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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攻心戰術

2024-10-09 04:56:19 作者: 楊京秋

  1

  對面有一張臉,近在咫尺。

  

  那張臉五官立體,長相俊朗,臉色雖然有些憔悴,神情卻十分堅毅。尤其是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目光沉著深邃。然而,憂傷和悲痛隱藏在眼底,偶爾一掠而過,猶如魚兒游過平靜的湖面,盪起絲絲漣漪。

  一隻手緩慢抬起,拽了拽腦後的細長小辮,順勢撫摸了一下胸前那個古怪的小東西,然後將墨黑唐裝中間一粒鬆開的盤扣繫上,撫平了雪白的襯衫袖口。

  水龍頭被扭開,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那雙手捧起水來,敷在臉上。冰涼的水在臉上流淌,水滴滑至脖頸,沿著鎖骨,滑進胸膛——

  周漁的心,驀地一疼。畫蝶陷入腦死亡狀態,就像一記重錘打在周漁的心坎上。兩年前的葉眉,今天的畫蝶,命運就像一個圈,不停地旋轉,轉到今天又是一個輪迴。

  周漁心有不甘。他相信畫蝶一定會醒來。畢竟她跟葉眉不一樣,至少過程不一樣。他將這份堅信深埋在心底,就像埋下一粒火種,引燃他的五臟六腑。心中有火在燃燒,他的表情卻冷若冰霜。

  耳邊響起了輕微的呼喊聲,周漁側耳傾聽。

  「周漁?」聲音從外面傳來,是個溫和的男中音。

  周漁擦乾臉頰,深吸一口氣,信步走出洗手間。推開門的瞬間,周漁在斜對面的樓梯拐角處,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男子低垂著腦袋,臉上戴著寬大的墨鏡和口罩。雖然看不見這人的眼睛,但周漁能感覺到這人正緊盯著自己。恍惚間,周漁覺得這人似曾相識,但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墨鏡男子迅速隱沒在了牆壁後面,就像一縷影子,不見了蹤影。

  周漁正要上前查看,呼喊聲再次響起。他扭頭望去,恰好看見不遠處站在病房門口處的那名男護士。男護士名叫童同,畫蝶是他的護理對象之一。

  童同身形微胖,長著一張張胖乎乎的圓臉,五官圓潤,手中拿著文件夾,正在左右觀望。看到周漁後,他的臉上立馬浮現出笑容,露出嘴邊的兩個小酒窩。他笑著朝周漁揮手:「周先生,麻煩您來一下。」

  等周漁走近以後,童同將一份文件遞給他,聲音柔和地說:「這是今天的費用,您現在可以去交費了。」

  周漁看了一眼費用統計,一共四千八百七十元。這個數字超出了他的預期。他一邊翻看文件,一邊淡淡地問:「不交會怎樣?」

  童同詫異地看了周漁一眼,才發現周漁面色認真,並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撓了撓頭道:「那畫蝶就只能轉到別的醫院了。主治醫生應該和你說過吧,她的症狀很特殊,最好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而且,畫蝶的親屬肯定不會同意的……」

  周漁抬起手,打斷了童同的話。他的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不久前畫蝶的姑姑指著他破口大罵的場景。他只說了一句話:「這件事,我會負責到底。」

  這句話,是周漁的心裡話。

  周漁挪了一下身子,靠近病房,從門縫中往裡看了一眼。畫蝶躺在病床上,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病服,雙眼緊閉,面色蒼白。畫蝶的姑姑,據說是畫蝶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此時正坐在畫蝶的床頭,握著畫蝶的手低聲啜泣。

  周漁本想進去再看一眼畫蝶的,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知道,現在進去,她的姑姑必然又會破口大罵。不久前,畫蝶的姑姑已經明令禁止周漁出現在病房內。雖然周漁主動承擔了所有責任,包括治療費用,但對於畫蝶的姑姑來說,沒有什麼比失去畫蝶更讓她傷心的了。

  周漁理解畫蝶姑姑的心情,所以並不怪她。他始終堅信,畫蝶一定會醒來。只要她醒來,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周先生,您還是快去交費吧……」童同的提醒打斷了周漁的思緒。

  周漁扭頭望向童同,只見他眼神清亮,笑容可愛,讓人感到溫暖而善良。周漁原本還對男護士照顧畫蝶有些擔心,現在他覺得這個童同不會比任何女護士做得差,因為他有一顆柔軟的心。

  周漁笑了笑「:替我照顧好畫蝶,有什麼事立馬給我打電話,好嗎?」

  童同笑著點了點頭,眼神亮晶晶的。

  周漁踏步離開,來到了樓梯拐角處,在無人的角落中,凝眉沉思。

  他沒有錢,可畫蝶的醫療費必須交。

  他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人是聞百見。短暫的猶豫後,他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通了聞百見的電話。

  電話一直響,卻無人接聽。周漁連著撥了三次,始終無人接聽。他相信聞百見肯定是有急事,否則不可能不接自己電話。為了保險起見,周漁又給聞百見發了一條信息:看見簡訊,速度回電,急事!

  周漁在角落裡等著。五分鐘後,他再次撥通了聞百見的手機,還是無人接聽。周漁繼續等著,二十分鐘後又打了一次,依然無人接聽。他皺了皺眉,快步下了樓。

  與此同時,通往聞百見家的那條林蔭路上,走著一個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

  「噔噔噔」,紅色高跟鞋邁著貓步一路前行,不疾不徐。紅色高跟鞋之上的兩條細長小腿,光滑而結實。

  高跟鞋來到了道路盡頭的那家別墅大門前,停住,鞋頭一轉,對準鐵門。鐵門虛掩,門上有被撞的痕跡,凹凸不平。從門縫往裡看去,隱約可見院落中停著一輛棕紅色路虎汽車。

  「嘎吱」一聲悶響,鐵門被推開,紅色高跟鞋緩步走入,鞋跟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悅耳聲響。細長小腿之上,是一條紅色的浪花形短裙,長至膝蓋,隨風搖擺。

  高跟鞋拾階而上,停在朱紅木門前,一隻青蔥玉手緩緩抬起,按響了門鈴;穿高跟鞋的女人甩動了一下披肩長發,長發晃出一道弧線,然後垂落而下,如同瀑布一般,同時垂落下來的還有幾根細長的三色提線,紅、黑、藍。

  朱紅色木門被打開一條縫隙,穿著一身女僕裝的小安站在門內,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緊盯著門外的女人。

  門外的女人身材高挑,膚白貌美,寶藍色的薄紗披肩配上紅色短裙和高跟鞋,性感又不失優雅。她的五官立體,睫毛長而濃密,雙眼深邃,尤其是額頭中間的那顆美人痣,異常醒目,增添了一絲異域風情。

  「聞百見聞先生在嗎?」女人聲音柔美,語速緩慢,帶著一股特殊的吸引力。

  「聞先生還未起床,」小安說,「請問您是預約的病人,還是聞先生的親友?」

  「那我正好去叫他起床,」女人踏前一步,幾乎貼在了小安面前,嘴角含笑,目光妖媚,「你會阻攔我嗎?」

  小安直視著女人的雙眼,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感覺鼻頭一癢,隨後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接著,她感到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著右邊偏去。

  女人微微一笑,百媚橫生,踏步往前,推門而入。

  小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摸到了一條藍色細線,細線從她的指間滑走,就像沙子一樣不見了蹤影。小安略微扭頭,看著女人走進客廳的背影,漆黑如墨的眼珠驀地閃動了兩下。

  三色提線,紅,黑,藍。

  2

  天空陰沉,細雨飄搖。

  穿著一身墨黑唐裝的周漁緩步走在人流中,絨毛細雨落在他的臉上,細細密密,像是浸出了一層汗水。

  不久前,周漁離開醫院直接去了聞百見家。到那兒之後,發現鐵門反鎖,他拍了許久的門,一名女子才出現在鐵門後。那女子聲稱是別墅女僕,並告知周漁,別墅主人聞百見已經出門遠行,要兩天之後才會回來。

  當周漁詢問聞百見的出行地點和具體時間的時候,門後的女子卻一聲不吭。無奈之下,周漁只能轉身離開。臨走前,他從鐵門的縫隙中,看到裡面的女人穿著一條紅色短裙,除此之外,他還隱約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

  一個女僕穿成這樣?周漁不由得心生疑惑。不過,既然別墅主人是聞百見,那倒也有可能。

  找不到聞百見就借不到錢,沒錢就沒法交醫療費……周漁內心憂慮,一邊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思索著該找誰借錢。

  找誰借錢,能夠保證借到又不問理由呢?周漁思索了許久,也沒想出第二個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漁忽然看到一個收舊衣服的老太太推著小車從身旁走過,他這才想起了之前收藏的一些老舊物件,或許還值點錢。他決定回家將那些東西拿出去典當一番,先解決畫蝶的醫藥費。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打車回到解夢館,院落前的那棵老榆樹在風中搖擺枝葉,似是在和周漁打招呼,周漁不由得微笑起來。不管遇到多少煩心事,只要回到解夢館,他的心情就會立馬變得舒暢起來。

  周漁來到鐵門前,正欲開門,卻發現鐵鎖上塗滿了紅色的不明液體。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周漁本能地後退一步,抬頭望向鐵門。只見鐵門正中間掛著一幅碩大的油畫,油畫被裱在畫框中,覆蓋著一層膠膜。

  油畫中畫著一個人,一個稜角分明的怪人。怪人的腦袋是尖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巴、手指、胸口都是尖的,怪人用一種尖銳而惡毒的眼神緊盯著門前的周漁。

  這個尖銳的人四周布滿紅色和黑色的塗料,塗料縱橫流淌,像是泥漿,將這個尖銳的人包圍在中間,密不透風。

  周漁的心不由得抽動了一下。他知道這張油畫——不,準確地說,他知道這張油畫所表達的概念。

  這是心理學中的一種抽象概念,名叫尖銳模型,是一種由負面情緒疊加而成的東西,其中的每一個尖銳面都代表一種負面情緒綜合體。不過,尖銳模型只在概念中存在,並未在實踐中得到應用。因為這個模型本身充滿了惡意,它不僅不會引導人將情緒發泄出來,還會讓情緒疊加和滋生。光是尖銳模型的文字敘述就已經足夠負面了,當文字具象化成油畫後,立刻變得更加直觀和立體,無須想像,便直擊內心。

  周漁的心在抽動。他知道自己不能長時間地盯著那雙尖銳的眼睛,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負面情緒就像找到了同類一樣,開始從被壓抑的角落裡往外噴涌。負面情緒就像是星星火點,火點足夠多後,便可形成燎原之勢。

  正常人在同一時間段,最多只會共存三個負面情緒尖銳面,超過三個尖銳面,精神就會出現崩潰跡象。但這張油畫的尖銳面足足有十二個,再配上周圍壓抑堵塞的黑紅塗料,更是起到了加位渲染的效果。

  周漁感覺心臟正在遭受一支支利箭的攻擊。他抬起手,用手指按壓著自己的心臟部位。片刻後,他艱難地轉過身,望向了身後的樹木,綠色讓他眼睛中跳動著的黑色火焰逐漸熄滅。

  許久後,周漁才轉過身,半閉著眼睛將油畫摘了下來,隨後將鑰匙插進了布滿血紅塗料的鎖上,打開了鐵門。推開門的一瞬間,周漁看見左右兩側幡布上的字跡似乎發生了改變,定睛望去,才看到兩條幡布下方分別多了四個血紅大字。

  左邊:日落不解夢。下面多出四個字:無夢可解。

  右邊:天黑莫談心。下面多出四個字:謊話連篇。

  周漁的眉頭猛地跳了兩下,他深吸一口氣,輕咬牙關,推門而入。

  周漁不知道是誰這樣針對自己,但他知道,針對自己的這個人必然有著很深的心理學功底,至少對於攻擊類心理學領域有著一定的研究。雖然尖銳模型只是一種淺層次的情緒誘導性攻擊術,但如果對方知道尖銳模型的話,很可能也會知道更加高深的心理學攻擊術。

  周漁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對手,還是非常難纏的對手。不過,對周漁來說,對手從來都沒缺過,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他連著深吸幾口氣,穩定心神,踏步走進了解夢館。

  解夢館是他身體的息養窩,也是精神的避風所。

  進入解夢館後,他本能地抬起頭,望向了院落右邊的九型人格花園。一看之下,周漁便愣住了,剛剛鬆弛下來的表情僵在了臉上。他的瞳孔逐漸放大,嘴巴緩慢張開,臉上出現了過去很長時間裡從未有過的驚撼表情。

  他倉皇前行,腳步踉蹌,幾次都差點倒地,手中的油畫也掉在了地上。他走到九型人格花園前,望著偌大的花園,嘴角連著抽搐了數下。接著,他艱難抬起手,捂住了雙眼。他實在不忍心看它們——

  原本花開燦爛、枝繁葉茂的九型人格花園,此時已是一片狼藉!所有的花枝全被攔腰剪斷,掉落在地的花瓣已然頹敗潰爛!整片花園,毀於一旦。

  周漁似是想起了什麼,急忙放下手,跑向花園的另外一側。在柵欄處,他看到鐵網上有一個被剪開的缺口。缺口前的泥地上,有一雙清晰的腳印。

  周漁掏出手機,正準備撥打報警電話,不經意的扭頭,看到藍色薰衣草的花園區似乎插著一個什麼東西。他走過去,發現那是一枝蜀葵,倒插在泥地中。

  「蜀葵語夢,倒插成泥。」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些恍惚,周漁的腦袋不自然地晃動了兩下,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攻人者,攻心為上。

  蜀葵的花語是「夢」,在基督教中,因為一段特殊的故事,蜀葵被賦予了神聖的寓意。正因如此,周漁專門在自己的九型人格花園中栽下了一片蜀葵,其目的有三:一為代表人格區間的維度;二為代表自我成長的開花結果;三為代表他對夢學的憧憬和嚮往。可是現在,不僅九型人格花園被全部損毀,花語為「夢」的蜀葵更是被倒插在了泥土中,不見天日,其深層含義不言而喻。

  周漁目光呆愣地望著那枝倒插的蜀葵,神情逐漸變得頹敗黯然。他試圖深呼吸,可四周的空氣忽然變得異常稀薄,讓他喘不上氣來。他用力按著自己的心臟,身形踉蹌地朝屋門走去。彎彎曲曲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了周漁一路彎彎曲曲的腳印。

  那枝倒插的蜀葵,成了壓倒周漁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不禁深思,究竟是誰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針對自己?自己做的事情,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夢學歸根結底是一種治病救人的學問,為何要遭到這麼多的無情謾罵和肆意詆毀,甚至連解夢師本人都會遭到攻擊?

  雖然周漁的心早已千瘡百孔,但在夢學的海洋中,他的心始終是純粹的、堅定的。他相信憑藉自己的能力,有朝一日,必然能使夢學發揚光大。他想要的不是成功,也不是金錢,他想要的是「夢學」兩個字不再被打上「封建迷信」的標籤,他想要的是夢學這門學問能夠作為心理學的一個分支,正大光明地出現在課堂上。

  今天連番出現的意外狀況,讓周漁的心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疲累和動搖。他第一次覺得,想做好一件事情是那麼難。

  他拖著疲累的身軀,推門而入。房門虛掩,晃晃蕩盪,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裡面,漸行漸遠,模糊不清。

  天空越發陰沉,細雨忽然變大。

  鐵門斜對面的一棵楊樹後面,一名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閃身而出。男子摘下墨鏡,露出了一雙上翻的眼睛——正是堅壁運動的初級成員殷森。

  殷森緊盯著鐵門的縫隙,自語著:「堅壁清野,你我有責。」

  3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提著一把銀灰色的雨傘,獨自走在雨中。老人身穿一件灰色中山裝,頭戴一頂黑色棉布帽,帽檐拉得很低,蓋住了大半個額頭和耳朵。走動的過程中,老人不時地伸出右手在左胸口抓撓。

  雨勢漸大,老人撐開雨傘,一個米黃色的小熊從傘邊滑落,在雨傘邊緣處搖曳晃動。

  老人撐傘行到路口,從兜里摸出一張紙條,仔細核對路標後,拐進了一條水泥路。

  路的盡頭是一棟孤零零的院落,院牆外有一棵老榆樹,榆樹葉在風雨中搖擺,發出沙沙聲響。

  老人停下腳步,表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半晌後,老人長噓一口氣,自語道:「為了他們,我必須勇敢地邁出這一步。」

  說罷,老人繼續往前,走過老榆樹,來到了院子的鐵門前。

  鐵門樣式古樸,中間掛著一塊橢圓形木牌,上面寫著五個大字:漁公解夢館。

  「沒錯了。」老人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走進院子後的第一眼,老人就看到了右邊那一片狼藉的圓形花園:花園中的花全部折斷,散落在地上,很是慘烈。老人不明所以地看著那些和泥土融為一體的殘花,忽然想到了生死和輪迴。

  方的地面上有一個相框,老人彎腰將其撿起,只見相框上布滿了泥水,畫上的人物雖然模糊不清,但還是感覺有些瘮人。他眉頭一皺,不待細看,便將其丟在了地上,就像丟掉一個燙手山芋。

  老人環顧四周,感覺這個院子裡的氣氛有些古怪。但他既然來了,就不能白白退出去,畢竟他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這樣一家正規的解夢館。

  老人深吸一口氣,沿著彎彎曲曲的青石板路,朝著虛掩的屋門走去。來到門前,老人將雨傘放在牆邊,用力敲了一下門。原本虛掩的房門在他的敲打之下,吱呀一聲自動打開了。

  「有人嗎?」老人喊了一聲。

  沒人回應,屋內靜悄悄的。

  「有沒有人?」老人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屋內還是沒有回應。

  老人將頭探進去,朝右側望去,發現前面是一條迴廊,迴廊盡頭有一道水墨屏風,淡綠色,一眼望去,如同一泓清泉掛在空中。

  老人朝著屋內繼續喊「:有沒有人?我是來解夢的!」還是沒人回應。不過屏風後面傳來了一陣奇怪的響動,窸窸窣窣的。

  「怎麼沒人呢?難道是我找錯地方了?」老人搖頭自語。

  就在老人步下台階,正欲離開時,屋內忽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抱歉,今天暫不解夢。」

  老人扭頭望去,看見屋內靠牆的角落站著一個黑乎乎的身影。那身影的腰肢似乎有些彎曲,胸口微微下陷,兩手垂在身前。

  老人有些不解:「為什麼今天不解夢?」

  屋內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憂傷「:今天有點別的事。抱歉了,老人家。」

  老人有些失望:「那什麼時候能解?」

  屋內人遲疑片刻,輕聲道:「過兩天吧……」

  老人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唉,這算什麼事啊?我找來找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解夢館,竟然還不解夢……」

  屋內人道:「老人家,如果你有心理方面的問題需要諮詢,也可以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解夢和心理分析,在許多時候是互通的。」

  老人面露無奈:「實不相瞞,就是心理醫生讓我來找解夢師的。在來這兒之前,我已經找過三個心理醫生了,都沒起作用……算了,既然你們今天不解夢,那我過幾天再來吧。」

  老人步下台階,轉身離開。

  「老人家,請留步。」

  「怎麼?」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就在這兒說說你的夢,我給你解了,你也不算白跑一趟。」

  老人左右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機警:「這麼說,你就是這裡的解夢師了。」

  屋內人的音量略微提高:「是的,我是解夢師周漁。」

  老人疑聲道:「你剛才不是說今天有事不解夢嗎?」

  屋內人道「:如果是簡單的夢境,解起來很快的,耽擱不了太長時間。」

  老人搓著下巴,猶豫了許久才低聲道:「好吧,我這個夢確實也不長。是這樣的……我最近老是夢到自殺,用各種方式自殺……而我在夢中自殺的情節,又反過來影響了現實,導致我在現實中也會控制不住想自殺……再這樣下去,我怕有一天真的自殺了……」

  屋內人尚未說話,老人便主動道:「流程我都懂……首先,我家庭美滿,夫妻和睦,兒孫滿堂,無病無災。其次,在工作上,我雖已退休,但研究院還需要我時常去進行技術指導,所以我也不是因為無事可做, 才閒著胡思亂想,更不是因為缺錢——」

  老人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還有,最近這段時間,我已經看過三個心理醫生了。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心理醫生,但對於我離奇的夢境和自殺情節,他們沒有找到任何現實性緣由。最後一名心理醫生,建議我尋求解夢師的幫助,所以……我才找到了你。」

  老人說完抬起頭,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屋內黑乎乎的身影。

  過了許久,屋內人一直沒有回應。

  就在老人等得有些著急的時候,屋內人忽然道:「老人家,你下午有時間嗎?」

  老人道:「五點半要去接孫子,在孫子放學之前都有時間,你要幹什麼?」

  話音未落,屋內人忽然跨步而出,那張一直在陰影中的臉也清晰地呈現在老人眼前。那是一張俊朗的臉,眼球有些泛紅,神情有些憔悴,眼睛卻閃閃發光。

  「解夢宜早不宜遲。」周漁步下台階,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們去裡面解吧。」

  「還要進去解?你不是說在這裡就能解開嗎?」

  「根據我的直覺,你這個夢,用我們的行話來說,是大夢。」周漁略微壓低聲音,「大夢關聯的內容比較多,三言兩語很難說清。」

  「既然如此——」老人輕吁一口氣,步上台階,「那就試試看吧。」

  周漁站在台階下,原本有些彎曲的腰肢慢慢伸直。他抬起右手,輕撫胸前的阿多。阿多在閃光,像太陽一樣。

  瓢潑的雨勢變緩了,西邊的天空紅彤彤。

  老人步上台階時,周漁忽然問:「對了,老人家,該怎麼稱呼您?」

  老人沒有回頭:「我叫丁有為,大家都叫我丁叔。」

  周漁輕咳一聲:「丁叔,出於職業道德和對說夢人的尊重,我還是得提前告訴您——進屋之後,解夢可就要收費了。」

  丁叔擺了擺手:「收多少錢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要是解不開這夢呢?」

  「解不開?丁叔,這還真問住我了——」周漁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自信笑容,原本頹廢的表情也在瞬間煙消雲散。他笑著說:「我從來沒有解不開的夢。」

  4

  丁有為,六十歲,科學院資深工程師,現已退休。三十歲博士畢業後,丁有為一直在科學院工作,一干就是三十年。兩個月前,丁有為光榮退休,由於在職期間的卓越表現和非凡才能,現在還時常被邀請前往科學院指導工作。

  正如丁有為之前口述的一樣,他與妻子的關係非常和睦。家中有一兒一女,兒子早已結婚生子,孫子已經六歲,正在上小學。女兒雖然有些遊手好閒,但品性不壞,這段時間正在備考公務員。

  一家六口,三代同堂,夫妻和睦,無病無災。丁有為還將全家福照片拿出來給周漁看了。

  按理說,這樣的丁有為不太可能做這種壓抑而血腥的夢。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夢境中的妖,代表現實中無法被當事人自主發現的潛在危機,而這,正是解夢師要做的事情。

  周漁端坐在扶手椅上,微微閉眼之後又睜開,此時,他腦海中所有之前的煩惱已經盡數拋諸腦後。

  解夢要緊。那些事,留待解夢之後再行考慮也不遲。

  周漁打開繪夢板,平放在膝蓋上,然後輕按阿多上方的磁扣,咔嗒一聲脆響,阿多落在手中。他輕輕一彈,阿多兩翼收縮,下方拉長,變成一隻碳素筆。

  周漁將碳素筆在指尖旋轉兩圈,順勢按下頂點的按鈕,略微低頭,沉聲道:「說夢者丁有為,夢境編號0820,解夢師周漁,錄。」

  說完,周漁順勢將桌上的茶杯倒滿水,推到丁有為面前:「丁叔,詳細說說你的夢吧。」

  丁叔抬起右手,在左胸口抓撓了兩下,拉了拉原本就很低了的棉布帽檐,幾次張嘴,都欲言又止。剛剛在外面的時候,丁叔講得很順暢,正式坐在說夢人的位置上了,卻顯得有點緊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周漁將這個細節記在了腦海中。他很清楚,一旦說夢開始,說夢人的任何反應都具有參考價值和現實意義,並非只有夢境內容才值得深究。

  周漁用碳素筆在白紙上畫了一條橫線,橫線末尾起伏波動。他輕聲問:「你先試著回想一下,那是一個怎樣的場景,白天還是晚上?光明還是黑暗?」

  在周漁的引導下,丁叔的思緒才開始回到夢境本身。他皺著眉頭,一邊抓撓著胸口,一邊說:「那個場景歷歷在目,就像現實一樣……那是一座白房子,牆壁和地板都是白色的,但是有紅色的蟲子在四周攀爬,它們體形很長,爬得很慢……我雖然看不清它們的長相,但能夠感覺到它們很恐怖……」

  周漁在繪夢板上畫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盒子,在盒子四周畫上數條細長的線,並在旁邊做好一系列備註——

  主場景:白色牆壁,白色地板。

  主元素:紅色蟲子,體形細長,爬行緩慢。

  初始附加情緒:擔憂,恐懼。

  畫完之後,周漁輕敲繪夢板,引導性地問:「你在房間裡嗎?」

  丁叔拽了拽帽檐,壓低聲音:「在……」

  周漁繼續引導:「既然你害怕那些蟲子,為何不出去?是因為房間沒有門嗎?」丁叔的瞳孔忽然放大,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周漁一眼。周漁迅速明白,自己應該是問到丁叔心坎上了,或者說,他幫助丁叔想起了夢境中的某個關鍵細節。

  丁叔面色凝重地說:「房間內有一道藍色的門……那道門離我很近,我以為我伸手就可以拉到門把手,可當我用盡全力卻依然夠不到門的時候,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四周的蟲子越來越多,逐漸朝我逼近……「

  周漁在房內畫了一道門,並做了備註——

  目標:藍色的門。

  行為:用盡全力,去夠門把手。

  結果:夠不到門把手,蟲子逐漸逼近。

  過程附加情緒:心情低落,恐懼加深。

  周漁沉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這個藍色房門代表的意思。但他想知道丁有為夠不到門的把手是精神上的原因,還是肢體上的。他直接問「:你為什麼夠不到門把手?」

  丁叔輕吸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不知為何……我的雙腳被兩條皮筋綁住了,我用盡全力也只能將皮筋拉開一小段距離……我在夢裡已經累得不行了,感覺都要虛脫了,可每次都差一點……當我沒有了力氣之後,皮筋便迅速將我拉回到牆壁角落……」

  這個夢境元素很有意思。周漁眼睛一亮,迅速在繪夢板上畫下一個人形草圖,兩條腿上拴著兩條繩索,繩索的另外一端嵌在牆壁里。

  周漁看著這幅畫,想到了兩個夢學上的意象名詞:空間束縛和距離缺失。他猜測,在這個夢境所對應的現實片段中,丁有為的身體——不是精神層面上,單純就是身體層面——正遭受某種程度的捆綁和束縛。

  「然後呢?」

  說完這一小段夢境後,丁有為的情緒似乎放鬆了一些。他抿了抿嘴道:「反覆了幾次之後,我整個人都快被逼瘋了,那些紅色蟲子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可我就是沒法拉到那扇門……那種絕望你能體會嗎?」

  周漁輕吸一口氣,用食指點了兩下鼻翼,試探性地問:「所以,你就想自殺?」

  丁有為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道:「對了!在夢裡我還聽到了一陣音樂聲……聽到那陣音樂聲後,我就更害怕了……這些事情綜合起來,讓我的精神幾近崩潰……」

  周漁疑聲問:「什麼樣的音樂聲?」

  一般來說,在夢境中出現聲音的概率並不大。夢境中大部分聲音都是做夢者自己發出來的,或者說是做夢者腦海中的聲音,例如尖叫、哭喊、哀號等。在夢中聽到其他聲音的情況,雖然也有,但並不常見。出現背景音樂的概率則小之又小,除非做夢者是一名從事音樂相關工作的人。

  丁有為撓了撓胸,眼球微微上瞟,顯然是在回憶。半晌後,他才說「:像是鼓點……富有節奏感,重複性的……反正那聲音我聽著就心慌……而且我感覺,那種聲音我在現實中經常聽到,但在夢裡就是想不起來……」

  富有節奏韻律且單調重複的鼓點聲……周漁一時沒有想到這個夢境元素所對標的現實含義,甚至連類似的都沒有。

  周漁愕然了一下,隨後又興奮起來。他竟然在丁有為的夢境中發現了在他研究和統籌的夢境元素表中從未出現過的元素。他急忙將這個元素圈了起來,並在旁邊備註了一行小字:背景聲音類元素,元素表內暫時缺失。

  周漁輕吸一口氣,問道:「房間內蟲子的逼近,夠不到房門的失落,以及此起彼伏的音樂,在這三者的逼迫之下,你無可奈何之下想到了自殺,是這樣嗎?」

  丁有為端起茶杯,一邊喝水,一邊說:「是的……自殺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不想被他們控制……」

  周漁目光一亮,急忙問:「他們是誰?」

  丁有為神情一愣,撓了撓胸口「: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

  周漁在繪夢板的房間外畫下一串音符,將其圈起來,寫上兩個字:他們。並在下面備註一行小字:恐懼的源頭。

  周漁意識到,丁有為對紅色蟲子的害怕和對藍色房門的絕望,都只是附加條件,並不是讓他做出自殺行為的根本原因。真正的原因,或許是這陣音樂聲,以及由音樂聲聯想到的「他們」。

  但周漁目前並不知道這個音樂聲對標的現實意義。不過,可以先不急,等夢境內容全部揭曉以後,反向推演,也能明確含義。周漁有這個信心。

  「你曾說,你在夢裡試圖用各種方式自殺,具體是怎麼回事?」

  丁叔用力抓撓著胸口,表情有些激動,語氣也有些氣憤:「因為房間裡什麼都沒有,綁著我的繩子也是橡膠做的……我想自殺,幾乎不可能……但越是這樣,我越是想自殺!自殺的念頭一旦形成後,我的目標就只有一個了,那就是想到自殺的方法,並找到自殺的利器和道具。在夢裡,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幹這個……」

  周漁察言觀色,試探著問:「在夢裡沒法自殺,你很生氣?」

  丁叔急忙點頭:「是啊,都要氣死了!我感覺只要自殺,我整個人就暢快了,但就是自殺不了,可把我急得呀……所以,我從夢裡醒來後,在現實中也有意無意地思考自殺的方式,尋找自殺的道具。截至目前,我已經收集了一百多種自殺方式了,隨便一種都可以讓我一命嗚呼。但我想找出時間最短、痛苦最少,也最簡單的方式,現在還在找呢!」

  說著最後,丁叔的語氣竟然變得輕鬆起來,表情也變得有些得意,似乎自殺不僅能夠解決他夢中的困境,也會讓他在現實中得到解脫一樣。

  周漁將這個細節記在心中。他逐漸意識到,丁叔在夢中的自殺,應該是他在現實中的痛苦經歷的一種影射。但是,如前所述,丁叔子孫滿堂,幸福安康。而且,丁叔自己也說了,除了這個夢境,他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任何困擾,也沒有什麼堵塞情緒。

  從大眾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一般來說,過了花甲之年的老人,罹患心理疾病的概率本身就很低。因為他們身體和心理的欲望都在下降,對於可得和不可得的東西,自然而然地就能看得更開。所謂「無欲則剛」,就是這個道理。

  周漁伸出食指,輕點鼻翼,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丁叔,這個自殺之夢,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做的?」

  丁叔眉頭輕皺了一下,似乎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看著周漁散漫的神情,輕聲說:「已經兩個月左右了……具體是從什麼時候,我記不清了。」

  周漁看了一眼丁叔說夢之前填的那張基礎信息表。上面顯示,丁叔的生日在五月份,正是兩個多月之前。他繼續問:「你一整晚就只做這一個夢嗎?有沒有別的夢穿插其中,讓你印象比較深刻?」

  問完,周漁悄然看了丁叔一眼,發現丁叔的嘴角不自然地顫動了一下。接著,丁叔開始用力撓著他的左胸,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周漁低頭看著繪夢板,聲音輕緩:「還是說,你不記得了?」

  丁叔驚異地望了周漁一眼:「你怎麼知道?」

  周漁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把你記得的地方說出來,即使是模糊的記憶,即使你不確定,也可以說出來。」

  丁叔有些抗拒:「這個跟自殺之夢有聯繫嗎?應該沒什麼聯繫吧……自殺的夢我都已經說完了,你到底能不能解啊?」

  周漁微微一笑,直視丁叔的雙眼:「為了做出最準確的判斷,我需要知道前因後果,所以,還請您配合我一下。除非,您並不希望我解開這個夢。」

  丁叔面色一滯,冷聲道:「胡說!」

  接著,丁叔端起茶杯,試圖喝茶,卻發現已經沒有水了。他放下茶杯,用力撓著自己的左胸,一邊撓,一邊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個畫面而已。那是一個模模糊糊的畫面……好像我正在切蘿蔔之類的東西,也許是切西瓜……但這個畫面到底發生在哪裡,甚至那個切東西的人到底是不是我,我都無法確定……而且,我一想起這個畫面,或者說一想到這段夢境,頭就莫名地疼,心情也會很煩躁……」

  周漁彎腰起身,替丁叔倒滿茶水,輕聲問:「每次在做自殺之夢的時候,這個模糊的畫面都會出現嗎?」

  丁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色緩和一些,聳了聳肩:「或許吧……」

  周漁意識到,丁叔的自殺之夢,應該只是一個結果的反饋,或者說是一個情緒的發泄口,其真正的起因隱藏在背後,隱藏在那些看不清楚的模糊片段中。

  周漁悄扭頭望了一眼書架,然後又扭回頭,望向丁叔:「丁叔,如果我告訴你,解這個自殺之夢,需要讓你記起那幅模糊畫面所代表的完整夢境,你願意嗎?」

  丁叔猶豫了一下,隨後自言自語了一聲,周漁沒聽清,但也沒急著追問。片刻後,丁叔才深吸一口氣道:「可以啊,只要對我有幫助。」

  周漁微微一笑:「好,那你稍等我兩分鐘,我去拿儀器。」

  丁叔有些詫異:「解夢還需要儀器?」

  周漁解釋道:「儀器只是輔助,不管是說夢,還是解夢,最重要的始終是人。」說完後,正欲起身,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端坐在沙發上的丁叔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慌亂,嘴裡念叨著:「哎呀……這下要遲到了,要遲到了……」

  丁叔急急忙忙從兜里摸出一個黑色手機,接通後,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連泛黃的兩排牙齒都露了出來:「我的寶貝孫子,你放學了嗎?」

  丁叔一邊說著話,一邊轉身就要往外走:「好好好……我這就來,這就來。你在校門口,乖乖等我十分鐘,記得要乖乖的噢!在我來之前,不許和陌生人說話,明白嗎?」丁叔掛斷電話的時候,人已經走到屏風前。他這才想起周漁,扭頭道「:孫子放學了,我要去接孫子了,等接了孫子後,咱們再接著解。」

  周漁跟在丁叔後面,輕吸一口氣道:「日落不解夢。解夢館六點就會關門,要不我們約在明天吧?」

  丁叔點了點頭,神色焦急,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接孫子了:「好好好!那明天還是這個點……不,我會來得稍微早一點,三點左右吧。」沒等周漁回話,他便繞過屏風,快步走了出去。

  周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追上去,大聲問「:丁叔,最後一個問題,最近兩年裡,你有沒有一次性住院超過七天的情況?」

  丁叔腳步未停,頭也沒回:「別說七天了,就是一天都沒有!我身體硬朗得很,不信我把最新的體檢報告拿給你看!」丁叔大跨步前行,沒有絲毫的停留,徑直走出了大門。

  周漁站在門口,望著丁叔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等丁叔離開後,周漁才發現立在牆邊的那把銀灰色雨傘。他本來想追上去將雨傘還給丁叔,又想到丁叔現在肯定很著急,而且他明天還要再來一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此時,雨已經停了,散落一地的花瓣全部陷進了泥土中。那幅油畫被扔在鐵門旁邊,倒扣在地。

  院內依然一片狼藉,周漁卻已經不在乎這些了。他的腦海中充斥著丁叔的夢境。這個夢境古怪頗多,而且極具挑戰性。周漁輕點鼻翼,轉身回屋。

  與此同時,鐵門斜對面的那棵楊樹後,穿著一身黑色風衣的殷森探出頭來,透過鐵門縫隙,緊盯著周漁的背影。

  良久之後,殷森緩緩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低低地說「:任務,暫時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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