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三催曾國藩
2024-10-09 04:19:19
作者: 度陰山
曾國藩到衡州建湘軍,咸豐皇帝不太清楚。但江忠源了如指掌,江忠源後來把曾國藩的宏圖大展報告給了中央政府。咸豐並無不滿,因為當時正是用兵之計。1853年11月,太平天國西征大軍向武漢推進,咸豐下令要曾國藩率海陸軍增援湖北。
曾國藩懊惱江忠源的大嘴巴,當時水軍剛剛成立,連打魚都困難,何況是打仗。曾國藩對江忠源抱怨說:「我原意是等把水陸兩軍練好後再上報朝廷,你的嘴怎麼就沒把門的,提前透露出去了?」
江忠源回信說:「我說你啊,讀理學讀傻了吧。朱熹說先知後行,但知行應該合一,去戰場練兵要遠比你在操場上練兵進步得快。況且……」江忠源嘲諷道,「皇上只是讓你去配合正規軍作戰,沒讓你擔當主力,你慌張個什麼勁?」
曾國藩最討厭的就是這句話,不當主力我去幹什麼,正規軍根本就打不了仗,我去配合他們送死嗎?
他當然可以不搭理江忠源,但對咸豐卻馬虎不得。琢磨了一天,想到了如何搪塞咸豐。他對咸豐說:「衡州周邊匪徒有春風吹又生之勢,我若離開,他們和太平軍連成一氣,後果不堪設想啊,所以我不能走。」
不多久,曾國藩又收到咸豐的聖旨。咸豐說:「長毛賊在進攻安徽廬州,你即刻帶上你的人入安徽,支援廬州。」曾國藩拿上次的回信複製一回,發了出去。1854年2月,咸豐的聖旨又來了:「長毛賊進攻黃州,曾國藩你他娘的趕緊帶人去增援。」
曾國藩三次不出兵,不是懦弱,更不是保存實力。他很明白一個道理,太平軍驍勇善戰,名將眾多,沒有一支勁旅絕不能去碰他們。而且和太平軍一決雌雄的戰場是在水上,他的水師還羽毛未豐,絕不能高飛。
他給咸豐回信說:「衡州乃湖南省之重地,我若離開賊必來,容我剿滅衡州附近土匪後,再出山。」
曾國藩搖搖擺擺的「千呼萬喚不出來」,咸豐終於發了雷霆之怒。他給曾國藩回信,語氣充滿了譏諷:「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好像衡州離了你就會從世上消失一樣。我也和你打過交道,我只是想問一句,你的才能行嗎?平常牛氣沖天,以為天下人都不如你。如果你的話能抵上你一半才能,我還真放心,倘若遇事後一敗塗地,豈不是貽笑天下。好吧,我暫時相信你的話和你的才能是相匹配的,你出山給我看啊!」
收到咸豐的信,曾國藩心裡翻江倒海。皇上竟然說他吹牛,而且還說得這麼露骨,真讓他無地自容。他反覆思量,上下考量,用盡全部感情給咸豐寫了封回信。在陳述了船炮未備、兵勇不齊的情況之後,他突然慷慨激昂起來:「我知道自己才疏學淺,只能用一顆忠誠不避死的心報答您,至於成敗利鈍,全不在放在心上。如果皇上真要我出軍,那我就出軍。但我敢肯定,必是死路一條。到那時您會對我超級失望,我仍是死路一條,與其那樣死路一條,不如現在您就治我個畏懼不前的罪名,這樣我雖死,卻能保住千萬人性命,死而無憾。」
寫到這裡,曾國藩想起自擔任團練大臣後在長沙受的屈辱,又想到來衡州後的白手起家,不但步履維艱,還得到無數的譏諷嘲罵,他不禁眼眶濕潤,繼續寫道:「湖南官員不理解我,給我難堪,皇上您也不理解我,非讓我出兵自取其辱,一旦我兵敗,必會被人唾罵至死。身死卻不能報效國家,一想到這裡,我在大半夜都能哭醒。希望皇上能理解我的進退兩難境地,不要逼我出軍,要不了多久,我羽毛一豐,定會建下破天荒之大功,以報聖恩。」
咸豐被這封信感動了,不再催他出軍,同時還安慰他:「成敗利鈍固不可逆睹,但你心可昭日月,並非只有我知。」
曾國藩收到咸豐的信後,當著湘軍將領們的面,嚎啕大哭,拿著信給眾人觀看,哽咽著說:「皇上真是憐憫我等啊,皇上萬歲!」
皇上在遙遠的北京憐憫他,解決不了他眼前的麻煩。麻煩來自王錱,王錱向他發出了挑戰。王錱是湘軍的元老級人物,開始和曾國藩合作時很融洽,王錱才能出眾,雄心勃勃。曾國藩當初在長沙時見人就夸王錱志大才高,前途無量。
王錱雖然雄心勃勃,但胸有主張,他是理學家羅澤南的弟子,深深懂得規矩的道理。他本來和曾國藩的關係不錯,可自到衡州後,關係漸漸惡化。曾國藩來衡州是打著為江忠源練兵的旗號,但很快王錱就發現,曾國藩是在為自己練兵,他要建一支曾家軍。
咸豐第一次催曾國藩增援湖北時,王錱就鼓動曾國藩出兵,曾國藩死都不出。太平軍很快攻占漢口、漢陽,長沙人心浮動。湖南巡撫駱秉章也寫信給曾國藩,要他來長沙協防。曾國藩理都不理,王錱拍案而起,帶著他的那一營五百人從衡州奔回長沙。一到長沙,王錱就大肆招募士兵,將他的一營擴充到三千人。
駱秉章對此大力支持,因為長沙兵力不足,又指望不上曾國藩。曾國藩卻很不高興,因為王錱招募士兵的事並未向他匯報。但他隱忍不發,不久後,在新任湖廣總督吳文鎔的左右周旋下,太平軍退屯黃州,長沙局勢緩和下來。曾國藩馬上去信責備王錱,「你名義上算是從前大團的人,在衡州咱們也建立了上下級關係。你在長沙招募士兵,卻不向我報告,是何道理?我現在鄭重告誡你,我在湘軍里給你留了三個營的空額,你迅速帶你的人回來。」
王錱氣得怪叫:「三個營就才一千五百人,你這是要我裁撤一半兵力啊。我回去你個鬼啊。」
曾國藩見王錱毫無動靜,又去信說,「你的士兵必須減員,選出三個營長來,不必你指揮,指揮權由組織決定。另外,你速來衡州參加會操,開出一份名單,把不肯來的人寫上,以後我不會要他們了。」
王錱繼續生氣,且拒絕回信曾國藩。曾國藩矢志不移,意志頑強地給王錱寫信。1854年2月,徹底搞定咸豐的催促後,曾國藩決定和王錱攤牌:「咱們奉朝廷之命,興君子之師,章程必須劃一,怎可參差錯亂,各立山頭。你如果要立山頭,別打著湘軍的旗號。」這封信仍未得到回音,曾國藩怒了,派出四名將領去接替王錱的四個營軍官職務,同時命令王錱只統帥一營。
王錱這回不生氣了,反而對曾國藩的一廂情願大笑不已。曾國藩看著狼狽而回的被派去的四名軍官,惱羞成怒地給駱秉章寫信,夾槍帶棒地說:「王錱這廝反了,背後肯定有人撐腰。我把話放這裡,您如果同意他歸我督帶,就必須受我節制。倘若他不想受我節制,您又命令不了他,那我在此宣布,湘軍從前不曾,現在不曾,將來也不會有王錱這個人!」
就這樣,湘軍的祖師爺之一王錱被曾國藩逐了出去,曾國藩通過驅逐王錱,再次穩固了他的領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