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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贈序類三

2024-10-09 08:23:23 作者: (清)姚鼐

  周弦齋壽序

  歸熙甫

  弦齋先生,居崑山之千墩浦上,與吾母家周氏居相近也。異時周氏諸老人皆有厚德,饒於積聚,為子弟延師,曲有禮意,而先生嘗為之師,諸老人無不敬愛。久之,吾諸舅兄弟,無非先生弟子者。

  余少時見吾外祖與先生游處,及吾諸舅兄弟之從先生游,今聞先生老,而強壯如昔,往來千墩浦上,猶能步行十餘里。每余見外氏從江南來,言及先生,未嘗不思少時之母家之室屋井裡,森森如也;周氏諸老人之厚德,渾渾如也;吾外祖之與先生游處,恂恂如也;吾舅若兄弟之從先生游,齗齗如也。今室屋井裡非復昔時矣,吾外祖諸老人無存者矣。舅氏,惟長舅存耳,亦先生之弟子也,年七十餘矣。兄弟中,河南行省參知政事子和最貴顯,亦已解組而歸,方日從先生於桑梓之間。俯仰今昔,覽時事之變化,人生之難久長如是,是不可不舉觴而為之賀也。

  嘉靖丁巳某月日,先生八十之誕辰,子和既有文以發其潛德,余雖不見先生久,而少時所識其淳樸之貌,如在目前。吾弟子靜復來言於予,亦以予之知先生也。先生名果,字世高,姓周氏,別號弦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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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素庵七十壽序

  歸熙甫

  戴素庵先生,與吾父同入學宮為弟子員,同為增廣生,年相次也;皆以明經工於進士之業,數試京闈不得第。予之為弟子員也,於班行中見先生輩數人,凝然古貌,行坐不敢與之列,有問則拱以對。先生輩亦偃然自處,無不敢當之色。會予以貢入太學,而先生猶為弟子員。又數年,乃與吾父同謁告而歸也。

  先生家在某所,渡婁江而北,有陂湖之勝,裕州太守龔西野之居在焉。裕州與先生為內外昆弟,然友愛無異親昆弟,一日無先生,食不甘,寢不安也。先生嘗遘危疾,西野行坐視先生而哭之,疾竟以愈,日相從飲酒為歡。蓋龔氏之居枕傀儡盪,溯盪而北,重湖相襲,汗漫沉浸,雲樹圍映,乍合乍開,不可窮際,武陵桃源無以過之。西野既解纓組之累,先生亦釋弦誦之負,相得於江湖之外,真可謂肥遁者矣!其後西野既逝,先生落然無所向,然其子上舍君,猶嚴子弟之禮,事先生如父在時,故先生雖家塘南,而常游湖上為多。

  今年先生七十,吾族祖某,先生之子婿也,命予以文,為言先生平生甚詳,然皆予之素所知者也。因念往時在鄉校中,先生與家君已追道前輩事,今又數年,不能復如先生之時矣。俗日益薄,其間有能如龔裕州之與先生乎?而後知先生潛深伏隩,怡然湖水之濱,年壽烏得而不永也?先生長子某,今為學生,而餘子皆向學,不墜其教雲。

  王母顧孺人六十壽序

  歸熙甫

  王子敬欲壽其母,而乞言於予。予方有腹心之疾,辭不能為,而諸友為之請者數四。則問子敬之所欲言者,而子敬之言曰:

  「吾先人生長太平,吾祖為雲南布政使,吾外祖為翰林,為御史,以文章、政事,並馳騁於一時。先人在綺紈之間,讀書之暇,飲酒博弈,甚樂也。已而吾母病痿,蓐處者十有八年;先人就選,待次天官,卒於京邸。是時執禮生十年,諸姊妹四人皆少,而吾弟執法方在娠;比先人返葬,執法始生,而吾母之疾亦瘳。自是撫抱諸孤,煢煢在疚。今二十年,少者以長,長者以壯,以嫁以娶,向之在娠者,今亦頎然成大矣。蓋執禮兄弟知讀書,不敢墮先世之訓;而執法以歲之正月,冠而受室,吾母適當六十之誕辰。回思二十年前,如夢如寐,如痛之方定。如涉大海,茫洋浩蕩,顛頓於洪波巨浪之中,篙櫓俱失,舟人束手,相向號呼,及夫風恬浪息,放舟徐行,遵乎洲渚,舉酒相酬,此吾母今日得以少安,而執禮兄弟所以自幸者也。」

  噫!子敬之言如是,諸友之所以賀,與予之所以言,亦無出於此矣。「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子敬兄弟其念之哉!

  顧夫人八十壽序

  歸熙甫

  太保顧文康公,以進士第一人,歷事孝、武二朝。今天子由南服入繼大統,恭上天地祖考徽號,定郊丘之位,肇九廟,饗明堂,秩百神,稽古禮文,粲然具舉。一時議禮之臣,往往拔自庶僚,驟登樞要。而公以宿學元老,侍經幄,備顧問,從容法從,三十餘年,晚乃進拜內閣,參與密勿。會天子南巡湖湘,恭視顯陵,付以留鑰之重。蓋上雖不遽用公,而眷注隆矣;至於居守大事,天下安危所系,非公莫寄也。夫人主之恩如風雨,而怒如雷霆,有莫測其所以然者。土大夫遭際,承借貴勢,恩寵狎至,天下之士,誰不扼腕跂踵而慕艷之?及夫時移事變,有不能自必者,而後知公為天下之全福也。

  公薨之後九年,夫人朱氏,年八十,冢孫尚寶君稱慶於家,請於其舅上舍梁君,乞一言以紀其盛。蓋夫人自笄而從公,與之偕老,壽考則又過之。公之德順而厚,其《坤》之所以承《乾》乎?夫人之德靜而久,其《恆》之所以繼《咸》乎?故曰天下之全福也。常以陰陽之數,論女子之致福尤難。自古婦人不得所偶,有乖人道之常者多矣,況非常之寵渥,重之以康寧壽考乎?初公為諭德,有安人之誥;為侍讀,有宜人之誥;進宮保,有一品夫人之誥。上崇孝養,冊上昭聖皇太后、章聖皇太后徽號,夫人於是朝三宮,親蠶之禮,曠千載不見矣,上考古事,憲周制,舉三繅之禮,夫人陪侍翟車,煌煌乎三代之典,豈不盛哉!

  有光辱與公家世通姻好,自念初生之年,高大父作高玄嘉慶堂,公時在史館,實為之記,所以勖我後人者深矣!其後公予告家居,率鄉人子弟釋菜於學宮,有光亦與其間。丙申之歲,以計偕上春官,公時以大宗伯領太子詹事,拜公於第,留與飲酒,問鄉里故舊甚歡。天暑露坐庭中,酒酣樂作,夜分乃散,可以見太平風流宰相。自惟不佞,荏苒歲年,德業無聞,多所自愧,獨於文字少知好之,執筆以紀公之家慶,所不辭雲。

  守耕說

  歸熙甫

  嘉定唐虔伯,與予一再晤,然心獨慕愛其為人。吾友潘子實、李浩卿,皆虔伯之友也。二君數為予言虔伯,予因二君蓋知虔伯也。虔伯之舅曰沈翁,以誠長者見稱鄉里,力耕六十年矣,未有子,得虔伯為其女夫,予因虔伯蓋知翁也。

  翁名其居之室曰「守耕」,虔伯因二君使予為說。予曰:「耕稼之事,古之大聖大賢當其未遇,不憚躬為之。至孔子乃不復以此教人。蓋嘗拒樊遲之請,而又曰:『耕也餒在其中矣。』謂孔子不耕乎?而釣而弋而獵較,則孔子未嘗不耕也。孔子以為如適其時,不憚躬為之矣。然可以為君子之時,而不可以為君子之學。君子之學,不耕將以治其耕者,故耕者得常事於耕,而不耕者亦無害於不耕。夫其不耕,非晏然逸己而已也。今天下之事,舉歸於名,獨耕者其實存耳。其餘皆晏然逸己而已也。志乎古者,為耕者之實耶?為不耕者之名耶?」作《守耕說》。

  二石說

  歸熙甫

  樂者仁之聲,而生氣之發也。孔子稱《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在齊聞《韶》,則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考之《尚書》,自堯克明峻德,至舜重華協於帝,四岳、九官、十二牧,各率其職。至於蠻夷率服,若予上下草木鳥獸,至仁之澤,洋洋乎被動植矣。故曰:「虞賓在位,群後德讓。」又曰:「庶尹允諧,鳥獸蹌蹌,鳳凰來儀。」又曰:「百獸率舞。」此唐虞太和之景象,在於宇宙之間,而特形於樂耳。《傳》曰:「夔始制樂,以賞諸侯。」《呂氏春秋》曰:「堯命夔擊石,以象上帝玉磬之音,以舞百獸。」擊石拊石,夔之所能也,百獸率舞,非夔之所能也,此唐、虞之際,仁治之極也。

  顏子學於孔子,三月不違仁,而未至於化。孔子告之以為邦,而曰「樂則《韶》舞」,豈驟語以唐、虞之極哉!亦教之禮樂之事,使其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而歌有虞氏之風,淫聲、亂色,無以奸其間。是所謂非禮勿視、聽、言、動,而為仁之用達矣。雖然,由其道而舞百獸,儀鳳凰,豈遠也哉!冉求欲富國足民,而以禮樂俟君子。孔子所以告顏子,即冉求所以俟君子也。欲富國足民,而無俟於禮樂,其敝必至於聚斂。子游能以弦歌試於區區之武城,可謂聖人之徒矣。

  自秦以來,長人者無意於教化之事,非一世也。江夏呂侯,為青浦令,政成而民頌之。侯名調音,字宗夔,又自號二石,請予為二石之說,予故推本《尚書》《論語》之義,以達侯之志焉。

  張雄字說

  歸熙甫

  張雄既冠,請字於余。余辱為賓,不可以辭,則字之曰子溪。

  聞之老子云:「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此言人有勝人之德,而操之以不敢勝人之心;德處天下之上,而禮居天下之下,若溪之能受,而水歸之也。不失其常德,而復歸於嬰兒,人己之勝心不生,則致柔之極矣。人居天地之間,其才智稍異於人,常有加於愚不肖之心,其才智彌大,其加彌甚,故愚不肖常至於不勝,而求返之。天下之爭,始於愚不肖之不勝,是以古之君子,有高天下之才智,而退然不敢以有所加,而天下卒莫之勝,則其致柔之極也。然則雄必能守其雌,是謂天下之溪;不能守雌,不能為天下溪,不足以稱雄於天下。

  二子字說

  歸熙甫

  予昔游吳郡之西山,西山並太湖,其山曰光福,而仲子生於家,故以福孫名之。其後三年,季子生於安亭,而予在崑山之宣化里,故名曰安孫。於是福孫且冠娶,予因《爾雅》之義,字福孫以子祜,字安孫以子寧。念昔與其母共處顛危困厄之中,室家歡聚之日蓋少,非有昔人之勤勞天下,而弗能子其子也。以是志之,蓋出於其母之意雲。

  今母亡久矣,二子能不自傷,而思所以立身行道,求無愧於所生哉!抑此偶與古之羊叔子、管幼安之名同,二公生於晉、魏之世,高風大節,邈不可及,使孔子稱之,亦必以為夷、惠之儔。夫士期以自修其身,至於富貴,非所能必,幼安之隱,叔子之仕,予難以擬其後。若其淵雅高尚,以道素自居,則士誠不可一日而無此。不然,要為流俗之人,苟得爵祿功名顯於世,亦鄙夫也。

  送王篛林南歸序

  方靈皋

  余與篛林交益篤,在辛卯、壬辰間。前此篛林家金壇,余居江寧,率歷歲始得一會合。至是余以《南山集》牽連繫刑部獄,而篛林赴公車,間一二日必入視余。每朝餐罷,負手步階除,則篛林推戶而入矣。至則解衣盤薄,咨經諏史,旁若無人。同系者或厭苦,諷余曰:「君縱忘此地為圜土,身負死刑,奈旁觀者姍笑何?」然篛林至,則不能遽歸,余亦不能畏訾謷而閉所欲言也。余出獄編旗籍,寓居海淀。篛林官翰林,每以事入城,則館其家。海淀距城往返近六十里,而使問朝夕通,事無細大,必以關,憂喜相聞。每閱月逾時,檢篛林手書必寸余。戊戌春,忽告余歸有日矣。余乍聞,心忡惕,若瞑行駐乎虛空之徑,四望而無所歸也。篛林曰:「子毋然,吾非不知吾歸子無所向,而今不能復顧子。且子為吾計,亦豈宜阻吾行哉?」篛林之歸也,秋以為期,而余仲夏出塞門,數附書問息耗,而未得也。今茲其果歸乎?吾知篛林抵舊鄉,春秋佳日,與親懿游好,徜徉山水間,酣嘻自適,忽念平生故人,有衰疾遠隔幽、燕者,必為北鄉惆然而不樂也。

  送劉函三序

  方靈皋

  道之不明久矣!士欲言中庸之言,行中庸之行,而不牽於俗,亦難矣哉!蘇子瞻曰:「古之所謂中庸者,盡萬物之理而不過;今之所謂中庸者,循循焉為眾人之所為。」夫能為眾人之所為,雖謂之中庸可也。自吾有知識,見世之苟賤不廉、奸欺而病於物者,皆自謂中庸,世亦以中庸目之。其不然者,果自桎焉,而眾皆持中庸之論以議其後。

  雖然,吾願君之力行而不惑也。無耳無目之人,貿貿然適於郁棲坑井之中,有耳目者當其前,援之不克,而從以俱入焉,則其可駭詫也加甚矣。凡務為撓君之言者,自以為智,天下之極愚也。奈何乎不畏古之聖人賢人,而畏今之愚人哉!劉君幸藏吾言於心,而勿以示鄉之人,彼且以為譸張頗僻,背於中庸之言也。

  送左未生南歸序

  方靈皋

  左君未生,與余未相見,而其精神志趨、形貌辭氣,早熟悉於劉北固古塘及宋潛虛。既定交,潛虛、北固各分散,余在京師;及歸故鄉,惟與未生游處為久長。北固客死江夏,余每戒潛虛,當棄聲利,與未生歸老浮山,而潛虛不能用,余甚恨之。

  辛卯之秋,未生自燕南附漕船東下,至淮陰,始知《南山集》禍作,而余已北發,居常自懟曰:「亡者則已矣,其存者遂相望而永隔乎?」己亥四月,余將赴塞上,而未生至自桐。瀋陽范恆庵高其義,為言於駙馬孫公,俾偕行以就余。既至上營八日,而孫死,祁君學圃館焉。每薄暮公事畢,輒與未生執手溪梁間。因念此地出塞門二百里,自今上北巡,建行宮,始二十年前,此蓋人跡所罕至也。餘生長東南,及暮齒,而每歲至此涉三時,其山川物色,久與吾精神相憑依,異矣!而未生復與餘數晨夕於此,尤異矣!蓋天假之緣,使余與未生為數月之聚;而孫之死,又所以警未生而速其歸也。

  夫古未有生而不死者,亦未有聚而不散者。然常觀子美之詩,及退之、永叔之文,一時所與游好,其人之精神志趨、形貌辭氣,若近在耳目間,是其人未嘗亡,而其交亦未嘗散也。余衰病多事,不可自敦率。未生歸,與古塘各修行著書,以自見於後世,則余所以死而不亡者有賴矣,又何必以別離為戚戚哉!

  送李雨蒼序

  方靈皋

  永城李雨蒼,力學治古文,自諸經而外,遍觀周、秦以來之作者而慎取焉。凡無益於世教人心政法者,文雖工弗列也,言當矣,猶必其人之可。故雖揚雄氏無所錄,而過以余之文次焉。

  余故與雨蒼之弟畏蒼交,雨蒼私論並世之文,舍余無所可,而守選逾年,不因其弟以通也。雍正六年,以建寧守承事來京師,又逾年,終不相聞。余因是意其為人必篤自信而不苟以悅人者,乃不介而過之,一見如故舊。得余《周官》之說,時輟其所事而手錄焉。以行之速,繼見之難,固乞余言。

  余惟古之為交也,將以求益也。雨蒼欲余之有以益也,其何以益余乎?古之治道術者,所學異,則相為蔽而不見其是;所學同,則相為蔽而不見其非。吾願雨蒼好余文而毋匿其非也。

  古之人得行其志,則無所為書。雨蒼服官,雖歷歷著聲績,然為天子守大邦,疆域千里,昧爽盥沐,質明而蒞事臨民,一動一言,皆世教、人心、政法所由興壞也,一念之不周,一物之不應,則所學為之虧矣。君其並心於所事,而於文則暫輟可也。高潔。

  送張閒中序

  劉才甫

  河流自昔為中國患,禹疏九河,過家門不入,而東南巨野無潰冒淹沒之害者,七百七十餘年。周定王時,河徙礫溪,九河故道浸以湮滅。自是之後,秦穿漕渠,而漢時河決酸棗、瓠子、館陶,泛溢淮、泗、兗、豫、梁、楚諸郡,歷魏、晉、唐、宋、元、明,數千百載,迄無寧歲。

  皇帝御極之元年,命山東按察使齊蘇勒總督河務,吾友張君若矩,以通判河上事,效奔走淮水之南,乃畚乃築,共職維勤,險阻艱虞,罔敢或避。河督稱其能,以薦於天子,使署理兗之泇河。四年冬,題補入覲,而是時河水自河南陝州至江南之宿遷,千有餘里,清可照燭鬚眉者,凡月余日不變。可以見太平有道,元首股肱,聯為一體,至治翔洽,感格幽冥,天心協而符瑞見,至於此也。

  張君既入覲,卒判洳河,將歸其官廨,於是吾徒夙與張君有兄弟之好者,各為歌詩以送之。原註:雄直似昌黎。

  送沈茮園序

  劉才甫

  余在京師五年矣,父母年皆逾六十,兄弟四人,在家者尚一兄一弟,幼子三人皆已死,寡妻在室,是亦可以歸矣而不歸。嗟乎!余獨安能無愧於沈君哉!

  沈君,杭州人,其在京師亦數年。一日,其家人遺之書曰:「盍歸乎來?」沈君不謀於朋友,秣馬束裝載道。嗟乎!余獨安能無愧於沈君哉!沈君行矣,余於沈君復何言!原註:其來如潮水驟至,頃刻之間,消歸無有。此等神境,惟昌黎有之。

  送姚姬傳南歸序

  劉才甫

  古之賢人,其所以得之於天者獨全,故生而向學,不待壯而其道已成。既老而後從事,則雖其極日夜之勤劬,亦將徒勞而鮮獲。姚君姬傳,甫弱冠,而學已無所不窺,余甚畏之。

  姬傳,余友季和之子,其世父則南青也。憶少時與南青游,南青年才二十,姬傳之尊府方垂髫未娶。太夫人仁恭有禮,余至其家,則太夫人必命酒,飲至夜分乃罷。其後余漂流在外,倏忽三十年,歸與姬傳相見,則姬傳之齒已過其尊府與余游之歲矣。明年,余以經學應舉,復至京師,無何則聞姬傳已舉於鄉而來,猶未娶也。讀其所為詩賦古文,殆欲壓余輩而上之。姬傳之顯名當世,固可前知,獨余之窮如曩時,而學殖將落,對姬傳不能不慨然而嘆也。

  昔王文成公童子時,其父攜至京師,諸貴人見之,謂宜以第一流自待。文成問何為第一流,諸貴人皆曰:「射策甲科為顯官。」文成莞爾而笑:「恐第一流當為聖賢。」諸貴人乃皆大慚。今天既賦姬傳以不世之才,而姬傳又深有志於古人之不朽,其射策甲科為顯官,不足為姬傳道,即其區區以文章名於後世,亦非余之所望於姬傳。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以堯、舜為不足為,謂之悖天;有能為堯、舜之資,而自謂不能,謂之慢天。若夫擁旄仗鉞,立功青海萬里之外,此英雄豪傑之所為,而余以為抑其次也。姬傳試於禮部,不售而歸,遂書之以為姬傳贈。原註:淋漓遒宕,歐公學《史記》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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