮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時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顧藉,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於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於時也。使子厚在台、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自不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於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於後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願,為將相於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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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子厚有子男二人,長曰周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歸葬也,費皆出觀察使河東裴君行立。行立有節概,重然諾,與子厚結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葬子厚於萬年之墓者,舅弟盧遵。遵,涿人,性謹順,學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紀其家,庶幾有始終者。銘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河南令張君墓志銘

  韓退之

  君諱署,字某,河間人。大父利貞,有名玄宗世,為御史中丞,舉彈無所避,由是出為陳留守,領河南道採訪處置使,數年卒官。皇考諱郇,以儒學進,官至侍御史。君方質有氣,形貌魁碩,長於文詞,以進士舉博學宏詞,為校書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監察御史,為幸臣所讒,與同輩韓愈、李方叔三人,俱為縣令南方。二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歲,邕管奏君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拜京兆府司錄。諸曹白事,不敢平面視。姜塢先生云:此言署能使諸曹嚴畏,不敢平視。茅順甫以為署不得意處,大誤。《唐書?孫逖傳》載孫簡論品軼云:京兆河南司錄及諸府州錄事參軍事,皆摻紀律,正諸曹與尚書省左右丞紀綱六曹略等。又李習之《與河南尹論復故事》有云:司錄入院,諸官於堂上序立,司錄揖,然後坐。八九年來,司錄使判司立東廊下,司錄於西廊下得揖,然後就食。觀此,是司錄之駕於諸曹也。又宋孝武起兵討元兇時,以顏竣領錄事兼綜內外,是州府重任在錄事,由來久矣。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歠,揖起趨去,無敢闌語。縣令、丞、尉,畏如嚴京兆,事以辦治。京兆改鳳翔尹,以節鎮京西,請與君俱,改禮部員外郎,為觀察使判官。帥它遷,君不樂久去京師,謝歸,用前能拜三原令。歲余,遷尚書刑部員外郎,守法爭議,棘棘不阿。改虔州刺史,民俗相朋黨,不訴殺牛,牛以大耗;又多捕鳥雀魚鱉,可食與不可食相買賣,時節脫放,期為福祥。君視事,一皆禁督立絕。使通經吏與諸生之旁大郡,學鄉飲酒、喪婚禮,張施講說,民吏觀聽,從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戶租,歲征綿六千屯。比郡承命惶怖,立期日,唯恐不及事被罪。君獨疏言,治迫嶺下,民不識蠶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攜,守州門叫歡為賀。改澧州刺史,民稅出雜產物與錢,尚書有經數,觀察使牒州,征民錢倍經。君曰:「刺史可為法,不可貪官害民。」留噤不肯從,竟以代罷。觀察使使劇吏案簿書,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適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當日日拜走仰望階下,不得已就官,數月,大不適,即以病辭免。公卿欲其一至京師,君以再不得意於守、令,恨曰:「義不可更辱,又奚為於京師間!」竟閉門死,年六十。

  君娶河東柳氏女,二子升奴、胡師,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所。其兄將作少監昔,請銘於右庶子韓愈。愈前與君為御史被讒,俱為縣令南方者也,最為知君。銘曰:

  誰之不如,而不公卿?奚養之違,以不久生?唯其頏頏,以世厥聲。

  太原王公墓志銘

  韓退之

  公諱仲舒,字宏中。少孤,奉其母居江南,遊學有名。貞元十年,以賢良方正拜左拾遺,改右補闕,禮部、考功、吏部三員外郎,貶連州司戶參軍,改夔州司馬,佐江陵使,改祠部員外郎,復除吏部員外郎,遷職方郎中、知制誥,出為峽州刺史,遷廬州,未至,丁母憂。服闋,改婺州、蘇州刺史,征拜中書舍人。既至,謂人曰:「吾老,不樂與少年治文書,得一道,有地六七郡,為之三年,貧可富,亂可治,身安功立,無愧於國家可也。」日日語人。丞相聞問語驗,即除江南西道觀察使,兼御史中丞。至則奏罷?酒錢九千萬,以其利與民;又罷軍吏官債五千萬,悉焚簿文書;又出庫錢二千萬,以丐貧民遭旱不能供稅者。禁浮屠及老子,五字當衍。為僧道士,不得於吾界內因山野立浮屠老子像,以其誑丐漁利,奪編人之產。在官四年,數其蓄積,錢余於庫,米餘於廩。朝廷選公卿於外,將征以為左丞,吏部已用薛尚書代之矣。長慶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未命而薨,年六十二,天子為之罷朝,贈左散騎常侍,遠近相吊。以四年二月某日葬於河南某縣先塋之側。

  公之為拾遺,朝退,天子謂宰相曰:「第幾人非王某邪?」是時公方與陽城更疏論裴延齡詐妄,士大夫重之。鼐按:此文已開王荊公志銘文法。為考功吏部郎也,莫敢有欺犯之者。非其人,雖與同列,未嘗比數收拾,故遭讒而貶。在制誥,盡力直友人之屈,不以權臣為意,又被讒而出。元和初,婺州大旱,人餓死,戶口亡十七八。公居五年,完富如初,按劾群吏,奏其贓罪,州部清整,加賜金紫。其在蘇州,治稱第一。公所至,輒先求人利害廢置所宜,閉閣草奏。又具為科條,與人吏約,事備,一旦張下,民無不忭叫喜悅。或初若小煩,旬歲皆稱其便。公所為文章,無世俗氣,其所樹立,殆不可學。

  曾祖諱玄暕,比部員外郎;祖諱景肅,丹陽太守;考諱政,襄、鄧等州防禦使,鄂州採訪使,贈工部尚書。公先妣渤海李氏,贈渤海郡太君。公娶其舅女,有子男七人,初、哲、貞、弘、泰、復、回。初,進士及第;哲,文學俱善,其餘幼也。長女婿劉仁師,高陵令;次女婿李行修,尚書刑部員外郎。銘曰:

  氣銳而堅,又剛以嚴,哲人之常。愛人盡己,不倦以止,乃吏之方。與其友處,順若婦女,何德之光!墓之有石,我最其跡,萬世之藏。

  尚書左僕射、右龍武軍統軍劉公墓志銘

  韓退之

  公諱昌裔,字光後,本彭城人。曾大父諱承慶,朔州刺史;大父巨敖,好讀老子、莊周書,為太原晉陽令,再世宦北方,樂其土俗,遂著籍太原之陽曲。曰:「自我為此邑人可也,何必彭城?」父誦,贈右散騎常侍。

  公少好學問,始為兒時,重遲不戲,恆若有所思念計畫。及壯自試,以開吐蕃說干邊將,不售。入三蜀,從道士游,久之,蜀人苦楊琳寇掠,公單船往說,琳感欷,雖不即降,約其徒不得為虐。琳降,公常隨琳不去。琳死,脫身亡,沉浮河、朔之間。建中中,曲環招起之,為環檄李納,指摘切刻,納悔恐動心,恆、魏皆疑惑氣懈。環封奏其本,德宗稱焉。環之會下濮州,戰白塔,救寧陵、襄邑,擊李希烈陳州城下,公常在軍間。環領陳、許軍,公因為陳、許從事。以前後功勞,累遷檢校兵部郎中、御史中丞、營田副使。吳少誠乘環喪,引兵叩城,留後上官說咨公以城守所以,能擒誅叛將為抗拒,令敵人不得其便。圍解,拜陳州刺史。韓全義敗,引軍走陳州,求入保。公自城上揖謝全義曰:「公受命詣蔡,何為來陳?公無恐,賊必不敢至我城下。」明日,領步騎十餘,抵全義營。全義驚喜,迎拜嘆息,殊不敢以不見舍望公。改授陳、許軍司馬。上官說死,拜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工部尚書,代說為節度使。命界上吏不得犯蔡州人,曰:「俱天子人,奚為相傷?」少誠吏有來犯者,捕得,縛送曰:「妄稱彼人,公宜自治之。」少誠慚其軍,亦禁界上暴者。兩界耕桑交跡,吏不何問。封彭城郡開國公,就拜尚書右僕射。

  元和七年,得疾,視政不時。八年五月,湧水出他界,過其地,防穿不補,沒邑屋,流殺居人。拜疏請去職即罪。詔還京師。即其日,與使者俱西,大熱,旦暮馳不息,疾大發,左右手轡止之。公不肯,曰:「吾恐不得生謝天子。」上益遣使者勞問,敕無亟行。至則不得朝矣。天子以為恭,即其家拜檢校左僕射、右龍武軍統軍知軍事。十一月某甲子薨,年六十二,上為之一日不視朝,贈潞州大都督,命郎吊其家。明年某月某甲子,葬河南某縣某鄉某原。

  公不好音聲,不大為居宅,於諸帥中獨然。夫人邠國夫人武功蘇氏,子四人。嗣子光祿主簿縱,學於樊宗師,士大夫多稱之。長子元一,樸直忠厚,便弓馬,為淮南軍衙門將;次子景陽、景長,皆舉進士。葬得日,相與遣使者哭拜階上,使來乞銘。銘曰:

  提將之符,屍我一方。配古侯公,維德不爽。我銘不亡,後人之慶。

  國子監司業竇公墓志銘

  韓退之

  國子司業竇公,諱牟,字某。六代祖敬遠,嘗封西河公。大父同昌司馬,比四代仍襲爵名。同昌諱胤,生皇考諱叔向,官至左拾遺、溧水令,贈工部尚書。尚書於大曆初,名能為詩文。及公為文,亦最長於詩。孝謹厚重,舉進士登第,佐六府五公,八遷至檢校虞部郎中。元和五年,真拜尚書虞部郎中,轉洛陽令、都官郎中、澤州刺史,以至司業。年七十四,長慶二年二月丙寅,以疾卒。其年八月某日,葬河南偃師先公尚書之兆次。

  初,公善事繼母,家居末出,學問於江東,尚幼也,名聲詞章,行於京師,人遲其至。及公就進士且試,其輩皆曰:「莫先竇生。」於時公舅袁高為給事中,方有重名,愛且賢公,然實未嘗以干有司。公一舉成名而東,遇其黨必曰:「非我之才,維吾舅之私。」其佐昭義軍也,遇其將死,公權代領以定其危。後將盧從史重公,不遣,奏進官職。公視從史益驕不遜,偽疾經年,輿歸東都。從史卒敗死,公不以覺微避去為賢告人。

  公始佐崔大夫縱,留守東都,後佐留守司徒餘慶,歷六府、五公,文武細粗不同,自始及終,於公無所悔望有彼此言者。六府從事,幾且百人,有願奸、易險、賢不肖不同,公一接以和與信,卒莫與公有怨嫌者。其為郎官、令、守,慎法寬惠不刻。教誨於國學也,嚴以有禮,扶善遏過,益明上下之分,以躬先之,恂恂愷悌,得師之道。

  公一兄三弟:常、群、庠、鞏。常,進士,水部員外郎,朗、夔、江、撫四州刺史;群,以處士征,自吏部郎中拜御史中丞,出帥黔、容以卒;庠,三佐大府,自奉先令為登州刺史;鞏,亦進士,以御史佐淄、青府,皆有材名。公子三人,長曰周余,好善學文,能謹謹致孝,述父之志,曲而不黷;次曰某曰某,皆以進士貢。女子三人。愈少公十九歲,以童子得見,於今四十年,始以師視公,而終以兄事焉。公待我一以朋友,不以幼壯先後致異,公可謂篤厚文行君子矣!其銘曰:

  後緡竇逃閔腹子,夏以再家竇為氏,聖愕旋河犢引比,相嬰撥漢納孔軌。後去觀津,而家平陵,遙遙厥緒,夫子是承。我敬其人,我懷其德;作詩孔哀,質於幽刻。

  給事中清河張君墓志銘

  韓退之

  張君,名徹,字某,以進士累官至范陽府監察御史。長慶元年,今牛宰相為御史中丞,奏君名跡中御史選,詔即以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昌黎蓋鄙張宏靖,故沒其名。「噎喑以為生」者,蓋即謂之耶?將父子繼續,不廷選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須強佐乃濟」。發半道,有詔以君還之。仍遷殿中侍御史,加賜朱衣銀魚。

  事聞,天子壯之,贈給事中。其友侯雲長佐鄆使,請於其帥馬僕射,為之選於軍中,得故與君相知張恭、李元實者,使以幣請之范陽。范陽人義而歸之。以聞,詔所在給船輿傳歸其家,賜錢物以葬。長慶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喪,葬於某州某所。

  君弟復,亦進士,佐汴、宋,得疾,變易喪心,驚惑不常。君得間即自視衣褥薄厚,節時其飲食,而匕箸進養之,禁其家無敢高語出聲。醫餌之藥,其物多空青、雄黃諸奇怪物,劑錢至十數萬。營治勤劇,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貧,妻子常有飢色。

  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韓氏,禮部郎中某之孫,汴州開封尉某之女,於余為叔父孫女。君常從余學,選於諸生而嫁與之。孝順祗修,群女效其所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銘曰:

  試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

  韓退之

  君諱適,姓王氏,好讀書,懷奇負氣,不肯隨人後舉選。見功業有道路可指取有,名節可以戾契致,困於無資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諸公貴人,藉助聲勢。諸公貴人既志得,皆樂熟軟媚耳目者,不喜聞生語,一見輒戒門以絕。

  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時邪?」即提所作書,緣道歌吟,趨直言試。既至,對語驚人,不中第,益困。久之,聞金吾李將軍,年少喜事可撼,乃踏門告曰:「天下奇男子王適,願見將軍白事。」一見語合意,往來門下。盧從史既節度昭義軍,張甚,奴視法度士,欲聞無顧忌大語。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鉤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謝客。李將軍由是待益厚,奏為其衛胄曹參軍,充引駕仗判官,盡用其言。將軍遷帥鳳翔,君隨往,改試大理評事,攝監察御史、觀察判官。櫛垢爬癢,民獲甦醒。

  居歲余,如有所不樂。一旦載妻子入閿鄉南山不顧。中書舍人王涯、獨孤郁、吏部郎中張惟素、比部郎中韓愈,日發書問訊,顧不可強起,不即薦。明年九月疾病,輿醫京師,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城西南長安縣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寧令。祖微,右衛騎曹參軍。父嵩,蘇州崑山丞。妻上爺侯氏,處士高女。

  高固奇士,自方阿衡太師。世莫能用吾言。再試吏,再怒去,發狂投江水。初,處士將嫁其女,懲曰:「吾以齟齬窮,一女憐之,必嫁官人,不以與凡子。」君曰:「吾求婦氏久矣,惟此翁可人意,且聞其女賢,不可以失。」即謾謂媒嫗:吾明經及第,且選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許我,請進百金為嫗謝。諾許白翁,翁曰:「誠官人耶?取文書來。」君計窮吐實,嫗曰:「無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書,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見未必取視,幸而聽我行其謀。」翁望見文書銜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與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歲夭死,長女嫁亳州永城尉姚侹,其季始十歲。銘曰:

  鼎也不可以柱車,馬也不可使守間。佩玉長裾,不利走趨,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諧其須,有銜不祛。鑽石埋辭,以列幽墟。茅順甫云:澹宕多奇。

  孔司勛墓志銘

  韓退之

  昭義節度盧從史,有賢佐曰孔君,諱戡,字君勝。從史為不法,君陰爭,不從,則於會肆言以折之。從史羞,面頸發赤,抑首伏氣,不敢出一語以對。立為君更令改章辭者,前後累數十。坐則與從史說古今君臣父子,道順則受成福,逆輒危辱誅死。曰:「公當為彼,不當為此。」從史常聳聽喘汗。居五六歲,益驕,有悖語,君爭,無改悔色,則悉引從事,空一府往爭之。從史雖羞,退益甚。君泣語其徒曰:「吾所為止於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辭去,臥東都之城東,酒食伎樂之燕不與。當是時,天下以為賢。論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雲。會宰相李公鎮揚州,首奏起君,君猶臥不應。從史讀詔曰:「是故舍我而從人邪?」即誣奏君前在軍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衛尉丞,分司東都。詔始下門下,給事中呂元膺封還詔書,上使謂呂君曰:「吾豈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將浴臨汝之湯泉,壬子,至其縣食,方侍郎云:此用《春秋》「鄭伯髡頑卒於鄵」書法,此發疑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於朝,處士相吊於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詔縛從史送闕下,數以違命,流於日南。遂詔贈君尚書司勛員外郎,蓋用嘗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從葬河南河陰之廣武原。

  君於為義若嗜欲,勇不顧前後,於利與祿,則畏避退處,如怯夫然。始舉進士第,自金吾衛錄事為大理評事,佐昭義軍。軍帥死,從史自其軍諸將代為帥,請君曰:「從史起此軍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無分寸私。公苟留,唯公之所欲為。」君不得已留,一歲再奏,自監察御史至殿中侍御史。從史初聽用其言,得不敗,後不聽信,其惡益聞,君棄去,遂敗。

  祖某,某官,贈某官。父某,某官,贈某官。君始娶弘農楊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韋屺女,皆有婦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從葬舅姑兆次。卜人曰:「今茲歲未可以祔。」從卜人言,不祔。君母兄戣,尚書兵部員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稱朝廷。將葬,以韋夫人之弟、前進士楚材之狀授愈,曰:「請為銘。」銘曰:

  允義孔君,茲惟其藏。更千萬年,無敢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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