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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鞏固帝國的努力

2024-10-09 04:10:34 作者: 錢乘旦

  19世紀最後三分之一世紀,隨著歐洲國家紛紛完成工業化,英國面臨日益加大的競爭壓力,於是它在19世紀中期執行的無形帝國政策,讓位給70年代以後的有形帝國政策。這個政策的要點是:既要控制重要的經濟和戰略要地,又要搶占更多的殖民地,建立最龐大的世界帝國。在這種政策指導下,英帝國的版圖迅速擴大,同時也捲入與殖民地人民的劇烈爭奪;英國獲得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國,但也加劇了與歐洲其他國家的矛盾與爭端,這些矛盾與爭端最終發展到不可調和,英國被迫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在這幾十年時間裡,英國努力鞏固它的帝國,在領土擴張的同時摸索與改變帝國的統治形式,帝國結構開始向聯邦形式變化。

  「有形帝國」政策以迪爾克(Charles Wentworth Dilke)的種族帝國思想為理論基礎。1868年,當「無形帝國」仍盛行之時,迪爾克出版了《更大的不列顛》一書,描述了以種族為紐帶的「更大的不列顛」這樣的「有形帝國」。他認為國家是由不同的種族組成的,一個種族代表一種文明;但英國的種族卻不僅組成國家,它組成帝國,這就是「更大的不列顛」,帝國的每一個部分都是這「更大的不列顛」的組成部分,「與我們種族總體的勝利相比,我們種族的任何一個部分的終極未來無關緊要。但是,英國法律的威力、英國統治的原則卻並不僅僅是一個英語國家的事務,它的持續對全人類的自由是必不可少的。」

  迪爾克的理論受到帝國狂熱派的熱捧,他們希望通過擴大帝國,來挽救英國的頹勢。19世紀下半葉,歐洲各國為了保護民族工業,紛紛實行保護關稅政策,針對英國的「自由貿易」建立起層層壁壘。英國的對外貿易受到沉重打擊,嚴重製約了英國的經濟表現。迪爾克的理論似乎為扭轉危局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按照他的邏輯,「更大的不列顛」自己內部進行貿易,足以抵消關稅壁壘對英國造成的不利影響,因此這個「不列顛」越大越好,這就為帝國的有形擴張提供了理論依據。

  迪爾克的理論受到許多保守黨人的歡迎,迪斯雷利說:無形帝國僅僅從「財政角度估量一切,完全忽視了英國賴以成為偉大國家的種種道義和政治上的考慮」,是「瓦解英帝國的行為」;而「有形帝國」可以利用殖民地廣闊的市場,增強英國的經濟實力,重塑英國作為歐洲均勢操縱者的形象,確立英國在各個帝國之間的至高地位。

  自由黨人並不反對帝國的進一步擴張,他們與保守黨人的差別在於:保守黨更強調領土的有形擴張,強調英國的世界權利,自由黨在領土方面略有節制,強調英國對殖民地所承擔的義務與責任;保守黨要求建立帝國關稅制,以保護英國與殖民地的特殊關係,自由黨則堅守自由貿易原則,反對採用報復性關稅政策。兩黨在執政時都擴大了帝國的版圖,只是保守黨人更直接、更赤裸裸,自由黨人則有點羞澀、更喜歡把道德問題掛在嘴上。因此到19世紀末,英帝國完成了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擴張,為構建「日不落帝國」劃下幾筆濃墨重彩。

  1874年迪斯雷利就任英國首相,立即開始他的有形帝國政策,他任命殖民問題專家卡納溫勳爵(Lord Carnarvon,1831-1890)為殖民大臣,卡納溫在上院發言時說:「英國具有在南海擴大其殖民區域的使命」,斐濟氣候宜人、資源豐富,擁有交通樞紐地位,英國絕不能「放棄這些島嶼」。議會迅速通過了吞併斐濟的提案;吞併斐濟就成了「有形帝國」政策起始的標誌。

  緊接著出現的是埃及問題。長期以來,歐洲人繞過非洲南部去往東方,這也是英國人到印度去的傳統航線。1869年,蘇伊士運河開通了,它把歐洲通往東方的航線縮短了一多半,造成歐洲列強在地中海和中東地區力量的失衡。此時,法國把持了運河公司52%的股份,確立起法國在埃及的優勢,英國人把這看作是拿破崙對中東的又一次遠征,而運河就是插在英國通往印度道路上的一支利箭。於是,為了印度的安全,英國積極介入運河事務,力圖把紅海和波斯灣都變成通往印度的平安大道。

  埃及在修築運河時欠下巨款,它的「瘋狂的現代化」項目,包括鐵路、港口、城市建設、電氣化改造等等也耗費大量資金,使埃及的外債在60-70年代增加20倍,達到1億多英鎊。為償還貸款利息,埃及統治者伊斯梅爾(Ismail Pasha,1830-1895)赫迪夫於1875年拋售了44%的運河股票,這一舉動為英國的干涉創造了契機。

  此時迪斯雷利上台不久,他立刻出手,讓政府出面提供擔保,說服倫敦銀行家出資400萬英鎊幾乎全數收買這些股票。這一「政治上的巨大成功」不僅讓英國控制了蘇伊士運河,而且還削弱了法國人在埃及的影響,改變了列強在埃及的力量對比,為日後英國單獨統治埃及打下了基礎,因此英國舉國歡慶,甚至連在野的自由黨報紙也稱其為「大膽的、適時的行動」。此舉讓迪斯雷利大得人心。

  儘管伊斯梅爾拋售了股票,但未能阻止埃及破產。1876年11月英、法派代表到埃及,組織「埃及債務管理委員會」,共同監督埃及財政,以確保債權國的利益。兩國各派一位財政總監管理埃及的財政收入和支出,埃及事實上失去了財政大權。1878年,兩國又迫使伊斯梅爾接受英、法人員進入內閣,組成所謂的「歐洲人內閣」。這使伊斯梅爾和埃及的貴族、軍官都很不愉快,伊斯梅爾於是不再承認與英、法的協議。1879年,英、法施壓讓奧斯曼的素丹廢除了伊斯梅爾,改由其子陶菲克(Muham med Tewfik Pasha,1852-1892)任赫迪夫(意為總督),重新恢復了英、法的「雙重控制」(Dual Control),並成立一個以英、法為主的國際委員會負責處理埃及財政問題。這樣,就引發了1881年的阿拉比起義。

  

  阿拉比(Ahmed Arabi,1841-1911)是埃及一名本地人軍官,早年參加陸軍,後成為中校。當時的埃及軍隊在名義上仍屬奧斯曼帝國,所以軍中有大量外來軍官,並占據高級將領職位。阿拉比作為埃及本地人軍官,在中下級軍官及士兵中享有盛譽。陶菲克繼任赫迪夫後,阿拉比領導軍隊兩次發動兵諫,要求限制英、法官員在埃及政府中的影響,提出「埃及是埃及人的埃及」的口號,反對外國人干涉埃及內政。1881年,在軍隊和人民群眾的支持下,埃及「祖國黨」組閣,阿拉比此時是祖國黨的領袖,在新政府中擔任陸軍部長。

  面對日益增長的民族主義力量,英國決定對埃及動武,1882年7月11日英軍炮轟並占領亞歷山大港,挑起了侵埃戰爭。阿拉比領導埃及軍民進行艱苦的反抗,從7月28日起,埃及軍隊多次迎擊英軍,使英軍無法從北部進攻開羅。但是,由於上層統治集團的叛賣,以及阿拉比輕信蘇伊士運河區的中立,導致東線防禦薄弱。結果,8月,英國大軍在運河區登陸,接著向開羅進犯,9月15日開羅陷落,阿拉比等被捕。這以後,儘管埃及在名義上仍是奧斯曼帝國的屬地,但事實上已完全被英國控制,由英國駐埃及總領事巴林「暫管」。巴林的「暫管」一直延續了24年,他也成了埃及的「太上皇」。1915年,借第一次世界大戰之機,英國宣布埃及是保護國,正式將它納入了英帝國範圍之內。

  隨即,英國將目光投向蘇丹。蘇丹是埃及的附屬國,但領土比埃及還要大,也沒有完全被埃及征服。1869年伊斯梅爾派英國軍官前往蘇丹南部建立赤道省,1874年,曾在中國參與鎮壓太平天國的查爾斯·戈登(General Charles Gordon,1833-1885)接任赤道省省長。1881年,一個名叫穆罕默德·阿哈邁德(Muhammad Ahmad,1844-1885)的人自稱馬赫迪(Mahdi/Madhi,意為「受真主指引的人」),在蘇丹發動民族起義,於11月擊敗一支由英國人指揮的埃及軍隊,驅逐了埃及占領軍,建立了蘇丹人自己的政權。當時,格拉斯頓政府不想進行軍事干預,遂於1884年1月命戈登去喀土穆(Khartoum)觀察形勢,尋找出路。戈登先到開羅,被任命為蘇丹總督,隨後到喀土穆,要求政府派兵增援,以鎮壓馬赫迪起義,但英國政府未予採納。1885年初,4萬起義軍攻克喀土穆,在總督府前擊斃戈登;至夏天,起義軍已解放蘇丹全境,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戈登被殺在英國引起一陣帝國主義的叫囂,人們指責格拉斯頓「謀殺」了戈登,並且拒不派兵為他報仇;連維多利亞女王也公開譴責格拉斯頓,格拉斯頓遂於1885年辭職下台。90年代,為了與法國爭奪東非,英國再次發動對蘇丹的戰爭,到1899年才最終鎮壓了馬赫迪運動。是年英國宣布蘇丹是英、埃的共管地,實際上是英國的殖民地。

  在鎮壓馬赫迪起義期間,1898年英、法兩國軍隊在法紹達發生對峙,差一點發展成戰爭。最終雙方達成妥協,英國承認蘇丹以西的赤道非洲為法國勢力範圍,法國放棄尼羅河流域。

  此時,法國占領了非洲西部、北部和剛果河北岸大片地區以及馬達加斯加島(Madagascar),比利時在剛果河南岸及非洲腹地建立「剛果自由邦」(Congo Free State),德國占領西南非洲、德屬東非(坦噶尼喀)和西非的喀麥隆,義大利染指索馬利亞,葡萄牙則占據著印度洋、大西洋沿岸的大片土地(今莫三比克[Mozambique]和安哥拉)。列強在非洲的爭奪趨於白熱化,英國自然不甘落後。

  在西非,皇家尼日公司(Royal Niger Company)採用與當地部落酋長簽訂協定的方式,控制了奈及利亞南部和北部,在一般情況下,部落酋長們保留著管理內部事務的權力,但需要承認英國的統治權。

  19世紀中葉以後,黃金海岸成為英國在西非擴張的重點。1861年英國兼併拉各斯。1871年,荷蘭將黃金海岸的幾個據點轉讓給英國,激化了英國人與阿散蒂人的矛盾。兩年後,英國發動第七次阿散蒂戰爭,雖遭受重創,卻靠施展詭計強占了阿散蒂人的部分土地。80年代在阿博索(Aboso)發現金礦,在尼日河下游又發現錫礦,這些地區的重要性就更加凸顯了;這時,黃金海岸已經與獅子山分開,而與拉各斯合併在一起。1896年英國再次挑起與阿散蒂的戰爭,占領了庫馬西,俘虜了國王與王太后,勒索了5萬盎司的黃金,還逼迫阿散蒂交出鎮國之寶金凳子。到1900年,英國徹底征服阿散蒂,把該地分解為16個受英國總督支配的小國;同年鋪設從金礦到沿海的鐵路,進一步刺激了淘金熱。1902年,阿散蒂被併入黃金海岸殖民地。這樣,在19世紀晚期,英國把沃爾特河流域和尼日河下游100多萬平方公里的富饒土地占為己有,形成英屬西非殖民地。

  在東非,東非公司主要在肯亞和烏干達地區活動;1893年英國政府接管烏干達,過兩年又接管了公司所轄的全部土地。1884年,趁埃及放棄對索馬利亞的管轄權時,英國迫使酋長們接受英國的「保護」,三年後建立英國保護地,這就是英屬索馬利亞。不過,英國對東非的控制主要是通過桑給巴爾素丹來實施的,素丹對鄰近大片領土擁有宗主權。1856年塞義德·塞德(Seyyid Said)素丹去世,英國捲入了一場繼位紛爭。1881年,時任素丹要求成為正式的保護國,但直到1890年才被英國所接受。這樣,從埃及到維多利亞湖,非洲東北部都成為英國的勢力範圍;英國還得到尼亞薩湖(Lake Nyasa)以西的領土,就是後來的尼亞薩蘭。

  對英國來說,最重要的是非洲南部,在這個地區的擴張奠定了英國在非洲的戰略優勢,並使英國在非洲的角逐中最終取得最大份額。從1806年起英國就取得了開普殖民地,但這裡原歸荷蘭所有,荷蘭人在這裡生活了許多世代,已形成獨特的文化和生活方式,自稱是「非洲人」(Afrikaners)或「布爾人」(Boers)。英國占領開普後,大量英國移民進入該地,引起了兩個民族之間的種種摩擦。英國廢除奴隸制後,對大規模蓄奴的布爾人形成重大衝擊,布爾人開始大遷徙(Great Trek),他們駕著牛車,趕著牲口,帶著全部家當和奴隸,越過奧蘭治河(River Orange),向只有沙土和矮灌木的內陸地區轉移,建立自己新的家園。

  布爾人的遷徙分為兩路,一路向東北的納塔爾(Natal)前進,打敗土著祖魯人(Zulu)後,於1840年建立納塔爾共和國。但1843年英國人以布爾人同土著交戰為由,吞併了納塔爾共和國。布爾人於是再向西部內陸高原遷移。1844年在奧蘭治河和瓦爾河(Vaal River)之間建立奧蘭治自由邦(Orange Free State)。

  另一路布爾人向北遷徙,其中一部分越過了瓦爾河,與從納塔爾過來的布爾人會合,建立了幾個小殖民地,後來在1849年合併成德蘭士瓦共和國(Transvaal),意思是「越過瓦爾河」。

  1836-1846年間,總共有1.4萬人參加了大遷徙。布爾人所到地區,本來居住著許多非洲土著部落,所以遷徙的過程就是驅逐土著居民的過程,於是就造成了複雜的種族關係:既有白種人和黑種人的對立,也有英國人和布爾人的對立。英國人起初與布爾人妥協,於1850年與德蘭士瓦簽訂協定,1854年與奧蘭治簽訂協定,承認了兩個國家的獨立地位。

  布爾人的共和國舉步維艱,發展很困難。其中德蘭士瓦共和國尤其落後,既無學校、銀行,又無投資、財政,它同英國人和當地土著之間的衝突不斷,軍費開支浩大,政府有時用土地來支付公務員的薪水,郵政局長用郵票當工資發放。奧蘭治自由邦在興辦羊毛業後,經濟狀況好轉,但政府的財政收入仍然很少,1866年僅有6.3萬英鎊。兩個布爾共和國閉塞落後,在經濟上依賴英國人的開普殖民地,它們沒有出海口,農牧場經濟十分落後。但60年代在德蘭士瓦發現金礦和鑽石礦,在奧蘭治河畔發現金剛石,「黃金熱」和「鑽石熱」立即席捲南部非洲,大批歐洲和澳大利亞的淘金者來到這裡,迅速改變了南非的經濟和政治地位。1871年,經納塔爾副總督羅伯特·威廉·基特(Robert William Keate,1814-1873)的裁決,金剛石產地成了英國的殖民地,用當時英國殖民大臣金伯利(Earl of Kimberley,1826-1902)的名字命名為金伯利(Kimberley)。圍繞金伯利礦脈迅速形成一座有3萬人居住的採礦城鎮,到1882年這裡開採的金剛石總值已達2600萬英鎊,當年出口值就達400萬英鎊,是開普殖民地其他商品年出口總值的5倍。著名的礦業巨頭塞西爾·羅得斯(Cecil Rhodes,1853-1902)便是抓住了這個機會,同他的德比爾斯礦業公司(De Beers Mining Company)一道走上了南部非洲的商業和政治舞台。

  德蘭士瓦共和國乘機向東、西、北三面擴展,吞併更多的非洲人酋長國,老謀深算的英國抓緊兼併貝專納蘭(Bechuanaland,包括今波札那共和國以及南非開普省北部)和祖魯蘭(Zulul and,今南非夸祖魯納塔爾省北部)地區眾多的黑人酋長國,1885年貝專納蘭正式成為英國保護國。

  1876年,德蘭士瓦共和國向東擴張爭奪出海口,與非洲土著的佩迪(Pedi)王國交戰,遭到慘敗。與此同時,用英國人提供的來復槍、英國人訓練的軍隊武裝起來的祖魯王國也對布爾人國家虎視眈眈,準備收復被布爾人移民搶走的土地。9月,英國派遣納塔爾省總督謝普斯通(Sir Shepstone,1817-1893)去德蘭士瓦,遊說布爾人參加英國主宰的南非聯邦。這時德蘭士瓦正經受嚴重的財政和經濟危機,又面對祖魯人和佩迪人的外部壓力,加上英國人答應維持布爾人的種族政策,不改變土著非洲人的政治、經濟地位,德蘭士瓦的統治集團接受了英國的條件,1877年4月德蘭士瓦共和國成為英國殖民地,謝普斯通出任行政長官。

  同時,英國人對祖魯人發動戰爭。祖魯是南部非洲一個強大的部落聯盟,居住在納塔爾省北部、德蘭士瓦和開普殖民地之間的地帶。1869年英國吞併巴蘇陀蘭,1871年又吞併格里夸蘭(Griqual and),祖魯人感到受擠壓,新任祖魯王的塞蒂瓦約(Cetshwayo kaMpande,1826-1884)向周邊白人和其他非洲部落居住的地區同時擴展。1878年12月,英國以保護白人和弱小部落為名向祖魯人開戰,發動了祖魯戰爭。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戰爭,祖魯人使用的是長矛和弓箭,對抗英國人的步槍和鋼炮,儘管如此,1879年1月祖魯人在伊桑德爾瓦納(Isandhlwana)殺死了約1600名英軍。英國從本土增派大批援軍才挽回戰局,7月,英軍在烏隆迪(Urundi)打了勝仗,俘獲塞蒂瓦約,結束戰爭。此後祖魯被拆分為13個酋長國,1887年成為英國的保護國,1897年被併入納塔爾省。

  這以後,英國人與布爾人的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兩次英布戰爭就是這種矛盾的結果。1880年9月巴蘇陀蘭發生暴亂,英國駐德蘭士瓦的主力部隊南下鎮壓,留守的不足3000人。德蘭士瓦的布爾人乘機發動起義,於12月召開國民大會,宣布恢復南非共和國,升起鑲嵌綠邊的紅白藍三色國旗,推舉克魯格(Paul Kruger,1825-1904)、朱伯特(Piet Joubert,1834-1900)、小比勒陀利烏斯(Marthinus Wessel Pretorius,1819-1901)等人為領袖。20日,馳援比勒陀利亞的英軍,在布龍克霍斯特干河(Bronkhorst Spruit)遭到布爾民團的伏擊,247名英軍中有77人陣亡,157人受傷,布爾人只有2人死亡,4人受傷。隨後,駐紮在德蘭士瓦的英軍被分割包圍。

  1881年1月英國援軍從納塔爾出發,向德蘭士瓦進軍。2月26日夜,科利將軍(Sir George Pomeroy Colley,1835-1881)指揮650名英軍士兵試圖奪取馬尤巴山(Majuba),戰鬥中英軍被打死93人,133人受傷,54人被俘,科利本人也被擊斃。布爾軍方面只有1人陣亡,5人受傷。3月6日雙方簽訂停戰協議;此時英國國內政局發生變化,迪斯雷利下台,格拉斯頓上台。格拉斯頓擔心持久的戰爭會對英國不利,遂與布爾人議和,於8月3日簽訂《比勒陀利亞協定》(Convention of Pretoria),其中規定英軍撤退,放棄聯邦計劃,不兼併德蘭士瓦,保證德蘭士瓦在英國女王宗主權之下建立自治政府,但英國保留三項特權:控制德蘭士瓦的對外關係,控制德蘭士瓦同非洲部落的關係,戰時英軍可借道德蘭士瓦。這就是「第一次英布戰爭」。

  1883年克魯格出任德蘭士瓦總統,他決心削弱英國的勢力,他和副總統朱伯特前往倫敦活動,希望重獲「獨立」。他的目標部分成功了,在1884年的《倫敦協定》中,「英國監督非洲事務」字句被刪除,其實也就消解了英國對德蘭士瓦的宗主權,只保留了外交事務權。但克魯格也作出重大讓步,同意在德蘭士瓦和卡拉哈利(Kalahari)沙漠之間留出一條受英國保護的通道,這個通道後來成為把開普殖民地和廣闊內陸聯結起來的接口。

  許多人對格拉斯頓不滿,認為他讓步太多。南非金礦吸引了大批英國人,他們與布爾人的衝突正在發展,而布爾人也不喜歡英國侵略者。不過,如果沒有羅得斯、張伯倫、米爾納之流火上澆油,也許不會引起另一場戰爭。

  羅得斯十幾歲就來到南非,1876年他23歲時,已經靠經營鑽石發了一點財,以後又在鑽石開採業中嶄露頭角,80年代得到了奧蘭治金伯利鑽石礦的壟斷權,以及在德蘭士瓦的威特沃特斯蘭德(Witwatersr and)開採金礦的權利。在此後幾十年中,這些礦產就是羅得斯商業和政治冒險的力量所在,是「羅德西亞」帝國的核心。他利用手中的財富成為開普殖民地的議員,並野心勃勃地計劃向開普以北的方向擴張,建立一個「開普帝國」。為得到英國政府的允許,羅得斯在1889年前往倫敦進行遊說,首相索爾茲伯里認為不需要英國政府花錢就能擴大英國的勢力範圍,何樂而不為!回到南非,羅得斯就開始去實現其美妙的帝國夢想,1890年他成為開普殖民地總理,隨即,他就把擴張的目標對準了德蘭士瓦共和國。

  德蘭士瓦長期陷於財政困境,但1884年它發現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威特沃特斯蘭德金礦,其黃金儲備量超過當時全世界可開採黃金儲量的40%。1886-1890年,殖民者在這裡組織了141家礦業公司,1887-1895年這裡的黃金產量從1200公斤增長到62700公斤,占世界產金量的21%。大量的黃金出口使德蘭士瓦擺脫了破產的威脅,到1892年其稅收已經達到開普殖民地稅收的一半,6年後就幾乎持平。南非的重要性突然加大了,有史以來它第一次成為世界重要的經濟區。英國人擔心德蘭士瓦成為整個非洲最強大的國家,更擔心布爾人會建立一個強大的南非同盟,最終吞沒開普和納塔爾殖民地。

  在這個背景下,羅得斯於1887年發起成立「英國南非公司」,1889年得到英國政府批准,在以後的殖民擴張中充當了急先鋒。羅得斯認為,要保住英國利益,必須向北擴張,才能使南非成為英國的南非而不是布爾人的南非,如果英國人不向北發展,那麼德蘭士瓦的布爾人一定會。於是,南非公司用各種手段攫取非洲領土,它通常的做法是:公司派代表與土著酋長簽訂條約,酋長把部落的領土交給公司,接受公司的「保護」。這個過程通常是由威脅和欺詐共同完成的,許多酋長根本就不知道條約的含義,當他們不願簽約或簽約後又反悔時,就會受到赤裸裸的武力威脅。總之,南非公司很快就把大片土地攫為己有,這片土地後來被稱為「羅得西亞」,即現在的尚比亞和辛巴威。

  布爾人對英國的擴張感到不安,他們感到受包圍了,因而疑慮重重;他們對英國人抱有敵意,不給「外僑」選舉權,也不讓他們取得國籍。外僑於是抱怨不迭,其中的英裔便要求英國政府給予保護。1895年,約瑟夫·張伯倫成為英國殖民大臣,他公開宣稱要在南非擴大殖民地,和羅得斯默契配合,尋找機會兼併布爾共和國。克魯格看到了危險,於是就尋求外援,德、法兩國勢力在80年代中葉已經進入該地區,德國借給德蘭士瓦共和國幾百萬英鎊購買武器,布爾共和國境內也已經有5000多德國移民,這些都使局勢越變越複雜。

  羅得斯暗中鼓動德蘭士瓦的外僑,讓他們發動「革命」;同時讓親信、南非公司的高級職員利安德·詹姆森(Le ander Starr Jameson,1853-1917)籌組一支僱傭軍,伺機進攻德蘭士瓦。1895年12月29日,詹姆森率領470名騎兵,攜帶幾支機關槍和火炮,開始向約翰內斯堡進軍。但是在次年1月2日他的部隊就被布爾人包圍了,被迫投降。詹姆森和他的同夥被移交給英國,以「企圖對友邦進行軍事遠征」的罪名判處15個月監禁;約翰內斯堡的同謀們被捕受審,4人被判處死刑(後減刑),近60人遭監禁或罰款。德蘭士瓦認為英國政府在暗中操縱了詹姆森襲擊,羅得斯被迫在1896年辭去總理職務,但新任總理斯普里格(Sir John Gordon Sprigg,1830-1913)只是他的喉舌。

  詹姆森投降後第二天,德皇發出賀電,公開祝賀布爾人「在未向友邦求助的情況下,憑藉自己的力量抗擊侵略,擊敗了入侵貴國的武裝集團,重建和平,維護國家獨立」。這樣,德國擺出德蘭士瓦共和國保護者的姿態,警告英國不要占領葡屬東非的德拉瓜灣,並宣布反對羅得斯的活動。

  有德皇作後盾,克魯格的態度強硬起來,他拒絕了英國所要求的和外僑之間的調解,轉而要求全面承認其獨立的外交權,加強共和國的武裝力量,並於1897年與奧蘭治自由邦簽訂了攻守同盟。德蘭士瓦人積極備戰,從法國和德國購買了大量軍火,包括最先進的榴彈炮、加農炮、毛瑟槍、機槍等,「足以消滅所有歐洲軍隊的武器彈藥」,克魯格的地位也更加穩固。

  1897年,狂熱的帝國主義者米爾納(Alfred Milner,1854-1925)接任南非高級專員,張伯倫——米爾納——羅得斯三駕馬車於是準備停當。1898年初羅德西亞爆發黑人反抗,羅得斯本打算東山再起,不過大選的結果未讓他如願;但他繼續鼓吹在南非的擴張。1899年他又一次去英國,一方面尋找同盟者,同時也為修建尚比亞(Zambia)鐵路籌集資本,並商討鋪設從南非至埃及的電報線。

  德蘭士瓦加強對外僑的壓制,並暗中做戰爭準備。米爾納則利用外僑的不滿煽動在德蘭士瓦的2萬多英國僑民向維多利亞女王呈遞申冤書。當年6月,米爾納和克魯格在布隆泉(Bloemfontein)就外僑問題進行了最後一次談判,英國要求英裔僑民獲得選舉權;可是在德蘭士瓦7.5萬人的總人口中有5萬是外僑,這5萬人中又有3.7萬人是英裔,如果他們獲得選舉權,英裔人口就控制了國家。克魯格還是作出讓步,8月他同意給居住期滿5年的外僑選舉權,並且在議會裡為他們保留1/4的席位;但同時他也要求英國放棄對德蘭士瓦的宗主權,停止干涉共和國內部事務。張伯倫答覆:克魯格必須放棄這些要求,否則就下最後通牒。克魯格不肯讓步,英國遂派軍隊前往納塔爾邊境,並向開普和納塔爾增派兵力。10月9日克魯格發出最後通牒,要求英國部隊撤出邊境地區,並撤回6月份以來增派南非的所有軍隊。英國人拒絕了這些要求,德蘭士瓦軍隊遂於11日攻入納塔爾,奧蘭治軍隊同時攻入開普殖民地,第二次布爾戰爭爆發。

  戰爭初期形勢對英國人非常不利,布爾人先發制人,士氣高昂,並準備充分。在12月9-15日的「黑色星期」內,英軍在東、中、西三線全部失利,布爾人殲滅2800多名英軍。在萊迪史密斯(Ladysmith)以南12英里的火車站科倫索(Colenso)附近,英軍動用18000名士兵,包括步兵、騎兵、炮兵等,並配備各種後勤保障設施,是克里米亞戰爭以來英國投入戰鬥的最大一支武裝力量,但結果卻完全出乎人們的預料:英軍1000多人受傷,143人陣亡;布爾方面傷29人,戰死7人。消息傳回英國,朝野震動不已。

  英國隨即指派弗雷德里克·羅伯茨(Frederick Sleigh Roberts,1832-1914)為南非遠征軍總司令,赫伯特·基欽納(Horatio Herbert Kitchener,1850-1916)為總參謀長,率軍馳援南非。1899年1月援軍抵達南非,使其在南非的總兵力達到25萬。2月份英軍攻入金伯利和萊迪史密斯,3月份占領奧蘭治首都布隆泉,5月份進占約翰內斯堡,6月攻入德蘭士瓦首都比勒陀利亞;克魯格逃往歐洲尋求援助,兩個布爾共和國被英國兼併,戰爭似乎已經結束。

  但布爾人沒有放下武器,他們發動了游擊戰爭,繼續進行抵抗。他們利用熟悉的地形,神出鬼沒,給英軍造成重大傷亡。當時布爾人幾乎全民皆兵,使英國人窮於應付。到年底,英國再度增派兵力,1901年1月女王去世時戰爭仍未結束。於是基欽納開始使用殘酷的戰爭手段,他採用碉堡戰術,實行三光政策,摧毀布爾人的農場和牲畜,把布爾人趕進集中營,在戰爭中不分老幼,一律追殺。布爾人承受了巨大的損失,他們的農莊被毀,莊稼被燒,牛羊被趕,國土荒蕪。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在2月份進攻納塔爾和開普殖民地,於是英國派出更多的軍隊,人數達到45萬,其中25萬是正規軍,比布爾人的人口總數還要多。戰鬥中3.4萬名布爾戰士被殺,約2萬名婦女兒童死於集中營。布爾人終于堅持不住了,1902年3月雙方開始談判,5月31簽訂了《弗里尼欣和約》(Peace of Vereeniging),布爾人承認英國的主權,但英國人給布爾人支付300萬英鎊戰爭賠款,允許其使用荷蘭語,並答應他們實行自治、保留自己的武裝。布爾共和國雖然壽終正寢了,但英國實際上輸了這場戰爭。1908年英國為南部非洲四個殖民地即開普、納塔爾、德蘭士瓦和奧倫治起草了一部聯邦憲法,1910年南非聯邦正式成立,成為又一個英國海外自治領。

  至南非聯邦成立,英國基本上實現了「雙開計劃」。其在非洲的領土前所未有的遼闊,從埃及、蘇丹到索馬利蘭(Somaliland)、英屬東非、尼亞薩蘭和羅德西亞,除德屬東非(坦噶尼喀)尚待吞併外,從開羅到開普的計劃基本實現了。英國殖民地分布廣泛,人口最多,經濟價值最高,資源最為豐富,這是非洲大地上最大的一個殖民帝國,各類殖民地、保護國、自治領共16塊,計955萬平方公里,占非洲總面積的32%,成為大英帝國版圖中一個極重要的組成部分。

  英布戰爭在英帝國發展史上是一道分水嶺。在此之前帝國仍在上升期,在此之後帝國開始走下坡路,儘管一戰之後英國又從戰敗國手中奪取一批「託管地」,但它沒落的過程卻因英布戰爭的結局而啟動了。

  愛爾蘭問題也體現著這種趨勢。面對著不斷增長的愛爾蘭民族主義,英國試圖以懷柔方式穩定愛爾蘭,在這方面,自由黨的格拉斯頓成為重要推手。1868年3月格拉斯頓即提出議案,要求取消安立甘教在愛爾蘭的國教地位,實行宗教寬容,緩和天主教的不滿情緒。此議案在下院以65票多數獲得通過,當時的保守黨首相迪斯雷利進退兩難,只得請女王解散議會重新進行大選,但大選結果是自由黨獲勝,格拉斯頓出面組閣,他於1869年制定立法取消了英國國教在愛爾蘭的國教地位,使它與其他宗教平等。

  格拉斯頓宣稱他的「使命是安撫愛爾蘭」,在實行宗教寬容政策的同時,他又致力於解決土地問題。愛爾蘭的土地問題既與宗教有關,又與民族有關。在愛爾蘭,地主多數是信仰新教的英格蘭移民,而佃戶多數是信仰天主教的愛爾蘭農民。1870年格拉斯頓制定了《愛爾蘭土地與佃戶法》,禁止地主隨意驅逐已交納地租的佃戶;在對未交地租的土地收回租佃權時,應該對佃農所建的房屋和設施給予補償,並由政府提供貸款幫助佃農贖買土地。該法案的效果不大,地主提高地租迫使佃戶退佃,並抬高地價,使佃農買地不成。

  這樣,愛爾蘭就掀起了土地運動,抵制愛爾蘭地主的奪佃行為。1880年,厄恩勳爵(Lord Erne)地產上的一個農民被無故解佃,「土地聯盟」(Irish National Land League)在麥可·達維特(Michael Davitt,1846-1906)的領導下發動農民抵制該地產總管博伊科特(Charles Boycott),不讓他購物,也不讓他銷售,最終迫使他離開愛爾蘭。愛爾蘭自治運動的領袖帕內爾抓住這個時機向愛爾蘭農民發出號召,要他們參加到「抵制」(Boycott)中去,對一切任意解佃、隨意提高租金的地主實行制裁。於是,愛爾蘭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反解僱、反高租的運動,農民們積極投入鬥爭,該年共發生了2590起反抗地主的鬥爭,而自治運動也開始得到農民的理解與支持。

  這一年格拉斯頓第二次組閣,他把愛爾蘭問題列為重中之重。1881年政府制定新的愛爾蘭土地法,確定「3F」原則,即固定租期(fixity of tenure)、公平租金(fairrents)、允許佃農自由出售其租地權(freedom of sale of thetenant's rights)。土地聯盟認為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就自行解散;但帕內爾認為自由黨想用土地問題來取代自治,遂提出土地國有化的新主張。格拉斯頓非常憤怒,他頒布《強制條例》,逮捕帕內爾及1000多名土地同盟成員,結果刺激了愛爾蘭人,愛爾蘭出現更加激烈的鬥爭局面。無奈之下格拉斯頓只得與獄中的帕內爾談判,達成非正式協議《卡爾梅姆協議》(Kilmainham Treaty):政府答應進一步修改土地法,而帕內爾答應用他的聲望來平息局勢。恰在此時,新上任的愛爾蘭總督及其副手遭到一個名叫「決策者」的組織刺殺,形勢變得異常微妙。在這種情況下格拉斯頓履行諾言,釋放了帕內爾,而帕內爾出獄後也履行其諾言,勸說愛爾蘭農民保持克制。

  1885年6月保守黨上台,它基本上延續了自由黨的政策,制定出第三個土地法,規定由政府出資從地主手中贖回土地,由佃戶取得所有權,佃戶可以在幾十年內分期償還。後來的歷屆政府都接受了這項法律,到1909年,大約有一半的土地轉歸佃戶所有,愛爾蘭的土地問題基本得到解決。

  面對著英帝國的頹勢,劍橋大學現代史教授J.R.西利(John Robert Seeley,1834-1895)在1870年代提出了帝國聯邦的設想。他認為科技發展已消滅了空間距離,而種族特徵成為帝國聯繫的紐帶:「科學給予政治有機體一種新的蒸汽運行機制,一種全新的電力的神經系統。這些新條件使我們必須重新考慮整個殖民地問題,這首先可能實現更大不列顛的舊烏托邦,同時必須這麼做。」在他眼中,大西洋「不比希臘和西西里之間的海洋寬」;「如果大不列顛的確存在,那麼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對我們而言就如同肯特和康沃爾。」

  19世紀末,英國和殖民地之間的關係已發生很多變化,如前所述,像加拿大、澳洲這樣的殖民地已建立「自治」政府,它們的自我意識越來越強;印度這樣的殖民地也出現了反抗英國統治的潮流,而南非則更爆發激烈的戰爭。因此,如何調整與各種不同類型殖民地的關係,就成了維護一個「有形的」英帝國的關鍵所在。從70年代起,英國就出現了許多旨在加強英國與白人自治殖民地聯繫和團結的建議,西利的理論是其中之一。

  1884年各界名流組建「帝國聯邦協會」(Imperial Federation League),目的是宣傳帝國聯合的主張,以確保帝國的永恆存在。它主張在英國主導地位確鑿不變的前提下,與白人自治殖民地進行外交和防務方面的合作,從而加強彼此的親近感。羅斯伯里伯爵(5th Earl of Rosebery,1847-1929)說:「我們所企求的這個聯邦,乃是英王所統治的各自治領之間儘可能更緊密的聯合,它和全世界的英國臣民那種與生俱來的民族自由發展的權利是相一致的,它是在同情心、在對外行動、在國際事態上的最緊密的聯合。」帝國聯邦的設想是:英國和殖民地代表組成一個帝國議會,這個議會設在倫敦,由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紐西蘭、南非、西印度群島殖民地派議員參加,管理聯邦共同事務,將來可以吸收印度和其他殖民地代表。為宣傳自己的主張,協會還辦了一份雜誌,刊名就叫《帝國聯邦》。

  帝國聯邦協會是一個超黨派組織,由擔任過愛爾蘭事務大臣的福斯特(W.E.Forster,1818-1886)擔任主席。會員中有許多著名人物,如後來當首相的自由黨羅斯伯里伯爵,歷史學家和文學家弗洛德(James Anthony Froude,1818-1894),法學家詹姆士·布萊斯(James Bryce,1838-1894),自由黨政治家和社會學家霍布豪斯(Leonard Trelawny Hobhouse,1864-1929),經濟學家霍布森(J.A.Hobson,1858-1940),桂冠詩人阿爾弗雷德·坦尼森(Alfred Tennyson,1809-1892),以及大名鼎鼎的帝國主義者約瑟夫·張伯倫和塞西爾·羅得斯等。

  張伯倫任伯明罕市長期間,在市政改革方面獨樹一幟,由此而名聲大噪,逐漸步入國內政壇。1876年他入選議會,屬自由黨激進派,擔任過貿易大臣、地方政府部大臣等職,後來因為格拉斯頓執行愛爾蘭自治政策,張伯倫認為傷害了帝國的統治,因此退出政府,率領「自由黨統一派」(Liberal Unionists)與保守黨合作,並加入保守黨政府,出任殖民大臣,在任期間大力支持羅得斯在南非的擴張活動,也是布爾戰爭的主要執行人。作為當時最主要的帝國主義分子中的一個,他後來把大量精力放在建立帝國聯邦的活動中,為此,他開始鼓吹帝國關稅特惠制,由此又衝擊了英國已實行近一百年的自由貿易政策。

  張伯倫熱衷於「帝國聯邦」的設想,鼓吹把各個殖民地建成一個「更緊密的聯合體」,成為「帝國的有機組成部分」。他希望「帝國聯邦」設置統一的法律和統一的議會,實行統一的貿易和對外政策,英國是聯邦之首,英王也是殖民地和依附國的君王。帝國聯邦計劃打算在倫敦設中央代議機構,藉助一致對外的保護性關稅把英國及其領地組建為一個經濟共同體。然而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遭到以加拿大為首的殖民地和自治領的反對,就像不久之後一位加拿大記者所說的那樣:英國希望將「一個設在首都的中央集權機構——羅馬人的計劃加以調整」,來控制各個殖民地。英國人不會讓殖民地在管理帝國事務時擁有同等權力,對於已獲得一定自治權的加拿大而言,這只是一種倒退。儘管如此,張伯倫仍然滿懷信心,他在1895年的一次演講中說:「人們到處都告訴我說,帝國聯邦是一個徒勞無功和空洞無物的夢想」,但對人類想像力而言,有著如此巨大影響的這類夢想自可以這種或那種方式來實現。

  在1887年維多利亞女王登基50周年之際,帝國聯邦運動促成索爾茲伯里的保守黨政府召開了第一次殖民地會議,各殖民地政府總理大多出席會議,以示對英國的忠誠。到1902年為止一共召開過四次殖民地會議,討論英帝國和帝國聯邦的問題。英國推行帝國聯邦計劃,把它說成是「全世界不列顛種族之間聯合的最強有力的紐帶」。加拿大在這個問題上一直心存疑慮,由於它特殊的地理位置,與美國接壤,因此它更傾向於考慮自身的利益,而不是「帝國聯邦」。布爾戰爭爆發後英國要求加拿大出兵,但加拿大的法裔人堅決反對,因為南非的情況與加拿大有些相似,人口多數的英裔人進攻人口少數的荷裔布爾人,使法裔加拿大人非常警惕。身為法裔卻又忠於帝國的總理洛里埃(Wilfrid Laurier,1841-1919)左右為難,最後採取折中方式,派一支由英裔人組成的軍隊參戰,但軍隊指揮權歸加拿大而非英國。

  帝國聯邦運動沒有取得實質性成果,它提出的方案難以實行,基本上得不到白人自治領的支持。運動沒有統一的思想與計劃,在目標藍圖方面四分五裂。帝國聯邦協會中保守黨人占優勢,在1888年的83個理事會成員中,自由黨人僅有6位,這使它具有強烈的黨派色彩,而且是保守黨色彩,因此得不到廣泛支持。資深政治家中,很少有真正嚴肅對待「帝國聯邦」計劃的,兩位最主要的政黨領袖,索爾茲伯里把張伯倫的熱情概括為「其所有計劃的災難是……在細節上似乎不可行」。格拉斯頓更是冷嘲熱諷,甚至說帝國聯邦「如果不是胡說八道,也是荒唐空想的」。他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帝國聯邦協會在1893年提出的計劃,不久協會就瓦解了。布爾戰爭後,關於帝國聯邦的爭論也就完全消失了。

  張伯倫把注意力轉向關稅改革,他認為英帝國應成為一個經濟共同體,這才能保證帝國永世長存,為此就應該建立共同的關稅,以保護帝國產品不受外來競爭。這種想法反映了世界變化的現實,即英國已不能壟斷世界市場,它已面對劇烈的競爭,因此對英國來說,建立保護性關稅乃是大勢所趨。但這個思想又從根本上否定了自由貿易原則,遭到兩大政黨的一致反對。1903年張伯倫公開宣布主張建立保護性關稅,並且辭去在政府的職務,建立「關稅改革同盟」,他希望這會有助於帝國議會的形成,最終促成聯邦。但張伯倫在1914年去世了,他的關稅改革願望也就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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