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頭
2024-10-13 05:46:50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重譯本序
以效果而論,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以實際工作論,翻譯比臨畫更難。臨畫與原畫,素材相同(顏色,畫布,或紙或絹),法則相同(色彩學,解剖學,透視學)。譯本與原作,文字既不侔,規則又大異。各種文字各有特色,各有無可模仿的優點,各有無法補救的缺陷,同時又各有不能侵犯的戒律。像英、法,英、德那樣接近的語言,尚且有許多難以互譯的地方;中西文字的扦格遠過於此,要求傳神達意,銖悉稱,自非死抓字典,按照原文句法拼湊堆砌所能濟事。
各國的翻譯文學,雖優劣不一,但從無法文式的英國譯本,也沒有英文式的法國譯本[40]。假如破壞本國文字的結構與特性,就能傳達異國文字的特性而獲致原作的精神,那麼翻譯真是太容易了。不幸那種理論非但是刻舟求劍,而且結果是削足適履,兩敗俱傷[41]。兩國文字詞類的不同,句法構造的不同,文法與習慣的不同,修辭格律的不同,俗語的不同,即反映民族思想方式的不同,感覺深淺的不同,觀點角度的不同,風俗傳統信仰的不同,社會背景的不同,表現方法的不同。以甲國文字傳達乙國文字所包涵的那些特點,必須像伯樂相馬,要「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而即使是最優秀的譯文,其韻味較之原文仍不免過或不及。翻譯時只能儘量縮短這個距離,過則求其勿太過,不及則求其勿過於不及。
倘若認為譯文標準不應當如是平易,則不妨假定理想的譯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寫作。那麼原文的意義與精神,譯文的流暢與完整,都可以兼籌並顧,不至於再有以辭害意,或以意害辭的弊病了。
用這個尺度來衡量我的翻譯,當然是眼高手低,還沒有脫離學徒階段。《高老頭》初譯(一九四四)對原作意義雖無大誤[42],但對話生硬死板,文氣淤塞不暢,新文藝習氣既刮除未盡,節奏韻味也沒有照顧周到,更不必說作品的渾成了。這次以三閱月的工夫重譯一遍,幾經改削,仍未滿意。藝術的境界無窮,個人的才能有限:心長力絀,唯有投筆興嘆而已。
譯者
一九五一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