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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之變,帝鄉一夜成火海

2024-10-09 05:49:25 作者: 夏維中

  農民軍攻擊的目標,是南直隸西北部的鳳陽等府,即今皖北地區。

  鳳陽是明王朝的「龍興」之地,即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家。朱元璋得天下後,曾在這裡大興土木,先後為自己的父母修建了陵墓即皇陵,擴建了自己少年時代當過和尚的龍興寺,並按南京的規格修建鳳陽城,定其為中都。因此,鳳陽對明王朝有特定的意義。

  同時,鳳陽府也是南京的北方門戶,如果鳳陽一失,則南京門戶洞開,必受兵鋒威脅。如果南京出了問題,那東南賦稅重地、半壁江山就很難保住,大明朝的氣數也就差不多了。因此,鳳陽一帶,無論從哪方面而言,都不應該出任何差錯。

  令人費解的是,朝廷並沒有十分重視鳳陽的防守。本來,朝廷在鳳陽設有留守司,以及班軍、高牆軍、操軍和護陵軍六千餘人。鳳陽巡撫督漕駐淮安,兼護泗陵(皇祖陵),太監駐鳳陽。但由於承平日久,已無多少戰鬥力。

  

  早在崇禎六年(1633)冬,當農民軍突破黃河南渡河南以後,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就上書朝廷,要求派兵防守鳳陽祖陵。崇禎七年(1634),兵部尚書張鳳翼也請飭鳳陽撫按加強防守。崇禎帝曾召諭兵戶兩部,令淮安巡撫朱大典和楊御蕃扼守南畿和鳳陽祖陵。但總的來說,鳳陽的防守仍很薄弱,尤其是負責防護的巡撫楊一鵬、太監楊澤都不得力。許多人甚至還認為,農民軍大概不會殺向鳳陽一線。

  不幸的是,農民軍恰恰選中了朝廷防守比較薄弱的鳳陽地區作為主攻方向。

  在闖王高迎祥、張獻忠等率領下,農民軍經河南汝寧,先南下攻破固始,再攻占鳳陽府霍丘縣。與此同時,另一支農民軍在掃地王的率領下,也攻占了鳳陽府的潁州城。

  霍丘、潁州的朝廷官員,在農民軍面前倒還很有骨氣。霍丘城破時,縣丞張有俊、教諭倪可大、訓導何炳若以及大豪紳田既庭等,都不屈而死。潁州被破時,知州尹夢鰲親持大刀搏殺,後寡不敵眾,投城下烏龍潭自殺,其弟、侄七人隨之自殺。通判趙士寬,也率家人參與巷戰,後投水自殺。其妻則帶著三個女兒登樓自焚。

  當時的潁州城中,還住著一位任過兵部尚書的張鶴鳴。天啟年間,當時擔任兵部尚書的張鶴鳴,曾全力支持巡撫王化貞進攻後金而不服從經略熊廷弼的指揮,導致遼東全線敗退,張鶴鳴因此丟官返鄉。這次正好被農民軍逮個正著。據說張鶴鳴和他的弟弟張鶴騰被抓到後,態度十分強硬。農民軍便把張尚書倒懸在樹上,張尚書仍罵不絕口,最後被殺。其弟張鶴騰、子張大同也同時被殺。

  潁州張鶴鳴大概是農民軍在崇禎八年以前處死的最高級別的官員。說也奇怪,潁州城對農民軍的反抗,也十分剛烈。城破之後,遇難的官紳士庶多達一百五十人,婦女殉節者二十七人,烈女八人,其「忠烈」之稱,一時獨盛。

  不過,幾天後發生在鳳陽城中的情形,就與潁州城很不一樣了。

  農民軍破潁州、霍縣後,一部分南下攻入廬州府境,另一部分即殺向壽州(今壽縣)、鳳陽。

  鳳陽當時的情形已是很糟糕。不過這倒幫了農民軍的大忙。

  本來,鳳陽作為龍興之地,享有特殊的政治地位。明太祖朱元璋曾予以特殊照顧,在賦役方面給了不少優惠。但至明末,這種優惠已不復見。相反,鳳陽作為中都,百姓承擔的差役、造作多如牛毛,日子幾乎到了過不下去的地步。

  崇禎四年(1631)十一月,當時任南京禮部右侍郎的錢士升(後於崇禎七年入內閣),在奉命祭告鳳陽皇陵之後,曾向朝廷上疏匯報了鳳陽地區衰敗的景象:

  「鳳陽號稱帝鄉,但一入其境,只見土地多荒,廬舍寥落,一望蕭然。

  「究其原因,是因為鳳陽土地本就貧瘠,在江北屬下下之郡。一遇災荒,百姓往往向外逃荒。而走掉的那部分戶口本應承擔的賦役,就須讓留在本地的人承擔。如此惡性循環,結果自然是戶口越來越少,荒地越來越多。」

  所以,錢士升最後要求朝廷對鳳陽予以特殊照顧,蠲免鳳陽的賦稅。

  崇禎帝在看過奏疏後,也未有多大反應,只是輕描淡寫地批了一句。他是怕開了先例,各地起而效尤。當時他正想方設法增加收入,自然不願接受錢士升的建議。

  既然如此,鳳陽的局勢便不可避免地要惡化下去了。崇禎七年(1634),鳳陽守軍曾發生兵變,皇陵衛指揮侯定國被亂兵殺死。

  到了崇禎八年(1635)正月,鳳陽守備太監楊澤得知農民軍已圍壽州後,急令留守朱國相準備迎敵,令鳳陽知府顏容瑄領鄉兵防守。這位楊澤,聲名不佳,唯財是貪。鳳陽商民對他很是不滿,便訴告於巡按御史吳振纓。吳振纓哪敢得罪楊澤,當然不接受訴告。群情激奮之下,百姓一擁而至太監署,點火焚燒。吳振纓則伺機逃脫。

  於是,一些極端的百姓便偷偷地赴潁州去接納農民軍。

  正月十五日夜,適逢元宵節,鳳陽城中依然是仕女如雲,笙歌徹耳。農民軍的先頭部隊約三百人,化裝成商賈、車夫,悄悄潛入鳳陽城中。突然,城中火光四起,喊聲沖天,百姓狂奔,一片混亂。農民軍乘亂占城,大軍隨後而至。

  當時的鳳陽本無城牆,無險可守。城中雖有數千兵馬,但根本無法組織抵抗。留守朱國相、指揮袁瑞徵倉促應戰而死。

  據說農民軍首領掃地王、太平王殺入府署,抓到了身穿囚衣混跡於囚犯中的知府顏容瑄,用棍子把他活活打殺堂下。推官戴文英等六位文官及四十一位武官,也被處死。據說士民被殺者多達數萬人。

  或許是農民軍這麼多年來一直被追殺,吃足苦頭,因此把怒氣都發泄到了鳳陽,以報復崇禎帝和朝廷。

  他們把太祖朱元璋父母的陵墓即皇陵糟蹋得面目全非。他們放火燒掉了皇陵、享殿以及陵區內的三十萬棵蟠松,殺掉了守陵太監六十餘人,把關押在陵區高牆內的罪宗(即犯罪的宗室人員)百餘人放跑。他們放火焚燒城中的公私邸舍二萬餘間。龍興寺也被點著了大火。一時間,鳳陽城內外火光沖天,光照百里之外。

  農民軍公開打出「古元真龍皇帝」的旗號,在鳳陽地區恣掠三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過了幾天舒心日子,慶祝他們前所未有的勝利。

  據說農民軍曾在鳳陽神祠中占枚問神,得了個下籤。一怒之下,剖神像,拔營而去。在分兵撤退時,還有一個小插曲。據說李自成曾向張獻忠索要皇陵中那些善拉會吹的小太監,張獻忠捨不得給。李自成一怒之下,便與張獻忠分開。當然,這些記載是否屬實,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從農民軍流動作戰的一貫手法而言,農民軍撤出鳳陽地區也是意料中的事。他們根本不會久留此地。另外,鳳陽淪陷後,周邊的官兵紛紛向鳳陽進發。太監盧九德等率川兵三千急馳救援,山東巡撫朱大典也調徐州總兵馬、睢州總兵駱舉率兵進援。南京方面也有進兵動作。農民軍絕不會留在鳳陽等著官軍來進攻。

  具體而言,農民軍撤離鳳陽地區後的主要攻擊路線,有這樣幾路:

  一路由高迎祥、李自成等人率領,從鳳陽府太和縣進入河南。經河南鹿邑、杞縣,進入密縣山中。

  一路由掃地王等率領,攻亳州(今安徽亳縣),走河南夏邑,圍歸德。這兩支部隊後在河南歸德地區會師,圖謀西人潼關。

  一路由張獻忠等人率領,殺入廬州府境內,先後攻陷廬江(今廬江),屠戮巢縣(今巢縣)、無為(今無為)及安慶府的潛山(今潛山)、太湖(今太湖)、宿松(今宿松),後遇應天巡撫張國維的抵抗,又殺入湖北麻城,進入河南境內。

  張獻忠一支,攻掠最凶,南下廬州、安慶兩府後,除廬江一城未下外,其餘各城無不攻陷,令朝廷無法抵擋。

  鳳陽失陷的消息傳到北京,朝廷上下一片驚慌。

  兵部尚書張鳳翼接到敗報後,大驚失色,幾乎要站立不住,暈倒在地!

  崇禎帝接到中都淪陷、皇陵被焚的消息後,悲痛欲絕。此日本當開講經筵,崇禎帝特傳旨免行。他自己素服避殿,親自赴太廟祭告祖宗之靈,並命百官修省。

  鳳陽之變在崇禎帝心中留下了難以撫平的創傷。他在默默承受著朝廷上下各種有形或無形的壓力之際,不得不面對列祖列宗,反省自己即位以來的種種舉措。不過,他更希望他的軍隊能在短期內剿滅農民軍,為他報仇雪恨。

  為此,他進行了新的部署。他首先作了人事上的調動。

  鳳陽被焚,總要有人頂罪。漕運御史兼鳳陽巡撫楊一鵬在劫難逃,後被斬首棄市。其實,楊一鵬也有點冤。作為巡撫,楊一鵬因年老多病,是不太稱職。但斬他的罪名,卻是他沒及時救援,或沒有及時從淮安移鎮鳳陽。而在這一點上,楊一鵬卻沒有死罪。鎮守淮安,本是朝廷的規定。而且楊一鵬事先也徵求過朝廷的意見,崇禎帝則明確表示不必移鎮。當然,話雖是崇禎帝以聖旨的名義說的,實際上卻是內閣首輔溫體仁的意見。就此而言,朝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與楊一鵬一起被追究的,還有鳳陽巡按吳振纓。他也被逮下獄,最後充軍戍邊。守陵太監楊澤則自知罪孽深重,先畏罪自殺了。

  楊一鵬被逮後,由朱大典總督漕運,巡撫鳳陽,協同洪承疇圍剿農民軍。再發精銳的遼兵三千,由總兵祖寬率領,開赴前線。同時急令洪承疇加緊圍剿工作。

  但前線的戰事,並沒像崇禎帝所迫切希望的那樣,有迅速好轉的跡象,反而越來越糟糕。

  洪承疇依據當時的形勢,制定了一個初步的方案,具體布陣如下:

  四川鎮撫所屬各部,移駐夔門、達州一線,進援湖廣襄漢;

  湖廣撫鎮,則分駐承天、襄陽,鄖陽巡撫駐鄖陽;

  漕運總督移駐潁州、亳州,進援河南的汝寧、歸德;

  山東巡撫移鎮曹州、濮州,向南支持江北江南;

  山西巡撫移駐蒲州,進援河南靈寶、陝州;

  陝西巡撫移鎮商州,以便策應、調度陝西南部的興安、漢中諸地;

  河南巡撫移鎮汝州、南陽間;

  保定撫鎮移鎮邯鄲、磁州一帶。

  洪承疇的如意計劃,是想南北策應,形成一個大包圍圈,把農民軍困在河南,一舉殲滅。

  然而,農民軍並不會如此「聽話」,留在河南等朝廷來圍剿。他們不久又故伎重演,殺向關中。

  就在洪承疇出潼關進入河南後,原先留在河南西部的農民軍便乘陝西空虛,殺回陝西境內。至此,由安徽進入河南的高迎祥、李自成等部,以及由湖北進入河南的張獻忠等部,加上原先留在河南的農民軍,紛紛殺向河南之西部,並重回陝西境內。

  忙了半天的洪承疇,急忙修改戰略,由河南回救陝西。他於四月二十日前後在河南汝寧召開了會議,進行了布置。基本情況是:

  他本人親率賀人龍、劉成功等部將,殺入陝西,與農民軍決戰,同時命曹文詔由湖廣進入河南,與他共同作戰。

  總兵左良玉、湯九州率兵五千,扼守陝西商南縣境內的瓦屋、吳村兩個要隘,切斷農民軍進入河南內鄉、淅川的捷徑;

  總兵尤世威、徐來朝率兵五千,扼守陝西洛南縣境內的蘭草川、朱陽關,防止農民軍由此進入河南的靈寶、陝州、盧氏等縣;

  總兵陳永福率官兵近二千名,扼守河南盧氏、永寧境內諸隘口,協助河南巡撫陳必謙堵截農民軍南北往來;

  總兵鄧圮、尤翟文、張應昌、許成名,各以所部防守漢江南北之上津、鄖西、平利、竹溪等縣,防止農民軍從此地進入湖廣境內;

  同時請敕朱大典防江北。

  這是洪承疇針對農民軍流動作戰的一貫作風而制定的不得已的策略。他想用拙策死守之法,來對付農民軍的輕逸飄忽。此招雖笨,但如能徹底貫徹,至少能把農民軍困在陝西,並有機會用精銳之師殺入關中,尋機決戰。

  遺憾的是,洪承疇的計劃,得不到保質保量的貫徹。

  先是總兵徐來朝的部卒不聽調遣,反叛於盧氏縣,此部不戰自潰。

  接著,總兵鄧圮之部眾因缺餉而叛變於樊城。鄧圮越牆逃跑時,不幸落入大火身亡。其部眾一鬨而散。

  網剛張開,卻已先破。

  洪承疇只有仰天長嘆!長嘆之餘,洪承疇親率賀人龍、劉成功兩總兵進擊,於四月底進駐河南靈寶。五月,移駐西安之北的高嶺。

  曹文詔從河南閿鄉趕到陝西商州,並於金嶺川大勝農民軍,把農民軍壓向北部,並一路追擊。農民軍在老回回、張獻忠等率領下,在鳳翔與高迎祥等部會合。然後往北、往西挺進。散布陝西各地的農民軍也紛紛攻城略地。

  洪承疇當時實際上沒有多少兵力,根本無法與數十萬農民軍打硬仗。但懾於「六月廓清」的限期,洪承疇雖苦於兵寡,仍令進兵,咬住農民軍,結果是連遭敗績。

  六月十一日,亂馬川一役,官軍前鋒劉宏烈被農民軍生俘。

  六月十四日,副總兵艾萬年、劉成功、柳國鎮,游擊王錫命奉命引兵三千,前往寧州(今甘肅寧縣)增援,以解農民軍之圍。當時李自成正率兵猛攻寧州城。雙方交戰於寧州附近的襄樂鎮。官軍抵擋不住,被迫撤退,至巴家寨時被農民軍伏擊。艾萬年、柳國鎮均被擊斃,部卒被殲一千多人。而劉成功、王錫命則身負重傷,率殘卒突圍而逃。

  前線的敗報接踵而至,洪承疇無兵可調,急得團團轉。

  此時,恰好曹文詔趕到。曹文詔聽到這些消息後,拔劍砍地,發誓要與農民軍決一死戰,報仇雪恨。

  仗打到這種份兒上,還有入主動請戰,洪承疇自然大喜。他連忙說:

  「非將軍不足辦此賊!」

  但高帽子戴過之後,洪承疇又訴苦道:

  我手中已無兵可調,不能與你策應。你先行一步,我將從涇陽(今涇陽)趨淳化(今淳化),為將軍作後盾!

  洪承疇確實無兵可調,只能親率大營為曹文詔策應。

  曹文詔便帶著兵卒三千向甘肅進發。在真寧(今正寧)境內的湫頭鎮與農民軍相遇。曹文詔命其子曹變蛟為前鋒,自己殿後,進行生死決戰。

  曹變蛟首先衝殺,斬敵五百,並急追三十里。曹文詔率步卒隨後而進。沒想到農民軍數萬騎設伏於此,突然殺出,把曹文詔等團團圍住。一時間,箭如蝗飛,殺聲震天。

  當時農民軍並不知道曹文詔的真實身份。不巧的是,有一位被俘的小卒,情急之中,大喊:「將軍救我!」

  這一喊,引起了農民軍的注意。原先做過曹文詔部下的降卒,一下認出了曹文詔,便大喊道:

  「這位就是曹總兵!」

  農民軍自然不會放過曹文詔!不惜一切,堅決追殺。勢單力竭的曹文詔,邊殺邊逃,最後自知難以脫身,便舉刀自刎。

  一代名將就這樣戰死疆場!

  如果站在朝廷的角度來講,曹文詔的戰死甚至可以與中都鳳陽的淪陷相提並論。鳳陽之變,雖是慘烈,但毀掉的僅是中都,儘管中都鳳陽的意義非同小可。而曹文詔之死,使朝廷失去了一位非同一般的良將,對朝廷的圍剿產生了不可低估的消極影響。

  曹文詔在當時被稱為良將第一,忠勇冠世。如果從他的戰績而言,這種說法一點也不為過。他先後在陝西、山西參加對農民軍的圍剿,幾乎每仗必勝,是農民軍最頭痛、也是最害怕的一位將領。後來曹文詔曾一度被調任大同總兵,期間因後金入侵而被朝廷處罰。經山西巡撫吳甡的力保,曹文詔才得以重新出任助剿總兵,戴罪立功,並先後轉戰河南、湖廣、陝西,敢打肯打,讓農民軍吃盡了苦頭。

  農民軍得知曹文詔的死訊後,一時人心大快,士氣大振。

  與此相反,曹文詔戰死的消息,卻使前線官兵大受震動,嚴重影響了士氣。

  洪承疇接到曹文詔敗死的消息後,仰天痛哭,淚血沾衣,追悔不已。洪承疇的功績,多半是由曹文詔為他掙來的。曹文詔在陝西時,打仗屢屢得勝,而作為上司的洪承疇,卻經常不給他上報,而貪為已功。此次曹文詔孤軍深入,洪承疇明知兇險,卻仍同意他冒險。在洪承疇看來,曹文詔大概還沒有打不贏的仗!沒想到這種輕率決定,終使一代良將喪命。

  崇禎帝接到曹文詔的死訊後,深感痛惜,大概也有點後悔。想當初,曹文詔在山西戰場連連得手時,崇禎帝卻輕信流言,把他調任大同總兵。後又以後金入侵丟失守地為由,懲處曹文詔充軍,幸虧吳甡力保。此時曹文詔戰死,崇禎帝才痛感良將難得。他下令給曹文詔賜祭葬,世蔭指揮僉事,並令有司建祠,春秋致祭。

  洪承疇於正月受命出潼關時,崇禎帝曾命他於六個月內肅清農民軍。當時,洪承疇就覺得很勉強。他給皇帝上疏說:

  「地闊則難固,兵少則弗敵,鞠躬盡瘁,勝負未可知也。」

  話雖是這麼說,但洪承疇絕沒有預計到六個月後竟會敗到這種地步。無兵可用的洪承疇,面對兇狠的農民軍,使盡了渾身解數,保住西安等城。他於七月份曾上疏訴苦道:

  「官兵不能當賊十分之一,合省寧剿僅四萬餘人,其勢不敵明甚。」

  洪承疇能保住西安,已是不錯,因為陝西境內的農民軍,已占絕對優勢。但農民軍不久發現,陝西因連年戰爭、災荒,糧食供應很成問題,於是圖謀東出,進入河南。

  張獻忠等部試圖從陝西藍田突入河南盧氏縣,遭總兵尤世威阻擊,一度進入商洛山中。參將徐來朝所率部卒三千人,不肯進山追擊,發生譁變,被農民軍乘機擊潰。徐來朝部一潰,尤世威部失去側翼保護,加上士兵久戍荒山,水土不服,病疫發作,終於被農民軍擊潰,豫西邊界被突破。

  農民軍遂分營十餘路,一齊殺入河南。除高迎祥、李自成等部留陝之外,大部分都進入河南。據說農民軍進入河南時,大隊東行,塵埃蔽天,隊伍寬四十里,長百餘里,老弱居中,精騎在外保護,聲勢十分浩大。面對如此浩蕩大隊,總兵左良玉、祖寬竟不敢出擊,眼睜睜地看著農民軍進入河南。河南再次成為中心戰場。

  身為五省總督的洪承疇,竟然連陝西一省都應付不了。現在農民軍主力又東出河南,更讓洪承疇力所不及。朝廷見此情形,急忙商討對策。

  崇禎八年(1635)八月,朝廷任命盧象升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理直隸、河南、山東、四川、湖廣五省軍務,特賜尚方寶劍,可便宜行事。

  朝廷還給洪承疇、盧象升的任務作了分工。洪承疇主剿西北,盧象升主剿東南,如遇農民軍再入陝西,盧象升則進關合擊。同時,朝廷分別任命戴東曼、苗祚士和史可法為河南、湖廣、南直隸監軍御史。

  盧象升被推到了叔師的位置。在明這個悲劇時代,此次任命預示著他後來的悲慘結局。

  盧象升,字建斗,號九台,南直隸宜興人。天啟戌科(1622)進士,授戶部主事,因得力能幹再升大名知府,遷山東副使。崇禎二年(1629),因京師危急,募兵勤王。後金兵退後,再遷天雄兵備。當時正逢農民軍由山西進犯河北,盧象升積極備戰,雖身負重傷,但仍能多次退敵,立下戰功,被農民軍稱為「盧閻王」,博得聲名。崇禎七年(1634),盧象升被任命為鄖陽巡撫,調赴湖廣。任職期間,盧象升如日中天,聲名遠揚,並於次年五月被提拔為湖廣巡撫。至此,盧象升終於升為五省總督,不久又升為七省總督,與洪承疇一起,成為圍剿農民軍的兩大台柱。

  當時盧象升手中的兵力,主要是湖廣主客兵約二萬人。洪承疇在陝西,也是捉襟見肘。崇禎帝為增加兵力,竭盡全力。他先調兵七萬,參加圍剿,後又增兵二萬,而且還從遼東前線抽調精銳之師參戰。

  為了配合剿滅,崇禎帝還採取了一些其他措施。他甚至在此年的十月,破天荒地下了一份「罪己詔」,擺出一些難得的姿態,來收籠民心。

  崇禎帝這一切,目的很明確,那就是為了剿滅農民軍,騰出精力來對付關外的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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