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伊莉莎白·布德里的頭顱猛地向後彈去，細霧般的鮮血飛濺向浩森，潑散到了他的皮膚和新衣服上。白襯衫將軍轉向浩森，他立即雙膝跪地，向坎雅行跪拜禮，那具外國惡魔的屍體就躺在他身旁。

  那頭金髮動物死死盯著匍匐在地的浩森。扭簧飛刃在地庫中嗖嗖亂竄，法郎尖叫。突然一切都沉寂了下來。

  白襯衫將軍把浩森拽起來，扭簧槍頂進他的臉。

  「饒命，」浩森用泰語低聲祈求道，「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將軍冷酷的眼神審視著他。她尖銳地點了點頭，然後將他推到一邊。接著，坎雅疾聲下令。聽到命令後，白襯衫們迅速將農機公司的法郎屍體拖到一邊，完工後立即在她身邊列隊。浩森蜷縮在一堵牆邊看著，驚訝這個不苟言笑的女人居然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調集這麼多士兵。坎雅走向種子庫中的僧侶，向他們行跪拜禮以示尊敬。接著，她快速對他們說了些什麼。儘管她向「精神領袖」下跪，但無疑她才是這裡的權威。

  禮畢，坎雅向屬下宣布了計劃，浩森在一旁聽得一愣，這謀劃太可怕了，簡直是天理難容的毀滅行為……然而，僧侶們卻在連連點頭。種子庫里的僧侶和工作人員有序地忙碌起來，攜帶種子迅速離開，而將軍和她的士兵則打開一扇扇門取出各式武器。接著，她開始部署突擊隊：皇宮隊、孔安格利特水泵隊、托伊區海堤隊……

  

  待將軍派遣人員完畢，她望了一眼浩森，僧侶們還在繼續從貨架上取下種子。浩森瞥到坎雅在看自己，他蜷縮得更緊了。聽到了坎雅的策劃，她不會再讓自己活下去了。地庫中的喧鬧聲更加嘈雜了，更多的僧侶湧入種子庫，他們小心翼翼將種箱堆積起來，然後繼續將一排排的種箱搬下來。這些種子是一百多年前遺留下來的，科學家時而會在最嚴密的隔離室中培養，然後再運回到這個地下保險室儲存起來。這是幾千年的遺產，是整個世界的遺產。

  不斷有肩扛種箱的僧侶走出種子庫，匯成了一條披著藏紅花色長袍、剃著光頭的河流——他們背負著這個國家的寶藏啊!浩森看到這麼多遺傳物質消失不見，驚訝得喘不過氣來。在外面某個地方，他覺得聽到了僧侶的吟誦聲，在為這個「先破後立」的計劃祈福。白襯衫將軍又瞥了他一眼，他強迫自己不要低頭屈服，因為她總會殺了他的，他必須得死。他不會再卑微屈服了，至少他要死得有尊嚴。

  將軍雙唇緊閉，頭猛地扭向大開的地庫門：「逃走吧，黃卡人，這個城市不再是你們的避難所了。」

  浩森詫異地看著她。她再次把頭擺向門口，嘴唇似乎有了一絲笑意。浩森快速地行了合十禮，然後匆匆爬起來，接著慌忙穿過一條條隧道般的走廊，最後回到了炎熱的露天之中。身邊藏著藏紅花的男人繞過他繼續前行，待他們到達寺廟大院，就會通過各扇廟門離開寺廟，每個小組漸漸分散成越來越小的群體，最終將種子送往一個預先安排好的、遙遠的安全地方，一個遠離卡路里公司勢力所及的秘密地方，在僧侶的頭頂上，帕·色武布和本國供奉的各路神靈注視著這一切。

  僧侶們繼續從種子庫中湧出來，浩森又盯著看了一會兒，接著向街道跑去。

  一位人力車夫看到浩森便減速停下車子。

  浩森跳上車。

  車夫問道：「去哪裡？」

  浩森踟躕，心中極力地思考。去錨地，這是逃脫即將到來的混亂局面的唯一可靠的途徑。洋鬼子理察·卡萊爾可能還在錨地，他要乘飛船前往加爾各答，去把泰王國需要的煤泵運輸過來，在空中應該是安全的，所以在飛艇起錨前，浩森必須要追上那位外國魔鬼。

  「去哪兒？」

  「邁。」

  浩森搖頭，為什麼她要在這個時候折磨他？他不欠她什麼。事實上，她什麼都不是，只是個漁民家的女孩。然而，他卻拋棄理性，讓她留在了身邊。告訴她會留下她，會雇她打下手，會保證她的安全，這是他盡力能做的事……但那是布德里死前的承諾了，他本來要從卡路里公司賺很多錢的。這不是同一種承諾。她會原諒他的。

  「去錨地。」浩森說，「快，我時間不多了。」

  人力車夫點頭，加速蹬車。

  「邁。」

  浩森咒罵自己是個傻瓜。為什麼自己總是不去關注最重要的目標呢？他總是分心，總是無法做那些保證自己安全、能活下去的事情。

  他身子向前傾斜，他在生自己的氣，生邁的氣：「等等，先別去錨地，去坤桑喬，然後再去錨地。」

  「那我們得倒回去。」

  浩森拉下臉：「我能不知道嗎？」

  蹬人力車的男人點頭，車子慢慢減速，接著掉頭，然後駛向浩森來的地方。車夫站起來，用力踩著腳蹬子加速。城市在兩旁閃過，街上各種顏色，人們都在忙著清理，這座城市完全不知道一場厄運即將來臨。人力車在陽光下穿行，車夫平穩地加速蹬向那個女孩。

  如果他幸運，時間會是充足的。浩森祈禱自己足夠幸運，自己能帶上邁一起，還能趕上飛艇。如果他更精明一些，早就一個人跑掉了。

  不過他沒有，他祈禱得到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