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捕夢實驗
2024-10-09 04:56:05
作者: 楊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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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6點,一間50平方米左右原本用來審訊重刑犯的雙層審訊室內,放著兩張緊靠在一起的護理床,護理床後方有一塊類似電視屏幕的東西,屏幕下面連接著一台銀白色的矩形儀器。矩形儀器的兩側,伸出兩隻機械手臂,手臂末端分別連著一個頭盔一樣的罩子,位於兩張護理床的正後方。
周漁進入監控室後,隔著透明牆,只看了一眼就可以肯定,這個東西就是他師父溫九仁曾經說過、自己也多方打探過的捕夢儀……
「周漁——周漁——」耳邊傳來叫喊聲,周漁急忙收回自己的思緒,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來。鍾墨正在低聲叫他,並朝他使了一個眼色。
此時,在周漁的面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外國人,兩人年紀看起來都已經不小了。鍾墨介紹說,這兩人都是英國人,高的名叫傑克,矮的名叫約什,兩人專門護送捕夢儀並給他們講解捕夢儀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翻譯官站在雙方中間,實時進行翻譯,確保溝通順暢。
周漁對兩個英國人點了點頭。在一番握手寒暄和自我介紹後,高個英國人傑克用英文說道:「這台捕夢儀已經很久沒使用過了。上一次捕夢還要追溯到半年前。那時有一名志願者願意擔任捕夢人,連接了另外一名志願者的大腦,但那名捕夢人志願者卻再也沒醒過來,現在還處於腦死亡狀態。所以,對捕夢者來說,捕夢行為存在著很大的風險,希望大家都能做好心理準備。」
周漁問傑克:「那名被捕夢的人醒過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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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道:「捕夢儀對做夢者來說,危險較小,做夢者只要鎮靜劑或者導夢劑藥效過了,就會自然醒來。而且,其間我們也可以用強制喚醒針隨時將做夢者喚醒。但捕夢者卻不一定會醒來,強制喚醒針對捕夢者的作用也不一定會生效。」
周漁不解地問:「為什麼捕夢者不一定會醒過來?」
傑克解釋道:「在捕夢過程中,捕夢者的中樞神經是連接到做夢者大腦上的,相當於將捕夢者的部分大腦安在了做夢者的腦中。如果出現意外情況,在做夢者夢醒之前,捕夢者沒有將神經中樞從做夢者的大腦中斷開的話,那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周漁又問:「你剛才說的強制喚醒針是什麼?」
傑克從桌上拿起一個半透明的氮氣密封盒,盒中有兩個針筒,針筒中有少量淺藍色的液體。傑克指著裡面的針筒道:「這就是強制喚醒針,如果出現意外,它可以用於強制喚醒做夢者。當然,也可以喚醒捕夢者。但因為兩者之間作用機制不同,所以注射後,做夢者是一定會被喚醒的,但捕夢者卻只是有可能會被喚醒。除此之外,如果捕夢者在捕夢中途被強制喚醒,那麼他大腦內相應的捕夢內容也會被一併清除。」
周漁望著那兩管藍色液體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多準備兩針?」
傑克苦笑一聲道:「喚醒針現在還沒法量產,哪怕這兩針也是不久前才配好的。正是因為捕夢儀的高危險性,所以近兩年來我們才開發研製了喚醒針,這樣相當於上了雙重保險。」
周漁微微點頭,不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強制喚醒針基本是用不上的。隨後,周漁又想起了另外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問道:「你剛才說的意外情況有哪些?」
傑克輕咳一聲道:「首先,進入夢境後,你要儘量掩飾自己的行蹤,不要讓任何夢境中的人或物發現你的形象、聽到你的聲音,一旦被發現,你就可能處於危險當中。」
周漁輕撫胸前的阿多,點頭道:「這點我明白,在別人的夢境中暴露自己也是一種干涉行為,一旦干涉,就會影響整個夢境的發展軌跡,這是大忌。即使在演夢過程中,也不能這樣做,捕夢過程,肯定更不行。」
傑克和約什對視一眼,兩人顯然都對周漁的話語頗為驚訝。
隨後,傑克又道:「其次,不要將任何身上的東西遺留在夢境中,那樣可能會導致你永遠醒不過來。曾經有一個捕夢者因為在夢中丟了一隻鞋子,兩個月沒醒過來,後來他找到那隻鞋後,才醒了過來。」
周漁眉頭輕皺,低聲自語:「這是基於什麼科學原理?」
傑克以為是在問他,便回答道:「應該是信息不對稱觸發了大腦內信息傳導系統的自保抑制機制。我們研究過那個人在昏迷狀態的大腦神經中樞,醒不過來的根本原因是部分神經元信息傳導受阻,當信息完整後,抑制機製取消,受阻的神經元便恢復了正常。」
「原來如此……」
傑克繼續說道「: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要在夢境中出現意外,最好不要受傷,不要流血,當然最關鍵的是,不要死。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你在夢裡死掉後,會對現實中的你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在夢中死掉,並不會讓你在現實中甦醒過來,到時候你的意識游離到哪裡去了,我們也不知道。」
周漁點頭道:「這點我也明白,因為那不是自己的夢,在別人的夢裡受傷,影響到的很可能是自己的中樞神經系統。」
傑克用讚賞的目光望著周漁,隨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急忙道:「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夢境場景光怪陸離,裡面的元素物件也是千奇百怪,在裡面遇到什麼東西都是有可能的,萬一看到什麼古怪甚至恐怖的東西,千萬不要著急,也不要驚慌,告訴自己,這是夢,慢慢恢復平靜就好。因為你在夢中情緒波動太劇烈或者持續時間太久的話,也會反過來影響捕夢儀的運轉,導致捕夢儀的數據負荷過重,從而出現信息傳輸的卡頓。所以,在夢境中,還是要儘量保持情緒的穩定。」
周漁微微一笑道:「這點請放心,荒誕不經的夢境,我聽得太多了。而且,即使夢境元素再光怪陸離,也始終有現實意義,脫離現實的夢境,不能叫夢境,應該叫幻像。」
傑克笑了笑,但還是提醒道:「聽說和親身體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道理容易理解,實踐卻不輕鬆。所以,還是希望你能重視這一點,一旦儀器出現卡頓,是非常危險的。」
周漁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還需要注意的是夢境自動防衛機制——雖然你通過捕夢儀進入了做夢者的夢境,但你依舊是一個外來者,如果你試圖從夢境中竊取一些信息,就會觸發做夢者的夢境自動防衛機制。」傑克看周漁似乎並沒有太多顧慮,又說道,「這種情況會給你製造很多麻煩,所以你要時刻注意,提防著陷阱、毒蛇、暗箭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看似殺傷力不大,卻會在不經意間讓你陷入困境。」
周漁雙眼一亮,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從傑克的話中他知道了許多關於捕夢儀的運行機制和原理,這對他自己的研究來說,有著重要意義。
「最後,便是你離開夢境的方式了。為了讓你離開得更加方便快捷,我們已經預設好,你進入夢境的那個位置,便是你離開夢境的位置。你需要重新回到最初出現的那個位置上,閉上雙眼,讓自己的意識一直往下沉,可以試著想像自己正往深淵底下跌落。如果一切正常的話,幾秒鐘過後,你就會從夢中醒來。」
周漁略微沉吟,心中暗道:應該是標記了神經中樞的第一個信息源傳導的交叉點。隨後,周漁想起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忙問:「在過去的捕夢案例中,有多少醒過來的、多少沒醒過來的?」
傑克低頭和約什交談幾句後,才回答道:「一共做過7次實驗,其中三個當時就醒過來了。有一個兩個月之後醒過來了,就是丟失鞋子那個。還有一個一年後醒了過來,兩個直到現在還沒醒。」
周漁用食指輕點鼻翼,微微點頭道:「我明白了,其實,主要還是看捕夢者本身。很顯然,過去那幾個人都不是專業的捕夢者,對捕夢並沒有具體的概念,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有效的捕夢。而那個在一年後才醒過來的人,我猜測有可能是被卡在過道中,根本就沒進入夢境。」
傑克贊同道:「確實如此,根據他醒來後的描述,我們基本可以確定他沒有進入做夢者的夢境。我了解的情況都已經告訴你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周漁輕吸一口氣道:「我沒什麼問題了。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傑克有些吃驚地問:「你……不需要準備準備嗎?」
周漁微微一笑,神態自若地說道:「在你們來之前,我就已經準備好了。」
10分鐘後,兩名警察用擔架抬著處於昏迷狀態中的祝嶸從外面走了進來,將他放在了護理台上。祝嶸的身形相比之前瘦削了很多,面容枯槁,神情憔悴,脖頸和手上都纏著繃帶,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的。
鍾墨低聲對周漁說:「根據他們的要求,已經給祝嶸注射了鎮靜劑,10小時內,他不會醒來。」
周漁掐指一算說:「夢境一刻鐘,現實一小時。將近三個小時的連續夢境,對我來說足夠了。」
2
市公安局,審訊室內。兩張護理床緊靠在一起,祝嶸躺在左邊那一張上,周漁躺在右邊那一張上。在周漁的要求下,傑克給祝嶸注射了兩個小時時效的導夢劑,給周漁注射了用於放鬆神經和肌肉的安神劑,利於快速睡眠。
傑克的手勢揮下後,捕夢儀電源啟動。審訊室內一片寂靜,只能隱約聽到捕夢儀主體設備發出的低沉嗡鳴聲。
傑克和約什在儀器前緊張地忙碌著。傑克負責啟動各部分裝置,約什負責觀察實時數據。傑克一邊啟動儀器,一邊用低沉平穩的聲音倒數著操作流程。
「國際夢境研究所,第8次常規捕夢操作,捕夢儀授權確認完畢,即將正式啟動,進入60秒倒計時!
「做夢者名稱,祝嶸,國籍中國,年齡36,已婚,系統錄入指向性夢境元素:家庭、妻子、謀殺、逃離、屍體。導夢劑激活完畢,50秒倒計時。
「捕夢者名稱,周漁,國籍中國,年齡27,未婚,系統開啟雙向大腦連接,搭建神經中樞區域,屏蔽視神經元,40秒倒計時。
「文檔記錄編號23。附加:無。續傳:無。是否強制導入:否。文檔最後校核完畢,30秒倒計時。
「神經連接區域搭建,完成。
「視神經屏蔽,完成。
「鎖定軀體,完成。」
幾條皮製膠帶從護理台兩側綁住了周漁和祝嶸的身體,將他們牢牢固定在護理台上。機械手臂緩緩啟動,兩個頭盔一樣的東西分別罩住周漁和祝嶸的腦袋。
「進入程序不可逆狀態,15秒倒計時。」
「捕夢儀正式啟動,實時監測數據。」
護理台後面的熒幕閃爍了兩下,亮了起來,周漁和祝嶸兩人的身體機能各項數據顯示在了上面,包括心電圖波紋、腦電波分項圖像數據,以及心率、血壓等基礎數據。
祝嶸心跳平緩,血壓較低,這是明顯的注射大劑量鎮靜劑之後的身體數據。
周漁心跳較快,血壓較高,但心電圖卻逐漸趨於平緩,說明其心情較為激動,正在迅速調整。
5分鐘後,祝嶸的腦電波圖像發生了明顯變化,顯示其網狀系統活躍了起來。這代表導夢劑已經開始起作用了,藍斑被刺激,直接導致祝嶸進入了快波睡眠狀態,說明他已經開始做夢了,這做夢的速度大大超出他們之前測試的幾次。
約什問:「祝嶸已經開始做夢了嗎?」
傑克點頭說:「是的,看起來是這樣。」
約什又望向周漁的腦電波圖像,數據顯示一切正常,只是心跳有變快的趨勢,他問道:「那周漁呢?」
傑克搖頭,面露擔憂道:「看起來,似乎並不樂觀……」
周漁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一條幽藍色的甬道中飄行,無重力之下,他的身體完全用不上一點兒力,他的行動異常緩慢,腦子轉動得也很慢。他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慢放的世界裡。他用力喊叫,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揮舞手臂,卻觸摸不到任何東西,四周流動的物質五彩斑斕,近在眼前,卻又似遠在天邊。
這裡是哪裡?他不知道。是夢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它太過虛幻,比夢還要虛幻。隨後,他明白過來,這可能是現實通往夢境的甬道,準確地說,應該是自己的現實通往祝嶸夢境的甬道。
他逐漸冷靜下來,不再奮力掙扎,開始仔細觀察四周。他輕吸一口氣,感覺一絲清涼的風鑽進自己的肺部。他閉上眼睛,集中全部注意力,放空肺部,然後深吸一口氣,在這口氣進入肺部的同時,他掉轉自己的身體方向,試圖感受風從何處吹來。
一陣涼風緩緩吹來,他感到頭髮微微晃動。他再次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思維好像從沼澤中爬了出來,轉動的速度變快了,他立馬明白自己該幹什麼了。他伸展四肢,平躺在空間中,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停止了。
在一點兒力氣都不用的狀態下,慢慢地,他的身體竟然緩緩移動了起來。那股清涼的風吹拂著他的身體,在這個沒有方向的地方,漫無目的地移動了起來。
周漁屏息凝神,繼續一動不動,雙眼緊閉,靜默不語。清風越來越大,耳邊傳來了微弱的風吟聲。他的身體在清風的吹拂下,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驟然間,一聲鳴叫由遠及近。周漁感覺臉頰一熱,啪嗒一聲,一滴液體落在了他的鼻樑上。當周漁睜開眼的時候,恰好看見一隻鳥從頭頂飛掠而過。鳥的顏色絢爛無比,叫聲清脆響亮,極具穿透力。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了祝嶸的夢境。
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尖,摸到了一粒鳥屎,鳥屎竟然也是七色的,仿似一顆艷麗的彩虹糖。他將其放在鼻尖聞了聞,鳥屎沒有絲毫氣味,看來自己的嗅覺神經沒有被連接進來。他將彩虹鳥屎彈在草地上,站起身,環顧四周。此處是一片紅色草地,血紅色的草一米多高,迎風晃動,像一條條被剝掉了皮膚的血紅臂膀,看起來觸目驚心卻又蔚為壯觀。
整個天地之間,仿似被一種紅色染料浸透過,絢爛唯美,卻又妖冶恐怖。
周漁這才明白過來傑克說的話,親身經歷夢境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這種感覺,如此逼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誰又能說這是夢境,而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呢?
周漁深吸一口氣,控制下略微激動的情緒後,明確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他迅速撿起一塊石頭,在自己站立的位置畫了一個半徑一米的圈,然後找來一根樹枝,插在圓心的位置,又拔出幾根紅草纏在了這根樹枝上。
這個被他標記的地方,就是他之後離開夢境的唯一地方。他再次環顧四周,將周圍的環境牢牢記在腦海深處。前面是一個黑紅色小土坡,後面是一片紫紅色小樹林。左邊是一片山地;中間一座高山巍峨聳立,氣勢雄渾;右邊是一片草地,草地盡頭有一片沙丘。
忽然間,他看見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身影從小樹林中跳躍著跑過,好像是一個女人。他急忙趴在草地上,定睛望去。女人跑過去幾秒鐘後,一個男人出現在了小樹林當中,頭頂幾串四葉草,身纏草繩,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著一條麻布短褲,腰間掛著一副古怪的面具,全身黑黝黝的,看起來像是原始部落的野人。
當那個野人轉過身來,朝外面查看的時候,周漁這才看到他的正臉。他的臉上塗得花花綠綠的,麵皮黝黑,幾乎看不真切,但周漁還是辨認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祝嶸。他曾在祝嶸的檔案中看過他的體型特徵,再聯想祝嶸在現實中的身形、面部五官,都能對應上。
祝嶸顯然並未發現周漁,繼續跟在白裙女人的身後,朝著小樹林外面跑去。周漁等了一小會兒,才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小樹林後面有一條懸崖瀑布,瀑布下有一處水潭。女人正在水潭邊寬衣解帶,顯然是要下去洗澡。祝嶸躲在河邊的一棵樹後面,緊盯著女人的一舉一動。周漁躲在離祝嶸10米遠的樹後,緊盯著祝嶸。
女人脫完衣服,沒有絲毫顧慮,直接跳進水潭,開始泛水沉浮,嘴裡哼起小調,雙手在空中舞動,雙腳在水下擺盪,看起來極為歡快。
在女人脫衣服之前,周漁看了一眼女人的長相,他覺得女人長得雖不算特別漂亮,但有一股獨特的文藝氣質。他將女人的長相記在了腦海中。在夢境裡,任何人的長相都具有現實意義,絕對不會出現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即使五官看似陌生,身上的某個部分也必然是做夢者所熟悉的。
周漁以為祝嶸會跟女人來一個河邊邂逅,然後浪漫一番,但沒想到,祝嶸竟然趁女人潛水游泳的時候,從樹後彎腰鑽出,小跑到河邊,抱起女人的衣服,轉身就跑。周漁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被祝嶸發現,他急忙就地翻滾,躲進草叢。祝嶸一路跑出了小樹林。
女人還在泛水起舞,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祝嶸偷走了。這個祝嶸,竟有此等怪癖?這下周漁完全搞不懂了。眨眼間,祝嶸已經跑出了小樹林。周漁正要跟上,忽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嘶嘶聲響,他扭頭望去,赫然發現身後的草木竟然著火了,而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著火的草木竟然會動,眨眼之間,那團火便已經竄到了他的跟前。
這時候,周漁才驚覺,那根本不是草木著火,而是一個火球正朝他滾來。就在周漁準備躲開火球的時候,火球忽然凌空躍起,在空中展開身軀,隨後砰然落地,發出嘶嘶的尖銳叫聲。
這赫然是一隻巨型老鼠。老鼠體長一米有餘,全身赤紅,如同冒火一般,毛髮也是紅色的,奇長無比,根根立起,如同倒刺。
老鼠雙眼黑黝黝的,像兩個黑洞一樣,緊盯著周漁,鼠嘴張開,露出兩排青色獠牙。還沒等周漁反應過來,老鼠便躥了上來,周漁迅速被撲倒在地,差點被老鼠咬中脖頸。他雖然躲過了老鼠的嘴巴,卻沒能躲過老鼠的尾巴,老鼠尾巴像是一條鞭子,凌空抽到了周漁臉上,抽出了一條火紅印記。
臉頰處辣辣地疼,好像被火點燃了一樣,周漁翻身而起的同時,隨手抓起了一塊石頭。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石頭,感覺重量不是很足,他又搬起了一塊看上去應該有50斤左右的大石頭,掂量了一下,這才感覺差不多。
通過這一對比,周漁基本知道了自己在夢境中的體力值,準確地說,應該是夢境當中的重力係數。這樣一衡量之後,這隻紅鼠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
周漁很快就意識到,這隻變異的紅老鼠應該就是祝嶸夢境防禦機制催生下的產物。周漁曾在祝嶸的檔案中看到過,祝嶸喜歡養倉鼠,尤其喜歡養大型的金絲熊,家裡光倉鼠箱就有七八個,是個實實在在的倉鼠迷。由夢境反推現實,這隻火紅巨鼠很可能就是祝嶸現實中金絲熊的衍生物。
老鼠嘶嘶叫著,再次前沖。周漁沒有畏懼,也迎著它沖了上去。就在即將相撞之時,周漁雙腳跺地,高高躍起,接著在空中扭轉腰肢,雙手舉起大石頭,朝下猛然砸下。
砰的一聲響,大石頭沒有砸中老鼠的腦袋,但砸中了它的尾巴,將它的尾巴嵌進了地里。老鼠怒聲嘶吼,用力拉拽身軀,試圖逃脫。老鼠的叫聲也吸引了附近的一些野獸,周漁抬起頭的時候,恰好看到不遠處的草叢開始往兩側嘩啦啦歪曲,好像有一股洪流正衝撞開草叢,朝這邊湧來一樣。
隱約間,周漁仿似看到草叢下面有一個光溜溜的巨大脊背,正在扭曲前行。他心中一驚,來不及管即將掙脫出石塊的紅鼠,全力朝前奔去。
在夢境中,得益於重力的變化,周漁跳躍的高度也同比增加,跳躍高度的增加又導致他行進速度也同比變快。這一切,看似虛幻且毫無規則,實則邏輯清晰、緊密相關。
周漁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比例關係,並迅速將其應用在當下的環境中。
當周漁一路跑出小樹林之後,看到祝嶸正在不遠處的土丘下面挖坑,將懷中的女人衣服埋在裡面。周漁靈光一閃,霎時恍然大悟。原來祝嶸跟蹤女人,偷看女人脫衣洗澡,並不是他的真正目的。這個夢境片段也不是為了滿足祝嶸被壓抑的性需求或者別的什麼畸形心理,恰恰相反,祝嶸這麼做,是想擺脫女人。
可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究竟想瞞著女人幹什麼?想到這,周漁忽然意識到,那個洗澡的女人應該正是祝嶸的妻子——培訓班舞蹈老師曾文怡。周漁曾在祝嶸的檔案中看到過她的照片,當時就覺得曾文怡氣質出眾,非常耐看。怪不得女人跳躍行走的姿勢那麼曼妙,在水中舞蹈的動作那麼嫻熟,還具有藝術氣質。原來她就是祝嶸的妻子曾文怡。
這麼看來,在祝嶸的夢中,曾文怡的形象算是相當不錯了。不過,這就更加奇怪了。既然祝嶸潛意識裡的老婆是一個身姿曼妙、氣質出眾,還有舞蹈才能的美人,那他為何要殺死她呢?
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難道,祝嶸沒有殺死他的妻子,還是說,他殺死妻子根本就不是自願的?
埋完衣服後,祝嶸朝著高山的方向跑去。遠處有一座孤峰聳立雲端,巍峨雄渾,雲遮霧繞,頂峰處似有數條飛龍環繞,發出震天龍吟聲,讓人望而生畏。
祝嶸一刻不停地朝那裡跑去,周漁悄然跟隨。在奔跑的過程中,周漁特別留意了一下奔跑的時間,然後用眼睛估量了一下剛才的河流和遠處孤峰之間的距離,將這些細節牢記於心。
往前跑了幾分鐘之後,周漁聽到身後再次傳來了嘶嘶的聲音,他不用回頭,就知道那隻紅鼠肯定又追上來了。周漁撿起一塊大石頭朝後扔去,試圖干擾紅鼠的追擊速度。紅鼠的嘶叫聲越來越近,而周漁已經達到了他奔跑的極限速度,他知道必須得先把紅鼠弄死或者引開才行,否則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
當周漁在一塊巨石面前停下,用盡全力,抱起了這塊足足有一百多斤重的石頭時,才驚訝地發現追上來的並不是一隻老鼠,而是一群老鼠。
跑在最前面的便是那隻曾被周漁壓住尾巴的紅鼠,它的身後跟著黑鼠、紫鼠、白鼠,足足十幾隻。這些老鼠體形都非常大,口中嘶叫連連,在紅鼠的率領下,朝著周漁飛速躥來,看那架勢,不把他吃得渣都不剩決不會罷休。
周漁沒有料到竟然會有這麼多老鼠,一愣神的工夫,老鼠們已經近在咫尺。他只能將大石頭朝著身前砸去,將一隻躍起的黑鼠和一隻紫鼠逼開之後轉身逃跑。
老鼠們躍過巨石之後,速度更快了,一隻白鼠迂迴而來,從斜刺里殺出,將周漁撲倒在地。周漁在地上翻滾兩圈,尚未站起,一群老鼠便從天而降,紛紛落在了他的身側。周漁只聽見漫天的嘶叫聲,看見無處不在的尖銳獠牙,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在地上不停翻滾。
就在周漁無計可施之時,只聽一陣轟隆隆的踏地之聲傳來。
咩!一聲清脆的叫聲響徹雲霄。周漁的餘光看到不遠處一陣沙塵滾滾而來,天邊的彤雲都仿似跟著這陣沙塵移動了起來。
就在一隻紫鼠撲到周漁跟前,獠牙刺向他脖頸的時候,轟然一聲巨響傳來,沙塵從眼前飄過,只見一隻巨大的長著兩隻犄角的動物從周漁身上飛躍過去,將那隻紫鼠頂飛了。
隆隆隆!隆隆隆!大地在震顫,眼前一片塵土飛揚。
耳畔傳來連續的踏地之聲,那些老鼠在相繼撲向周漁的過程中被那些長著兩隻樹狀犄角的動物紛紛撞飛,有的直接被開膛破肚掛在了角上。周漁抱著自己的頭部,蜷縮成一小團,躲在一塊岩石後面,一動也不敢動。
當隆隆聲漸行漸遠,周漁才站起身來,他看到了那些動物離去的背影,再聯繫它們的犄角以及叫聲,初步判斷這批動物可能是巨型羚羊。
一群巨型羚羊的遷徙奔走,意外地救了周漁一命。但是,周漁深知,夢境中的任何細節都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也不會無緣無故消失,有因必有果。在這個奇特的蠻荒之地,在這個詭異的時間點上,能夠出現這樣一群羚羊,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周漁思忖片刻,並未想通。就在這時,他再次看到身後不遠處的草叢往兩邊迅速歪曲,一個黑黝黝的巨大脊背扭曲而來,速度雖然不快,但聲勢嚇人,如同洪流奔襲。周漁來不及多想,立馬朝前跑去。
「奔襲而過的羚羊,10到20隻。羚羊大小不同,顏色也不同。」周漁將剛才的細節記錄在腦海深處,編號001。
前方祝嶸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周漁只能根據最開始的方向往前跑去,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往前跑了一會兒,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條陰溝,周漁跑到陰溝前方3米左右的時候才發現它,及時停住腳步才沒有掉下去。
陰溝有6米多寬,彎彎曲曲,左右延伸,看不到盡頭。陰溝的深度有十幾米,底下隱約可見黑黝黝的淤泥,並沒有水從中流過。
周漁往後撤了幾步,試圖跳過去,但嘗試了幾次,都沒敢跳。在現實中,他的橫向跳躍距離最多3米,換算之後,夢境跳躍距離大概5米左右,這個6米多寬的陰溝,肯定沒法一次性跳過去。
他往左右兩側分別跑了十幾米,都沒發現相對較窄的地方。就在周漁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噝噝噝的聲響,他以為又是老鼠們追上來了,回頭一看,發現並不是老鼠,而是那個在草叢中一路扭曲前行、如同洪流奔襲一般的東西正在快速地接近自己。
此時周漁避無可避,只能靠在陰溝邊上,抱起一塊大石頭,蓄勢待發。
嘩啦一聲響。最後一片草叢被壓倒之後,一條棕褐色巨蟒從草叢中昂首竄出。巨蟒足足有一人環抱粗細,長度更是無法估量,至少肉眼看不到它的尾巴在哪裡。巨蟒身上有著一圈圈紫色條紋,額頭上有著4隻犄角,兩條長的在外側,兩條短的在內側。看到這條巨蟒之後,周漁震驚之餘,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到過。當巨蟒張開嘴露出兩排尖銳獠牙的時候,周漁這才想起來,這條巨蟒就是日本動漫《火影忍者》中的萬蛇!
周漁依稀記得,他曾在祝嶸的檔案中看到過,大學時期的祝嶸,曾經是漫畫《火影忍者》的忠實粉絲,祝嶸最欣賞的角色不是鳴人也不是佐助,而是反派大蛇丸,祝嶸還曾在校園舞台劇中扮演過大蛇丸的角色。而漫畫中大蛇丸的終極殺器,就是召喚萬蛇,也就是面前這條四角紫紋巨蟒。
看來,正是因為祝嶸對大蛇丸的特殊喜愛,這條萬蛇才能夠成為祝嶸夢境防衛機制中的重要一員。這樣一想,周漁便全都明白了。但是,想明白了現實對應元素並不能讓周漁從蛇口脫險,況且,他的身後現在是一條深達十幾米的陰溝。
前有巨蟒,後有陰溝,周漁進退兩難。他一邊在腦中想著應對的策略,一邊抱起石頭,隨時準備迎戰。就在巨蟒逐漸將那顆巨大的腦袋湊上來的時候,周漁沒有手軟,一石頭砸在了它的腦門上。蛇頭縮回去,然後嘶地吼叫一聲,接著,它的脖頸驟然往前一挺,腦袋如同彈簧一般,咬向了周漁。千鈞一髮之際,周漁忽然想到了一個能夠脫身的辦法。
巨蟒張著嘴巴咬向周漁,但周漁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他在等待巨蟒靠近——越來越近——就在巨蟒嘴巴即將碰到周漁的瞬間,周漁原地一跳,雙手一撐蛇嘴的上顎,做出了一個山羊跳的動作。巨蟒這一咬沒有咬中周漁,它猶豫了一下,似是沒有料到周漁竟敢跳到它的身上。就在這一猶豫之際,周漁的雙手已經抓住了巨蟒額頭上的那兩隻短角,接著周漁將自己的身子朝陰溝的方向甩去,蛇頭跟著滑向了陰溝上空。就在巨蟒準備凌空掉頭,用身體將周漁碾死的時候,周漁逮著它掉頭的機會,站起身,雙腳用力踩踏蛇頭,朝著陰溝對面跳去。
由於巨蟒奇長無比,將周漁往前托送了兩米左右的距離,周漁這一跳,剛好跳到了陰溝對面。落地之後,周漁翻身而起,沒有絲毫停留,徑直朝前跑去。他聽到身後的巨蟒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嘶叫,令人心驚膽戰。
周漁來不及回頭查看,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了那座飛龍環繞的高山。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將剛才的細節也記錄了下來。
巨蟒毫無疑問就是大蛇丸的衍生物,沒什麼特殊之處。特殊之處在於那條陰溝。他最初想陰溝可能是祝嶸設下的陷阱,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設一條只有6米多寬且能夠一眼看到的陰溝陷阱,意義不大。所以說,這條陰溝,應該是自然現象之一。
「一條深溝,距離山脈一千米左右,溝底無水,布滿淤泥。」周漁將這個細節記下,在腦中編號002。
周漁繼續往前跑,在即將到達山腳的時候,他看到不遠處的地面上出現了一條又粗又長的東西,他以為又是一條蟒蛇,但接近後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實質的東西,而是一個會動的影子。
他抬起頭,仔細觀察四周,在高山右後方,發現了一棵高聳的樹。那棵樹奇特無比,枝不繁葉不茂,主幹筆挺朝天,高度將近百米,上面攀爬著許多奇怪的生物。那些生物時而聚集,時而分散,紅光映照,將樹木的影子垂在地面上,形成了這根又細又長且會蠕動攀爬的黑影子。
「目標範圍區間右後方,一棵高聳入雲的樹,一條會蠕動的黑影子倒垂而下。」周漁記下這個細節,在腦中編號003。
周漁回過頭去,望向來時的那片小樹林,再次目測距離,然後匹配時間,他初步估計跑過的這段距離大約是3千米。
夢境中出現的建築物可能很多人並沒有注意到,其實,那些東西並不是平白無故出現在那裡的,它們要麼直接對應現實,要麼是按照一定的比例縮放或者拉伸,與現實呼應。總之,但凡出現在夢境中的內容,不論細節大小,全都有用。
隨後,周漁開始登山。他在不久之前跳躍那條陰溝的時候,曾隱約看到山體上有個模糊的身影正在往上攀爬,他猜測,那個黑影應該就是祝嶸。
在半山腰附近的一條彎曲山路上,周漁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一片四葉草。這種四葉草山上並沒有,而祝嶸頭上披著的那一串草葉子,正是這種。
周漁撿起四葉草揣進兜里,沿著山路朝右邊走去。走了一會兒之後,他看見一個扇形山洞,洞口堆積著一堆雜物,有嗚嗚的低沉悶吼聲從洞內傳來。
周漁蹲在地上,待裡面的低沉嗚嗚聲減弱之後,他才起身,借著石頭的掩飾,仔細觀察。洞口兩米多高、一米多寬,洞壁上沒有明顯標誌,但是洞口兩側堆積著的雜物卻惹人注目:有乾枯的木頭,有乾癟的水果,有藤條,有廢鐵,還有一個乾淨的空瓶子。
周漁對那個空瓶子很感興趣,他覺得在這樣一個荒山野地出現一個如此乾淨的空瓶子,是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他有種直覺,這個空瓶子絕對不僅僅是一個空瓶子那麼簡單,裡面很可能隱藏著一些線索。
他繼續觀察四周,無意間又看到了那棵高聳入雲的樹。在平地上看的時候,那棵樹異常高大,現在在半山腰上看,那樹木竟然還是那麼高大。或許那東西根本就不是樹,但因為隔得太遠,看得並不真切,他並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周漁感到一陣疑惑,同時也讓他再次對這個細節重視了起來。他用手指作為量尺,將樹木的位置和空中那顆疑似太陽的發光體做了比對,然後又對照著洞口的位置,在腦海中勾勒出三者的角度關係,並做了粗略估量。
「高樹、太陽和洞口,三者角度分別為45度、60度和75度。」周漁記下這個細節,在腦中編號04。
洞裡面沒有了聲音,周漁彎腰前行,躡手躡腳來到洞口,悄悄撿起了地上的那個空瓶子。這個瓶子是玻璃的,半透明,模樣有點古怪,不像是酒瓶子,也不像是飲料瓶子。他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標籤,上面畫著一幅卡通畫。畫上有兩個卡通形象,一個是孫悟空,一個是奧特曼。
「造型奇怪的瓶子,直徑15厘米左右,高度20厘米左右,上下一樣粗,瓶口拇指粗細,很短。瓶子上有兩個卡通人物:孫悟空和奧特曼。」周漁眉頭輕皺,將這個空瓶子的細節記錄下來,在腦中編號005。
這時候,洞裡面又傳來了低沉的吼叫聲,吼叫聲較之前大了許多,周漁急忙趴在了地上。吼叫聲逐漸變小後,周漁彎腰站起,一隻手抓著洞壁邊緣,探出半顆腦袋,往裡面偷偷望去。
黑乎乎的洞裡面亮起了一點火光,火光逐漸變大,映照出一張兇惡的臉,齜牙咧嘴的,嚇得周漁急忙縮回腦袋。
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搭在了周漁的肩頭,周漁渾身一哆嗦,差點驚呼出聲。他捂住嘴巴,全身繃緊,儘量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屏住了。
那隻手搭在他的肩頭,一動不動。周漁微微扭頭,看到了一隻粗糙髒丑的手。他迅速意識到,這隻手不是動物的手,而是人類的手。也就是說,他被發現了!
周漁一邊在腦中思考著接下來要怎麼做,一邊扭頭望向身後。身後站著一名野人,穿著打扮和祝嶸一樣,長相醜陋,雙眼眯成一條縫,連眼珠子都看不到,但能感覺到有兩道冷颼颼的目光從裡面射出來,緊盯著周漁。
周漁不停地在內心跟自己說,這是祝嶸夢中的人物,與自己無關,自己不去干涉他,他也就不會幹涉自己……
可是,周漁忽略了一點。當他出現在野人視野當中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在干涉祝嶸的夢境走向了。
捕夢規則第一條:永遠都不要讓自己的形象或聲音出現在夢境中原有人物的視野中,否則,將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就在周漁試圖避開野人目光,悄然往旁邊躲開的時候,野人忽然低吼一聲,面露猙獰,雙手驟然按住周漁的肩膀,猛地往上一提,將周漁提起扛在了肩上。周漁奮力掙扎,並順勢將那個繪有卡通漫畫的空瓶子砸在了野人的後腦勺上。野人身子一晃,手掌力量減弱,周漁趁此機會,雙手環抱住野人的腦袋猛地朝石壁上撞去。
砰的一聲悶響傳來,一行鮮血從石壁上流下來。野人後腦勺貼在石壁上,腦袋緩緩下滑,健碩的身軀倒在了周漁懷中,連呼叫都沒來得及。
周漁小心翼翼地將野人那隻已經邁進洞中的腳拽出來。幾塊碎石從山體上脫落而下,咣當咣當滾落到山下,發出一陣脆響聲。幸好此時洞中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吼叫聲,掩蓋住了外面的搏鬥聲和石塊滾落的聲音。
周漁救了自己一命,但也因此殺了一個野人,這改變了夢境走向。直到這時,周漁才真正意識到捕夢的危險,除夢境自動防禦機制之外,裡面的所有東西也都是祝嶸潛意識裡造出來的,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發覺,甚至被殺害。
周漁意識到自己需要儘快結束捕夢,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趴在洞壁上,往裡面望去,希望能看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洞內火光忽隱忽現,悶吼聲此起彼伏。借著微弱的光亮,周漁看見裡面有許多身影在晃動。忽然間,火光大盛,徹底映照出洞內的景象。只見7個野人圍攏在一個圓台前面,圓台中間有半截石柱子,石柱子頂上插著一根燃燒著的火把。
野人們此時正圍著石柱子轉圈,口中發出嗚嗚的吼叫聲,手拉手,跳躍行走,姿勢一致,有點像篝火舞蹈。
在7個野人中間,有一個野人異常醒目,他的身形是所有野人裡面最高大的,長相也比那些野人清晰許多,而且只有他頭頂上戴著草葉子編成的帽子。毫無疑問,這人正是祝嶸。
野人們跳著跳著,忽然停了下來,只見其中一個長發女野人從地上拿起一塊尖銳石片,用力扎進了自己的胳膊。鮮血嗞嗞地流出來,女野人用力一甩胳膊,將鮮血甩到了台上,火勢騰的一下再次大漲,所有野人全都興奮地吼叫起來。
沒過多久,火焰恢復正常,他們繼續圍繞著石柱子轉圈,一邊跳躍,一邊低吟。轉了幾圈之後,他們再次驟然停住。這一次,站在尖銳石片前面的正是祝嶸。祝嶸似乎早已等不及了,他撿起石片,低喝一聲,扎進胳膊。鮮血噴射而出,在空中四散飄開,如同煙花一般,驚心動魄卻又絢爛無比。
火勢再次高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周漁看得一頭霧水,他完全搞不懂這些野人到底在幹什麼,但他能夠看出來,他們應該是在進行一場秘密儀式。這儀式顯然跟鮮血有關,跟火焰有關,甚至有可能跟死亡和重生有關。
周漁暗暗心驚,將洞內事件篩選之後記錄下來。
「7個野人,圍繞著圓台和石柱子跳舞,用石片割開皮肉,用鮮血祭祀。」周漁將這個細節記錄下來,腦中編號006。
周漁繼續探頭往裡面望去,想看看這些野人最後的目的是什麼。忽然間,他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響動,周漁急忙抓起地上的瓶子碎片,轉過身去。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女人。看到這個女人後,周漁腦子一蒙,愣住了,都忘記了此時的處境是何等危險。
女人站在距離周漁兩米遠的地方,她身材姣好,皮膚白皙,一雙大眼睛疑惑地盯著周漁,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聲音。
讓周漁感到吃驚的並不是女人的忽然出現,也不是女人的身材和長相,讓周漁感到吃驚的是,女人竟然一絲不掛!
她沒有穿衣服,只有雙腿間的重要部位用一串樹葉擋住了。一陣輕風吹來,連那串樹葉也被吹走了。這時的女人,真真正正地一絲不掛了。除此之外,更讓周漁感到吃驚的是,這個女人正是祝嶸的妻子——曾文怡。
忽然間,曾文怡瞪大眼睛,指著周漁,目光驚恐,神色慌張。周漁以為曾文怡是在責怪自己,於是急忙扭頭望向另外一側,並低聲解釋著:「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出現得太突然了……」
周漁脫下外套,快步走上前去,披在了曾文怡身上。整個過程,他都移開了目光,對她的裸體視而不見,自然也就沒看到她的焦急暗示。
當曾文怡穿好衣服,周漁再回頭看的時候已經晚了。幾個高大的影子從身後罩住了周漁。影子越來越多,呈圍攏之勢。
周漁意識到了危險,拔腿就跑,一隻腳剛剛邁出,整個人就懸空了。一隻手將周漁提了起來,又有一隻手將周漁的脖子扭了過來。周漁歪著脖子,望見了祝嶸那張花花綠綠的臉,他用嘶啞的聲音道「: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只是個過路的……」
讓周漁感到奇怪的是,祝嶸的眼睛竟然是眯著的,好像沒有睡醒一樣,連眼球都看不到。與此同時,周漁看清了那副掛在祝嶸腰間的面具,那赫然是一副小丑的面具,黑紅相間,嘴角詭異地上揚,恐怖而詭異。
忽然間,祝嶸的眼皮顫動了幾下,雖然眼睛依舊沒有睜開,但周漁能感覺到祝嶸正在盯著自己。沒過多久,祝嶸眼皮猛然收緊,冷聲說「:我好像見過你!」
周漁試圖辯解,腦中思路亂轉,卻想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只能順嘴胡謅道:「我是周公,你夢裡的福星,放我走,你在現實中就會福星高照,我會保佑你後半輩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子孫滿堂、壽比南山……」
祝嶸眉頭一皺道:「什麼周公呂公的,什麼夢裡夢外的,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你發現了我們的秘密,那你就別想走了,不,準確地說,是你別想活了!」
祝嶸話音未落,周漁忽然抬起右手,用力砸向祝嶸的腦袋,但一拳砸下去,卻好像砸在石板上一樣,祝嶸一點事沒有,卻震得自己的手掌生疼。
祝嶸筆挺站立,一動不動,似乎是想看看周漁能折騰到什麼程度。周漁並未放棄,對著祝嶸一陣拳打腳踢,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給祝嶸壓力,讓祝嶸掉以輕心。只要有一絲空隙,他就會立馬逃脫,否則一旦被困在這裡,或是被殺死,想自然甦醒就很難了。
在周漁的捶打之下,祝嶸似乎有些厭煩了,他舉起周漁,像是摔酒杯一樣,將周漁直接摔在了地上。
周漁痛叫一聲,來不及爬起,只能就地翻滾。可是兩隻大手從天而降,捏著他的腿倒提起來,幾條繩索纏在了他的身上,三下五除二就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祝嶸居高臨下,一指周漁,冷聲道:「正好用他來獻祭!」
直到這時,周漁才真正看清,祝嶸眼皮縫隙中露出來的眼球竟然是白色的。周漁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急忙望向另外幾個野人,發現他們的眼睛也全都眯縫著。如果從正面看,像是閉著一樣,但如果從下往上看,透過微小的縫隙,能看到泛白的眼球。
周漁心中一驚,腦中思緒萬千。
「曾文怡,找到洞穴,被祝嶸發現,陷入危機,生死不明——」周漁想了一下,又加入了一條看起來有些驚悚的信息,「所有人,全程閉著眼睛,除了曾文怡!」
周漁將這條關鍵信息記錄下來,腦中編號007。
就在周漁記錄下這條信息的時候,一個野人已經扛著他走進了洞中。
臨進洞之前,周漁看到祝嶸緩緩逼近曾文怡,他的一隻手捏住了曾文怡的下巴,另外一隻手捏住她的腦袋。曾文怡滿面驚慌,奮力掙扎,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進洞之後,周漁聽見外面傳來咔嚓一聲脆響,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