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搜尋

  凌晨兩點，夜深人靜。

  三輛黑色轎車，兩輛黑色麵包車，並排行駛在空曠的道路上。

  第一輛黑色轎車內的三人全都是鍾墨最信任的心腹，其中一人便是周漁。

  此次行動，因為時間緊迫，鍾墨只做了口頭報備，便直接將刑警大隊在崗的十六名外勤警員全部帶了出來，然後又帶出十名武警和三名特警，隨時做好作戰準備。

  指揮室內，鍾墨只留了幾名技術人員和聯絡人員，隨時保持溝通和後續支援。

  

  加上周漁在內，一共三十人，五輛車，悄無聲息地駛向東郊外的那片區域。

  路上車輛稀少，路人更是寥寥無幾，鍾墨的車隊幾乎是全速全進，中途一點時間都沒有耽擱。當他們到達東郊的時候，是凌晨兩點四十分。

  他們將車輛開到野地中，在一處相對平坦的區域搭建了一個臨時指揮室。

  應鐘墨的要求，刑警隊向技術部申請了六台代號為黑蝙蝠的微型無人機，同時將操控器和監測儀也帶到了現場。

  而且，因為嫌疑地點距離總局較遠，來回多有不便，支援也無法即刻到位，所以他們將常用偵查類道具也都帶上了，包括圖像對比儀，指紋識別器等。當然，也包括一些特殊武器，比如麻醉槍，火焰彈，重型武器等。

  臨時指揮部搭建起來後，鍾墨迅速立下三條規定。

  第一，所有警員，全部穿上黑衣便裝，戴上黑面具，野外交流時使用手語。

  第二，所有警員，在搜尋過程中，不能打開會閃光的電子儀器，同時，通訊交流的聲音也要控制在40分貝以內，槍枝全部裝上消音器。

  第三，搜尋過程中，遇到陌生人，立即控制起來，拒捕者，強行抓捕。

  這三條規定，正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作的預防措施。

  在眾人更換衣物期間，早已套上一身黑衣的周漁正坐在臨時指揮部的角落中，研究著繪夢板上的內容。

  在來時的路上，周漁已經將畫蝶的第三階段夢境進行了重塑。第三階段，也就是從畫蝶被電暈，到進入冰室脫離束縛這一段夢境。

  周漁並未像解析第二階段夢境那樣，從中挑選出事件節點，而是用畫蝶「進入冰室」這個終極行為來作為核心驅動，拆分整個過程。

  進入冰室前。

  事件內容：黑衣人來到一根大柱子前停下，後又在多根小柱子中間轉圈，接著小柱子自轉，隨後畫蝶感覺自己開始下落。

  指向性元素：一根大柱子、多根小柱子。

  通用元素：綠光。

  情緒：疑惑不解。

  進入冰室時。

  事件內容：進入冰室，發現四周全是冰雪砌成，美輪美奐，又極為寒冷。

  通用元素：冰雪。

  情緒：吃驚。

  附加身體感受：寒冷。

  進入冰室後。

  事件內容：畫蝶發現被救之人是自己，後又發現周漁是其中一個黑衣人，思維受到衝擊，甦醒。

  通用元素：冰室，冰刀，冰台，操作儀器。

  情緒：緊張激動。

  拆分出來後，可以清晰地發現，在進入冰室時和進入冰室後兩個時間段內，並沒有指向性元素，事件邏輯也比較明晰，沒有特別隱晦的內容。

  最關鍵的部分，在於進入冰室前的那段時間，也就是黑衣人在「大柱子」和「小柱子」之間走動的時期。在這段時間裡，出現了位置感上的轉變，這充分說明，畫蝶就是從這裡進入到實驗基地的。至於她是怎麼進入的，從目前提供的這些信息，並不好推斷。

  不過，周漁隱約覺得兩個指向性元素「大柱子」和「小柱子」，以及通用元素「綠光」，很可能會提供一些幫助，至於它們是以一種怎樣的現實邏輯來運行的，則需要找到具體位置區域後再行判斷……

  「周顧問。」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周漁的思緒。

  周漁抬起頭，看到穿著一身黑衣的鐘墨正望向自己。這時，周漁才想起來，為了規避風險，他方才和鍾墨商議，用周顧問這個名頭作為掩護，以防萬一。

  「怎麼樣了？」周漁的臉上早已戴上黑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變化。

  「六台微型無人機已經全部啟動，它們將呈輻射狀往扇形區域的六個方向偵查。」鍾墨神情嚴肅地道，「外圍排查幹警我也已經分成六個梯隊，安排了出去，他們將會跟在無人機身後兩百米左右，如果有必要，他們將會立即前往目標地點，確認無人機發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周漁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隨後，他和鍾墨一起，來到無人機操控台前，查看起屏幕中的實時偵查錄像。

  鍾墨圈定的那個區域，方圓面積一共82萬平方米。之前，鍾墨專門讓人調查過，在這個區域內，有十五個大型工廠，七棟聯排別墅，六棟商用辦公樓，二十二處安置小區，還有四分之三的未開發區域是農作物，丘陵地，沼澤地，荒原地和山坡。

  按照周漁提供的線索，他們搜尋的主要目標，是在那四分之三未開發區域內，也就是61.5萬平方米，這依然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代號「蝙蝠」的六台微型無人機已經釋放出去，在距離地面五米左右的高度上飛行著。該無人機體型較小，偵查範圍和清晰度並不高。

  從顯示屏幕上，周漁能看到六個實時錄像畫面，畫面清晰度確實不高，但地形地貌大致可以分清，這就足夠了。

  微型無人機的檢測速度並不快，不過好在數量夠多，六台無人機，每秒合計可以檢測120平方米的地形區域。

  此時，無人機已經釋放出去五分鐘了，共檢測了3.6萬平方米，在這個區域內，並沒有發現任何和「木橋」、「河流」、「斷崖」、「拳狀丘陵」這四個關鍵詞相關的地形。

  周漁眉頭輕皺，隱隱有些擔心，他擔心的並不是找不到這些地形，他擔心的是根本就沒有這些地形。因為他並不能百分百確定，通過催眠入夢之後又重塑夢境的方式，是否真的具有現實含義。

  周漁悄然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眼緊盯著屏幕上緩慢移動的畫面。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名警察負責查看錄像畫面。

  「等等！」周漁忽然指著其中一個顯示屏幕的邊緣區域問，「這裡是什麼？」

  「應該是一條溝渠。」觀察員說，「看起來已經乾涸了。」

  「沿著這條溝渠，往上偵查。」周漁說。

  「可是……」觀察員低聲道，「無人機都是有固定路線的。」

  「照他說的做。」鍾墨走了過來，提高音量道，「我們請周先生來當顧問，是有原因的。」

  「好吧……」那名觀察員急忙調整了其中一台無人機的飛行軌道，將其沿著剛才那條不易察覺的乾涸溝渠朝上偵查。

  一分鐘之後，溝渠變寬了。這時，另外兩台無人機的偵查畫面中也發現了類似乾涸溝渠的地形。觀察員迅速將所有溝渠的地理位置在地圖上標註了出來，三條溝渠，呈倒錐形分布，似是要在前方某個位置區域匯聚一樣。

  「派一台無人機沿著溝渠加速前行。」周漁說道，「其餘無人機就按照現有速度和路線前行。」

  觀察員扭頭看了一眼鍾墨。

  「聽他的。」鍾墨重申了一遍，然後他環顧整個指揮室內所有人員，沉聲道，「他是我們局特聘的顧問，在此次抓捕中，具有極其重要的指導作用。」

  眾人默默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在觀察員的操控下，其中一台無人機沿著溝渠往上加速前行。

  三分多鐘後，多條溝渠在一處低洼小盆地中匯合，該小盆地的中間區域有少量積水，看來，在盆地的外圍，應該有排水口，要不然，盆地早就應該成為湖泊了。

  「圍著這個小盆地的中間地段，尋找排水口。」周漁道。

  無人機低空飛行，沿著小盆地的中間飛行了一圈，可並未找到任何排水口。

  觀察員聳了聳肩道：「除了那幾條溝渠外，沒有其他出入口了。」

  周漁雙眼緊盯著偵查畫面，思索片刻後道「：往內縮小一個偵查單位，繼續環繞一圈。」

  觀察員有些不情願地操控起無人機，在無人機偵察到一半的時候，周漁忽然指著畫面的邊角，說道：「那個位置，拉近一下。」

  無人機拉近後，發現那裡赫然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巢穴一樣，但洞口周圍沒有草木等遮蔽物，只有大量砂礫，而在洞口內側，也有很多小砂礫，證明這個地方應該正是一個排水口。

  「無人機能不能飛進去？」周漁問。

  「這個嘛……能倒是能，不過如果洞內很狹窄的話，有可能會撞壞無人機。」觀察員說，「畢竟空間小，不好操控。」

  「你覺得呢？」周漁望了一眼身後的鐘墨。

  「我覺得可以。」鍾墨道，「反正這個無人機已經脫離陣型了，撞壞了我負責。」

  在得到鍾墨的肯定後，觀察員操控無人機飛入了洞中。洞內光線微弱，光靠紅外線探測已遠遠不夠，且極易撞到石壁上，所以無人機便開啟了照明模式。

  最初的一段距離，洞口逐漸變窄，但隨後，洞口陡然往下彎曲了一個角度，接著變寬了許多，這時候，已經有流水在洞內流淌了。

  片刻後，畫面的清晰度忽然變化，周漁急忙道：「關掉照明。」

  觀察員默默照做，此時的他顯然已經開始信任周漁了。

  關掉照明後，無人機開始拉高，下面的地形逐漸明晰，這是一條小斷崖，深度約三米，寬度約兩米。

  「沿著斷崖往前，一直飛。」周漁語氣有些激動地道，「我們要找的目標，是一座橋。」

  無人機沿著斷崖加速飛行，幾分鐘後，無人機差點撞到一個東西上，觀察員急忙將無人機拉高，觀察下面的情況。

  一座橋，橫亘在斷崖兩側！

  無人機緩慢拉近，沿橋偵查。

  從畫面中能看出來，這並不是一座木橋，而是一座簡陋的石板橋。

  由於年久失修，石板橋的圍欄已經腐敗掉落，石板也凹凸不平，有多處破損痕跡。在石板橋的中間區域，有一個地方出現了小範圍的斷裂。

  在周漁的指揮下，無人機在那個斷裂範圍處仔仔細細偵查了好幾遍，雖然沒有找到具體的衣服殘留物等東西，但從斷裂面的痕跡來看，似乎是最近斷裂的。

  大部分細節都對應上了。周漁長吁一口氣，這座石橋的出現，終於可以讓他確定，畫蝶的入夢是有現實意義的。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了。

  * * *

  為了方便支援，鍾墨下令將臨時指揮部往前挪動，在距離石橋兩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下，搭建了一個新的臨時指揮部。

  六台無人機開始在石橋兩側的空中偵查，因為已經快要進入核心區域了，所以警察全部原地待命，並未跟隨無人機一起前行。

  雙拳丘陵。是下一個偵查目標。

  在石橋右側，丘陵數量較多，大小不一，有的只有五六米高，有的有五十米高，但整體來看，差不多都在三十米左右的高度，而且多數丘陵都是連在一起的，形成了此起彼伏的場景。

  想要在眾多丘陵中，找到頂端類似拳峰的兩座相鄰丘陵，並不簡單。

  「周顧問——」鍾墨道，「這個雙拳丘陵的高度，大小，有沒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如果有的話，可以排除很多無謂的偵查。」

  周漁托腮沉思，畫蝶夢中的畫面一幅幅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閉上眼，感知著畫蝶攀爬丘陵所用的時間，以及下坡過程的移動感。片刻後，周漁道：「三十米左右高度吧，不會太高，也不會太矮。除此之外，在兩座相鄰丘陵之間，有一條可通行的山路，或許可以從山路上著手偵查一下。」

  「好。」鍾墨迅速做出判斷，「那我們就先查山路。」

  隨後，他們轉變了偵查思路，開始偵查起道路來。

  野外的道路並不明顯，沒有水泥路，全都是土路。這些土路大小都有，有的是羊腸小道，通往田間，有的則是山間小徑，通往山林。

  一小段時間後，其中一條道路的偵查畫面忽然變暗，旁邊的視野也變窄了許多，周漁尚未說話，觀察員便自覺地將無人機拉高，同時偵查起兩側的情況。兩側出現了山崖，沿著山崖往上攀升，底下的視野逐漸明朗，這赫然就是一條山間道路，夾在兩座丘陵中間，有點像一線天。

  周漁意識到這裡很可能就是畫蝶夢中的「雙拳丘陵」。

  無人機繼續拉高，在幾乎到達極限高度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丘陵頂端的全貌，但它的頂端並不是拳峰的形狀，就是普通的形狀。

  鍾墨看了一眼周漁，眼神中帶著詢問。

  周漁沉吟道：「他們應該走的是山間道路，而不是丘陵頂端。這兩座丘陵，若從遠處看的話，很像兩隻拳頭，至於頂端的拳峰應該是畫蝶的想像。」

  鍾墨問：「這麼說，這條道路，應該是對的了？」

  周漁堅定地點頭道：「是的。」

  隨後，周漁在地圖上，將石板橋和雙拳丘陵兩個地標用箭頭連結起來，然後圈出了一個新的扇形區域：「在這個區域內，尋找高度在兩米以上的豎直類物件，比如電線桿，木樁子，石柱子等。」

  無人機繼續偵查，前行了數百米後，一名觀察員忽然道：「這裡有發現！」

  周漁急忙望向這位觀察員的屏幕，畫面中，出現了一根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根石柱子一樣。無人機拉高后，可以看出這是一棵樹，一顆類似於白樺樹之類的樹木，高度大約三米多到四米，樹木中間段只有枝幹，沒有葉子，只有頂端有葉子，而且還不少。

  不過，在無人機偵查的過程中，周漁發現，樹木頂端的葉子並未隨風擺動，它們一動不動地掛在樹枝上，看起來有點不真實。

  「將無人機拉開，表現的自然一些。」周漁壓低聲音道，「我懷疑這顆樹上有攝像頭之類的東西。樹上的葉子或許都是特製的。」

  找到這個關鍵的地方，周漁並沒有太多的激動和興奮，反而出奇地冷靜，在他看來，只要「斷橋」找到了，這裡肯定也會找到，只是時間問題。

  「把另外幾台無人機撤開，在周邊盤旋，尋找可疑目標。」周漁沉聲道，「用這台無人機偵查大樹周圍的情況，注意，表現得自然一些，就像是真的蝙蝠一樣，否則，很容易被看出來。」

  無人機開始在大樹周圍偵查，很快，便發現在大樹右側不遠處有一片小樹林。

  大柱子，小柱子……原來都是樹木。周漁心想，當然，也許是假的樹木。

  按照畫蝶夢中的提示，這片小樹林，應該是關鍵地點。黑衣人和畫蝶消失的地方，就在此處。那也就說明，這裡很可能是連接地上和地下的一個出入口。

  無人機很快就將這片小樹林巡查了一遍。小樹林占地大約400平方米左右，其中有三十多顆的小樹木，樹木高度都相差不多，看起來幾乎一樣。小樹林的後方則是成片的草叢和土石。

  從整體來看，這片小樹林似乎是人為種植的，而且，很可能刻意修剪過，因為樹木枝葉看起來較為整齊，樹林中也沒有那種雜草叢生的髒亂感。

  隨後，無人機又在小樹林裡面轉了一圈，但並未發現任何洞口之類的地方，甚至連可疑的地點都沒有。樹林內，相對比較乾淨，地面也較為平坦，沒有明顯的凹凸地域，更沒有斷裂面之類的地方。

  「是這裡嗎？」鍾墨低聲問。

  「應該是。」周漁道。

  「那我現在就派人去實地勘察一番，畢竟光靠無人機，很難發現一些細微之處。」鍾墨道。

  「可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哪裡會有監控，哪裡會有警報裝置。如果這裡真的是實驗基地的出入口，肯定沒那麼容易接近，即使我們穿著黑衣，也有暴露的風險。」周漁表明了自己擔憂，他很清楚，深淵組織辦事果決，一旦發現隱患，必然會啟動相應措施，直接毀掉基地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管怎樣，行動還是必須的。」鍾墨走到白板前，在上面迅速畫出三條平行線，「為了不打草驚蛇，接下來，我們兵分三路——」

  鍾墨環顧四周，指著白板上最高的那條線，提高音量道：「第一路，空中支援：即刻聯繫總部，讓其就近派出直升機，讓特警和武警從直升機上通過跳傘的方式，直接進入小樹林周邊，控制範圍區域。」

  接著，鍾墨指著中間的那條線，繼續道：「第二路，無人機：一台無人機拉高，在小樹林上空偵查，兩台無人機進入小樹林內部，低空偵查，其餘無人機在周邊區域巡迴排查。」

  最後，鍾墨指著最底下那條線：「第三路，地面：派出特警一人，武警一人，刑警一人，組成臨時行動隊，通過爬行或匍匐的方式，從丘陵和叢林地段，接近目標。記住，速度不是最重要的，謹慎才是。」

  說完後，鍾墨望向周漁：「周顧問，你覺得呢？」

  周漁重重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敬意：「我覺得非常好。」

  鍾墨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十分，距離最後的期限只剩下三個小時不到。

  鍾墨深吸一口氣，環顧眾人，厲喝一聲：「所有人員，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