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聲霹靂

2024-10-13 06:01:06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他在路角上和亞歷山大?克勞太撞了一個滿懷,好似一頭羊撞著另外一頭羊,也好似一個數學家聚精會神想著一個算題,撞在另外一個數學家身上。

  未來的公證人說:「啊!先生,問你一句話:羅甘可曾把你的四十萬法郎交給克拉巴龍?」

  「事情不是你經手的麼?克拉巴龍一張收據也沒給我;我出的票子……是要貼現的……羅甘應當把我的二十四萬現款交給克拉巴龍……我們說好要立正式合同……法官包比諾認為……要有收據!……可是……你為什麼問我這個?」

  「為什麼問你這個?為了要知道你的二十四萬法郎是在克拉巴龍手裡還是在羅甘手裡。羅甘和你來往了這麼多年,也許他顧到交情,那筆錢已經交給克拉巴龍,那就算你逃過了!呃!我好糊塗!這筆款子和克拉巴龍的款子都被他捲走了,克拉巴龍幸虧只交了他十萬。羅甘逃走啦,拿了我受盤事務所的十萬法郎,也沒有出收據。我把錢交給他,就像把荷包交給你一樣放心。你們的賣主一個錢都沒拿到,他們才看我來著。你拿工場的地皮托他向人家抵押,其實你既沒有借到款子,人家也沒有什麼錢好借給你;他們存在羅甘那兒的錢,跟你有的十萬一起被他吞掉了……你的錢他早已挪用……你最近交出的十萬他也拿了,記得還是我上銀行去領的。」

  賽查眼珠鼓得那麼大,只看見一堆鮮紅的火焰。

  年輕的公證人又道:「你的十萬法郎支票,我盤進他事務所的十萬,克拉巴龍的十萬,這就是拐了三十萬,不曾發覺的數目還沒算進。羅甘太太急死了,恐怕有性命危險,杜?蒂埃先生整夜陪著她。杜?蒂埃不曾上當,也好險啊!羅甘磨了他個把月,要他加入地產生意,幸虧他全部資金都跟紐沁根銀號做著別方面的投機。羅甘留給他太太的信簡直不像話,我才看了來。客戶的存款,他已經挪用了五年。為什麼挪用的?為了一個情婦,叫作荷蘭美人。羅甘捲逃以前半個月才離開她。那個揮金如土的女人弄到兩手空空,家具給人拍賣了,還有約期票簽在外面;她怕人追究,躲在王宮市場一家妓院裡,昨天晚上被一個上尉謀殺了。總算老天有眼,報應得快;羅甘的家私準是她吃光的。有些女人覺得世界上沒有一樣動不得的東西,連公證人的事務所也敢吞掉,還了得!羅甘太太手頭只剩下一些法定抵押品,壞蛋羅甘的產業全押在外面,押的錢已經超過了實際價值。事務所作價三十萬。我還以為占了便宜,一開頭就多付了十萬,沒有拿到收據;還有業務上的虧累,要拿基金和保證金去抵償。我一提到我的十萬法郎,債主還會當我跟羅甘串通呢。一個人剛開業,名譽多麼要緊。我將來最多只能收回三成。想不到我年紀輕輕就栽了這麼一個筋斗!一個人活到五十幾歲還養女人!……老混蛋!……二十天以前,他就叫我不要娶賽查麗納,說你馬上要沒有飯吃了,你看他惡毒不惡毒!」

  亞歷山大盡可以講個半天,皮羅多站在那兒像一塊石頭。每句話對他都是一記悶棍。他開頭只看見火燒,這時只聽見喪鐘。亞歷山大?克勞太只道穩重的花粉商是個有魄力有辦法的人,一看他臉色發青,待著不動,不由得慌起來。他不知道羅甘捲走的不僅僅是賽查的財產。這生意人雖是奉教虔誠,也動了馬上自殺的念頭。與其給人家千刀萬剮,還不如自尋短見;這時候想要一死了事也在情理之中。克勞太攙著賽查的胳膊想把他扶著走,可是他兩條腿軟綿綿的像喝醉了一樣。

  克勞太道:「喂,你怎麼啦?我的好先生,拿出勇氣來!這也不至於致你死命啊。再說,那四萬法郎並沒有損失,借主沒有這筆錢,也不曾當面點交,可以請求法院撤銷借據。」

  「我的跳舞會,我的勳章,二十萬法郎的票子拋在外面,現款都完了……拉貢夫婦,比勒羅……還有我老婆,她把事情看得多清楚!」

  多少沉重的念頭,從來未有的苦惱,一時都湧上心頭,吐出一大堆含含糊糊的話,像冰雹似的把玫瑰女王花壇里的花全部打光了。

  

  臨了他說:「我這腦袋要砍掉才好,累贅得要命,對我又一無所用……」

  亞歷山大說:「可憐的皮羅多老頭!難道真有什麼危險麼?」

  「危險!」

  「那麼勇敢一些,奮鬥吧。」

  花粉商也跟著說:「奮鬥!」

  「杜?蒂埃是你的老夥計,他很精明,會幫你忙的。」

  「杜?蒂埃?」

  「好,跟我來。」

  皮羅多說:「天哪!我不願意這樣的回家。假使我還有朋友,那就是你了;我對你有過一番心意,你也常在我家裡吃飯,山德羅,看在我女人面上,雇輛車陪我遛遛吧……」

  公證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賽查那個僵直的身體扶上馬車。

  花粉商一邊哭一邊說,聲音嗚嗚咽咽的不大清楚;但他一淌眼淚,頭上的鐵箍倒鬆開了一些。他說:「山德羅,先到我家裡轉一轉,你去告訴賽萊斯丁,羅甘失蹤的消息,誰都不許泄露,不管為什麼理由。那跟我夫妻倆性命攸關。你叫賽查麗納出來,要她在母親面前不讓人家談到這件事。便是對我們的好朋友也要防著,比勒羅,拉貢,所有的人……」

  克勞太發覺皮羅多聲音變了,心上一驚,知道他這番囑託的確關係重大。克勞太本來要去見法官,聖?奧諾雷街是順路。他替花粉商傳了話。皮羅多像呆子似的坐在車廂裡頭,面色蒼白,一聲不響,賽萊斯丁和賽查麗納看了害怕得很。

  花粉商道:「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

  山德羅私忖道:「啊!這可好啦。我只怕他就此完了呢。」

  克勞太和法官談了很久,公證人公會的會長也請來了。他們把賽查像一個包裹似的到處帶著,他一動不動,也沒開過一句口。晚上七點光景,克勞太送花粉商回家。賽查想到要去見公斯當斯,才掙扎出一些氣力。年輕的公證人出於好意,先去通知皮羅多太太,說她丈夫得了病,大概是中風。

  「他有點兒神志不清,」克勞太做著手勢,形容賽查頭腦糊塗,「說不定要給他放血,或者貼幾條螞蟥。」

  公斯當斯萬萬想不到出了亂子,說道:「我早料到的;交冬的時候他沒有吃藥預防;這兩個月又忙得像苦役犯,好像家裡還等米下鍋似的。」

  賽查聽著太太和女兒的勸告,上了床。向來看慣他的老醫生奧特萊,也派人去請了。奧特萊老頭是莫利哀描寫的那種醫生,生意興隆,喜歡用藥店裡的老方子;雖是正式醫師,給病人的藥跟走江湖的半斤八兩。他來了,仔細瞧了瞧賽查的氣色,看出有腦溢血的症象,吩咐立刻在腳跟上貼芥子膏藥。

  公斯當斯問:「他怎麼會發病的?」

  賽查麗納過去和醫生說了句話,醫生就回答說:「天氣潮濕。」

  做醫生的往往不得不故意胡說八道,替病人周圍健康的人遮面子,或者保全他們的性命。老醫生事情見得多了,聽了一言半語就明白。賽查麗納跟到樓梯上問他該怎麼調養。

  「要安靜,不能有聲音。等他神志清醒了,咱們再用補藥來試一試。」

  賽查太太在丈夫床頭守了兩天,發覺他常常昏昏沉沉的說胡話。他睡在太太那間藍顏色的漂亮臥房裡,看著窗簾床帷,動用家具和貴重華麗的東西,說了好些話,公斯當斯聽著莫名其妙。有一回,他忽然坐起來,用莊嚴的聲調東一段西一段地背商法條文:

  「……支出部分倘有過於浪費情事……——喂,窗簾床帷,給我統統拿下來!」

  公斯當斯對女兒說:「他發神經了。」

  三天之內,情況嚴重,賽查大有神經錯亂的危險。過後,都蘭鄉下人的強壯的體格畢竟占了上風,腦子清醒了。奧特萊先生開了補藥,讓他多吃營養豐富的食物,又及時給了他一杯咖啡,他居然下床了。公斯當斯疲勞過度,補了丈夫的缺。

  賽查看她睡熟了,說了聲:「可憐的老婆!」

  「喂,爸爸,勇敢一些!你這麼能幹,一定能挽回過來。放心,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安賽末先生也會幫助你。」

  這些空空洞洞的話,賽查麗納說的聲音既柔和,感情又親切,叫意志再消沉的人聽了也會振作起來,好比孩子長牙的時候,聽母親唱著歌就忘了痛苦。

  「是的,孩子,我要奮鬥。可是事情對誰都不能露一句口風;儘管包比諾關切我,也不能告訴他,還有你的叔公比勒羅。我先要寫信給我哥哥,他是教區的諮詢委員兼大教堂的副堂長,沒有什麼開銷,應該手頭有錢。一年積上三五千法郎,二十年下來也有十萬了。內地的教士都有信用,要借也容易。」

  賽查麗納急於要把文具拿給父親,端來一張小桌子,拿了些沒用完的粉紅請帖來。

  賽查看了叫道:「趕快把這些東西燒掉!我開這個跳舞會真是見了鬼,我要倒下來,人家會當我騙子的。得啦,別多說了。」

  賽查?皮羅多給法朗梭阿?皮羅多的信

  親愛的哥哥,我生意上遇到了困難,形勢緊急,求你把所能調度的錢如數寄來,哪怕向人借也要。

  你的 賽查

  你的侄女賽查麗納要我代為致意。這封信我是趁她媽媽睡熟的時候寫的。

  這兩句是賽查麗納說了才添上的。她把信交給了拉蓋,回到樓上說道:「爸爸,勒巴先生來了,要跟你說話。」

  賽查嚇了一跳,仿佛一出事他就成了罪犯;他叫道:「勒巴先生!他是個法官呀!」

  做布生意的大商人一路進來一路說:「親愛的皮羅多先生,我太關心你了;咱們認識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當商務裁判,咱們倆是一塊兒選上的。所以不能不來告訴你:有個放印子錢的皮杜,綽號叫羊腿子,拿著克拉巴龍銀號轉給他的幾張票據,是你簽出去的,給他們批上了恕不擔保字樣。這幾個字不但使你受了侮辱,你的信用也跟著完蛋了。」

  賽萊斯丁進來說:「克拉巴龍先生要和你說話,要不要請他上樓?」

  勒巴說:「這一下正好弄個清楚,為什麼要欺負人。」

  花粉商看見克拉巴龍進來,就說:「這位是我的朋友勒巴先生,商務法庭裁判……」

  克拉巴龍接口道:「啊!這位是勒巴先生,久仰久仰,原來是勒巴法官,姓勒巴的也真多,除了勒巴,還有什麼……」

  皮羅多不讓他嘮叨下去,搶著說:「勒巴先生看到我給你的票據,你明明說過不在外面流通的。他還看見票子上批著恕不擔保幾個字。」

  克拉巴龍說:「是啊,那些票子並不流通啊,不過是在一個人手裡,他和我做很多交易,叫作皮杜老頭。我批明恕不擔保是有道理的:如果這些票據預備流通,你會直接寫他的抬頭。我的地位,勒巴法官等會就能了解。這些票據做什麼用的呢?付地價的。歸誰付呢?歸皮羅多。那麼幹嗎要我簽字替皮羅多作保呢?咱們合夥做地產生意,各付各的份兒。咱們對賣主要負連帶責任,這已經夠了。生意上的規矩,我絕不馬虎:應該收的款子我不出收據,不必要的擔保我不做。我要防萬一。簽了字就得付錢。一筆帳要付三次,我可不冒這個危險。」

  「三次!」賽查說。

  「是啊,先生,」克拉巴龍回答,「我已經在賣主面前替皮羅多作保,幹嗎再替他向放款的銀行家作保呢?我們現在很為難,羅甘捲走了我十萬。我的一半地價已經不是四十萬,而是五十萬了。羅甘又卷了皮羅多二十四萬。勒巴先生,換了你,怎麼辦?請你設身處地想一想吧。你不認得我,正如我不認得皮羅多先生一樣。你聽著。假定咱們合夥做買賣,股本各半。你的一份,全部拿現款付了;我這一份簽了約期票交給你;你一片好心代我去貼現。而你忽然知道那個有錢,有名望,——你愛把他說得怎麼了不起都可以,——那個誠實可靠的銀行家克拉巴龍背了六百萬法郎的債,破產了:那個時候,你會簽字替我作保麼?那你不是發瘋麼?告訴你,勒巴先生,我剛才替克拉巴龍假定的情形,就是皮羅多現在的情形。地產生意要是作廢了,第一,我為了負著連帶責任,要把錢還給買主;第二,假使我替皮羅多做了保,還得代他還清票面上的金額,可並不……」

  皮羅多問:「還給誰呢?」

  克拉巴龍不理他,自顧自往下說:「可並不能到手皮羅多名下的那份地產,因為我沒有優先權;我想要那一份地,還得出錢去買!所以我可能為一筆交易付三次錢。」

  「還給誰呢?」皮羅多老盯著問。

  「還給那個貼現的人呀,倘若我簽字作保,而你遇到什麼不幸的話。」

  皮羅多說:「先生,我不會破產的。」

  克拉巴龍說:「好吧,你當過商務裁判,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你知道一個人樣樣都要防到;所以我照章辦事,你看了不必奇怪。」

  勒巴說:「克拉巴龍說得不錯。」

  克拉巴龍接著說:「在生意上我當然不錯。但這是一樁地產買賣。我,我這方面應當收進什麼呢?……現款呀,因為我需要拿現款付給賣主。丟開二十四萬法郎不談,」克拉巴龍眼睛望著勒巴,「那我相信皮羅多先生一定能湊足的。」他又望著皮羅多說:「現在我來問你要一筆兩萬五的小數目。」

  賽查覺得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冰了,叫道:「兩萬五!先生,請問是什麼名目?」

  「哎,親愛的先生,咱們必須經過公證,把買賣的手續做完全。地價嘛,咱們之間好商量;國庫的稅可對不起!稅局只肯現錢交易,不跟你說廢話的。這個星期之內,我們要繳四萬四千法郎的稅。我今天上這兒來,萬萬料不到會受你埋怨,因為想到二萬五千法郎可能使你為難,而且事有湊巧,我替你搶救了……」

  皮羅多道:「什麼?」他這一嚷,誰都聽得出他心裡著急。

  「噢!不過是個小數目。羅甘有兩萬五的零碎票據托我貼現,我收在你名下替你付稅款和其他的費用,以後我有清帳給你的;兩萬五中間還得扣除貼現的利息,所以你還欠我六七千法郎。」

  勒巴說:「我覺得這些事都很公道。克拉巴龍先生做生意非常內行;我處在他的地位,對一個不相識的人也是這麼辦的。」

  克拉巴龍說:「皮羅多先生絕不會就此倒下來,老奸巨猾的狼不是三拳兩腳打得死的;我看見過一些狼,頭上中了子彈還跑得像……嘿!跑得就像狼一樣快。」

  勒巴說:「羅甘做出那樣的下流事兒,誰料得到?」勒巴看見賽查一聲不出,又知道他在本行之外做了這麼大一筆投機生意,不由得心裡害怕。

  克拉巴龍說:「我還差點兒出一張四十萬法郎的收據給皮羅多先生呢,那我就苦了。我上一天給了羅甘十萬法朗。虧得我們彼此信任,才沒有多受損失。正式合同沒簽訂以前,資金放在他事務所里還是放在自己家裡,我們當時都覺得無所謂。」

  勒巴說:「應該各人把錢存入銀行,到付的時候再提出來。」

  賽查道:「我就是把羅甘當作銀行的啊。」又望著克拉巴龍說道,「不過他在這筆交易裡頭也有份兒。」

  「是的,他口頭說過搭四分之一,」克拉巴龍回答,「我讓他拿了我的錢逃走,是我糊塗;還好沒有糊塗到把錢都交給他。要是他還我十萬,再交足他的一股二十萬,那還有辦法。可是這樁生意要熬上五年才有油水,他絕不會寄錢來的。假定他真像人家說的只捲走三十萬,那也不算稀奇,在外國要舒舒服服過日子,一年非有一萬五進款不行。」

  「那個強盜!」

  克拉巴龍接著說:「唉!天哪!羅甘為了迷一個女人落到這個田地。哪個老頭兒敢擔保,自己再要動心的話,能夠不受情慾支配,不給它拖下水?咱們這些老實人反正不知道他怎麼了局。哎!最後一次的愛情,勢頭最猛烈。加陶,加繆索,瑪蒂法……都養著女人!我們上當,只能怪自己。看著公證人做投機,怎麼不提防呢?凡是公證人,票據經紀人,中間人,一做買賣就有毛病。他們要破產的話,總是非法的倒閉,要進重罪法庭的;所以他們寧可上外國去逍遙自在。這種糊塗事兒,我下次再也不幹了。我們心腸太軟,因為那些人常常請我們吃飯,開漂亮的跳舞會,總而言之是檯面上的人物,所以就不叫他們受缺席判決,也不責怪他們。我們這辦法是不對的。」

  「大大的不對,」皮羅多說,「有關破產和倒閉的法律都需要修正。」

  勒巴對皮羅多說:「你要我幫忙的話,我一定效勞。」

  多嘴的克拉巴龍接口道:「他才不需要幫忙呢。」杜?蒂埃把他池子裡灌足了水,打開了水閘;因為他在杜?蒂埃那兒上了一課,現在不過是照樣背一遍罷了。

  「皮羅多先生的一筆帳清楚得很:據小克勞太說,羅甘欠的債將來能償還一半;皮羅多先生除了這筆收入,還能收回那張四萬法郎的借票,人家根本沒有什麼錢出借;他可以拿產業向別處去抵押。咱們只要在四個月之內付給賣主二十萬。這期間,皮羅多先生得想法把期票兌現,因為羅甘捲逃的款子即使能還一半,也還不能算在帳上去抵擋那些票據。可是他儘管手頭緊一些……開幾張約期票在市面上流通一下,還是對付得了的。」

  花粉商聽見克拉巴龍把他的問題分析過了,作了結論,指點了他一條出路,不覺的又有了勇氣,態度也變得堅定起來,有決斷了;同時也非常佩服這個前任掮客的能力。杜?蒂埃認為,最好讓克拉巴龍相信他杜?蒂埃也吃了羅甘的虧,便特意要克拉巴龍把十萬法郎轉交羅甘,羅甘又暗中還了杜?蒂埃。克拉巴龍可是真的心裡著急,把他的角色表演得很自然,逢人便說羅甘捲走了他十萬法郎。杜?蒂埃覺得克拉巴龍不夠辣手,多少還要講道德,有顧慮,不能把計劃全盤告訴他;而且也知道克拉巴龍沒有本領猜到他的內情。

  後來有一天,這個生意上的傀儡因為被杜?蒂埃當作用舊的工具一般扔掉而抱怨的時候,杜?蒂埃回答說:「我們開場要不欺騙最老的朋友,就沒有人好欺騙了。」

  勒巴和克拉巴龍一同走了。

  皮羅多想道:「這一關我是過得了的。欠人的票據總共有二十三萬五千法郎,內中七萬五是裝修房子的費用,十七萬五是地價。收入方面:羅甘可能還我十萬;借票作廢,收回四萬,就是十四萬。只消在護首油上賺十萬,再靠幾張周轉票據[87]或者向銀行借一筆錢,把我支持到能夠彌補損失,地皮漲價的時候。」

  一個人遇到不幸,只要用著能安慰自己而多少也有些道理的推論,把希望寄托在空中樓閣上面,往往就可以得救。很多人把建築在幻想之上的信心當作毅力。——也許希望就抵得上一半勇氣,所以被迦特力教看作美德。許多弱者不是靠著希望支持,才能定下心來等待時來運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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