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西卜女人中了自己的計
2024-10-13 05:59:05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從前芒德的訴訟代理人睡了一夜,主意更堅決了,一個複雜的大計劃已經有了眉目,這計劃不知要用到多少陰謀,也不知會有多麼豐富的收穫。西卜女人是這齣戲的主要關鍵。所以這個工具的倔強非制服不可;弗萊齊埃沒有防到這一著,可是他儘量發揮他陰險的本性,居然把大膽的看門女人打倒在腳下。
「得了吧,親愛的西卜太太,你不用怕,」他拿著她的手說。
他那隻跟蛇皮一般冷的手,使看門女人有股可怕的感覺,生理上有了反應,精神上的激動倒反停止了。她覺得碰到這個戴著土紅色的假頭髮,說話像房門咿咿啞啞怪叫的傢伙,等於碰到了一個毒藥瓶,比風丹太太的癩蛤蟆還要危險。弗萊齊埃看見西卜女人表示厭惡的姿勢,便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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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為我平空白地的恐嚇你。使庭長太太兇惡出名的幾樁案子,法院裡無人不曉,你去打聽就是了。差點倒霉的爵爺是哀斯巴侯爵。靠她的力量而沒有進苦役監的是哀斯葛里濃侯爵。那個又漂亮又有錢的年輕人,正要跟法國門第最高的一位小姐攀親的時候,吊死在監獄裡的,是呂西安 特 魯邦潑萊,那件案子當時曾經轟動巴黎。事情還是為的遺產,大名鼎鼎的哀斯丹小姐,死下來有幾百萬,人家控告呂西安說他把她毒死了,因為哀斯丹在遺囑上指定他做承繼人。可是那女人死的時候,風流公子根本不在巴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承繼人……這不是證明他毫無干係嗎?……不料被加繆索審了一堂之後,呂西安在監獄裡吊死了[108]。……法律跟醫學一樣有它的犧牲者。為法律死的是為社會犧牲;為醫學死的是為科學犧牲。」說到這裡,他很怕人的慘笑了一下。「再說我自己不是嘗過了危險嗎?……我這可憐的無名小子,已經給法律把家私弄光了。我的經驗花了很高的代價,現在我就拿這個經驗給你當差……」
「喔!謝謝你,不用費心了……」西卜女人說,「我什麼都不要了!那我要變做忘恩負義的人……我原來只是要我應該有的一份!先生,我清白了三十年呢!邦斯先生說過,他會在遺囑上把我託付給他的朋友許模克的;好吧,我將來就依靠那好心的德國人養老吧……」
弗萊齊埃的耍手段耍得過火了,西卜女人灰了心;他不得不把她所受的驚嚇設法消除。
「別泄氣,」他說,「你安心回家,咱們會把事情調動得挺好的。」
「那麼,好先生,我該怎麼辦才能夠得到年金而不……」
「不至於後悔是不是?」他趕緊接過西卜女人的話,「哎!就因為要做到這一點,世界上才有吃法律飯的人!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個人不守法律的範圍,什麼都不能拿……你不懂法律,我懂……有了我,你就每樣事都合法了,盡可以太太平平的撈進一筆,不怕人家干涉;至於良心,那是你自己的事。」
「那麼你說啊,應當怎辦?」西卜女人聽了這幾句,覺得又好奇又安慰。
「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我沒有考慮到用什麼手段,只研究了事情的阻礙。第一,要逼他立遺囑,你不能走錯一步;可是最要緊的,先得打聽出邦斯預備把遺產送給誰,因為倘使你是他的承繼人的話……」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喜歡我!啊!我要早知道他的小玩意兒值那麼多錢,早知道他沒有什麼私生子,今天我也不會著急了……」
「管它,你干就是了!」弗萊齊埃接著說,「快死的病人念頭沒有準兒的;親愛的西卜太太,要對他存著希望是常常會落空的。讓他立了遺囑,我們再看著辦。可是最要緊的是先估一估遺產的價值。所以你得讓我見見猶太人和那個雷蒙諾克,我們用得著這兩個……你完全相信我罷,我替你盡心出力。對當事人我是赤膽忠心的朋友,只要他也拿我當朋友。我的脾氣乾脆得很,不是朋友便是敵人。」
「那麼我完全拜託你了,至於公費,波冷先生……」
「這話甭提。你只要不讓病人逃出波冷先生的手掌;這醫生真是太老實太純潔了,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人;你知道,在病人身邊我們必須有個心腹……波冷的心比我好,我這個人變得凶起來了。」
「我也覺得你有點兒凶;可是我相信你……」
「你這是不錯的……出點兒小事就得來找我,行啦……你是聰明人,將來一切都順當的。」
「再見,親愛的弗萊齊埃先生;希望你恢復健康……」
弗萊齊埃把當事人送到門口,然後,像她隔天晚上對付波冷醫生一樣,他也和她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要是你能勸邦斯先生請我做顧問,事情就更有希望了。」
「我一定去勸他。」
弗萊齊埃把西卜女人重新拉進辦公室,說道:「告訴你,老媽媽,我跟德洛濃先生很熟,他是本區的公證人。要是邦斯自己沒有公證人,你跟他提起這一個……最好勸他請德洛濃。」
「我懂了。」
看門女人走出去的時候,聽見衣衫的悉索聲,和特意想走得輕而提著足尖的沉重的腳聲。在街上走了一程,她頭腦方始清醒過來。雖然還受著這次談話的影響,雖然還非常怕斷頭台、法律、法官等等,她的挺自然的反應,是決意跟她可怕的顧問不聲不響的斗一斗。
「哼!幹麼我要招些股東老闆呢?」她心裡想,「我撈我的;以後哪,我幫了他們的忙,再拿他們一筆酬勞……」這個念頭把可憐音樂家的命送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