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高狄沙的慷慨
2024-10-13 06:00:23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高狄沙以為替庭長夫人解決了這件骯髒事,一定能討包比諾子爵夫人母女倆的喜歡;他想立了這一功,將來至少也得當個參議官。
「我全權拜託你吧……」許模克說。
「行!第一我先給你三百法郎……」這位戲院裡的拿破崙從皮包里掏出十五枚金路易遞給許模克。
「這是預支你六個月的薪水;要是你離開戲院,就還我這筆錢。咱們來算一算你每年要多少開支,要怎麼樣才過得快活。來!來!譬如你過著闊老的生活,你得花多少錢?……」
「我每年只要一套冬季衣服,一套夏季衣服……」
「三百法郎!」高狄沙說。
「四雙鞋……」
「六十法郎。」
「襪子……」
「就算一打吧!三十六法郎。」
「六件襯衫。」
「布料子的,二十四法郎;再加六件府綢的,四十八法郎;以上一共四百六十八法郎,加上領帶手帕等等,就算五百吧,加一百法郎洗衣服……六百!還有伙食,你要多少?……一天三法郎行嗎?」
「喔,太多了!……」
「可是你還得買帽子呢……那就是一千五,五百房租,兩千。要不要我替你要求兩千法郎的終身年金?到期照付,絕不拖欠。」
「還有我的菸草呢?」
「那麼再加四百!哎,許模克老頭,你管這個叫作菸草嗎?……行,你要菸草就給你菸草。那就是兩千四的年金。」
「我的帳還沒完呢,我還要一筆現款……」
「哦!還要佣金!對啦!這些德國人還說自己天真!瞧他這個老奸巨猾!……」高狄沙心裡這麼想著,問道:——「你還要什麼呢?先告訴你,這是最後一筆,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那是為了一筆神聖的債。」
高狄沙私下想:「債!……想不到他這麼壞,比浪子還要不得!居然會造假帳,拿出些借票來!得趁早攔住他。那弗萊齊埃是手面很小的!」——他接著說:「什麼債呀,朋友?你說罷!……」
「跟我一起追悼邦斯的只有一個人……他有個可愛的小女孩子,頭髮真漂亮,我剛才看見她,就像看到了我親愛的德國!……當初我就不應該離開德國,巴黎不是我們住的地方,大家拿我們打哈哈……」他微微擺了擺腦袋,仿佛把人情世故看透了似的。
「他瘋了!」高狄沙對自己說。
可是經理對這個忠厚的人也動了惻隱之心,不禁冒起一顆眼淚。
「啊!經理先生,你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小姑娘的父親就是多比那,在樂隊裡當差,管點燈什麼的;邦斯在的時候很喜歡他,常常照顧他;只有他一個人陪著我把邦斯送上教堂,送上公墓……我要拿三千法郎送給他,另外拿三千法郎給他女兒……」
「可憐的好人!……」高狄沙暗暗的想。
多比那送邦斯的葬,在一般人看來完全是不足道的小事,許模克卻看作像鮑舒哀說的一杯水一樣[123],比征略者打的勝仗還重要:這點高尚的心胸使那位貪婪成性的暴發戶也大為感動。因為高狄沙雖然虛榮,雖然極想不擇手段的往上爬,跟他的老朋友包比諾並駕齊驅,骨子裡還是有良心的。
他覺得剛才把許模克看錯了,便一口答應說:
「沒有問題,你要的款子我都替你辦到!親愛的許模克,我還想再進一步的幫忙。多比那是個誠實可靠的人……」
「是的,我才看到他跟他清苦的家庭,他多喜歡那些孩子呵……」
「鮑特朗老頭辭職了,我想叫多比那當出納……」
「喔!上帝保佑你!」許模克嚷著。
「那麼,我的好人,你今晚四點到公證人貝蒂哀家裡去;我替你把一切都辦妥,老年的生活你別愁了……你要的六千法郎也照給,在樂隊裡你幫著迦朗育,像跟邦斯一樣,照舊支你的原薪……」
「唉!我怎麼還活得下去!……我對什麼都沒心思了……我覺得自己完了……」
「可憐的綿羊!」高狄沙一邊跟告退的德國人行禮,一邊想。「不過,話得說回來,人總是吃葷的。歌曲大家裴朗越說得好:
可憐的綿羊,早晚得給人剪毛!
他哼著這兩句,想排遣心裡的感觸。
「教他們預備車子,」他吩咐當差。
一忽兒他下樓,對馬夫嚷道:「上漢諾瓦街!」
野心家的面目又整個兒恢復了,他眼裡看到了參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