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奪回遺產的辦法
2024-10-13 06:00:25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那時許模克買了花,買了點心,差不多很高興的捧著去給多比那的孩子。
「我帶點心來啦!……」他微笑著說。
這是他三個月來第一次的笑容,令人看了只覺得不寒而慄。
「可是有個條件,」他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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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太好了,」孩子們的母親說。
「得讓我抱一下這小女孩兒,還要她把花編在辮子裡,像德國小姑娘一樣!」
「奧爾迦,你得聽先生的話,他要你怎辦就怎辦……」母親沉著臉吩咐。
「別對我的德國娃娃這麼凶啊!……」許模克嚷著。他在這個女孩子身上看到了他親愛的祖國。
「你的東西我已經叫三個挑夫在那裡搬來了!……」多比那從外邊進來說。
「啊!朋友,」德國人招呼他,「這兒兩百法郎是做開銷的……你太太真好,將來你要跟她正式結婚的,是不是?我送你三千法郎……再送你女孩兒三千法郎做陪嫁,你給她存起來。你也不用再做當差,馬上要升作戲院的出納了……」
「我?接鮑特朗老頭的差事?」
「是啊。」
「誰跟你說的?」
「高狄沙先生。」
「喔!那真要樂瘋了!……——哎!洛莎麗,戲院裡的人不是要忌妒死了嗎!……——這簡直不可能!」
「咱們的恩人怎麼可以住在閣樓上?……」
「我活也活不了幾天,有這麼個地方住也很好了,」許模克說,「再見!我要上公墓去……看看他們把邦斯怎辦了……還得給他墓上送些花去。」
加繆索庭長太太那時正焦急到極點。弗萊齊埃在她家裡跟公證人貝蒂哀和訴訟代理人高特夏商量了一番。貝蒂哀和高特夏認為那份當著兩位公證人和兩個見證立的遺囑,絕對推翻不了,因為漢納耿起的稿子措辭非常明確。據正派的高特夏說,即使許模克被他現在的法律顧問蒙蔽一時,早晚也會給人點醒,因為想找機會出頭而樂於幫忙的律師有的是。貝蒂哀和高特夏,不消說,早已把弗萊齊埃的底細打聽清楚,所以等他在邦斯家辦妥封存手續回來的時候,特意請庭長太太把他邀到庭長書房裡去起草傳票底稿;然後他們勸她提防弗萊齊埃。他們覺得加繆索先生以庭長的身份絕不宜牽入這種不清不白的事。兩人把話說完就走了。
「哎,太太,那兩位先生呢?」弗萊齊埃走出來問。
「走啦!……他們勸我放棄這件事!」瑪維爾太太回答。
「放棄!」弗萊齊埃勉強抑捺著胸中的怒意說。「太太,您聽著……」
於是他念出代執達吏起草的傳票底稿:
茲據××××××狀稱……(套語從略)事緣漢納耿與克洛泰二公證人,會同兩外籍證人勃羅納與希華勃,將故邦斯先生遺囑送呈地方法院,請求執管遺產在案。查故邦斯先生將遺產贈予德國人許模克先生之行為,實屬侵害具狀人之權利;因具狀人乃係故邦斯先生之法定的血親繼承人,而邦斯先生生前亦明白表示願將遺產授予具狀人之生女賽西爾小姐。關於此點,具狀人可提出社會上素有聲望之人士為證。詎許模克先生不惜以卑鄙伎倆,非法手段,乘病人神志昏迷之際賺取遺囑;甚至於事先禁錮邦斯先生,使其不能接見家屬,以遂其奪取遺產之陰謀;而一旦目的達到,於主辦邦斯先生喪葬之時,許模克立即忘恩負義,行同禽獸,致引起鄰里公憤。此外尚有其他罪行,具狀人現方搜集證據,以備日後當庭陳述。基於上述理由,具狀人特請求法院宣示撤銷故邦斯先生遺囑,並將其遺產判歸血親繼承人依法執管。據此,本執達吏依法當面票傳許模克於×月×日到庭,聽候審理撤銷故邦斯遺囑一案。本執達吏並根據具狀人請求,反對許模克取得受遺贈人之身份,並反對其執管遺產……(下略)[124]
「庭長太太,我知道那個人的,他一收到這張請帖就會讓步。他跟泰勃羅一商量,泰勃羅就會勸他接受我們的辦法!您願不願意送他三千法郎的終身年金呢?」
「當然願意,我恨不得現在就把第一期的款子給付了。」
「喔,三天之內一定辦妥……他悲痛之下,拿到這張傳票會大吃一驚的,因為這可憐蟲的確在那裡哀悼邦斯。他把朋友的死看作很大的損失。」
「傳票送了出去還能收回嗎?」庭長太太問。
「當然能收回,太太,案子隨時可以撤銷的。」
「那麼,先生,行了!……你去辦吧!……你替我張羅的那份家私值得我們這樣乾的!我已經把維丹先生退休的事給安排好了,只要你給他六萬法郎;這筆錢將來在邦斯的遺產項下支付。所以你瞧……我們非成功不可!……」
「他已經答應辭職了嗎?」
「答應了;維丹絕對聽庭長的話……」
「好吧,太太,我早先預備給西卜太太,那個下流的看門女人,六萬法郎,現在我替您省掉了。可是梭伐女人的菸草牌照一定得給的,還有我朋友波冷,希望能補上養老院主任醫師的缺。」
「沒有問題,都預備好了。」
「那麼萬事齊備了……為這件事大家都在替您出力,就是戲院的經理高狄沙也很幫忙。昨天我去看他,因為戲院裡有個當差可能跟我們搗亂,高狄沙答應把他壓下去。」
「哦!我知道。高狄沙完全是包比諾家的人!」
弗萊齊埃走了。可是他沒有碰到高狄沙,那份催命符一般的傳票馬上給送了出去。
二十分鐘以後,高狄沙來報告他和許模克的談話,那時庭長太太心中的歡喜,是一切貪心的人都能了解,一切誠實的人都切齒痛恨的。她完全贊成高狄沙的辦法,覺得他的話入情入理,而且自己的顧慮也給他一掃而空了,更對他感激不盡。
「庭長太太,」他說,「我來的時候就想到,那可憐蟲有了錢還不知道怎辦呢。他的忠厚淳樸,簡直像古時的長老。那種天真,那種德國人脾氣,竟可以把他放在玻璃罩底下,像蠟制的小耶穌般供起來!我看他拿了兩千五年金已經為難死了,要不荒唐一下才怪呢……」
「戲院裡的當差追悼我們的舅舅,他就送他一筆錢,足見他宅心仁厚。當初就怪那件小事,造成了我跟邦斯先生的誤會;要是他再到我們家來的話,一切都會原諒他的。你真不知道我丈夫多麼想念他。這一回沒有得到他的死訊,庭長心裡難過得不得了;他對親屬之間的禮數看得極重,要是知道了邦斯舅舅故世,一定要上教堂,要去送喪,連我也會去參加他的彌撒祭的……」
「那麼,美麗的太太,」高狄沙說,「請你教人把和解據預備起來;准四點,我替你把德國人帶來……太太,希望你在令愛包比諾子爵夫人面前為我吹噓吹噓;也希望她對她的公公,對我那位顯赫的老朋友,對這個大政治家提一句,說我對他所有的親屬都願意盡心出力,請他繼續高抬貴手,提拔提拔我。他那個當法官的叔叔救過我的命,這幾年他又讓我發了財……太太,像你跟令愛這樣有權有勢的人,當然是眾望所歸,萬人景仰,我很想沾點兒光。我的計劃是想脫離戲院,做個有作為的人。」
「你現在不是很有作為了嗎,先生?」
「你太好了!」高狄沙說著,吻著庭長太太那隻乾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