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才莉

2024-10-13 05:48:12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開磨坊出身,後來加入保王黨,做著納摩鎮長,叫作勒佛羅–克萊彌埃的,招呼車行老闆道:

  「喂,米諾萊先生,魔鬼老了,就想到修行。聽說令叔投到我們這邊來啦[61] 。」

  「回頭是岸,也不在乎遲早,」車行老闆還想遮蓋心中的不快。

  「我們要是吃了虧,這傢伙才得意呢!說不定他會替兒子娶那該死的丫頭。她要給魔鬼的尾巴[62] 卷了去才好呢!」克萊彌埃嚷著,掄著拳頭指了指正在踏進教堂的鎮長。

  納摩的肉店老闆,勒佛羅–勒佛羅家的大兒子,說道:「克萊彌埃老頭生誰的氣啊?他舅舅走上了天堂的路,他覺得不高興嗎?」

  

  「唉,誰想得到呢?」瑪尚說。

  納摩的公證人遠遠的望見這堆人,便丟下老婆,讓她自個兒進教堂;他趕過來說道:「啊!可見一個人千萬不能說:我再也不喝這口井裡的水!」

  克萊彌埃抓著公證人的手臂:「喂,先生,在這情形之下,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第奧尼斯答道:「我勸你們準時睡覺,準時起身,照常喝你們的湯,別讓它涼了,把你們的腳套在鞋子裡,把帽子戴在你們頭上,一句話說完:毫不介意,照常辦事。」

  「你只會說風涼話。」瑪尚說著,瞅著他的眼風表示他們倆是自己人。

  第奧尼斯雖則又矮又胖,臉盤狹小,卻是身段靈活,像根絲線。為了搞錢,他和瑪尚暗中勾結,把境況艱難的農夫和可以弄上手的田地告訴他。兩人儘量挑選,絕不錯過好買賣,得了利益均分;這種以田地做抵押品的高利貸,雖不至於完全妨礙鄉下人的耕種,但的確有耽誤的作用。第奧尼斯特別關切醫生的遺產,不是為了車行老闆米諾萊和稽徵員克萊彌埃,而是為了他的朋友瑪尚。瑪尚名下的一分,遲早可以增加兩位合夥股東的資本,在鄉鎮上運用。

  「咱們慢慢向篷葛朗先生打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公證人放低著聲音,意思是教瑪尚別聲張。

  米諾萊站在人中間巍巍然像一座塔;忽然有個矮小的女人衝進人堆,叫道:「米諾萊,你待在這兒幹嗎?你沒接著但羨來,反倒在這裡嚼舌,我還以為你騎著馬出發了呢!——啊,諸位先生,諸位太太,大家好!」

  這瘦小的女人,蒼白臉色,淡黃頭髮,穿一件白地棕色大花印第安布衫,戴一頂鑲著花邊的挑繡便帽,平坦的肩上披一條小綠圍巾:她便是車行的老闆娘,叫男女傭人,推小車的,最粗野的馬夫見了都要發抖的。她管著銀錢,帳冊,像街坊們說的眼明手快,調度著里里外外的事。跟真正的當家人一樣,她身上不戴一件首飾;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從來不稀罕那些勞什子,只喜歡硬貨。那天家中雖有喜事,她仍舊繫著黑圍裙,口袋裡叮叮噹噹的全是鑰匙。尖銳的嗓子足以震破耳膜。眼睛雖是淡藍顏色,嚴厲的目光顯然跟抿緊的嘴唇,高爽、飽滿、極有威嚴的腦門,非常調和。眼神火氣很大,手勢和說話的火氣還要大。才莉不但一個人要有兩個人的意志,而且據古鄙說,竟然有三個人的意志;因為前後有過三個穿扮齊整的年輕馬夫,當了七年差,都由才莉幫著成家立業了。那刁鑽促狹的公證人幫辦把他們叫作:馬夫一世,馬夫二世,馬夫三世。但這些年輕人在車行里既不當權,也很聽話,可見才莉不過是提拔得力的夥計,別無他意。

  古鄙聽人家這麼解釋,便道:「那麼,才莉是喜歡才情羅。」

  這種閒言閒語並無根據。她的兒子是親自餵的;沒有什麼胸部的人,真虧她還會奶孩子,自從生了但羨來,老闆娘只想增加財產,一刻不停的照管那個規模宏大的鋪子。雖說她寫的字不像字,算學也只懂加減法,可是誰也休想偷她一束乾草一斗燕麥,或是在最複雜的帳目中耍她一下。她從來不出去散步,要就是去估計頭批草,二批草,和燕麥等等的收成;估計完了,教丈夫去管收穫,派馬夫去管捆載,告訴他們每一處草原的總量,至多只差一百斤上下。她固然做了大漢米諾萊的靈魂,那個翹得老高的多蠢的鼻子由著她牽來牽去,但仍舊和馬戲班裡指揮猛獸的人一樣,不免提心弔膽;因此她先下手為強,經常對米諾萊發脾氣。馬夫們只要看到米諾萊跟他們尋事,就知道他女人和他吵過架了;因為他受的氣是出在他們身上的。米諾萊女人不但孳孳為利,人也精明能幹。鎮上許多人家都說:「要沒有他老婆,米諾萊哪有今日?」

  當下納摩老闆回答他的女人:「你要知道出了什麼事,你自己也會跳起來的!」

  「怎麼啦?」

  「於絮爾把醫生帶著去望彌撒了。」

  才莉把眼珠睜得很大,上了火,臉都黃了。

  「我要親眼看了才信!」她說著便衝進教堂。彌撒祭正在高舉聖體的階段。趁眾人凝神屏息的當口,米諾萊女人居然能一邊瞧著一排排的凳子椅子,一邊沿著旁邊的小聖堂往裡走,直走到於絮爾的座位,看見老人光著頭就在她旁邊。

  讀者只要回想一下拜爾貝–瑪菩阿,菩阿西 唐葛拉[63] ,莫勒萊,埃凡丟斯,腓特烈大王等等的相貌,就能對米諾萊醫生的臉有個準確的印象。他老當益壯的精神,頗像那幾位名人。他們的臉仿佛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有資格作徽章的藍本:側影的神氣很嚴厲,近於清教徒,冷冰冰的皮色,數學家一般的理智,差不多像印出來的臉上有種性格褊狹的標記,城府很深的眼睛,一本正經的嘴巴,頗有貴族氣息,但不是在意識方面,而是在習慣方面,不是性格的貴族,而是思想的貴族。腦門很高,靠近頭頂的地方是往後削的,顯然有唯物主義的傾向。具備這些相貌的特性和表情的,包括所有的百科全書派,吉隆特黨[64] 的演說家,和當時毫無宗教信仰,自稱為自然神主義者而其實是無神論者的那批人物。無神論者是為了保險,才自命為自然神主義者的。米諾萊老人的腦門便屬於這一類,只是多了許多皺痕,而且另有一種天真的神氣,因為他的白頭髮像女人梳妝時那樣掠在腦後,蓬蓬鬆鬆的披在黑衣服上。從年輕的時候起,他老穿著黑絲襪,金搭扣的皮鞋,綢料子的紮腳褲,白背心上掛著黑色綬帶,黑大氅上綴著紅的襟飾[65] 。

  從一個窗洞裡透進來的亮光,正好把這張那麼特殊的臉劈面照著;冷冰冰的白皮膚帶點兒老年人黃黃的色調,顯得溫和了些。車行的女主人來到的時候,醫生那雙藏在淺紅眼皮中間的藍眼睛,正在很感動的望著祭壇:新的信仰使他的眼神有種新的表情。眼鏡夾在經文裡才念過的地方。高大幹癟的老頭兒抱著手臂站在那裡的姿態,表示他所有的器官都很健全,信仰也是不可動搖的;因為有了希望,眼神變得年輕了:他始終謙卑的望著祭壇,根本不願意看那劈面站著,仿佛埋怨他不該接近上帝的侄媳婦。

  才莉發覺教堂里的人都掉過頭來看她,便趕緊退出,回到廣場上,腳步卻不像進來的時候那麼急了。她一向認為這筆遺產是拿穩了的,不料竟成了問題。她看見稽徵員,書記和他們的妻子比剛才更驚慌了,因為古鄙正在耍弄他們。

  車行的老闆娘就說:「咱們不能在廣場上當著眾人商量正事;還是上我家去吧。」接著又招呼公證人:「第奧尼斯先生,來罷,反正不多你一個。」

  這麼一來,瑪尚,克萊彌埃,車行老闆三家可能得不到遺產的事,不久就要成為地方上的新聞了。

  那些承繼人和公證人正預備穿過廣場到車行去,班車卻轟隆隆的鬧得震天價響,飛也似的直奔辦事處。辦事處坐落在大街口,只隔著教堂幾步路。

  才莉道:「哎唷!米諾萊,我跟你一樣把但羨來給忘了。咱們接他去;他馬上要當律師了,這件事多少也跟他有關。」

  每次班車到,總有人看熱鬧;一脫班,大家更以為出了什麼事,當時就有一大群人擁到杜格蘭前面。

  「但羨來到了!」大家一片聲的嚷著。

  但羨來是納摩的小霸王,尋歡作樂的領袖,每次露面都得轟動全鎮。他受著年輕人的擁戴,對他們手面很闊:他一出現,就會鼓動大家的興致。可是鎮上的人都怕他那套玩意兒,看見他到巴黎去上學,念法律,而覺得高興的,不止一家。但羨來是細挑身材,像母親一樣的淡黃頭髮,一樣的文弱,一樣的藍眼睛,一樣的皮色蒼白;他先在車門口向眾人微微一笑,然後很輕盈的跳下車來,擁抱母親。我們把這青年的儀表略微描寫一下,就可證明才莉看到他是多麼得意了。

  大學生穿著上等皮靴,英國料子的白褲子,褲腳管上繫著兜底的漆皮帶,富麗堂皇的領結,扣的模樣兒更富麗堂皇,漂亮的時式背心,袋裡放著一隻扁薄的表,鏈子吊在外面;外罩藍呢短大氅,頭戴灰色呢帽;但是背心上的金紐扣和戴在棕色山羊皮手套外面的戒指,仍免不了暴發戶氣息。他還拿著一根手杖,柄的頭上裝著一個鏤刻的金球。

  母親把他擁抱著,說道:「你這樣不要把表丟了嗎?」

  「是有心那樣掛的。」他一邊回答,一邊讓父親擁抱。

  瑪尚道:「喂,老表,你不是馬上要當律師了嗎?」

  「過了暑假就宣誓。」他說著,向招呼他的大眾還禮。

  「咱們又好痛痛快快的玩一下了。」古鄙抓著他的手說。

  「啊!你呀,你這個小猴兒!」但羨來回答。

  幫辦當著這麼多人受他輕薄,未免難堪,便說:「怎麼,你寫了學士論文,還是這樣語無倫次嗎?」

  「什麼冷瘟不冷瘟的,什麼意思?」克萊彌埃太太問她的丈夫。

  但羨來對那紫膛色面孔,一臉肉刺的老領班嚷道:「加皮洛,我的行李,你都知道的,教人統統送來罷。」

  粗暴的才莉罵加皮洛:「馬身上都淌著汗;你難道沒腦子嗎,教它們累成這樣!你比這些畜生還要蠢!」

  「但羨來先生急著要趕回來,怕你們擔心……」

  「既然沒有出事,幹嗎不愛惜牲口?」

  朋友們的招呼,問好,一般年輕人興高采烈的圍著但羨來,初到時應有的忙亂,說明脫班的原因等等,耽擱了很多時間,使幾位承繼人和新加入的朋友們走到廣場上,正好遇到彌撒完畢。而無巧不成書,但羨來走過的時節,於絮爾剛剛從教堂的門裡出來;但羨來一看見她的美貌,不由得愣住了。青年律師腳步一停,他的家屬自然也跟著停下。

  於絮爾因為乾爹攙著她的手臂,只能右手拿著經文,左手提著陽傘,自有一派天然的風度。凡是嫵媚多姿的女性,遇到一些難處的場面都能這樣對付。倘若一舉一動都能流露出一個人的思想,那麼這個姿態所表現的就是樸素淡雅,出塵絕俗的境界。於絮爾穿著一件晨衣款式的白紗衫,上面疏疏落落綴著幾個藍結子。短披風四周鑲著藍緞帶,闊滾邊,扣著跟衣衫上相仿的結子,略微露出些胸脯。白如凝脂的脖頸,那可愛的色調和身上的藍顏色對照之下,更加奪目了;頭髮淡黃的女性原是靠藍顏色烘托的。長墜子飄飄蕩蕩的藍腰帶,顯得她身腰又細又軟:這是女子最可愛的一個特點。她戴著一頂草帽,帽上裝飾很樸素,只有些跟衣衫上同樣的緞帶;扣在領下的帽攀兒襯托出帽子的白,同時也不妨礙皮膚的白皙。頭是於絮爾自己梳的,她很簡單的把細軟的淡黃頭髮中間分開,編成兩條肥大而扁平的辮子,緊貼在臉頰兩旁,每個小股都金光閃閃,十分耀眼。溫柔而又高傲的灰色眼睛,配著俊美的腦門很調和。頰上一片片的紅暈好似雲彩,給長相端正而並不呆板的臉添了不少生氣;因為她天賦獨厚,不但面貌姣好,同時還有個性。五官,動作,一般的表情,合成一個完美的整體,除了見出她人格高尚以外,還能給畫家做模特兒,畫「心安理得」「幽嫻貞靜」一類的題材。身體非常壯健,可並不壯健到粗野的程度,而只顯得高雅。在淡色的手套底下,不難想見她秀美的手。一雙弓形的小腳,有模有樣的穿著古銅色皮靴,綴著棕色墜子。一隻扁薄的表和一個繫著黃金墜子的小荷包,把藍腰帶鼓起了一些,使所有的婦女都目不轉睛的盯著看。

  「老頭兒給了她一隻新表哪!」克萊彌埃太太把丈夫的手臂捏了一把。

  但羨來嚷道:「怎麼!是於絮爾?我認不得了。」

  老醫生走過的地方,兩旁都站滿了鎮上的居民;車行老闆指著他們說:「親愛的叔叔,你引起了這麼多人的注意,大家都想來看看你。」

  瑪尚假情假義,恭恭敬敬的向醫生和他的乾女兒行了禮,問道:「叔公,是夏伯龍神甫勸你進教的,還是於絮爾小姐?」

  「是於絮爾。」老人冷冷的說著,一逕往前走,神氣好像是不勝厭煩。

  頭天晚上,老人和於絮爾,本地的醫生,篷葛朗,打完了韋斯脫,說了句:「我明兒要去望彌撒了。」篷葛朗就回答:「你那些承繼人可睡不著覺啦!」其實,即使法官不說這話,像醫生那樣聰明和目光犀利的人,只要瞧瞧承繼人的臉色,也把他們的心事看透了。才莉的闖入教堂,被醫生瞧在眼裡的那副目光,全體當事人的會齊在廣場上,見了於絮爾以後的眼神,沒有一樣不透露出他們被當天的事觸動起來的舊恨和卑鄙的恐懼心理。

  克萊彌埃太太也湊上來,卑躬屈膝的行了禮,說道:「小姐,這是你的奇作(傑作)了!奇蹟在你手裡竟不算一回事。」

  於絮爾答道:「奇蹟是上帝的事,太太。」

  米諾萊–勒佛羅嚷道:「噢!上帝,我丈人說馬身上的披掛也是上帝供給的。」

  「這是馬販子說的話。」醫主的口氣很嚴厲。

  米諾萊回頭對老婆和兒子說:「喂,你們不來跟老叔請安嗎?」

  「看到這假仁假義的小丫頭,我是忍不住的。」才莉說著,拉著兒子走了。

  瑪尚太太道:「叔公,你上教堂應當戴一頂黑絲絨小帽,裡頭潮氣重得很。」

  「嘔!侄孫女,」老人一邊回答一邊望著所有跟著他的人,「我早一天躺下,你們早一天跳舞。」

  他始終挽著於絮爾向前走,表示很匆忙,大家也沒法再跟著他了。

  於絮爾使勁搖了搖老人的手臂,說道:「幹嗎你跟他們說話這樣刻薄?那是不應該的。」

  「我進教之後,跟進教以前一樣的恨虛假的人。他們哪一個不受過我的好處?我沒要求他們報答;可是你的本名節上,有誰送過一朵花兒來嗎?而我一年之中過的節只有這一天。」

  在醫生和於絮爾後面,隔著一大段路,包當丟埃太太垂頭喪氣,步履蹣跚的走著。像她那一類的老太太,服裝就有上一世紀的氣息:她穿著扁袖子的深紫色衣衫,裁剪的款式只有在勒勃侖太太[66] 的肖像畫上還看得見;短大衣鑲著黑花邊,式樣古老的帽子跟莊嚴緩慢的步伐正好相配;她走路仿佛始終戴著裙撐[67] ,覺得還有那件東西束在腰裡似的,好比獨臂的人有時仍會不知不覺的揮動那隻早已沒有的手。這一類的老太太臉都拉長了,毫無血色,大眼睛帶點兒虛腫,腦門上的皮膚很憔悴,頭髮捲兒都是扁的,卻也不無淒涼幽怨的風韻;臉上戴的挑花面網已經陳舊不堪,不會再在臉頰兩旁飄蕩了;可是態度與眉目之間自有一種難以想像的威嚴,罩著那些衰敗的古蹟。包當丟埃太太那雙皺襉重重而發紅的眼睛,分明是望彌撒的時候哭過的。她恓恓惶惶的走著,頻頻回頭,好像等著什麼人。而包當丟埃太太的回頭張望,就跟米諾萊醫生的踏進教堂同樣是當地的一件大事。

  一般承繼人聽了老人的回答正在那裡發楞,瑪尚太太卻追上來問:「包當丟埃太太找誰啊?」

  「她找本堂神甫,」公證人第奧尼斯說著,把腦門一拍,好似忽然想起什麼以往的事或忘了的念頭。「我有個妙計在此,你們的遺產沒問題了!好,咱們上米諾萊家痛痛快快的吃飯罷。」

  承繼人們隨著公證人急急忙忙到車行去的情形,誰都想像得出。古鄙陪著他的老夥計但羨來,手挽著手,湊近他的耳朵,賊頭賊腦的笑著,說道:

  「喂,鎮上很有些風流的婆娘呢。」

  那位良家子弟聳了聳肩膀:「那跟我有什麼相干?我發瘋般的愛著弗洛麗納,她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兒。」

  古鄙道:「什麼弗洛麗納?是誰啊?你跟她這麼親熱,居然叫她小名了嗎?我太喜歡你了,不能眼看你被那些女人迷昏了頭。」

  「她是赫赫有名的拿打的情婦;可憐我一片痴心毫無用處,我向她求婚,她乾脆拒絕了。」

  「風騷的娘兒們有時頭腦倒很冷靜。」

  「啊!你只要見到她一面,就不會說這種話了。」但羨來有氣無力的回答,表示他的確是一往情深。

  「倘若你把逢場作戲的玩意兒當了真,破壞你的前程,那我一定把這個臭娃娃打個稀爛,像《克尼窩斯》[68]里的凡奈打死阿彌 勞勃莎一樣 。」古鄙說的時候那種熱誠,連篷葛朗也可能上當,信以為真的。「你要娶老婆不是娶哀格勒蒙家的,便是娶羅佛家的,要一個將來能幫你進國會的才行。我的前途都在你身上,我不能讓你胡鬧。」

  但羨來回答:「噢,憑我這份家私,不是盡可以享享福嗎?」

  兩人站在車行外面的大院子裡說著話,才莉遠遠的招呼他們,對古鄙嚷道:「喂,你們倆交頭接耳的商量什麼呀?」

  醫生進了布爾喬亞街,不見了;他像年輕人一樣腳步很輕快的回到家裡。那件轟動納摩全鎮的大事,就是最近一星期在這所屋子裡發生的。要讓讀者徹底了解這故事和公證人暗示承繼人的話,我們必須補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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