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2024-10-09 05:42:24
作者: (美)詹姆斯·艾爾羅伊
黎明時分,巴德回到洛杉磯,走下午夜從舊金山發車的大巴。他的城市顯得怪異而新奇,就像他生命中的所有東西。
他坐上計程車,打起瞌睡,卻不停驚醒,想著艾里斯·洛韋說的話:「聽著像是個大案,但多重兇殺很難辦,而『黑桃』庫利又是公眾人物。我會從地檢署犯罪科抽一組人去調查,你暫時放手。」想到打給琳恩的幾次電話,聽筒被摘下,打不進去。奇怪,但很像她,她要是想睡覺,那就只想睡覺。
他無法相信他的生活竟能變得這麼離奇。
計程車放他下車。他在門上看見一個字條,抬頭寫著「道恩·W. 菲斯克警司」。
懷特警司:
埃克斯利警監要立刻見你(與《耳語》和屋下藏屍有關)。回到洛杉磯就立刻向內務處報到。
巴德大笑,收拾行李,他的衣服和個人積累的案卷。案卷有妓女兇殺案和夜梟案的,達德利要就給他。他把字條扔進馬桶,對著它撒尿。
他開車去加德納,住進勝利旅館,找的房間有乾淨床單和電熱爐。牆上沒有血跡。他決定不睡了,煮咖啡,開始工作。
他所知道的「黑桃」庫利的一切,寫了半張紙。
庫利是俄農小提琴手及歌手,皮包骨頭,年近五十。他有過幾張暢銷專輯,主持的電視節目曾經很熱門。他的貝斯手是伯特·亞瑟·帕金斯,綽號「兩點」,曾經服苦役,據說有很多黑幫關係人。
與案件調查有關的:
拉瑪·辛頓說「黑桃」吸鴉片,「黑桃」在舊金山的套索廳演出,馬路對面就是克麗茜·倫佛羅的遇害地點,克麗茜死時體內有鴉片。「黑桃」最近在洛杉磯的牧場夜總會演出,地點離琳奈特·艾倫·肯德里克的公寓很近。拉瑪·辛頓說德懷特·吉列,就是凱西·簡威以前的雞頭,向庫利的派對提供妓女。
都是間接證據,但足夠嚴密。
牆上有電話,巴德抓起聽筒,打給縣停屍房。
「法醫辦公室,揚森。」
「我是懷特警司,請找哈里斯醫生。我知道他很忙,你就說我只問一個問題。」
「稍等。」電話轉盤咔嗒咔嗒地轉動。「警司,這次又要問什麼?」
「你的驗屍報告漏了一點。」
「你又不是縣警。」
「琳奈特·肯德里克的胃部殘餘物和血液成分。求你了,說吧?」
「這個容易,因為肯德里克得了我們上周的最佳胃口獎。準備好了?法蘭克福香腸和泡菜、炸薯條、可口可樂、鴉片、精液。天哪,多麼豐盛的最後晚餐。」
巴德掛斷。腦海里有兩個人在爭吵:艾里斯·洛韋說放手,凱西·簡威說快去。
他駛向日落大街,拼湊犯罪手法。
第一站:牧場夜總會,關著門,門上寫著:「『黑桃』庫利率其『牛仔節奏』樂隊每晚演出。」門口有一張宣傳海報:「黑桃」,「兩點」帕金斯,另外三個一臉窮苦白人相,沒有戴滿戒指的手指。海報最底下有一行膠印小字:「經紀人:奈特·潘茲勒事務所,洛杉磯市北拉謝內加大街653號。」
馬路對面是熱狗小亭,菜單上有法蘭克福香腸熱狗和炸薯條。大街向南是新月高地,著名的流鶯聚集地。向北一英里是梅爾羅斯大道和斯威茨大道路口,琳奈特·艾倫·肯德里克的住處。
簡單得出結論:
「黑桃」深夜挑上她,沒有目擊者。他準備好食物和毒品,帶琳奈特回家。最後,「黑桃」活活打死她。
巴德向南來到拉謝內加大街653號:紅松尖頂木屋,信箱標著「奈特·潘茲勒事務所」。大門敞開,裡面有個姑娘在煮咖啡。
巴德走進去。姑娘說:「你好,有什麼事?」
「老闆在不在?」
「潘茲勒先生在打電話。你有什麼事?」
巴德推開一扇黃銅的寫著「奈·潘」字樣的連通門。一個老男人大喊:「喂!我在打電話!你是什麼人,收帳的?喂,吉爾!拿本雜誌給這廝!」
巴德亮出警徽。男人掛斷電話,一推桌子退開去。巴德說:「你是奈特·潘茲勒?」
「叫我奈斯基好了。你要經紀人嗎?我可以幫你找到扮演打手的機會。你這種原始蠻子嘴臉最近正流行。」
巴德不理他:「你是『黑桃』庫利的經紀人,對吧?」
「對。你想加入『黑桃』的樂隊?『黑桃』很掙錢,但老子的黑鬼女傭唱得都比他好聽,所以我說不定真能幫你搞個位置,再不濟也可以去牧場夜總會看場子。那兒的妹子多得很喲,小伙子,你這種壯漢保證成天有人摸有人玩。」
「說完了嗎,老大爺?」
潘茲勒氣得滿臉通紅:「叫我奈斯基先生,原始人。」
巴德關上門:「我要看庫利從1951年開始的演出記錄。你是吃軟還是吃硬?」
潘茲勒站起身,擋住文件櫃:「演出結束,哥斯拉。我從不泄露客戶資料,哪怕是有傳票威脅,所以你滾蛋吧,有空來吃午飯,比方說等個五萬年什麼的。」
巴德扯斷牆上的電話線,潘茲勒拉開最頂層的抽屜。「別來硬的,求你了,原始人!我全靠這張臉吃飯!」
巴德翻出寫有「唐奈爾·克萊德·庫利」的文件夾,把裡面的東西倒在辦公桌上。一張照片掉在吸墨台上:「黑桃」,十根手指戴著四個戒指。還有粉色、白色、藍色的單據,是按年份排列的演出記錄。
潘茲勒站在旁邊嘟嘟囔囔。巴德比對日期。
簡·米德瑞德·漢姆舍爾,1951年3月8日,聖迭戈,「黑桃」在科泰斯飯店天空廳演出。1953年4月,「牛仔節奏」樂隊在洛杉磯南城的比多力托演出。莎朗、薩莉、克麗茜·維吉尼亞、瑪利亞到琳奈特,從貝克斯菲爾德、亞利桑那州尼德爾斯、舊金山、西雅圖,回到洛杉磯。薪酬卡片上列出人員變動情況,絕大多數時候是「兩點」帕金斯演奏貝斯,鼓手和薩克斯手來來去去,「黑桃」庫利永遠領銜,案發時總在同一個城市。
他的汗水把藍色單據打濕,又問:「樂隊住在哪兒?」
潘茲勒說:「巴爾的摩飯店,奈斯基沒告訴過你。」
「很好,因為這是一級謀殺,我也沒來過這兒。」
「我就像斯芬克斯,我向你發誓。天哪,『黑桃』和他那幫人渣。天哪,你知道他去年掙了多少嗎?」
他打電話向艾里斯·洛韋報告線索,洛韋火冒三丈:「我叫你放手了!我已經派了三個文明人去查案,我會轉告你進展的,請你立刻放手,回去查夜梟案,聽明白了?」
他當然明白,但凱西·簡威一直在說快去。
巴爾的摩。
他逼著自己慢慢開到飯店,把車停在後門口,有禮貌地問前台去哪裡參加庫利先生的派對。前台說:「總統套房,九樓。」他說:「謝謝。」冷靜得好像一切都進入了慢動作,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在游泳。
爬樓梯仿佛逆流游,小凱西不停地說「殺了他」。雙開門的套房,兩隻鷹和美國國旗用金絲裝飾。他碰碰門把手,門開了。
時髦上流人士變回白種垃圾,三個窮白人昏倒在地上。空酒瓶,翻倒的菸灰缸,不見「黑桃」。
連通門右手邊的一扇門傳來說話聲。巴德一腳踹開。
「兩點」帕金斯在床上看動畫片。巴德掏出槍:「庫利在哪兒?」
帕金斯把牙籤塞進嘴裡:「醉鄉,我也正要去。想見他,今晚來牧場夜總會。他說不定會露面。」
「狗屁,他是頭牌。」
「大多數時候是,但『黑桃』最近不太靠得住,所以我偶爾頂上。我唱得不比他差,長相更好看,所以似乎沒人在乎。你可以出去了吧,讓我自己樂呵樂呵?」
「他在哪兒喝酒?」
「小子,收起你的槍。你頂多能抓他拖欠贍養費,可『黑桃』遲早總會掏腰包的。」
「不對,這次是一級謀殺,而且我聽說他喜歡鴉片。」
帕金斯咳出牙籤:「你說什麼?」
「妓女。『黑桃』喜歡年輕姑娘?」
「他不喜歡殺年輕姑娘,只喜歡和你我一樣和她們玩。」
「他在哪兒?」
「哥們兒,我是不會告密的。」
巴德反手給他一槍托,帕金斯慘叫,吐出牙齒。電視聲音變大,幾個小孩尖叫著要家樂氏玉米片。巴德一槍打碎屏幕。
「兩點」向他告密:「去中國城找他,求你放過我!」
凱西說殺了他。巴德多年來第一次想到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