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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吸血之月

2024-10-09 04:52:29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火衛一就是神話中的福波斯,戰爭之神阿瑞斯和愛與美之女神的兒子,象徵恐懼。畢竟它是衛星中較大的那個,這名字十分貼切。

  在人類文明尚未存在的遠古時代,隕石撞擊父星,激起塵埃裂片,飛入軌道,凝聚形成這顆略呈橢圓的衛星。它飄浮的姿態如同屍體,毫無生氣,並且遭棄置數十億年。如今,火衛一像是遭到寄生一樣,蟲子抽取它的血液,灌溉金種帝國。許多形狀笨重的小貨船從火星表面升空後,就是要前往環繞這顆衛星旋轉的兩座灰色的巨大港口。來自火星的物資轉到長達一千米的星系級運輸艦,經裘利阿苟斯航路前往外緣區。更多時候,則是進入核心區——因為貪婪如吸血鬼的月球需要它的供養。

  最初只是一顆荒蕪岩塊的火衛一經人工挖鑿,變為空心,外側包覆金屬;它的半徑最寬也只有一萬兩千米,不過周圍設置了兩個巨大的港口太空站,相對位置成直角;港口材質是深色金屬,但表面有白色紋飾,閃動紅色燈火,提醒有意停泊的船隻,船艦可通過磁懸浮軌道與貨櫃船的指引進入。偶爾會見到仿佛無數尖塔從內部衝出的建築群,人稱「巢城」,平時都在碼頭底下。這座鋸齒狀的都市雖符合金種社會新古典主義的審美觀,但也因為處於無重力狀態,沒什麼經濟價值。火衛一經歷六百年的打孔穿鑿,可謂人類製造出最大的針墊,高樓頂的針尖區與石頭底下的空心區財富差距之大,令人咋舌。

  「從火炬船艦橋上看好像沒有這麼大,」維克翠站在我背後慢條斯理地說,「失勢可真是件麻煩事。」

  

  我懂她的不悅。上回我親眼見到火衛一是獅雨戰役前夕,手中握有艦隊,野馬和胡狼助我運籌帷幄,成千上萬聖痕者任我指揮。此刻我卻躲在破破爛爛的貨船上——這船竟老舊到沒安裝人工重力生成引擎,我身邊除了維克翠外就只有三名阿瑞斯之子的搬礦工,另有一小隊號叫者駐紮在貨艙內。此外,現在我是接受指令的一方,不是發號施令的人。只要把舌頭朝後舔,就能感覺到插進口腔右後側的毒臼齒,結束入幫儀式後就裝上,每個號叫者身上都有同樣的東西。塞弗羅認為寧死也不能被抓,我同意,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自在。

  我逃脫後,胡狼即刻發布禁航令,限制船艦脫出火星軌道,想必是認為阿瑞斯之子會孤注一擲帶我離開火星。幸好塞弗羅不是笨蛋,若他中計,我大概又會回到胡狼手裡。然而,縱使胡狼當上火星大統領,也不能永遠截斷經濟往來,禁航令很快就撤銷,只是已在市場造成巨大波瀾。氦三輸出只要每耽擱一分鐘,就有好幾十億貨幣單位蒸發掉。這發展看在塞弗羅眼裡真是振奮人心。

  「賈王在其中占多大比例?」我問。

  這裡是零重力狀態,維克翠一邊拉著其他東西一邊來到我身邊,頭髮飄散,仿佛白色王冠。她將頭髮脫色,戴了黑色變色片。偽裝成黑曜種在巢城內行動會比較容易,而且以體格來看,她假扮黑曜種比起其他號叫者更有說服力。

  「難說,」她回答,「賈王的資產無人能摸透,他有太多人頭公司和地下銀行帳戶,我認為就連最高統治者也不能完全掌握。」

  「換個角度:還有誰牽涉其中?傳聞說他是金種幕後金主,假如屬實……」

  「屬實,」維克翠只是聳聳肩,身子就往上飄了些,「他的觸手無所不在。按照我母親的說法,賈王是唯一一個有錢到不能殺的人。」

  「所以他比你母親和你更有錢?」

  「是跟以前的我們比吧!」維克翠搖搖頭,「他可沒我們那麼笨。」停頓一下後她又補充,「或許吧。」

  我朝火衛一最壯觀的高塔望去。三千米高的雙螺旋結構,外層是鋼鐵和玻璃,頂端鑲了一葉銀色月牙,牆上印著銀色翼足圖樣。有多少金種會一面看著這畫面,一面忌妒不已?這個人到底握有多少資產、行了多少賄賂才能活到今天?也許只要和一個人搞好關係就夠了。胡狼之所以能登上高位,關鍵在於背後的合伙人。對方幫助他悄悄控制絕大多數信息通路與媒體產業。先前我懷疑是維克翠或她母親暗中輸誠,但經過凱旋式後,這個可能性完全排除了。而且胡狼的搭檔應該還活著——而且(暫時)活得很好。

  「三千萬人口,」我低聲道,「真是不可思議。」

  ——我忽然感覺到某個視線停在自己身上。「你不認同塞弗羅的計劃對不對?」

  我伸出拇指,撥弄黏在生鏽艙壁上的粉紅口香糖。綁架賈王的確能取得大量情報與武器,然而,塞弗羅想破壞經濟體系,這令我擔憂。「領導阿瑞斯之子熬到今天的是他不是我,所以我會按他命令辦事。」

  「嗯,」維克翠望著我,一臉狐疑,「你什麼時候也把意志力和有沒有遠見混為一談了?」

  「喂,各位蠢蛋,」塞弗羅的聲音從對講機傳到耳邊,「風景看夠了就快動起來,時間不多了。」

  半小時後,維克翠與我及其餘號叫者躲進貨船後方的一個氦三貨櫃,一行人隔著貨櫃感受船體震動。現在船想必已通過磁耦合連接港口的環狀表面,船殼外飄浮許多身穿機械裝的橙種,等會兒他們會利用磁軌將貨櫃送進星系級運輸艦,等候轉往木星,然後成為洛克的補給,助他對抗野馬和衛星統領。

  貨櫃運輸前必須經過赤銅種和灰種檢查,但我方的藍種已取得聯繫,加以買通。總共五十貨櫃,但他們只會回報四十五。另一個由我們打點好的巢城橙種會故意丟失我們藏身的貨櫃,一般走私毒品或逃稅都是同一種做法。橙種將貨櫃放在儲放機件的下層,阿瑞斯之子的接頭會過來帶我們出去。計劃大致如此,現在就只能等。

  重力回來了,代表我們已進入機庫,我們所處的貨櫃「砰」一聲落地。大家緊貼著氦三圓桶,金屬櫃壁外出現人聲,貨船嗶嗶叫了幾次,接著關閉貨艙、脫離脈衝力場回太空,然後便是一片死寂。

  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下意識伸手握緊外套袖內的銳蛇皮柄,朝著門口踏出一步。維克翠跟上來,塞弗羅卻扣住我肩膀。「等接頭來。」

  「但我們連對方是誰都不曉得。」

  「舞者擔保,」他彈了手指,要我回到原位,「我們就等吧。」

  我發現每個人都在注意我們的互動,因此點了頭,沒再多說什麼。過了十分鐘,我聽見有人靠近的腳步聲,貨櫃門鎖解開,微弱光線中,我看見一個留整齊短髮、蓄山羊鬍的紅種,嘴裡還叼著牙籤。他比塞弗羅矮半個頭,視線在每個人身上停留片刻,看見拉格納時還挑起一眉,而看到塞弗羅拿槍瞄準他時,另一眉也向上揚。然而他沒有後退,由此可見膽量還挺大的。

  「什麼東西是殺不死的?」塞弗羅儘量裝出黑曜種的腔調。

  「阿瑞斯胯下的黴菌,」男人微笑,回頭一望,「不介意的話,請先把槍收好,我們得儘快動身。港口是向黑道借用的,不過事前沒報備,假如你們沒打算和專業打手廝殺,就先別聊天了,趕快走。」他拍了拍手,「現在就走。」

  後來我聽說這人叫勞洛,滿身肌肉,笑的時候會歪嘴,眼睛炯炯有神,對女人很有一套——儘管他沒兩分鐘就講自己妻子一次,總說對方是火星表面上最美的女人。但是夫妻倆已經八年沒見,這期間,勞洛一直在巢城擔任太空塔台焊工。工作和礦區不太一樣,不算奴隸,而是合約外包。只可惜受金錢奴役的結果就是得一周辛苦六天,每天忙上十四小時,懸在鑿穿巢城的高塔間,一邊焊接一邊擔心職業傷害。要是受傷就沒辦法繼續賺錢,不賺錢就要餓肚子。

  「這傢伙相當油嘴滑舌。」我偷聽到塞弗羅說的話,他和維克翠位於隊伍中間,勞洛帶頭領路。

  「山羊鬍挺可愛的。」維克翠回答。

  「藍種叫這裡『巢城』。」勞洛帶我們走向畫滿塗鴉的磁軌。這層維修站似乎已遭棄置,瀰漫油污鐵鏽和尿臊味,陰暗的金屬長廊成為流浪漢的聚居地。他行走時似乎不看前方也能避開那些毯子與破布,但手卻從來沒有離開塑料材質的槍柄。「對藍種來說或許是個城。這裡有學校、有住宅,是那些傻瓜的小小區、宗派據點;他們在這裡學航行技巧以及如何與計算機同步。可是對我們而言,這裡像個絞肉機。人進來,往上堆,」勞洛朝路旁撇撇頭,「碎肉就被擠出來。」

  遊民身上蓋著破布,唯一可判斷有無生命跡象的,只有隨微弱氣息稍稍鼓起的布料,猶如火山底下的岩漿散發熱氣。我忍不住拉緊灰色外套,調整一下掛在肩上的包袱。這層樓非常冷,恐怕是因為空調系統也很老舊。卵石呼出一團白煙,推著推車運送大型裝備,東張西望,很同情那些人。維克翠在前面拉車,她沒那麼有同理心,遇上擋路的人就直接出腳撥開。對方生氣抬頭——抬頭,繼續抬頭,直到明白自己瞪的是一個身高兩米二的超級殺手,於是便滾到旁邊,喘著大氣。不覺得冷的只有勞洛和拉格納。

  一群阿瑞斯之子成員在磁軌站台和車廂中待命,大半是紅種,也有一些橙種、綠種人和藍種,他們持舊式槍枝對準其他幾條走道。他們察覺我們靠近還是忍不住驚恐,懷疑是否被敵人發現。這一刻,我十分慶幸自己通過假肢和變色片偽裝成黑曜種。

  「擔心遇到麻煩嗎?」塞弗羅也注意到他們都舉起武器。

  「前幾個月常有灰種巡邏,不是空心區當地的鍋蓋頭,是難纏的軍團士兵,而且混編第十三、第十和第五軍團。」對方壓低聲音,「這個月很辛苦,傷亡慘重,藏在空心區的據點也被抄了。敵人雇黑道打手支持,拿了錢他們就是六親不認,所以我們大部分人也只能先避風頭,分散在幾個預備基地。雖然阿瑞斯之子的主力一直協助太空站的紅種叛軍,但特務部隊也是很勉強才平安到今天,我們不想冒太大風險,能明白吧?是阿瑞斯說你們身負重任——」

  「阿瑞斯很睿智。」塞弗羅輕蔑地說。

  「阿瑞斯很愛演。」維克翠補上一句。

  到了車廂門口,拉格納遲疑一陣,盯著候車區水泥柱子上貼的反恐海報。察覺異狀,立刻報告。

  標語這麼寫,還畫上神情惶恐的紅種,露出歹毒的紅眼,如刻板印象那樣穿礦工的破爛衣服,鬼鬼祟祟走向標示「禁止進入」的門。除此之外我就看不懂了,因為其他部分被叛軍塗鴉蓋掉。但我後來才發現原來拉格納注視的根本不是那張海報——我竟然完全沒發現下面躺著人。那人戴起帽兜,左腿是舊式機械義肢,左半臉纏著凝結血塊的褐色繃帶。「咻」一聲,壓縮氣體衝出,男人朝後一靠,身體顫抖,咧嘴笑開,露出一口全黑的牙。塑料藥匣「咚」一聲落地,裡頭裝了焦油渣。

  「為什麼不幫他們?」拉格納問。

  「拿什麼幫?」勞洛明白拉格納臉上那抹憐憫,卻束手無策,「兄弟,我們自己都缺物資,能幫什麼忙?」

  「但他是紅種,是你們的親人……」

  真相殘酷赤裸,勞洛只能蹙眉。

  「省省你的同情心,拉格納,」維克翠開口,「那人吸的是黑幫流出的毒品,這種人可以只為爽一下午毫不留情砍人腦袋。他們只剩一副空皮囊。」

  「你說什麼?」我轉身問。

  維克翠被我鋒利的語調嚇了一跳,但不肯退讓,反而進逼。「我說空皮囊。親愛的,」她重複說出那三個字,「身為人類的條件之一就是尊嚴,他們沒有尊嚴,而且是自己選擇放棄,而非金種強迫。當然,你要怪在金種頭上的確簡單多了。我為什麼要可憐他們?」

  「因為他們不是你,也沒有你的出身背景。」

  維克翠沒再回話。勞洛清清喉嚨,好像懷疑起我們的真實身份。「剛才這位小姐提到他們砍人不眨眼,這倒是沒錯。這些人多半像我一樣,是外地勞工。撇開老婆不談,我寄錢回新底比斯是為了養活三個家人,可是若想回去團圓,就得做滿合約。我還有四年呢,倒在這邊的人就是已經懶得掙扎,不打算回家了。」

  「四年?」維克翠半信半疑,「你先前說在這兒待了八年。」

  「因為船票要自己買。」

  她望著勞洛,一臉不解。

  「公司不出交通費。早知道就看清楚合約書的小字了。的確是我自己決定要過來,」勞洛朝路旁遊民點一下頭,「他們也一樣,如果不過來就是餓死——」他聳聳肩,似乎覺得事實很明顯了,「會躺在這裡的人就是倒霉,工作時斷了手腳之類的,公司通常不補貼義肢,就算有補貼也是些爛貨……」

  「雕塑手術呢?」我問。

  他冷笑。「你有聽說誰負擔得起嗎?」

  我壓根兒忘了手術要錢,也因此意識到,縱使我說自己為這群人而戰,卻早就距離他們好遠好遠。眼前的人是名紅種,我們應該能親近,但我卻連他的家鄉菜是什麼也不知道。

  「你替哪個企業工作?」維克翠問。

  「還用說嗎?當然是裘利集團啊。」

  列車離站,我隔著髒污的強化玻璃望向外面那片金屬叢林。維克翠坐在我身旁,一臉迷惘。但我和她以及我的朋友就像是分處不同世界,我漸漸沉入回憶。一度,我與大統領奧古斯都和野馬來到巢城,他帶著槍騎兵,拜會殖民地聯合會的經濟官員,討論如何在這顆衛星上進行基礎建設的現代化工程。會晤結束後,野馬和我偷溜出去,參觀了當地有名的水族館,我甚至以天價包場,並在虎鯨槽前設了一桌豐盛酒宴。比起雕塑生物,她更喜愛自然的。

  我拱手讓出被五十年陳酒和粉種奴僕填滿的生活,交換這群鏽鐵和叛軍。這才是真實的世界,不是金種沉迷的夢境。今日,我終於聽見被踐踏數百年的文明發出怒吼。

  一行人沿空心區的邊緣前進,衛星內部被隔成一格格住家,實際上卻更像牢獄,而且沒有重力。

  往下走可能捲入阿瑞斯之子和黑道打手的街頭混戰,往上就進入中階色族區域,難保不會驚動殖民地聯合會的地上部隊,還要防範監視攝影機與全息掃描等警戒設施。

  因此我們留在空心區和針尖區中間的工程區,紅種和橙種在這裡維持火衛一的各種機能。列車由支持阿瑞斯之子的人駕駛,高速穿過數個車站,站台上等車的勞工只見雙眼,面容一片灰濛,模糊不清。那不是金屬的顏色,而像營火灰燼:面容灰敗,衣著與生命同樣灰撲撲。然而隧道吞噬列車後色彩炸裂:牆壁滿是裂縫,仿佛一條灰暗咽喉,劃上無數刀疤,伴隨積壓數年憤怒滲出的血液是繽紛的塗鴉,以十五種方言寫出的髒話描述了各種將金種生吞活剝的方法。一幅潦草的畫像有收割者持鐮刀斬下奧克塔維亞頭顱,右側以數字顏料繪出絞刑台上的伊歐,以及她火一樣的秀髮。「打破枷鎖」斜斜地寫在一旁,在蔓草般的仇恨中綻放出唯一閃耀的花。我不禁哽咽。

  過了一小時,列車停靠在荒蕪的低階色族工業區。這裡本該有好幾萬人於大清早離開格子屋,通勤趕來,各自上工,現在卻冷清得堪比墓園。金屬地上到處是垃圾,全息電視仍播放著殖民地聯合會的新聞節目,路邊小館桌上還擱著杯子,而且冒出熱氣,換言之,阿瑞斯之子幾分鐘前才完成清場,看得出他們處境艱困。

  我們離開之後,居民得回歸日常。然而設置炸彈會導致什麼結果?若摧毀這裡的廠房,勞工豈不是會跟車站那些悲慘的遊民一樣失業嗎?如果工作是生活唯一的重心,假使被我們奪走,他們會如何?我很想與塞弗羅從長計議,但他露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態度,和以前的我一樣專橫。我在此時此刻要是厲聲質疑,等同翻臉不挺朋友。當初他二話不說追隨我,我若不信任他,是否太沒義氣?

  我們又穿過幾座重力升降梯來到一間車庫,裡面停放了廢棄物清運機,同樣屬於裘利集團。我瞥見維克翠抹去一扇門板上的家徽上的塵土。那個貫穿的太陽圖形磨損嚴重,已經褪色。裡面還有幾十名紅種和橙種工人在做事,他們裝沒看見,我們就直接往裡面走。到了兩台大型運輸機底下與阿瑞斯之子的小型軍隊合流,人數超過六百,但不像我們一樣是戰鬥員。多數為男性,有零星幾個女性面孔,以年輕紅種和橙種為主,都是為了養活在火星上的家人,迫不得已來衛星工作的。他們武器簡陋,或站或坐,原本正在聊天,突然察覺這頭冒出十二個偽裝的黑曜種才轉身。他們看著我們拎裝備推兩輛車靠近,渾然無覺車上裝了什麼。我望向他們,湧起一股哀傷。之後無論去哪兒、做什麼,他們都逃不開今日留下的烙印。假如可以,我想告訴他們接下來即將迎接的會是重擔和罪孽,我想提醒他們,所謂勝利聽來美好,卻不適合親自體驗。你每天醒來,還沒下床第一件得面對的事就是你殺過人,還有親友死於敵人之手。那種感受詭異得太不真實。

  最後我什麼也沒說。目前為止,我只能隨拉格納、維克翠走在塞弗羅背後,看他吐了口香糖緩緩上前,還不忘朝我眨眼、手肘抵一下,最後站在那支小軍隊前面——那是屬於他的軍隊。與真正的黑曜種男人相比,塞弗羅太矮,但那身疤痕與刺青依舊能鎮住這群專職收垃圾、做焊接、個頭更微不足道的人。他頭稍稍前傾,變色片底下的瞳孔仿佛冒出火焰,泛白皮膚上的狼形文身在機庫燈光下殺氣騰騰。

  「幸會,各位油膩膩的蠢猴,」塞弗羅嗓音低沉卻洪亮,仿佛猛獸,「你們大概在想,為什麼阿瑞斯要派這些看起來很威武的硬漢來這個狗窩?」底下的阿瑞斯之子表情惶恐,面面相覷。「我們不是來取暖的,也沒打算學那個渾蛋收割者,發表什麼長篇大論。」他彈彈手指,卵石與小丑將車子推過去打開箱蓋,隨著吱吱嘎嘎的聲音,眾人都能看見裡面裝滿礦坑用的炸藥。「我們是來炸東西的,」他一展雙臂,咯咯笑著,「有沒有人有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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